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起来。
“乌龟啊乌龟,为了对得起你这个称呼,拜托你多少也把时间撑长一点……”莫言一边碎碎念,一边凑进屋门的地方
轻轻嗅了嗅。
带着血腥的浊味参杂在空气中,莫言脸色惨白,边推门边苦笑出来,“这个味道……不是狼就是山犬,乌龟你的运气
还真有够好……只是不知道,它们对带壳的东西兴趣大不大?
我自己可是没什么胃口的……”
屋子四周都是青石砌成的墙,上面没有窗,所有的光线几乎都是靠小指宽的那道门缝带来的,但莫言在闪身而人的第
一瞬,还是清楚地看到了铁笼里的情景。
几乎和青和胸口一般高的一只狼,正保持着蓄势待发的状态,弓着腰等在那里,眼睛因为饥饿而冒出的两点绿光,让
人不寒而栗。而青和,脊背紧贴着笼子的一方,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天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和那只狼僵持到现在。
不过照现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情形,成为那只狼的腹中之物,是迟早的事情。
听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响,青和的脊背微微一动,像是就想回过头来。就那瞬间的分神,让等待许久早已不耐的
恶狼终於找到可乘之机。一声尖啸,灰影急掠,一人一狼竟是已经缠在了一起。
“乌龟,你受伤了没有?”
没有任何的回答之声,浓重的血腥之气却是片刻之间就充斥了整间屋子。
“乌龟,你手上有什么可以进攻的东西,没死就回答我一声,别告诉我你竟是那么老实,真的什么工具都没带进来!”
虽然有交代进入本馆不能带任何兵器,可莫言当年毕竟还是偷偷在手心里藏了一片薄薄的刀刃,才把那只小豹子给收
拾掉,这只乌龟看上去智商不怎么高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动这个心思。
“我……”半晌之后才勉强响起的回答,说出来的句子含糊不清,却是让莫言骤然心惊,“我有在咬它……我不会比
它先死的!”
太过昏暗的光线,让莫言看不到那翻滚成一团的东西到底已经成了怎样一个局面,可是就这几个简单的字句,却让他
无法不去想像那一人一狼相互嘶咬着对方的喉结,用最本能的方式置对方於死地的惨烈情形。
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动力,会逼得那个瘦弱的孩子像野兽一样红着眼睛,去和一只狼对咬呢?
即使足满心的疑团充斥,现在却不容许莫言再继续想下去。
“乌龟,我这里有剑,你接着,朝它的脖子上斩!”隔着粗垂的栅栏,莫言抽出腰间的长剑奋力掷了进去。
几声“呜呜”的哑叫,那只狼似乎知道被掷进来的利器能够威胁到它一般,腰上用力,竟是更重地把青和压紧。
勉强抽出来的手在地面上摸索了一下,却还是离那柄剑有不短的距离,始终触碰不到。
肌理被撕裂的声音更响,那只狼已经红起了眼睛。
再等下去,那只乌龟怕是真的不行了。莫言牙一咬,抽出贴身的刀刃,重重地朝自己的手臂上划去。
大股的鲜血汹涌着冒了出来,在一片昏暗中闻来更是刺鼻。
“喂!狼老兄,这里有好吃的,快过来!”迅速把手臂从栅栏中伸入,莫言提气一声召唤,然后从喉间发出低低的啸声
。
已经饿到极致的恶狼在闻到血气后,终於放开身下的猎物,纵身扑了过来。
“滋”的一声,莫言的手臂已经被抓出深深的伤口,连骨头部隐约可见,而这个诱招终是奏效,恶狼的头颅也被他的
另一只手臂费力地圈在栅栏之间。
“乌龟,不管用什么方法,杀了它!我……我撑不了太久!”
话音还没落,青和已经纵身而上,狠狠地将那只狼的喉部咬住。
这种时候,他能想起的兵器,居然还只是自己的牙齿而已!
“咕嘟咕嘟”血液急冒的声响,整个世界都像是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莫言才虚脱般地把手慢慢放开。
“悉索”地一阵动响,青和把狼的腹部剖开,哆嗦着取出钥匙,打开铁笼,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乌龟……”片刻之间,莫言竟是说不出别的句子。眼前的少年,满身血污和大大小小的伤口,连面貌都完全无法分
辨,比躺在地上的那只死狼根本好不了多少。
“我咬死了它……我活着出来了!”很久很久以后,青和的声音响起。莫言心里一惊,一股怒气竟是莫名地窜了上来。
“混蛋!”
重重的一个耳光,把青和本就几近脱力的身体直直地抽飞了出去,“我叫你一声乌龟你就真了不起了吗?
谁让你来这里找死的?
一点武功都不懂,你以为我每次都好兴致来这里陪你玩?”
怔怔地在地上趴了好久,半晌之后,青和勉力抬头,“莫言……你的手……你的手流血了……”
被撕开的伤口本已极是严重,刚才甩手那个耳光用力过猛之下,此刻更足血流汹涌。
莫言一愣,低头看去,这才意识到几近撕心的疼痛。
而青和的身体,也就在这个时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不是玩……今天的一切,是我自己愿意的!我要做穆朝风的弟子,然后成为最好的剑师,而且……而且无论如何,
我一定要知道琉璃剑的秘密!”
第四章
本馆一战,让青和在床上躺足了近一个月,而此后赶到现场的每一个人,看到狼尸喉咙上被牙齿活生生撕咬过的痕迹
,也都大是惊心。
但无论如何,青和终究是凭藉着这生死一线的苦战,成为穆朝风门下最年轻的弟子。
“莫言,你的手如何了?
好些了吗?
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和顾真赶过去的时候,看到你那个样子,实在是……实在是……”景落云一边小心翼翼地在莫言的
手臂上换药,一边心有余悸地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以身诱狼的险招,毕竟还是把莫言伤了不少,若不是穆朝风连夜下山求药,而药师夏清扬又还欠他一个人情,倾其所
有在两日之内赶配出良剂,莫言那只已经伤可见骨的手臂,怕是就此废掉也说不定。
“实在是怎么样?
落云你那时候的脸色实在是有够好看的……” 、“楚莫言你这个笨蛋给我闭嘴!”
景落云有些愤怒,让手下的劲力梢微重了重,莫言立刻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跳起来。
“落云……落云你轻点!”
“现在知道疼了?”把伤口处理奸,景落云忍不住还是伸手在莫言的头上轻轻一敲,“看来顾真说的没错,你这个笨
蛋脑子里装的全是稻草!师父说了,这次你这只手臂能保住,简直就是奇迹!
“哼……那只狼当时怎么就没乾脆点一口,咬下去算了!”
“我的肉不好吃,狼老兄它很挑食的……”嘻嘻一笑,莫言站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而且落云啊落云,其实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仅不用早起练剑,还有你和小真每天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舒服?”景落云的眉头皱了起来,拾眼朝着窗外望去,“笨蛋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师父临下山前交代,青和的剑
气与你最和,他的入门功夫可是要靠你来敦的……”
莫言一直满不在乎的脸慢慢有些僵硬起来,“我来敦他?”
“是啊……”景落云应了一声,眼睛注视着雪地之中,从大清早开始到现在依旧勤练着的单薄身影。 》 众
“师父虽然收下了他,可我总觉得……总觉得青和太过执着,还有他身上那股莫名的杀气……师父对他,应该始终是
不能完全释怀的。而且,而且他那么拼命练习的样广:.:· 一
景落云的声音消失在一声轻叹中,莫言的心,却不由得紧抽了起来。
连落云……连善良又略有些迟钝的景落云,都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了吗?
“哼!那就让他自己慢慢拼命吧!”半晌之后,一声冷哼终於将沉默打破:“如果是要我来敦他入门功夫的话,那我这
伤势,伯是一年半载都不怎么能好得了了……”
现在想起来,当时这种抗拒着教导青和剑术的心态,不过是在隐约触摸到什么却得不到确定之下,一种本能的抵触和
不安而已。
对於在本馆的昏暗光线下,那个被血色模糊了面目的少年,咬着牙嘶声说出那番话的情形,任何时候,莫言只要闭上
眼睛,就能够半点不漏地清晰想起。
“我要做穆朝风的弟于,然后成为最好的剑师,而且……而且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知道琉璃剑的秘密!”
忘不了青和说这番话时眼睛里精光闪现的模样。坚狠的决断和执着,在莫言那样的年龄,实在是难以忘怀,而且足以
震撼心灵。
可是乌龟……乌龟你那么瘦,小小弱弱的一副身体,抱在怀里都会让人睡不安稳,为什么还要那么折磨自己呢?
所谓剑师,所谓琉璃的秘密,会比你的小命还重要吗?
你乖乖地待在山上和我们住在一起,就像你刚刚被顾真抱来时的那样,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想。那么落云,顾真,还
有……还有我,都会好好地照顾你,保护你的。
无论究竟是出於震惊、不满、怀疑或者失望,甚至是连自己也无法分辨的复杂心情,对於正式被收入门下,成为自己
同门的青和,莫言已经不再会如初识时候那样的无所顾忌的嬉闹调笑。
甚至连穆朝风交代下来不得不为的相互切磋,也总是藉由着手臂上的伤口未愈,懒懒散散地就随便敷衍了过去。
而青和,本馆恶战之后,莫言那毫不留情的一耳光不仅让他疼在脸上,也狠狠地烙刻在心里。
最初的悉心求教而碰了几次不软不硬的钉子之后,更是缄默起来,他本就颇有些隐忍的个性,现下更是异常倔强。除
了偶尔向景落云或者顾真求教时候说说话,整天整天的几乎都听不到他发出任何声音。
本应该是充斥着莫言大呼小叫着“乌龟”,然后青和涨红着脸嘀咕着小声回嘴的热闹场景,在这两个人莫名其妙的僵
持中消失殆尽。
景落云和顾真面面相觑,却始终不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使得最开始关系很是亲近的两个人,弄成这样一番光景。
更何况,这两人从外表看虽似截然不同,骨子里却都是倔强至极的强硬个性,若不是事端得以真正地解决,劝和一说
,终归是多此一举而已。
就在这种看似乎和,却尴尬僵硬的气氛下,青和上山后的第一个冬日,终於伴随着他日益精进的剑术而悄悄过去。
春天到来的时候,青和开始频紧的下山。有的时候仅仅两、三天,有的时候一拖就是大半个月,每次回来,却都是伤
痕累累快要倒下的模样。
好几次景落云煎好伤药送到了床前,看着他在昏迷中层头紧蹙,脸色苍白到像是最脆弱的瓷器,总是不忍至极。
“师父对青和实在是太过苛刻了些……偏偏他又这么倔强,顾真,你说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他再这样一直伤下去,身体终究是承受不起的……”
在穆朝风的门下做了这么久的弟子,在景落云心中,师父虽是认真严厉的一个人,但也绝非不近人情。即使顽皮如莫
言,再足胡闹,所受的处罚也就是去后山关上几天面壁思过而已。
但这次对青和,师父的严苛程度简直让他感到震惊。
先是本馆之行——明明就知道是胜算极微的挑战,对於那么一个毫无内功根底的孩子来说,师父本该是绝不会让他进
去的。若不是莫言舍身相救,他大概早巳经死在那里。
然后是随后的入门心法——对於剑师而言最重要的根基部分,师父竟是没有亲自教上一个字,却只是把他随手扔在山
上的同门之中,完全不成系统地凌乱学习。
接着又是现在……每隔十几天就会有一些奇怪纸条被交在青和手里,需要去暗杀的那些名字,每一个都是响彻江湖。
如果他是活着回来的,那下一次的行动必定就是更加艰辛。
即使对自己而言,这些任务也并非有太多的胜算,何况青和,不过在山上待了不到三个月而已。
“莫言!”刚才那番话虽是叫着顾真的名字,景落云的眼睛却是看向莫言。看他嘴巴不停地嚼着菜,始终不动声色,实
在是无法忍耐地叫出声来。
“你叫我干嘛?
关我什么事?”咀嚼的声音依旧不断,莫言嘟嘟囔囔的声音像是依旧执着於和满桌的好菜纠缠。
“那只乌龟爬上爬下的和人打架还不都是自己愿意的?
他拼了命的要学剑,拼了命的要讨师父欢喜,现在有任务交给他,他怕是高兴都还来不及。事情办好了,师父自然是
不会亏待他。
“景落云你就不用老担心,反正他心甘情愿……有那个时间去给他送水、送药,不如多做点好吃的给我和小真……”
“可是,莫言……”
“好了好了!”匆匆地摆了摆手把景落云的话打断,莫言打了个哈欠推开扪去,“以后这种事情别和我说,我对那只乌
龟的事情完全没有半点兴趣!”
知道莫言本是说一不二的个性,“没有兴趣”四个字,就此阻断了他身边青和的一切消息。无论他何时又下山,何时
又杀人,何时又重伤,景落云和顾真从此都三缄其口不再在他面前提起。
或许这样,无论对谁,都会是比较轻松一点。
可是该来的一切,终归还是要来的。
那一天,是入春以后最厉害的一场桃花冻,呵气成雾,霜花染枝,凛冽的寒气竟是比深冬时分来得更足浸人。
莫言起床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摔了一只茶盏,然后看着一地的细瓷碎片,和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割破的细细伤口,
心脏的地方,开始一阵接着一阵地狂跳起来。
持续不断的焦躁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平日间已熟极而流畅的剑招也被舞得毫不成型。
“该死……”低声的一句咒骂,莫言随手把剑朝地上一抛,像是想把积闷了整天的郁气也重重摔开似地。
“落云!小真!过来陪我!这个该死的鬼天气!”
骤然问响起的纵声长啸将树林里的鸟群惊飞一片,景落云和顾真对视一笑,很有些无奈地慢慢走上前来。
“莫言,你今天实在是很不对劲呢!师父要是看到你把剑练成这样,一定没那么轻易放过你……”
“你很罗嗦……”有些恨恨地咬断叼在嘴里的草茎,莫言把眼睛眯了起来,“落云,要不我们一会下山,去看看封凌
和离觞?
这个样子……我实在是很无聊!”
“下山?”景落云有些为难地和顾真交换了一个眼神,犹豫着正在措词,身后一阵脚步轻响,竟是青和缓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