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响,赶出去一看,他就见虞光廷红着一张脸,涕泪横流的向外快步走去。
急忙折回客室,他问虞幼棠道:「签了吗?」
虞幼棠蹙着眉头缓缓摇头:「他只是哭。」
金光耀飞快的思索了一下,弯腰从茶几上拿起那两张字据,转身就追了出去。
金光耀在院门口追上了虞光廷:「二爷,你回来!」
虞光廷泪眼婆娑的回头望向他,同时使着性子大声喊道:「我就不签!」
金光耀把两张字据折好放进裤兜里,然后一把扯住虞光廷的衣领,不由分说的就要往回拽:「你敢不签!」
虞光廷惊叫起来,在金光耀的手中不断奋力挣扎。而金光耀见他不老实,情急之下动了武,一脚就把他踹趴下了。
虞光廷从小到大,基本没挨过打,这时就痛的不能起身。而金光耀弯腰将他拖起来扛在肩膀上,大踏步的走回了楼前
台阶处。
把人像扔面口袋似的摔向地面,他揪着虞光廷跪好了,又把两张字据拿出来在石阶上摊平。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支钢
笔拧开笔帽,他力逼着虞光廷签字:「二爷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签这个名,我就卸了你!」
虞光廷被他打懵了,下意识的扯着嗓子大声喊哥哥,金光耀见他依旧是不听话,竟是从腰间摸出了一把手枪,先抵在
对方脑袋上吓唬了一番,然后又用枪柄在脑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二爷,别嚎了,你是想要一座洋楼,还是想要一
副棺材?」
虞光廷嘶叫了好几声,根本不见虞幼棠露面,而金光耀又力大无穷凶神恶煞。心惊胆战的握住钢笔,他抽泣着在字据
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金光耀要的就是这两个签名。小心收起字据,他心满意足,骤然又和颜悦色起来。拎死狗似的把虞光廷拎起来,他笑
面虎似的询问对方:「虞二爷,要不要进去再坐坐?」
虞光廷满面泪痕,鼓足力气猛然推开了金光耀,而后一路飞跑着冲向了院外。
18悲伤的弟弟
虞光廷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家里依旧是座阴暗的冰窖,仆人们都瑟缩在厨房里取暖偷懒,也无人出来招呼他。
他在楼上卧房中脱了衣服,自己进浴室放了一缸热水。冰冷的人坐在温暖的水中,他用手捂了脸,心里又气又怕又悲
伤,泪水就顺着指缝流出来了。
虞幼棠这些年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不算多么好,可是也绝不能算坏。他不知道这哥哥如今是怎么了,竟是忽然就变
得无情无义起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怨恨对方。
分家,突如其来的一个霹雳,把他劈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当然,身边还有这么一套房子,以及楼下的一辆汽车
;可这又够做什么的呢?
虞光廷把脸埋进水中自溺,良久之后忍无可忍的猛然抬头,大口喘息着痛哭起来。
他不想要房子,不想要汽车,也不想再花天酒地的胡闹了。他要回到他哥哥身边去,他第一次发现长兄如父,其实自
己是离不得虞幼棠的!
虞光廷在水中哀哀的哭泣许久,后来就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午夜时分他被冻醒了,发现自己浸在一缸冷水中,连关节都向外透着寒冷酸痛。动作僵硬的爬出浴缸,他光着屁股回
到房中床上——新的床褥依旧没有购置回来,他裹着潮湿棉被瑟瑟发抖的躺下去,紧闭双眼打着冷颤。
翌日清晨,虞光廷没能起床。
他不出现,仆人乐得清闲。到了晚上还是不见他的踪影,仆人们产生错觉,以为这位二爷昨夜是根本就没有回来,故
而仍然是毫不关怀。
虞光廷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浑身烧的火炭一样。他心里热,就想喝杯冷茶,可是喉咙发了炎,咽口唾沫都疼得很,一
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是天真而懦弱的废物,命运给了他轻轻一击,他便卧倒在床一败涂地了,而且也并无还击的欲望。
昏昏沉沉的又熬过了一夜,虞光廷在黯淡的晨光中呻吟了两声,觉得自己是要死在这房里了。
他微弱的哼哼着,本意是在哭泣,可惜又没有眼泪。他想自己要死了,不知道无情的哥哥会不会因此感到愧疚;可他
又万分的不想死,他心里燥热,想喝一瓶冰镇汽水。
哼哼良久后,一滴泪缓缓的滑过了他的眼角。
他没有什么亲人,亲娘死得早,父亲又一直很看不上他,仿佛也就只有这个哥哥还能谈两句,尽管是志不同道不合,
根本也没什么话题好谈。
「他害死我了……」虞光廷哀哀的怨着虞幼棠:「他真坏,竟然这样不讲兄弟情分。明知道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还要和我分家……」
他又挤出了一滴热泪,心里委屈的要死要活:「他宁可把钱全用去买药吃,也舍不得给我花,难道我不姓虞吗?再说
凭什么要那样分家?他又没有和我商量过——他就会指使姓金的那个流氓欺负我,反正我是无依无靠的,欺负了也白
欺负!」
他嘶哑着喉咙抽泣起来:「坏大哥,你去喝酒吃药吧,醉死你,药死你!」
正在虞光廷恨的要死要活之际,公馆来客人了。
盛国纲!
盛国纲自从上次和虞幼棠会过一次面后,竟是有了点儿神魂飘荡的意思,仿佛坠入了情网一般,时常要回忆起起士林
中那相见的一幕。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想要什么样的美人都不为难,然而凭他阅人无数,就没想到世上还有虞幼棠这么一种存在!
这不是说虞幼棠美的如何惊天动地——他虽然相貌好,可毕竟是个病秧子,脸上难得能见血色,尤其是被虞光廷对比
着,更是显出一派虚弱模样。可他身上有那么一股子劲头——温温柔柔、自自然然;你瞧他是个正人君子,可他一样
的会开玩笑;你觉着他仿佛是流露出一点儿暧昧意思了,可他随即又表现出一派爽朗坦荡。而且虽然他这性情让人很
不好把握,但无论是谁都得承认,这位虞大爷是个好人。
盛国纲现在闲来无事,有大把的时光来心猿意马。后来他实在是等不到开春了,故而又跑来虞公馆,打算撺掇虞光廷
出面,再去请一次虞幼棠。
虞公馆现在空落的不成样子,连门房都不知所踪的偷懒去了。盛国纲下车后见大门没锁,便自行迈步穿过了院子。进
楼后他见四处皆是狼藉,有个老妈子闻声迎出来,却是既不管事,又一问三不知。
盛国纲不怕被人诬赖成贼,自作主张的迈步就往楼上走去了。
推开卧室房门,他很惊讶的走到床边,低头细看了虞光廷的面孔:「哦?虞二爷,你这是……睡懒觉呢?」
虞光廷半睡半醒的觉着有人进来了,本以为是仆人,正想积蓄力量要一口水喝,哪晓得忽然听到了盛国纲的声音,不
禁就心中一震。
挣扎着在枕上抬起了头,他朦朦胧胧的睁开了双眼——眼前这人真真切切的,可不就是盛国纲?
下意识的一咧嘴,他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盛兄……」他猫叫似的哀声说道:「我病了,救命啊!」
盛国纲莫名其妙的给虞光廷端来一杯隔了几夜的冷茶。虞光廷也挑拣不得了,捧着茶杯咕咚咕咚一气饮下。这回长出
了一口气,他那头脑顿时就清楚了许多,心火也随之熄灭了下去。
盛国纲看他这房内的椅子上全堆满了衣裤,只好在那枕边挤地方坐下了,顺便发现这虞光廷乃是一丝不挂的。
「你生了什么病?」他盯着对方那裸露的肩头,浑不在意的问道。
虞光廷侧卧在床上,听闻此言沉默半晌,把那前尘往事全部想起,末了就复又痛苦起来。伸出一只手抱住了盛国纲的
大腿,他忍无可忍的一咧嘴,眼泪先出来了:「盛兄,我哥和我分了家,他不要我啦……」
盛国纲听闻此言,万分惊讶:「分家?那……你都分到什么了?」
虞光廷哽咽着答道:「就是这、这房子……别的就、就没了。」
盛国纲漠不关心的点评道:「那可是不多。」
虞光廷泪水涟涟的仰起头来:「盛兄,你去劝劝我哥好不好?我不想分家,我再不乱花钱了……」
「那你既然有这个心思,怎么不自己去和他讲?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不是更好说话吗?」
虞光廷哭的眼睛鼻尖都红了:「金、金光耀——金光耀逼着我签字,还用手枪打我的头……我不、不敢去……」
说到这里,他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三扭两扭的爬到了盛国纲身旁,他用手臂搂住盛国纲的腰,又把一张脸埋到
了对方的下腹部,呜呜呜的痛哭起来。
盛国纲在无动于衷之余望向虞光廷那赤裸光洁的后背,忽然想起了一个事实——这可是虞幼棠的亲弟弟啊!
伸手在那皮肤上抚摸了一下,触感是火热而细嫩的,仿佛也并不比虞幼棠差什么!况且虞幼棠是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的
;而虞光廷就不一样了……
盛国纲很果断的把虞光廷从被窝里彻底拽了出来——好像拽出了一条光溜溜的白鱼。很亲昵的将人拥进怀里,他拍了
拍对方的脊背,随即手掌一路下滑,最后就托到了那滚圆的小屁股上。
「小可怜儿,不用怕……」他低下头,轻轻亲吻了虞光廷的耳朵:「你哥哥有金光耀,你有我嘛!」
虞光廷卧病两天,无人问津,如今终于受到了一点关怀,登时感动的一塌糊涂,连自己一丝不挂的事情都忘记了,蜷
在盛国纲怀中愈发哭的抽抽搭搭。盛国纲的脾气也格外好了起来,不但不烦,而且还心平气和的对他安慰不已。
良久之后,虞光廷哭痛快了。抓起枕巾擦了擦涕泪,他这才发现自己是光着屁股的。不大好意思的坐起来裹了棉被,
他红着脸低下头,暗想自己方才又哭又闹,定然要被盛国纲轻视嘲笑了。
盛国纲倚着床头,上下审视了虞光廷:「小二爷,哭完了?」
虞光廷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盛国纲忽然向前探身将手插进那棉被中,准确无误的摸到了对方胯下。捏着那软皮条似的东西轻轻一抻,他轻佻笑道
:「看你这怂样,男子汉大丈夫,哭有什么用?」
虞光廷扭身一躲,紧夹双腿跪坐了起来,口中喃喃说道:「别摸我,我心里难过着呢。」
盛国纲这回把他连人带被一起抱过来搂在了怀里:「单是难过有个屁用!你有别的主意吗?」
虞光廷扭头望向他——他一直是有些崇拜盛国纲的,因为对方和冯希坤之流的纨绔子弟大大不同,连坏都坏的漂亮。
「我没主意,我想一定都是金光耀使得坏。我哥当时还没说什么,他倒过来打了我!」他闷声闷气的说道:「可是我
哥就听他的话!」
盛国纲的手插在被窝里,开玩笑似的在他胸前捏了一把:「这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先礼后兵嘛!你请个律师帮忙,先
去告你哥哥一状,就说他侵吞家产,欺凌兄弟。等事情闹大了,他们两个自然会找上门来同你和解啦!哈哈!」
虞光廷很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我……去告我哥?!」
19一个好人
盛国纲开始撺掇虞光廷去和他哥哥打官司——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条线断掉,一旦虞光廷当真和虞幼棠利利索索的分
了家,那他到哪儿再去找那趁虚而入的机会?
他很亲热的搂抱着虞光廷,一只手就插进棉被中,在对方那光滑的身体上来回摩挲揉搓:「傻瓜,你若不想法子多争
取来财产,那不但堵不上今年的亏空,恐怕连年都要过不去了。你自己在外面欠了多少帐,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然后他就看到虞光廷那脸色骤然苍白了起来:「我……我倒没有想过这一点……往年账单会直接送到我哥那里,今年
……我……」
他语无伦次、气色不定:「我……我也不知道今年在外面记了多少帐。」
盛国纲把嘴唇凑到他的耳边,咬牙切齿的轻声笑道:「小二爷,别的不论,光是在我一家赌场里,你就欠了五万!」
然后他抬起头来,很满意的观察着虞光廷的神情变化:「年关难过,我看你得卖房啦!」
虞光廷觉着自己真是走投无路了。
他从被窝里伸出两条光手臂,六神无主的搂住了盛国纲的脖子,一眨巴眼睛,泪水又涌了出来:「那怎办呀?」他哭
咧咧的出了声:「盛兄,你帮帮我吧,我要活不下去了啊!」
盛国纲没别的办法,还是让他打官司争家产去!
「打官司也是要钱的!」他在谈到正经问题上时,忽然又摆出了一副不可置疑的强硬冷酷面孔:「虞二爷,这可都是
你们家里的事情,我至多是出出主意出出力,你总不能让我再跟着出钱吧?」
虞光廷承认他说得对,但是环顾四周之后,他茫茫然的说道:「可我真的没有钱打官司……上次我哥给了我两千块钱
,已经让我花得差不多啦……听说请律师也是很贵的……」
盛国纲「哼」了一声:「你舍不得卖房,还舍不得卖别的吗?我看你这楼上楼下满堂的红木家具——你把它卖了!」
虞光廷听闻此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你聪明,我这里还有一些金银器,想必也都是值钱的——对
对对,应该卖掉,这样我就又有钱了!」
盛国纲感觉这虞光廷和白痴也差不许多,连冷笑的兴趣都没有了:「小二爷,你这里若是卖空了家具,定然空空洞洞
的不大好看。我瞧你如今情绪不佳,干脆到我家里住上几日,散散心吧!」
虞光廷把一具热腾腾光溜溜的身子贴在盛国纲胸前,感激涕零:「盛兄,我原来怎么就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好人呢?
!」
虞光廷拖着个病弱身体起了床,披着睡衣走去浴室放水洗漱。而盛国纲站起来在房内来回徘徊了两圈,见此地处处凌
乱,简直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又坐回了床边。好整以暇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深深的吸了一口,而后呼出笔直的一
线青烟。
笼络住虞光廷这件事,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成就感。他慢慢的、有滋有味的吸着那根烟,心里则对虞光廷做出了评
价:「徒有其表的混蛋兔子!」的
盛国纲把虞光廷带回了家中。
虞光廷那病都是心火攻出来的,并非完全由于受寒。如今他自觉着找到了靠山,心中喜悦清爽,故而也就病去如山倒
,出门时便觉出了饿意。
两人在外面找了一家馆子,吃饱喝足后才直奔了盛公馆。打官司并非是一朝一夕便可实行的事情,所以盛国纲将虞光
廷留在楼内,自己则是照例出门,打点公事。
虞光廷先前没拜访过盛公馆,如今初来乍到,就见这房子虽没有金光耀那里豪阔,但也就好得很了;而且里面装饰美
观,处处温暖洁净——这一点也很像金公馆。
他先前就羡慕他哥哥可以在金公馆里生活,如今他自己身在了条件相仿的盛公馆,便很感愉快。
「金光耀对他好……」他蹲在床边,用手去摸那平铺开来的羽绒被子,触感是又轻又软又暖:「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盛兄也对我好呀!」
想到了盛国纲,他又兴奋又羞涩的紧张起来,一颗心砰砰乱跳。
虞光廷对于盛公馆充满好奇,他不声不响的在楼内四处走动,饶有兴味的四处观看。仆人见他是先生带回来的客人,
又是位很体面的漂亮少爷,故而也不来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