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者【下】————红河

作者:红河  录入:05-27

虽然冬天还未完全远走,但丝毫不影响弥漫在室内的温暖。细密的汗水仿佛也在留恋着方才的热烈,迟迟不肯散去。
脸下的枕头柔软如云,克劳狄拂开颊边被凌乱的发丝,心中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就算当面询问文森特今日的事件起因,也必会被他平平淡淡一句带过。
直觉。
永远都是这样一个听似荒谬的理由,却又让人找不出言语反驳。
既然文森特不愿提,他也只能告诉自己不去多想。文森特是个行事极有主张的人,若他认为有必要,那就应该不必多疑。至于隐约感到他所隐瞒的部分,也不妨留待他自行处理,毕竟有的事情,插手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不管怎样,文森特也算为他解决了一道棘手的问题,并且就他今日的表现,今后大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人再敢提及请皇帝娶亲的事,就这一点还得感谢他才是。
很显然,对文森特来说,这个谢礼他已经饱饱地收下了。
「你可以滚到一边去了。」
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克劳狄虽然知道对方并未将全副重量加诸在上,但一直被一个与自己体型相当的人压着总不是件舒服的事。
「有事要谈?」文森特慵懒应声,兀自在对方背后留下专属的痕迹。
看出他的兴致尚未过去,克劳狄只得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何况有些事也的确需要好好谈一谈。
「美琳的事就算了结,不过你的做法未免极端,可能引起部分元老尤其是兰迪的不满。」克劳狄将双手枕在脸下,微带忧虑地说,「我知道你不在意旁人看法,但现在你毕竟是恺撒,每个举措都会引起众多关注,凡事还是有分寸一点为好。」
文森特吻得慢了一下,用指尖在他脸颊上按了按:「你在担心我吗?」
听他满不在乎的语气,克劳狄不由一阵郁卒,悻悻地吊起眼角:「担心不是正常的吗?难道就算你被众人排挤也无所谓?」
「让他们来好了。」
文森特确实不在意,不过考虑到克劳狄处于中间的立场,他还是配合地问,「你这么说,是想到了什么吗?」
克劳狄点头,神色严肃下来:「从罗马改政以来,其实元老官员们也相当辛苦,一直让他们这样绷在弦上总归不好,毕竟他们是罗马继续走下去所必需的力量。」

文森特淡淡挑眉,从他背后滑下去一点,单手扶腮直视着他,表现还算专心。
克劳狄这才继续说道:「马上春天就要到了。我想抽个众人稍能闲下来的时间,举办一次狩猎大赛,你觉得怎么样?」
他征询意见的目光朝文森特看去,文森特微眯双眼沉吟片刻,大概得出结论。
这就叫做劳逸结合吧?话说回来,元老官员里的部分人确实需要、也会很高兴可以运动一下。贵族们的狩猎,获得优胜者的殊荣将令人又敬又羡,此外丰厚的奖赏也能或多或少起到资励作用。
不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个绝好的主意。
他颔首表示赞同,又问:「那我们俩呢?也要参加?」
「当然。」
「不太好吧?」
「怎么说?」
「我们参加不是给他们压力吗?首先,排名一二的机会就不必想了。」
克劳狄怔了怔,才明白他是在变相自夸,禁不住翻翻白眼。虽然连带把他也夸了进去,不过他可毫不感激,没好气地说:「别自以为是。贵族中的精英从来就不少,更不乏打猎好手。你以为你一定能赢?」
「想都不用想。」文森特别具意味地笑了笑,弯指一弹,每次都在对方最不及防的时候,精准出招。
「你说什么?!」克劳狄捂住已是不知被偷袭多少次的额头,恼得牙痒痒。
文森特傲然扬眉:「我说,我是世上最好的猎手。」
「……自大狂。」克劳狄撇嘴。
文森特也不见怪,更不觉打击,反而愈加趾高气扬,深沉地拍拍他的后背,「有没有自大,到时你就知道。」
克劳狄冷哼,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无其不精。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一样能把他难住的东西?
不留神间,方才背上减轻的重量又覆了回来,文森特拨开他颊边的短发,咬耳呢喃:「如果我拿到冠军,你要怎么奖励我?」
虽是问话语气,但此刻显著逼在他身后的『强硬气势』,明明白白昭示出此人不轨的意图。
克劳狄睨他一眼:「自然少不了你的好东西。宫里宫外各式珍宝,什么都可以。」
「谁稀罕那些?」文森特不屑地说,牙关下的力道攸地加重,威胁气味浓厚。
克劳狄忍耐地纠紧了眉:「那你说我还能给你什么?」
文森特暧昧一笑,冲他竖起三根手指:「三天。」
「什么?」
「陪我三天。」
克劳狄愕然:「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那不一样。」文森特反驳,认真得像个孩子,「我要你什么都不做,跟着我三天。」
克劳狄狐疑地瞅着他:「三天时间能做什么?用来出游未免太短。国事也不管了吗?」
「宫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吗?」文森特坏笑,将他搂得更紧,「至于要怎么做,那就是优胜者的事情。优胜者要对奖品做什么,奖品可管不着。」
克劳狄气恼地瞪他半晌,忽然问:「那如果我赢了呢?」
「呵呵。」文森特深意眯眼,在他颈后落下一吻,「随你处置。」
克劳狄扭头向后,提着眉毛问道:「真的随我处置?」
「嗯。」c
「不论什么?」
看到他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文森特只觉分外有趣,想来这段日子次次身处下方他心中大有不甘,如果他真的想,偶尔让上他那么几回倒也无妨。
「嗯。什么都行。」
「好,记住你说的。」
像是惟恐他会反悔,克劳狄连忙把事情确认下来。他知道文森特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那么,接下来就只需期待着狩猎大赛那天的来临。
他轻笑一声,把脸埋进了枕头。文森特『事务』繁忙,也懒得去细想他是否暗揣了什么意图。
至于他到底在肚子里打的什么文章,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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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转眼匆匆溜过,在还算平静的一个月后,罗马终于张开双手迎来了新一年的春天,大地重新披上绿装,恢复了勃勃生机。
度过一个寒冬之后,人们也越发地有了精神。城市中的各个广场上,辩论家们在演讲台上慷慨激昂;商人们生意红红火火,钱包鼓得越来越高;行人们更是蜂拥如潮,以及络绎不绝的车辆,给这个古老城市渲染上一层丰富的色彩。
就这样,帝国首都又在热闹中开启了新一天的大门。偶有几个不和谐的音符插播,也会被心情大好的人们一笑带过。
正逢风和日丽,着实是个出行打猎的绝佳天气。
数百护卫骑马尾随两帝身后,来到距罗马城十几里之遥,地处清郊的萨纳大树林前,百余位参与此次狩猎大赛的元老官员或其家属们,早已在林外的空地中翘首以待。旁边的随从牵着约为人数十分之一的高大猎犬,同样个个兴致高昂,不停地大声吠着。
一见两帝同时驾临,众人齐齐鞠躬问安。人员就此全部到齐,所有参与狩猎的人们都已脱下官袍,换上猎装,莫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来这么长时间为国事疲于奔命,如此既能轻松一下,杰出者还能获得额外嘉奖,自然个个精神抖擞,雀跃非常。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数十位元老仍身着长袍,因为各自的年纪或身体缘故无法参加狩猎,便成为了这次大赛的评委。
克劳狄向他们点头示意后,其中站出一位代表,转身面向人群,开始宣布此次大赛的规则,以及判定胜劣制度等。在他发言期间,克劳狄来到人群左边,对艾伦与瑞恩微一颔首,问道:「都清查过了吗?」
艾伦还不及接话,永远精神奕奕的瑞恩已凑过来插话:「那还用说?我们已经把树林搜了好几遍。放心放心,里面别说闲杂人等,连根多余的草我们都把它拔了!」
克劳狄与艾伦朝他丢去警告的一眼,瑞恩才意识到自己又多话,但也不觉有错,本想再驳两句,视线一拐被他逮着正慢慢向这边来的文森特,立即转了兴头,迎上去铺天盖地乱弹起来。
两人看向被瑞恩缠上不知何故的文森特,同时在心底为他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注意力调回来,克劳狄又慎重问道:「期间守在森林周边的警备部队也安置好了吧?」
艾伦点头:「都按限定的狩猎区域设立防护,不会有外人侵入。」
「很好。」对于艾伦的能力,克劳狄自然不需多虑,「那你呢?还是不肯参加?」
艾伦夸张地打个呵欠,摆了摆手:「我啊,我就算了吧。之前打那么多仗还没打够吗?好不容易这段日子清闲下来,我可不会放过任何一天用来休息,谁知道哪天又要再上战场。」
克劳狄淡淡笑了笑。虽然艾伦所言有些夸大,但也不失为实情。罗马是个军事帝国,它的寓意就是,总有不停的征战在发生,只是目的不同,或为了保卫边境,或为了吞并其它领土。
他们这一年来过得虽然比之前轻松许多,但那也只是暂时性,以后谁也无法预料。至少克劳狄知道,只要国内局势一趋稳定,文森特必定会将目光调向国外。
只要是男人,尤其身处高位的男人,都会有或大或小的野心,即便克劳狄也不例外。所以,他们会让自己随时随刻处于最迅捷的状态,这既是本能,也是必须。
很快比赛规则便解说完毕,克劳狄向艾伦道别后,与文森特并骑来到人群最前,见众人活跃的眼神已经急不可待,他淡淡宣布:「各人选好位置,不要一涌而入。现在,大赛开始。」
高呼声随之响起,人们告别后纷纷散去,从不同的位置进入树林,开始了他们轰轰烈烈的狩猎之旅。
克劳狄与文森特最后入林,各有五十名护卫尾随,以及为数不多的皇家猎犬,保持百米内的安全距离,只待两帝分散后,再上前追随各自主人打猎而去。他们一路前行,越进越深,直到看不见林外的阳光。

今天两人都卸下了帝袍,改穿利索猎装,脚踩利于奔跑的矮靴,肩上斜挂短弓及箭筒,而用于捕杀猎物的长矛等工具则由随从携带,需要时再取。
本应一进树林后便分道扬镳,可文森特迟迟不离开,克劳狄忍不住催促:「你可以走了。」
文森特默然不语,眼眸中飘忽着说不清楚的阴郁。他沉沉望着已显然有些耐心不足的克劳狄,忽然说:「回去吧。」
克劳狄怔了怔,猜想他是不是刚才被瑞恩纠缠一通受到了什么刺激。
「为什么?好不容易才等到这天。」克劳狄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该不会你怯场了?怕输给我?」
文森特缓慢摇头,脸色凝重,「我有很不好的感觉,似乎会出什么事。总之,这次听我的,跟我一起回罗马城。」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多虑?被艾伦传染了吗?」克劳狄受不了地捶捶他的胸口,「不要每次都拿感觉当理由,而且一次比一次离谱。」
文森特垂低眼帘。其实他的预感也极其模糊,只是希望防患于未燃,能够避免的灾祸自然避免最好。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压迫得喘不过气的感觉,真的很久,久得他已记不起上一回心情如此沉重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只知道,他绝不能让身边这个人出事,一点也不允许。但他也知道,克劳狄个性倔强,决定的事向来不容反悔。想要劝他此刻回头,可能性微乎其微。
正犹豫间,忽然只听克劳狄座下骏马一声凄厉长嘶,错愕看去,却见骏马前蹄竟朝天高抬,显然正处于极度惶乱,不可安抚。
不假思索地,他纵身扑去,抱住克劳狄跃下马,过大的冲力令两人就这样从斜坡上翻滚下去,最终停在了坡底。
刚一停住,文森特即刻撑起身,查看身下的人情况如何,好在并未发现不妥。再抬起头,但见克劳狄瞅瞅他,又瞅瞅自己,均一副杂草枯叶遍身的狼狈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唉,这难道就是你所预见的灾难吗?嗯,你的直觉确实很准,很准。」
文森特眼睫微颤,忽然低头封住对方的唇舌,掠夺般狂暴地卷着吮着,却又是难以比拟的温存动情。
原本无心的克劳狄,在这样的攻势之下,几乎瞬时就被撩拨起来,紧紧搂住身上的人,热烈地响应着,喘息的温度一下子就跳上至高点。甚至想,彼此将成为对方今日的第一个『猎物』,就在这一片林荫之中。
因为从未试过,所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期待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
如果说,纷至沓来的脚步两人未曾听见,骤然急促的抽气他们也不曾听见,那么,若接下来的东西他们还是听不见,则只能说,两人已经投入到完全忘我的境界了。
但通常来说,这种几率非常之小。
「咳咳……咦?这边风景不错哦。」有人木讷发话。
「呃,看这边,好粗的一颗树啊!」简直不知在说些什么,莫不是吓傻了不成?
「那个,陛下他们……」竟然还有搞不清状况的傻瓜插上一脚,随即只听啪啪几声拍头的重响,有人哀号。
「啊!陛下的马踩到刺猬受了惊,我们快去处理一下吧。」总算啊总算,有个聪明人出现了。
在连串明显心虚的附和后,随着大批脚步的飞快行远,四周终于回复到一片安宁。
好事被打断,虽不算恼火,但尴尬总归免不了。
克劳狄下意识地抹抹嘴上痕迹,小声咕哝:「我想刚才……你『预感』的危机我已经安然度过了,我们可以分头行动了吗?」
灰眸再度黯沉下去,事已至此,文森特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牵起对方,一路沉默地走回之前发生意外的地方。等在原处的众人在目睹了方才那一幕后,本就战战兢兢怕遭责难,如今再见两位皇帝间怪异的缄默,不由更加噤若寒蝉。
将克劳狄送至已安抚下来的坐骑旁,文森特捏紧他的胳膊,慎重叮咛:「答应我,一定要小心。」
他的凝重神态让克劳狄也不免受到影响,无声点头。
文森特轻咬下唇,犹豫许久,最终,手心抚上他的脸庞,倾过身,于他眉间留下一吻,很长很长的吻,仿佛不舍离开。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气氛。虽然依旧缄默,原本还心有惶恐的众人却渐渐平静,看着两位平日傲然天下的君王如神与灵般虔诚的亲吻,只觉若此时打扰简直为莫大的罪恶。
终于,文森特放开了手,再次深深望他一眼后,率随从一道向着丛林右道慢慢远去。
克劳狄专注的目光紧随他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才上马领着随从们顺直行方向继续前进。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与文森特一齐狩猎?但是他们有约在先,不论哪方得到优胜,另一方就必须付出相应的『奖励』。
文森特想索取的姑且不论,他只知道他所要的『奖励』,是真正希望获得,尽管不可能实时收取。
那就是,待到罗马国内局势全部稳定之后,他想与文森特同去一处心念已久的地方。
那片,富饶于幼发拉底与底格里斯两河之间,孕育出无与伦比的精妙文明的美丽平原,亦即文森特的出生地,美索不达米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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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已有年份的参天杉树下,一只色彩斑斓的羚鹿半伏着,长长鹿角不知在泥地里捣弄什么,一副安然姿态,全然不觉危险正朝它步步逼近。
它就是克劳狄一行今天遇上的第一个猎物。
几十米开外的树丛后,一群人隐藏暗处,焦躁的猎犬被随从们勒住,不得发出动静惊跑猎物。
此时五十名随从已与克劳狄并排而立,只等他袭击猎物后再令猎犬扑上衔来。如无意外,将会超乎寻常的顺利。
克劳狄弓在手,箭在弦,双目将猎物分毫不差盯牢,只要箭矢一发,猎物立时取下。若论弓箭之术,他自负绝不会逊于文森特,自小接受的严格训练可不带半点虚假。
他屏气凝神,捏住箭尾的手指蓄势待发,瞄准最好时机。
四周一片幽寂。
正在这时,他却听见有利物划破空气直取而来的锐响。出于警惕的本能,他灵敏侧身,刷地一枚利箭在距离他下颚不到一寸之处飞过,射中了他身旁随从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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