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龟也实在是倔强得紧。
还好莫言那时候的一身武功,不用说是扒个乌龟壳,就算是一口气剥十个小姑娘的衣服,也都是绰绰有余。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都是男的你抖个屁!”很快地把自己的衣服也全部脱下,莫言拉上被子,把那具冰块一样的身体
紧紧搂进怀里。
更小的时候,冬天里实在捱不过,他和落云之间就是这样肌肤紧贴地相互取暖,然后挺过来的。
人体的温度,比任何火炉都要来得暖,这个道理他从小就很清楚。
瘦削孱弱的脊背紧贴着他的胸口一直发抖,莫言皱着眉头把他搂得更紧。
“乌龟,你怎么都是骨头,抱着一点都不舒服,磕得我疼死了!”
双手从青和薄薄的胸口环过,在心脏的地方来回摩擦着。
“喂!乌龟,你活过来点了没?
我已经快要冷死了,你再不说话,给我点反应,我可没就耐心再陪你折腾下去!”
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比刚才急促了些,在莫言的话音落下以后,青和那一直侧在腰间的手,勉力地抬了起来,费力地想
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像是为了他刚才的不耐而赌气。
“死乌龟!”有些恼怒地喝斥一声,莫言重新把怀里的身体固定紧,“你再到处乱扭,小心我把你一脚踢到床下去!还
有,差点忘记了你的爪子……”
嘀嘀咕咕的句子随着轻微的吮吸声而消失在空气中,青和只觉得手指一热,已经被莫言轻轻地含在了嘴里。
温暖而潮湿的感觉,有细嫩的舌头很用心地在轻舔着他的指尖,让那个已经几乎没有任何知觉的地方,一点一点回复
着生气。
青和的眼睛终於慢慢地抬了起来。
维持着被拥在怀里的姿势,只能看见眼前细长白皙的脖颈和淡青色的筋脉而已。
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响,一下又一下地。
这个人……这个人他们叫他莫言?
青和把眼睛闭上,恍惚间又是记忆里空旷的天与地。漫天的风雪在耳边呼啸而过,而这一刻指尖的地方是温暖的。
“嗯……”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把身旁能抓住的柔软紧紧搂住,然后安心睡去。
“乌龟……你抱得太紧了,我很疼……”莫言只觉得腰在忽然之间就被勒得紧紧地,几乎让他快要喘不过气。
抗议了半天发现没人答腔,莫言把头低下了。
满脸烟尘的那只乌龟,在他怀里睡得沉沉地,眉头也因为暖意而微微展平。
已经准备敲上他后脑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莫言长叹一声,只有保持着这种几近窒息的姿势,继续把青和的手指一只只
吻暖而已。
那一夜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莫言已经不记得后半夜的自己到底有没有睡过去。
只是无论如何,第二天把眼睛睁开以后,他得到的是青和的十根手指居然奇迹般被保住了的消息。
“莫言,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实在是很厉害呢!”
“不过这样很好,不是吗?”
那时候顾真和落云的表情一个惊异一个欣喜,而对他自己而言,要说不高兴,那自然也是骗人的。
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自小艺承名师,至今都已是非凡的身手,但说穿了也都还是一群刚刚长大的孩子而已。
因此,明明知道把青和就这样留下是有违门规,几个人却都是相互装傻,没有一个人提起。
多一个人,总是会多一份生气和新鲜感的。
“乌龟,过来,把我这几天给你说的招式比划一下,看看你记住了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夜的共枕而眠,让两个人之间有了不一样的默契,几个人里面,青和竟是和莫言先熟了起来。
“莫言,虽说暂时把青和留在这里大家都没有意见,可是你这样私自传他武功,被师父知道了,那可是大忌……”
景落云不止一次在他耳朵边偷偷叮嘱过,可莫言却总是嘴巴一撇,嘻嘻哈哈几声,就把这个事情给混了过去。
在他看来,那只乌龟实在是太瘦,学点武功,不过是想让他强身健体而已。
何况他的心里也有分寸,教给青和的,不过是一点最粗浅的拳脚而已。
至於那些高深的剑意和内功心法……
莫言撇嘴,眼睛在青和身上一晃,觉得很有些惨不忍睹地叹了口气。
“乌龟啊乌龟,我这样叫你简直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我已经教了你三十八遍还要多,你怎么还能把最简单的一套招式要
得跟种菜似的!”
正在很努力打完一套拳法的青和在这句叹息声后,很有些尴尬地停了下来。
“莫言,你合适一点!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学武的!而且青和这么瘦,你干嘛教他打这么粗鲁的拳……”景落云朝他瞪了
瞪眼,掏了块毛巾塞到青和手上,“青和,这个不学也罢,擦擦汗吧。”
捏着毛巾的手忽然有些发白,青和低头,把嘴唇咬得紧紧地。
那个时候,谁都不会以为这个连入门拳法都打得歪歪斜斜的纤瘦少年,会和冠绝天下的琉璃剑有上任何的关系。
而那时候莫言所想的不过就是,这只要死不活的乌龟,看来真的是要靠人保护一辈子才行。
第三章
所有事情的改变是从继慕容之后,最富盛名的剑师穆朝风带着一柄毫不起眼的短剑上山的那一天开始。
“师……师父!”一切来得太突然,让平日伶牙俐齿的莫言也在第一时间里慌乱起来。
顾真和景落云面面相觑,偷眼看着正站在不远处满脸茫然的青和,发不出半点声音。
“师父,您老人家气色看上去真好,这么长一段时间没上山,剑术一定是更有精进!”干穿万穿,马屁不穿。莫言一边
冒着冷汗满嘴谄媚,一边拼命使着眼色,示意景落云赶紧把青和拖到无人的地方去。
可是那样的情况下,谁还有胆子在穆朝风越来越犀利的目光下干这种事情。
“这个孩子……”
“哎呀师父,你看他长得像野猴子是不是?
其实偷偷告诉您,他不是猴子,是乌龟!”满心的惊慌,让莫言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个可以搪塞过去的主意,只有拼了命
地胡言乱语想让师父分心。
“乌龟?”穆朝风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啊,乌龟,而且还笨得要命……”挠了挠头,发现这个话题扯到了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潜力,莫言咧
齿一笑,赶紧找别的话题:“师父,小浚没陪你老人家上山来啊?”
封凌要是也跟着来,多少会在山腰的地方报个信,不会让他们搞成现在这样措手不及。
“封凌……我吩咐他留在山下照顾离觞那孩子了……莫言,这是谁?”
该死的,绕了半天还是没敷衍过去,师父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莫言一个叹息重重磕了个头,倒也不再隐瞒,把怎
么收留青和的过程一字一句全部说清。
事情的经过并不算复杂,莫言说完,穆朝风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句。
景落云和顾真对看了一眼,也齐齐跪下身来。一直站在旁边的青和,像是终於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略微犹豫了一
下,慢慢走到穆朝风身前。
“你不用责怪他们,如果我留在这里不方便,现在下山去就是!”
穆朝风注视着青和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很久。
“你叫青和?”
“嗯!”
“你……会不会用剑?”半晌之后,谁也没想到穆朝风问出的是这么一句。
青和摇摇头,想了一想,又慢慢把头点了下去。
跪在地上一直偷眼观察形式的莫言猛地惊跳起来。
“师父,这只乌龟只会爬,武功什么的全都不会,我不过是教过他一点最基础的拳脚强身健体,他都学得乱七八糟的
,又怎么会用剑?
您……您别为难他!”
“莫言你闭嘴!”淡淡的一句呵斥,莫言却猛地一凛,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青和,既然你说自己会用剑,那就让我看看!”穆朝风上前一步,依旧紧盯着青和的眸子,口气平淡,但也听不出任
何情绪。
景落云抿了抿唇角,有些不忍地捡起根枯枝送到青和手里,然后轻轻地叮嘱道:
“青和你随便比划几下就好,我们会帮你求情的!别怕!”
有些茫然地打量了一下手中的枝哑,青和想了想,歪歪斜斜地在空气中刺了一下,像是在模仿平日里看到的,莫言他
们舞剑时候的样子。
虽说是师父在旁的肃穆时刻,莫言脸上的表情还是扭曲着,抽搐了好一阵才勉强控制下来。
这就是这只乌龟所谓的“会用剑”吗?
这样的姿势……
平时在旁边看他们过招也不是一天两天,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步吧。
扭头看了看,景落云和顾真脸上,也都是一副不忍再看的表情。
“师父……”莫言小小地叫了一声,却发现穆朝风脸上足从未有过的奇怪神色。
“青和,你过来!”随手解下腰上的短剑,穆朝风慢慢地递了过去,“这把剑叫琉璃,你不用出鞘,拿着它,再试一次
给我看!”
青和一直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忽然变得悠长起来,眼睛里像是平添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东西。
看着青和的手接过琉璃的那一瞬,莫言居然觉得心脏的地方猛烈跳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复苏,然后爆裂
。
双手握着剑柄的姿势,有些紧张,依旧是没有任何招式可言。
可是每一个有眼睛的人,在那一刻都看到的都只能是同样的一副情景——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所有的呼吸在那一刻全然凝固,青和头颈微扬,剑身由上而下,将空气缓缓劈开。
周围景致依旧安静,白云流水,一切如常。
可每个人都清楚地听到了,那种类似於锦缎被撕裂般的声音。
利用剑身带动周围的气流而汇成剑气的做法,这是许多剑客终其一身所追求的东西。
“大概……这只是一个偶然?”景落云的声音已经抖得快要散掉。
顾真的喉结动了动,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也许……”
莫言的眼神停在了青和脸上,那么深刻的注视,像是要把他的身体看出一个洞似地。
而青和,双眼紧盯着手中的琉璃,整个人像是已经完全迷失了。
接下来的记忆,又是一段模糊的空档,莫言甚至无法分辨那样的空白是因为太过震惊,还是内心深处对於当时的画面
,实在是本能地抗拒着不愿意再去想起。
穆朝风与青和之间究竟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但是落云、顾真和自己由於违反门规所需接受的处罚,却足怎么插科打译
也躲不过去。
“这样的日子……好无聊!”
后山的地方,寂寞冷清,除了一个浅浅的洞穴供违反门规的少年弟子面壁反省之外,竟是常年见不到半点活物体的踪
迹。
再加上此时风雪大作,萧瑟异常,饶是莫言再能作怪生事,也只能一脸苦闷地乖乖蹲在山洞里,等着责罚的时日快快
过去。
最开始的时候是三个人一起,虽然无聊,但也总算能找个人斗嘴,等到最后十几天落云和顾真都先后结束了禁闭期离
开以后,莫言的生活实在是无趣得快要抓狂起来。
“我是笨蛋!为什么会发疯去教那只死乌龟武功……他明明是顾真抱上来,落云决定留下的,到现在居然是我被罚了最
长时间……”
郁闷到极点的抱怨一天起码要重复数十次以上,只可惜在苍茫风雪之中,莫言也只能自己念给自己听而已。
终於熬到解禁的那一天,莫言奔出后山的动作简直是用飞的——穆朝风要是看到他此时的轻功速度,一定是欣慰至极
。
“我的栗子烧鸡,我的山菇玉米,我的翡翠糖蓉糕,我的荷叶蒸笼……落云,落云,你有没有给我准备好!”隔着木屋
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莫言已经开始扯着嗓子大呼小叫。
推门而入的那一瞬,并没有预想之中的香味扑鼻,莫言眼角边的泪痣跳了几跳,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师,师父…
…你还没走吗?”
穆朝风淡淡地应了一声却不拾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莫言乾笑一声,偷偷把头转开了。
“咦?
落云,你和小真怎么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眼巴巴地站在这里干吗?
还有那只乌龟呢?
已经滚走了吗?”
悄悄地蹭到景落云身边,莫言伸手朝他腰问捅了捅,低声发问。
景落云张了张嘴,满脸不忍地把头别开。
“喂,喂!你们两个……说话啊!”忽然涌起的不安,让莫言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也不顾穆朝风还坐在一边,手一伸
已经拽着顾真的胸口开始大声呵斥:“小真,你来说!”
“我们,我们在求师父……”知道莫言的脾气一旦上来了,就是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个性,顾真轻叹一声,毕竟还是
说了出来:“求师父……把青和从本馆里放出来……”
“啊?”短短的一个句子,让莫言一脸难以置信地怔在了那里。半响之后,才拼命摇着头大声抗议了出来:“不成!不
成!那只乌龟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风一吹都要倒的样子,怎么能……怎么能把他送到本馆去?”
本馆那种地方,本是用来考测意欲拜在穆朝风门下学剑少年的毅力和资质,每年进去的人很多,真正能活着出来的却
没几个。
空空荡荡的一个大屋,正中的地方是巨大的一个铁笼子,想要挑战的孩子被送进去以后,犹如儿臂一样粗的金属栅栏
就立刻锁上。
等在里面的有时候是一只山豹,有时候是一只狼,有时候甚至是动物界里最为狡猾的狈或者是狐狸。
共同的特徵只有一个,它们每一只都是被饿上了很长一段时间,梢微一点血气的刺激就会兴奋不已。
最后走出来的只能有一个,最直截了当的筛选方式。
莫言至今回想起自己当时九死一生地,从那个鬼地方爬出来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
现在那只乌龟,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师父,那只乌龟瘦得没几两肉,弄死了做汤也尝不出味道。所以,我求求你……”
“莫言,什么也不用说了,进本馆接受考验,是青和自己跟我提出来的,我等在这里也就是为了看个结果而已……”
“他自己提出来的?
他脑子被冻坏了吗?
还是他以为……乌龟活千年这句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莫言喃喃着倒退几步,忽然拉开门飞快地奔了出去。
“莫言!莫言你要去哪里?”
景落云和顾真的呼声都被抛到了身后,漫天的风雪中,莫言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然后飞快地消失在所有人
的视野里。
从山腰的木屋赶到山顶的本馆,即使是使尽全力地飞奔,也用了近一个时辰,太过异常的静谧,让莫言的心狠狠地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