他定是悄悄跟踪自己去了十里亭,后等自己离开后再派人围攻楚江。至于后来的巷口围攻,想必是因为迷奸失败,所
以才对楚江怀恨在心。想到一向温雅随和的楚恺之居然会如此阴险狠毒,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这时恺之起身伸了个懒腰,又道:“楚冬阳一心要杀死我们所有皇子,还好那夜他与陈太后谈话被我听见。紫桥,这
次出来我们再不回去啦,我们去一个山明水秀之地隐居可好?”
连城闻言又是一惊,暗道:冬阳本来便与临渊不和,那临渊如今岂非很危险?
又见恺之俯身亲了亲紫桥的面颊,“别生气了,夜深了,我们睡罢。”便开始替紫桥宽衣。
连城见紫桥软软躺在那里,任他摆布,猜想他多半是中了迷药。心念一动,从怀中掏出玉凝留给他的纸包,屏住呼吸
后将少许药粉从窗洞弹了进去。顷刻后便看见恺之晕倒在了床边,而床上的紫桥也昏迷了过去。
连城潜入房里,犹豫了一下后将恺之绑在了椅子上,然后抱着昏睡着的紫桥出了房门。
楚临渊骑马穿过一片竹园,来到两间茅屋外。屋子右边是一棵槐树,白色的槐花正开得绚烂,散发着甜甜的香气。左
边是口水井,井边的地上倒着一些农具,是个标准的农家。
思绪不由飘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那夜他骑马沿着楚江堤岸缓缓而行,看见一个海颜少年昏倒在雪地里,他下马
救醒了少年,之后又骑马送他回家。那少年正是连城,而他家便是眼前这两间茅屋了。事隔近两年,当夜的情景依旧
历历在目,屋子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夜门口槐树上的朵朵雪花换成了如今清雅的槐花。
他伸手扶了扶肩上的包裹,望着紧闭的屋门踌躇了片刻,便上前敲了敲门。半晌没有人应,他心中颇觉失望,百无聊
赖之下走到槐树下仰头摘了一串白花,又掐了一朵放进口中。有细细的花蜜融上舌尖,甘甜清亮,连日的焦躁与疲惫
似乎也渐渐疏解开来。
“你来了。”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楚临渊缓缓转过身,看见连城站在竹园边,右手拿着一根竹枝轻轻摇晃着。数日未见,他似乎又消瘦了不少,原本淡
红色的唇有些发白,苍白的肌肤上细细的血管若隐若现,有些令人心惊。
临渊心里微微一痛,稍稍别过了目光,点了点头道:“多谢你救了紫桥,又送信示警。”几日前他在京城收到连城的
飞鸽传书,信上提到已有紫桥的消息,又说明冬阳意欲杀他,让他即刻来这里。
“不用。”连城淡淡道:“紫桥已到了安全之地,一切均好,你不用担心。”
“紫桥他现在哪里?”
“在附近的一间客栈里。”连城看了看他肩上的包裹,布料下隐约有硬物的痕迹,于是问:“你带了你父皇的骨灰来
?”
临渊一怔,包裹里的确放着楚炎的骨灰坛,因恐他不悦,忙解释道:“我不是要逼你什么,我只是想着比起皇陵父皇
他应该更愿意葬在海颜。”其实他是想着将楚炎葬在海颜,总算可以离君留醉的墓近些。
连城“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两人沉默着站了一阵子,临渊突然开口道:“……那夜突然有事,所以才没有去
客栈看你。”
“无妨。”连城淡然道,“我也没有等你。”
空气再度沉寂,临渊犹豫了一下,问:“紫桥在哪间客栈?”紫桥失踪已有一月多,临渊自是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
连城顿了一顿,别过目光望着满树的槐花道:“昨夜我梦见我爹站在这棵树下朝着我微笑……”
临渊见他突然岔开话题,本觉得有些失望,一转眼看见他清瘦的容颜上泛着淡淡的光彩,眼中碧波澄澈透亮,却突然
看得痴了。
连城唇角溢出一丝笑意,“我终于完成了他的心愿,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去见他啦。”
临渊一怔,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见他目光柔和,唇角含笑,不知为何看在眼中却酸楚得厉害,又听见他接着道:“
我爹在我梦里说:‘悠悠江水,我之归处。’我想他的意思大概是让我把他的骨灰撒在楚江里。”
说到这里他转回了目光,看着楚临渊道:“其实我爹骨灰尚未下葬。本来我是想等海颜复国后将他葬在君家皇陵里的
,现在看来已不必了。”
楚临渊心中一动,脱口道:“那我也将父皇的骨灰撒在楚江里。”这样也算是合葬了。
“那是你的事。”连城淡然道,秋日黄昏的余晖透过竹枝斑斑点点洒落在他的衣衫上,微风里月白衣衫上银线绣成的
淡纹轻轻摇曳着,静谧得似是一幅图画。
“那你准备何时进行?”临渊问他。
“……就现在罢。”说完这几个字连城便进了茅屋,片刻后他抱着一个褐色瓷坛走了出来,沿着竹园边的小路向前走
去。
临渊急忙跟上,不多时两人便来到楚江边,这一段楚江地处偏僻,是以江堤上并无其它行人。极目望去,夕阳下江水
如练,气势如虹一泻千里。远处江面上白帆尽染夕阳之色,翩然随波而行,隐约有渔歌传来,甚是悦耳动听,倒的确
是个佳美之地。
连城站在江岸上迎风而立,默然了半晌才伸手打开了瓷坛的盖子。他稍稍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瓷坛微倾,细白的骨灰
便从坛口碎玉般缓缓泻出,随风飘进江水里。
临渊忙走到他身边,也将楚炎的骨灰慢慢倒进了江里。江风吹起浅浅的波纹,那细末很快湮没在漩涡里,消失不见。
临渊心中有些怅然,这江如此之大,两人的骨灰有真正交融的机会么?再一想,红尘俗世,缘起缘灭,又何必过于执
着?这样想着便也释然了。
两人一起跪下,朝江水拜了几拜,想到楚炎君留醉一段纠缠,不知连累了多少无辜性命,心中不觉伤痛惆怅。是缘是
孽,是爱是恨,恐怕无人可以说得清楚,到头来不过是徒留怅惘罢了。
良久后连城直起身来,他侧身望向正缓缓起身的临渊,“沿着江岸向东走八十里便是秋坪镇,紫桥他在镇西平安客栈
人字号房等你。”
临渊大喜,急忙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顿住脚步回身道:“我找到他再来看你。”
连城怔了一怔,面上突然崭露出一丝挑衅的笑意,“然后呢?”
“这……”临渊愣住,心也突然沉了下去,这中间关系乱到了极致,根本无力理清。
茫然望向连城,见他望着江水默然不语,心里突然痛得扭曲成了一团。想到藕断丝连,不过是害人害己,于是暗暗下
定了决心。
“……你多保重。”临渊用尽全力挤出了这四个字,毅然转身离去。
“且慢!”连城忽然在他身后呼喊了一声。
临渊身躯一颤,缓缓转回身来,见他手捂着心口站在那里,面色苍白如纸,情不自禁上前一步问:“你怎么了?”
连城摇头道:“我没事。”他咬了咬嘴唇,之后缓缓抬起眼睫紧紧盯着临渊,口中一字一顿道:“……你可爱我?”
(四十六)
临渊闻言立时怔在当地,动了动嘴唇,想要回答,耳边却回响着自己对紫桥的那番誓言:“……我发誓此生……发誓
从此只爱紫桥一人,若有违背誓言,让我让我孤独终老,让令我移情的那人不得好死,可是紫桥却要一生平安幸福。
”
捏紧了拳头,感觉有细汗从额上渗出,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只是简单几个字,却怎样都无法从口中吐出。
茫然朝连城望去,见他面上渐渐露出讥诮之色,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忽听得连城冷笑一声,道:“我只是随口
问问罢了--什么爱不爱,我才不信!”一甩衣袖便飞奔而去。
连城一路奔回茅屋,掩上房门后将背靠在门上喘着粗气,剧烈的奔跑令他身体负荷过大,感觉身子轻飘飘的,连神智
都有些模糊了。
“什么直言相问--不过是自取其辱!”连城捂着心口走到里屋躺在了床上,他睁眼望着帐子顶,绝望、羞辱、伤心、
懊悔等等情绪一起涌上了心头。
天渐渐黑了,小小的方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连城躺在黑暗里聆听着自然的声音,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觉得冷
得厉害,便伸手拉过被子盖在了身上,手移到心口处时突然顿了顿--心口那粒冰琉珠不知何时竟已化尽。
万念俱灰之下闭上了眼,恍惚中听见推门声响,随即有细碎脚步声传来。连城勉强睁眼侧身望去,黑暗中看见临渊走
到了床边坐下,又听临渊解释道:“……我是回来骑马的,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我的马……外面雨下得很大,我可以借
宿一夜么?”
“……随你。”连城有气无力道,看了看临渊湿透的衣衫,又道:“橱里有干净衣衫,随便找一件穿罢。”
临渊点点头,到橱里找出一件粗布衣衫穿上。扫了一眼狭小的房间,似乎没有可以容身之地,便走到了外间。黑暗里
中堂上斗大的“奠”字清晰可见,墙上依旧挂着白幔子,一切与初见连城那夜并无太大分别。
他走到桌子边坐下,望着窗外的雨帘发起愣来。不知呆坐了多久,直到心口处的蛊毒又开始发作。他习惯性地伸手按
住,每夜如期而至的疼痛反而让他觉得心安,似乎心上有一个角落还保留着,这样一来,那痛也就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
熬了一阵那痛终于过去,临渊伸手擦了擦汗,轻轻舒了口气。这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房间里也忽然明亮起来。他
回头相顾,看见连城左手持着蜡烛,右手端了一杯水走了过来,“又发作了?喝点水罢。”
“多谢。”临渊心头一热,起身接过茶杯,一瞥间看见他右手手指上隐约的血迹,他忙伸手拽住,“你的手怎么破了
?”
连城缓缓缩回手,“不小心划破了,小伤而已。”
临渊松了口气,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又顺手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连城看了看房间四周,叹道:“这里和那夜没有什么区别。”
临渊“嗯”了一声,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个,又听他道:“回想从前种种,觉得自己实在愚昧之极。兜了一个圈子又回
到起点,可笑可笑!”
临渊见他言行举动里透着古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连城却突然转移了话题,道:“夜有些凉,不如到里面的床上
去睡罢。以前我一直和我爹一起睡的,并不挤。”不等他回答便转身走回了里间。
见连城前所未有的体贴友好,临渊感觉受宠若惊的同时也觉得纳罕不已,犹豫了片刻才走进了里屋。
走过去躺在连城身边,感觉到连城身上透出的阵阵寒意,临渊忍不住开口问:“你很冷么?”
连城点点头,突然凑过来靠在他的身上,临渊稍一迟疑,终于还是伸手搂住了他。连城身上清香的气息悠悠飘进他的
鼻子里,令他心神俱醉,感觉到自己突然有了欲念,他不由吃了一惊,不动声色地将连城缓缓推开。
连城在黑暗中忽然睁开眼睛,静静望着他不说话。临渊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甚至有些似曾相识之感,似乎曾几何
时他也这样看着自己,那感觉有些像是猎人在等着猎物掉进他所布的陷阱里。
感觉到身体里有热潮在翻滚汹涌,临渊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连城,“你……你……那杯水
……”一切似乎回到了初见的那个冬夜,自己送他回来,也是这样一杯水令自己失去了理智,等清醒过来,已成了添
香楼的楚江。当年连城那么做是为了利用自己的身份,而如今他故伎重演又是什么动机?
“你又想作甚?”临渊轻喝一声,便要跳下床去。
连城一把拉住他,眉尖微挑,眼中带着挑衅,“你怕了么?”
临渊被他一激,只得顿住脚步,半晌叹道:“你就是想要我的命我也不会犹豫,又何必总是用这些下三滥手段?”
“下三滥?”连城讥诮一笑,“你不是早就领教过了么?另外如果我没有记错,好象你也用过此类方法。”
“你……”临渊语塞,想到自己的确曾用梨白提供的净月草做过催情之物,不由有些讪讪。
连城突然缠上他的身体,又在他耳边轻轻道:“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做什么--真是胆小鬼!”那温热的气息扑
在耳垂上,令他身体里的热潮瞬间扩张了数倍,几乎要到了顶点。
情不自禁伸手搂住连城,向他的唇吻去,只是轻轻一触,便燃起燎原之火,全身上下似乎每个毛孔都被点燃。感觉到
连城冰冷的舌尖试探着勾着自己的舌头,阴冷冰寒的触觉引起的却是令人麻痹的炽热。
唇舌交缠间脑海中突然闪过紫桥的面容,动作忽然顿住。连城见他犹豫,突然将手伸入他的衣衫里,握住他的敏感之
处揉搓起来。这个动作让临渊残存的理智瞬间瓦解,一把扯开了连城的衣衫。
虽然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动作却并不粗鲁,细碎的吻从连城喉结处一路轻轻滑下,如微风拂过水面,唇下肌肤微微的
颤栗便是那一圈圈的涟漪了。
不经意抬头,见连城碧绿的眸子在黑暗中闪动着,俊雅的轮廓透着几分冷冽之气,情不自禁吻了吻他的眼皮,低低道
:“你怎么啦?……”
“婆婆妈妈什么?快点!”连城打断他,突然发起怒来。
被他一激,本来就是在强行忍耐的临渊终于失控,一个用力便冲进他的身体里。那温热紧窒一如他记忆中的销魂感觉
,在药性的催动下进出的动作越来越频繁激烈,心也随着那撞击澎湃汹涌,却又无比的绝望迷茫,看不到前方的亮光
。
感觉到有什么从自己体内冲出,心上也是一松,迷乱间看向连城,见他怔怔望着床顶的帐子,眼角隐约的泪光,临渊
心里大痛,伸手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你到底怎样了?”
半晌没有听到回音,临渊一怔,稍稍松开连城,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竟已晕厥了过去。
连城醒来时已是次日深夜,睁开眼睛,见眼前依旧是黑暗的一片,不由呆了半晌。
为何还要醒来?他苦苦想着,挣扎着坐起身,点燃了床头柜子上蜡烛,昏黄的烛光旋即在简陋的屋子里散溢开来。
低头朝身上望去,身上已被清洗干净,并且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下了床,立时摔倒在地,感觉到身上已无半点力气余
下,耳边也是不断的嗡鸣声。咬牙爬起身来,端着蜡烛走到了外间,外间也是空空荡荡的。看见窗前的桌子上平摊着
一张纸,蹒跚走过去一看,上面写着“珍重”二字,正是临渊的笔迹。
连城缓缓拿起那张纸,呆呆盯着那两个字看了片刻,便将它放在烛焰上焚毁了。又从抽屉里掏出玉凝给他的那本医书
,将书送到了烛火上。那薄册很快化为一小堆青灰,有风从窗户吹进,那堆灰摇晃了几下,立时飞得四处都是,有几
片飘落在他散乱的长发上,微微颤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