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万块。」说完,吴起然喝完最后一口酒。
「你比我还穷……」我一反应过来,脸都绿了,看来这是吴起浩给他这个月的生活费全在这里了。
「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我有一丝丝崩溃的感觉,靠,什么人……难怪刚才笑得那么阴险。
我痛恨这个小人,连自己都扯进来落井下石的家伙,自个儿爱玩刺激还不忘拖我下水。我愤恨拿起手机,跟我妈张口
:「妈,给我点钱……」话还没出口,我娘就在那边「呸」了一口,迅速挂掉电话。
我愣,不至于吧,我还没谈数目呢……我是不是已经落到舅舅不爱,爹娘不疼的地步了?
吴起然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他不怕丢脸,他最不怕的就是丢脸,我可比他爱面子去了,他知道……
「靠。」终于忍不住爆粗口,「你一来就玩我……」心情愤恨,拿过他手机,「老子找吴起浩……」一查,竟然没有
他哥的号码。
「服了……」我瘫桌子上,外边有人敲门,我当作没听到。
敲门声继续地响,我一摸脸,「丢脸丢大了……」拿起手机继续找能借钱的人,妈的我能混成今天这德性也真不容易
。
「进来。」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竟开口喊,我恨不得双眼能发射子弹把他毙了。
找到林简的号码正拨过去,服务生就开口说:「两位先生,还需要什么吗?」
我脸一青,摇头:「不用,谢谢。」那小子,干什么,还不接电话……
「好的,先生,刚才你们的帐已经有位先生帮你们付了,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那服务生笑得比刚才更甜,活像
塞了十大桶蜜。
我傻眼,搞什么?
电话那边林简在那边叫:「老大?老大,什么事?」
我挂了电话,弯弯嘴:「哪个先生?」
「李先生,他说是你们的朋友。」
「哪个李先生?」我还认识哪个姓李的先生?「那个,叫李越天的?」
「是的,先生。」
一扬手,有点被人揶揄的不悦感,「FUCK……」
吴起然却笑了,戏谑地看着我,「我就说了,跟着你,活像在看流动肥皂剧……」
由于有些年月有些人的情感终于尘埃落定,寂寞在一个人的时间里钻出细缝,时不时来造访你空荡的胸腔……例如夜
深人静时。
给聂闻涛电话是我寻思良久的事,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给反应——他不笨,知道我是在拿另一件事转移很多的事。或
许他就是看得太明白,才不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以前这样,现在也这样。
他活得太清楚,我弄不清楚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一向不太顾虑别人,除了我自己跟自己所关注的人,所以我爱的人更
爱我,不爱的人会轻易恨上我。
但他不……恰恰是他不想在我这里图谋什么,爱也好,恨也好,都不是他想要的。
我突然发现……他是个很有趣的人,可惜的是他不奉陪我的游戏。他坚守着他的世界,不为我动摇,他可以把他的命
给你,但他不会把他的脑袋里装的东西送上给你,总是如此引我……注目。
深夜,玩弄着手机,玻璃窗外没有星空,只有黑幕一片,就像人心底的黑洞一般,望不到边际。
我按了他的电话,不说话,房间里只有昏黄的台灯,和赖在椅子上四肢无力的我。
那边也不说话,良久,良久,久久无语。
一个小时过去,睡意来临,扯过毯子裹住身体,下滑到地板上,隔着薄薄的毯子渐渐入睡。手机还在耳边,那边没有
说话,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像我一样把电话放在耳边,但他没挂,再好不过的事情。
第二天凌晨被闹钟惊醒,瞥了眼手机,还在通话状态,我笑,挂断。
晚上又是深夜才归,我接通手机放在床上,去浴室洗澡,回来拿文件看,三点时拿过手机,我对着那边说:「真累,
睡不着……」
那边三秒后他接话:「找医生。」
我听了笑出声,这木头疙瘩啊,真无奈。
我意图如此明显,这人还如此态度,我是不是老了?不再有吸引力?还是他终于看穿我的真面目,不再把他可贵的感
情浪费在我心上?
累得终于把心灰意冷累出来,说了声「晚安」,挂断电话。
沉沉入睡。疲惫引人入睡,人再无敌也敌不过身体的疲乏。
这天跟人把场地检查了一遍,途中偶遇李越天,恰是中午时分,我请他吃饭,他点头,嘴角还有丝淡淡的笑意。
吃着前菜,我跟他客套:「谢谢你帮的忙,还有上次的饭。」
「没事,」李越天脸颊凹了进去不少,比之以前的俊美多了些冷厉,淡淡笑起来也多了些沧桑。「多请我吃几顿饭就
好。」
看着他真有点惆怅,我们,以前多意气风发,如今,两人相对竟是无语,再也回不到那段心心相印的默契时光。
我笑:「几顿饭我还请得起,你赏脸就行。」
他咽了口汤,放下筷子,拿出烟点上,说:「你吃吧,我抽两口。」
等他抽完两口,我电话响了,接通说了两句向他告别:「公司有事,我先走一步。」
他点了点头,我拉开门走出去,到柜台结帐,抬眼时他站在那边的出口看着我,手中的烟在双指间飘荡着轻轻嫋嫋的
烟雾……
我向他微笑点头致别,转过身,毫不迟疑向外走去。
晚上回去没有再拨通那个号码,我打电话给正在拉斯维加斯、拿着我从林简那借来的钱玩得正欢的吴起然。
「你说,什么样的人不会想跟他爱的人在一起?」我说。
「傻子。」吴起然冷冷的两字送了过来。
「不过,如果那个人叫聂闻涛的话,我奉劝你,他不是傻子,我敢说……」只见他在骂着牌差,完了才接道:「L城十
年后有半边天是他的,只要他不死。」
我无语,有点好笑,为这通电话……
「他是条饿狼,但知道什么吃得什么吃不得,双唯,别玩他,你会毁了他。」吴起然带着一点点认真的说。
我冷笑:「谁说我要玩他了?」
「我就说到这儿,你看着办。」吴起然断了线。
聂闻涛?看来,这人引起有着铁腕手段的吴起浩惜才了,吴起然看在他哥的分上才会说了那句话。要不,天王老子也
不放眼里的吴起然怎会替他说话。
深夜有来电,只响了两下就挂掉,一看号码,聂闻涛的,我看着手机呵呵直笑,我想要的,我想得到的,怎能不入我
手?
聂闻涛,我给你织张网,你是甘愿进,还是不愿?
你愿不愿到地狱里来陪我?反正你也是地狱来的……你那如此「可贵」的情感,可愿意来排谴我的寂寞,不再让我跌
进那个在不远处向我招手的深渊?
我真的不想,不想再回到那个他母亲叫我「恶魔」的男人身边,我要的救赎,你会给吗?
他用爱来伤害我,我用你的爱来护卫我,你到底肯不肯?
心换了,是新了;可是,还是会痛,还是会寂寞,还是会有被困住的感觉。有些棋走上一步,一辈子都得往下走,你
可愿陪我?
又过了几天,下班回去打电话给聂闻涛,我说:「你给我买张机票吧,到你那儿的,」我补充:「我现在没钱,身无
分文,以后还你。」
那边没有声音,但我知道他在听。「我有个三天的假,三天后,我又要没日没夜地工作了,我想喘口气,到你那散散
心,OK?」
那边没有回音,倒是这话后直接听到「嘟嘟」声,那男人……挂我电话了。
妈的,嫌我烦了?好吧,不怪他,我自己都嫌自己。
随后的几天,不再打电话。
可过了两天,姚小姐给我一个快递,拆开,里面有张去香格里拉的票。
我拿起电话,打过去:「只有三天假,不够香格里拉,只够L市。」径直挂断电话,拉开办公室的门,直直的阳光直射
在我的办公桌上,打开行事历,拿起电话,跟章女士好好协商一下我三天假期的事项。
我想,她应该对于我重新追逐新生活的事情不会有异议,看在我为她工作一个月没休一天假,再加上以后可能一辈子
为她公司卖命的分上。
晚上回去的车开得有些快,差点闯了红灯,不过还是在临冲过去前踩了刹车。夜色中灯光点点,霓虹闪耀。
我最热血美好的年华,我所有对幸福的憧憬,就是在这个五光十色的城市里被湮灭。我在爱情面前赤裸裸地守护着它
的美丽,终是输了,我坚持着哭着痛着死心着最后也甘愿认了。
我曾想过爱是要让人幸福的,不爱了我也会让他继续幸福下去,只要他乐意。可这个世界,老天不会因你是个好孩子
而有所善待,倒往往是所遇非人;而偏偏,让你幻灭的也是那个你最爱的人。
终还是,从头至尾,只有自己才能保护我自己。
等候绿灯时,我打电话给聂闻涛:「我明天八点半的飞机到L市。」
说完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久久,久久,久得我以为听不到回答,那边「嗯」了一声。
我笑了,眼泪从眼角滑下,冰冷地滑下我的脸。
绿灯了,后面的车在按着嗽叭,开动车,我微笑。至少,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爱着你。真好,寂寞再深悲伤再浓也不
会让你孤独到窒息。
寻找新的幸福,代替旧的伤痛。勇气不减,信念不灭,我活着,还是那个站着就能顶天立地的人,我不会让错误再继
续充斥在我的生命里。即使,我只能挪着残破的身心一步步地往前走……
第十四章
在飞机上发现自己高烧,我撑着下了飞机,机场里那么多的人,却不见任何我认识的人。偌大的场内,我拎着包,拿
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吐出烟雾,把包甩在肩后,笑笑,向门外走去,找个地方歇歇吧,烧退了再说。
刚出机场,门厅柱子前站着一个人,笔直地站在那里,黑得发蓝的眼睛向我看过来,我向他招手,「过来。」
他不为所动。
我再招呼:「过来。」
他还是不动,只是用他墨蓝的眼睛带着点不着痕迹的审视看着你。这个男人,这么多年,眼神还是跟以前一样,要么
飘忽,要么凶狠,要么难以琢磨。
我笑,眯着眼睛:「过来,老子要晕了……」我想我至少烧到四十度以上已经头昏眼花了,要不那个男人我怎么看着
有两个头了。
我摇摇头,下一刻感觉有人拖住了我的手,有粗糙的手探上我的额头。
「妈的!」聂闻涛低咒。
我呵呵直笑,任由他拉着走,像飞着跑似的,包包早已被他动作粗鲁但力度不大的手抢过去拿着。到了不远处的停车
场,一上车坐着我就觉得在飞机上耗着把能量都用干了,这时候聂闻涛要是把我拖野外给活埋了我也没力气反抗。
「喝点水。」一瓶水伸到我面前。
我勉强睁开眼,面前的男人还是毫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更看不出有什么担扰。如果不是知道这人从小到大都这
么一号表情,连我都会以为我就算真死了他也不会眨下眼。
不过……想起我「葬礼」上这个男人前所未有的惊慌表现,我的嘴角就不由得想向上翘。
还好,虽然我不是很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但至少,我了解了对我有利的那一方面。
「喝水。」瓶子被放在我的手上,瓶盖已开。
我就着喝了两口,偏了偏头要睡:「到了再喊我。」
「系安全带。」硬板板的声音在说。
我实在没力气再理他,把头偏向车窗边,「就这样了。」
一只手伸过来帮我扣安全带,带着一股温暖的清爽味道。
突然鼻酸,多少年了?时间长得好像这一辈子都是我一个人在照顾自己,就连跟李越天的那些年都是我在照顾他,有
多少人真正为我着想?我偏头把眼睛埋在椅背里,这该死的高烧,烧得我跟女人一样脆弱。
真是烧得太过,身上湿汗连连,眼皮连抬起都觉得吃力。浑然间察觉聂闻涛停了车,打开我这边的车门看着我半晌不
动。而后我感觉到我的脸上被一根有粗茧的指头挫了挫。
我勉强半抬起眼,看见那男人蹲在我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根指头在我抬眼间收了回去。
「起来。」他说。
我想笑,笑得虚弱,这小子,真他妈的有趣,没看见老子连睁眼都困难了吗?
「没死就起来。」声音有点不高兴了。
我顿感全身心都充斥着无力感,天,我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有趣了?这人完全……算了,不予置评,怎么说这也是我
的眼光问题,就算是鬼迷心窍了。
我挤了挤喉咙,话一出口竟然是嘶哑的:「背我……」
他又用那种带着审视的眼睛看着我,过了好一会,我觉得我眼睛都快支撑不住要闭上了,他伸过来把安全带解开,然
后转过身蹲在我前面。
我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把自己扔到他背上,那宽阔的背毫不意外地挡住了我往下倒的身体;他的手从背后伸起来,稳
住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关上车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我眼睛早已闭上,知觉却还灵敏。我知道在背上我的瞬间,那个男人抖了两抖,电光石火间我恍然想起很多年前,这
个男人还没有这么宽阔健壮的背时,他用着他瘦小的身子把他的母亲从城外背到城里,而他的母亲在他幼小的身上咽
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紧紧拘住我脚弯处的手越拘越紧,那男人像是在粗喘着气,好像不堪我这个包袱的重量,停下脚步,那人说:「说
话。」
我想说话,只是半抬了眼,发现喉咙被火热挡住,张不开声,感觉身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滴在了他的身上,而那个男人
的呼吸越来越严重。
我只能把嘴伸到他耳边,用力张开枯竭的喉咙:「快点,找医生……」
天,让这个男人在我没被烧死之前找个医生帮我降降温吧,我估计得不错的话,我那颗没安上多久的心脏这时也受刺
激了。
老子要晕过去了,妈的,接下来是死是活交给他了,最好他别让我死在他手里,要不老子绝对死不瞑目……
眼睛能睁开看见人时,觉得烧退了我也不怎么高兴,因为见着了一个光着头却满脸皱纹的老头,摇头晃脑地踱着步盯
着我看,那眼神活像我是外星人似的。
「醒了?」那怪老头把他的怪头伸到我面前。
天,我竟然能看见那头上有九个戒疤?妈的,老子实在不是想大惊小怪,但我对那九个黑黑的洞实在倒胃口,往后缩
了缩,吐了吐口水:「您老,退后点……」嗓子还是有点哑,不过说话不困难了。
「醒来了就好。」那怪老头嘀咕一声,转过身说:「好了,我要走了,以后要是治这小子的话,就不用找我了,不想
活的人治了也没用。」
我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聂闻涛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还是那种毫无情绪的脸,没有温度的眼睛。
此时他对上了那怪老头的眼睛,怪老头肩膀缩了缩,没好气的说:「这小子做了换心手术还百无禁忌,发高烧还灌烈
酒,神仙也救不了,我救得了这次救不了下次,别找我,要是死了你会给我好果子吃啊?」
我听了无语,飞机上为了止轻微的恶心就喝了两杯威士忌也给看出来了?
果然人生地不熟,是个人都不把你当回事,例如那个男人……此时就用那种很凶狠的眼神盯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