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罗姑娘虽然抛头露面惯了,但总不能让姑娘的名声有所损坏,所以二爷索性今日不做
生意,楼里清静些也方便与罗姑娘谈生意。
「晏二爷还真是有礼,罗玉瑄在此先谢了。」罗玉瑄以为他们只顾着自己方便才挑了酒楼这种地方,没想到还特地为
她歇业一日。
「这是当然的,二爷待人一向好的。」可是做错事,还是照罚的。赏罚分明,一向是二爷的原则。
「罗小姐,请随我上二楼。」掌柜缓缓步下阶级,走到罗玉瑄的面前。
「有劳您带路。」罗玉瑄跟着梦梁酒楼的掌柜步上了二楼的阶级。
此时,她才注意到梦梁酒楼用的建材都是上好红桧木,楼层的规划设计亦是不俗;而垂挂的帘幕都是上等的绢纱,精
工细绣垂边。这些都造价不斐。
嗯......这味道?
风动吹拂来的香味,罗玉瑄习惯性地细闻分辨着。
这是龙涎的香气......而且还是上好、纯度够的龙涎香,这么好的高级香料还真是舍得用,不过,话说回来,自个儿
平时也不就是这样吗?身为香料商人哪有不懂得用香料的道理。
「罗姑娘,二爷和余当家在雅厅正等着您。」掌柜站在厅门外,没有进去的打算,只是作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您的带路。」罗玉瑄微欠个身后,身后的婢女就向前替罗玉瑄掀起厅门的绢纱幕垂。
一进雅厅,罗玉瑄就瞧见二名男子起身朝她走来,是余昊风及晏月清吧?另外有一男一女站得稍远,大概是婢仆。
「天香院罗玉瑄来迟了,还望二位见谅。」
「罗小姐客气了,你很准时并没有迟了。」余昊风笑了笑,见了天香院当家主事,他才晓得杭州里的传言果然不假,
罗玉瑄确是一名美人,而且还是精打细算的美人,「在下,馥薰分馆余昊风。」
「那这位就是梦梁酒馆的老板晏月清,晏公子罗。」罗玉瑄瞧向另一名......若不是知道今日邀她的人都是公子哥儿
,她定会把人一时错认为姑娘吧。
若不是对自己的容貌也有几分自信,恐怕一见晏月清,只会频生妒嫉。
「是的,」晏月清微微点了头,「另一身份则是馥薰分馆幕后老板兼金主。」
「二位幸会了。」原来如此,她还在想晏月清不过提供个地方给余昊风方便谈生意罢了,有必要联名拜帖吗?原来,晏
月清亦是馥薰分馆的老板之一。
「罗小姐请上座。」晏月清手一伸,作势邀请入座,「非尉,上茶。」
罗玉瑄脸上的微笑,在听到「非尉」二字时明显地一僵,螓首微扬,眼波淡扫......
「罗小姐......」晏月清、余昊风等人看着罗玉瑄略显奇怪的反应。
罗玉瑄眼神最后定在晏月清身后,那头低得不能再低、高大的身子有些紧张颤抖着的男仆身上。
接着......
「姚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杭州的,怎么不跟瑄儿说一声,好替你接风洗尘。」罗玉瑄的矫嗔,令在场众人为之一愣。
这还不打紧,最重要的是,罗玉瑄整个人几乎是扑到姚非尉的身上撒娇。
而被黏个正着的姚非尉,脑子在罗玉瑄贴过去的同时完全净空,无法思考;脸色更不用说了,白得跟纸没二样。
待在苍云山时,他最怕的不是师父,而是每年必来苍云山一次的罗玉瑄。她每年来,他每年躲,就是不想见罗玉瑄,
虽然罗玉瑄是美人没错,可是他就是不喜欢!
简单来说,他拿这种娇滴滴的女娃儿没法。当然,师妹们没那么柔弱,所以例外。
相较姚非尉的手足无措,一旁看着的晏月清,表面上......是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存在了,可是......好像听到一桶醋
翻到的声音,还哗啦啦地流了一地的醋水,那酸味光闻就可以酸死人了。
「罗小姐认识姚非尉?」晏月清很冷静地开口问着。
「是啊!姚哥哥是我认定的未婚夫。」
未婚夫!晏月清脑里直接接收了这三个字。
啪啦!醋直接破坛而出,淹水......不,是淹醋了。
「我才不是你的未婚夫!」大脑恢复运作的姚非尉,连忙撇清关系兼挣扎摆脱罗玉瑄的黏人。
「姚哥哥,不用不好意思承认嘛!瑄儿为了你,可是推掉不少亲事,就只等姚哥哥一人。」唔,姚哥哥的反应跟平常
不太一样,很紧张--不,是非常紧张!该不会--是姚哥哥的心上人在这附近?
直觉一向敏锐的罗玉瑄,凤眸直接看向现场唯一的女人......
不是她!
看一眼,罗玉瑄就很肯定了。
但,除了那女人外,就没有别人了啊!那姚哥哥在紧张什么?
「瑄妹你答应过......」不缠他,不当他是她的未婚夫的!结果这下半句还没出口,就被罗玉瑄截走了。
「是啊,我答应过姚哥哥的求婚。」罗玉瑄笑得非常甜美,尤其看到她的姚哥哥张大嘴呆愣的样子,真是好玩。
啪喳!某人脑中的理智线直接断裂。
「月清你在吃醋哦!」余昊风在旁可看得一清二楚的,他小小声的对晏月清说着。
还说没意,若真的没意,用得着翻这么大的醋缸吗?这酸味连百里外都闻得到了吧。
晏月清一脸狐疑看着余昊风,一手指着自己,好像在问余昊风刚刚讲的人是他吗?
不愧是多年好友,一眼就看穿了晏月清无言的问句。余昊风笑着点头。
「不可能!」晏月清吼出声,连带也吓着了一旁纠缠不清的罗玉瑄与姚非尉。
「什么不可能啊?」罗玉瑄看着晏月清奇怪的反应。
深吸一口气,晏月清尽力保持自己表面上的平稳,及语气上的冷静:「罗小姐久逢『故人』急欲叙旧,这生意改日再
谈,晏某不打扰二位,先告辞了。」语毕的同时,晏月清转身离开雅厅。
「月清,月清!」余昊风唤了几声,不过,晏月清全当作没听到就走过他的身旁进了内室去。
这下,有得瞧了!他原本以为姚非尉算是个好男人,却没想到是脚踏二条船。正当他想替月清好好教训姚非尉时,有人
先他一步开口了......
「姚哥哥,我不是说到了杭州就要来找我的吗?结果呢?」罗玉瑄一反刚才的娇嗔模样,「去年十一月你到杭州万来轩
买个酿梅甜糕后就走人,连招呼都省了;今年来杭州,没来找我也就罢了,居然躲我,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晏月
清喊那一声,她还差点没发现。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刚才那个样子啊!」姚非尉抗议着。呜!二少一定是误会他了。
「是你先违反约定的,不能怪我小人。」她可从来没有放弃的念头,只要有机会,她一定抓住。
「二位,我可以问问是怎么回事吗?」余昊风一听就觉得事有蹊跷。
「余公子你还在啊,玉瑄以为你也走了呢。」罗玉瑄没想到余昊风居然还在场。「这是我和姚哥哥之间的事,跟余公
子没有关系吧?」
余昊风看了罗玉瑄一眼后,决定从姚非尉那下手,他问:「姚非尉你和罗姑娘是什么关系?」
「义兄妹。」姚非尉回答快得让罗玉瑄来不及阻止。
罗玉瑄暗骂余昊风一声:「真卑鄙!」
义兄妹?可是他看罗玉瑄的态度不像啊,这「义兄妹」的名义该不会只是罗玉瑄表面上的幌子?这世上有义兄怕义妹的
例子也是少见啦!
「那未婚夫一事,又怎么说?」他可没重听,所以那一句他也没有漏掉。
「那是瑄妹胡诌的。」姚非尉又气又无奈的回答。
眼神飘往罗玉瑄的身上,仿佛正确认姚非尉话里的真实性。
「余大少若没耳聋,应该是有听到我说姚哥哥是我『认定』的未婚夫。」罗玉瑄不否认也不撇清。
哦!原来是单方认定,未成既定事实。余昊风一下就明白了。
「那,那个『答应』又是怎么回事?」
「这跟余公子没关系吧?」罗玉瑄冷冷的说。
「余某没问罗小姐,自然跟罗小姐没关系。」
「你......」罗玉瑄挡了姚非尉想说的话,这事她宁可自己说,也不想由姚哥哥的口中说,「那是姚哥哥三年内退了
我十五次婚的赔偿;来杭州,只要有来找我,我就不会再提说亲之事,从此以兄妹相称。」
「原来是这样啊!」余昊风恍然大悟地拍掌一击,说,「既是如此,罗小姐何必说出刚才着实引人误会的话呢?」
「如果说我从来没有放弃姚哥哥的念头呢?」
「我相信,所以,」余昊风转看着姚非尉,说,「傻大个你再继续愣着没关系,我敢保证明天你一定会被月清扫出晏
府大门。」
「啊! 瑄妹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找二少!」姚非尉手忙脚乱地拔开黏在他身上的罗玉瑄。
「不要!你答应过我,今天你非要陪我不可!」罗玉瑄心底登时明白了几分,气也多了几分。
她哪里比不过那个像女人的男人了!
「义妹跟二少,哪个重要?」余昊风再添上-把火,就看到姚非尉顿时消失在雅厅了。
「余,昊,风!」罗玉瑄瞪着破坏她好事的余昊风。
「余某在!」余昊风仍旧挂着笑脸,把江宁「笑面虎」的称号发挥到极致,「呐,罗小姐请上座,我们该来谈谈杭州香
料市场的危机。」
「少一个与你共事的人,谈又何用?」
「我就能作主。」这一向是他和月清合作的默契。
「你想谈,我罗玉瑄不见得奉陪。」向来只有她不愿谈的生意。
「天香院想再少掉一成市场的话,当然可以不用谈。」天香院的生意命脉此刻是罗玉瑄心头最要紧的事,他不信罗玉
瑄会因一时怒气失了理智。
果然......「你知道多少?」罗玉瑄坐回了座上。
「这嘛......若我们的消息可互通有无,那么要知道谁在背后搞鬼,是很容易的事。」余昊风仍旧笑着脸说。
碰!气冲冲回房的晏月清,用力的甩上房门。
不可能!不可能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去在意姚非尉?什么翻醋,他才不可能会做妒妇才有的举动!
不可能!不可能!
晏月清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去喜欢一个老是对着他傻笑、又老是做傻事的姚非尉。虽然有时姚非尉做的事,会让他觉得
窝心没错,但......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没理由去喜欢上姚非尉。
可是心底那股直冲上来的难过,又叫他难以忽视。
一想到姚非尉和罗玉瑄靠得如此亲昵,心里的酸意又像是倒了好几桶醋那般。
「可恶!」为什么他非得难过成这样不可?为什么他非得如此在意不可?
叩!叩!门扉上响了敲声。
「谁?」处于恶劣情绪的晏月清,口气不是很好。
「二少,是我。」姚非尉一脸愧疚的站在门前。
「不要来烦我,听到了没有?」现在他谁也不想见,尤其最不想见姚非尉。
「二少,我可以解释的。」姚非尉急着想跟晏月清解释刚才的情况,千误会万误会,他不想让二少对他有什么误会。
解释?能解释什么?
「姚非尉,我是你的准?」
「主子。」姚非尉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
「很好。」晏月清脸沉了下来,「我是主子,你是仆人。我问你,你要解释什么?」
是啊,他们之间是主仆关系,所以他没必要难过、没必要在意......
「啊!」姚非尉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他不该口快的。
奴仆的本能超越喜欢的心情,姚非尉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少请您听我的解释。」
不在意......
不难过......
晏月清看着桌上突然出现的水渍,拉起袖子往脸上一抹,湿濡的袖口沾了一片的泪水。
愣了,不敢相信。
「二少......」
「滚!」晏月清暴吼出声,「不要烦我!」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他不是谁对他温柔,就能掏心的人啊......他不是啊......
「我......我一直将您搁在心底,不是主子......不是主子......」他不知道说错话还有没有的补救。
一开始,或许他当二少是主子没错,但是现在二少是他心底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不希望二少伤心、想让二少更快乐
一点......
虽然他知道他不像以往的陆显平那样让二少喜欢,可是只要二少对他好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了,那他就算再累再
麻烦,只要为了二少,他没有什么办不到。
师娘说得对,只要他把主仆的观念摆在最前头,那他和二少之间永远很难有进展,而他正尝着这个苦头。
这扇门,就像是他和二少间的隔阂。
若他打开了,逾越了主仆的界线,是不是他和二少的隔阂就会消失了呢......
姚非尉的手搁在门扉上。
若这么打开的话......
「我真的很不甘愿!」
「那余某只能说他这辈子的缘分不是属于你的。」
「你真的很讨厌。」
「好说。」
雅厅上,天香院之主罗玉瑄和馥薰馆的主子余昊风,一言来一句去的。
「不过,就我刚提的,不知道罗小姐肯不肯答应?」余昊风好整以暇等着罗玉瑄的回答。
他们是结论出最大的嫌疑犯了,但要如何做,却还没个共识。
「就算我们双方不合作,天香院独自处理也绰绰有余。」
「但多个盟友好过多个敌人。」
「我会好好考虑。不过,余公子真的不考虑我另外提的事?」
「连想都不用。」
「五成香料市场换姚非尉入我罗家门,这样都不肯?」罗府无子,自是身为长女的她继承,当然夫婿是招赘的。
「很诱人的条件,不过不干!」开玩笑,就算是拿十成的香料市场他也绝不会拿来换月清的幸福,「罗小姐,你怎么还
不死心呢?」
「只要有一点希望,任谁都会想紧抓着不放吧。」晏月清的态度不难让她看出,其实他们之间还是处于暧昧不明的状
态。
「罗小姐不乏追求者吧。」杭州的美人,光是每日说亲的媒人就足以踏平罗府的门槛了。
「你们男人都懂得三干弱水取一瓢饮的道理了,我们女人难道就不能把握万中选一的机会吗?」因为她知道姚哥哥的好
,可是姚哥哥见了她只会躲,不会对她好;为什么对姚哥哥不好的人,就能得姚哥哥那么好的对待?
「你不会觉得姚非尉的奴性很重吗?」
「什么奴性?」罗玉瑄白了余昊风一眼,说,「姚哥哥只不过比较爱照顾人而已。」若她罗玉瑄不是看破这一点,会随
便把心交给一个奴性极重的男人身上吗?
「骗人!我从来没看过有人会把啥劳子奴仆应守规则放在身上看的!」
「我就说你们这些人从来没了解姚哥哥,」罗玉瑄哼了一声,又说,「姚哥哥家三代为奴,根深蒂固来的观念拔得掉
吗?要不是主家被灭,又刚好是他师父路过救了姚哥哥,搞不好现在为人奴的观念连鎚子也敲不掉。」
「耶?」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说啊!
第八章
「知易行难」,现下没有人比他更懂得这句话的涵意。
只要手再往前一点、再用点力,门就轻易被推开了,但......为什么他的手搁在门板这么久,还是推不开呢?
可是......要是推开了,二少更生气的话......
在主人与恋人之间挣扎的姚非尉,仍持续着内心的拉锯战。
「姚非尉你在门边做什么?」因担心而过来看看情形的余昊风,一看到这姚大个还杵在门口,他就有种想直接踹人进去
的冲动。
「余公子......瑄妹!」姚非尉回头就看到余昊风等人缓缓朝他走来,当他看到罗玉瑄也跟来时,投注过去的眼神可说
是充满了哀怨。
「你想解释,不进去怎么解释?」
「可是......可是......二少叫我滚......」
「他若叫你娶我,娶不娶?」罗玉瑄问着。
姚非尉一听,头摇得跟波浪鼓没二样。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呢?」啧!没拐到!
「因为他在生气......」他怕他一进去,二少会更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