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仇——和也

我们走了一会，我才想到，对于我的问题他并没有给我一个答案，他是一个骄傲的人，骄傲到不愿意说谎。

“你恨他吗？因为他的预言，给渡互带来的灾难。”

“你不恨他是吗？”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我跟不上他的思维。“想想很奇怪，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似乎还对神官充满着愤怒。”不知

道为什么他的语气并不带一丝讽刺，反而充满着回忆的那种怀旧的感叹。

“也许因为那时我并不了解他吧。”

他似乎准备把我这句话咀嚼出什么一样地盯着我看。

“现在你很了解他？”

我对他不断地探究我和神官之间的事窘迫不已。

“对你来说渡互和奇流两国意味着什么呢？”他又问我。我张张嘴，怎么告诉他我并非这两国中的一员，又怎么会对那

些过去的存在带有什么感情呢，我怎么知道谁死谁生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你会问我这些？如果你真的对神官这么多恶意，为什么你会帮我？”我问他。

他的眼中突然发出了冷枪一样的光芒，又随之隐淡起来。

我又一次害怕起他来，我慢慢向后退去，我自己怎么会这样问呢，是呀，我怎么会不怀疑，突然间一种神秘的幻想从我

的脑子里冒出来，他也是奇流族的一员吗？是不是借着我把他带入宫里来，他想复国？他想找到他们原来的王子和公主

？这一切是不是都是阴谋？他曾经有一个弟弟，那个弟弟是谁，是肯慈王妃肚子里没有来得及生下来的孩子吗？一串串

的想法从我脑子中冒出来。

他却哈哈大笑起来，那种笑声让我真的很迷惑，生怕他也能读出我的思想。

“我们谈得太过严肃了。”

我们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话题继续。流水哗哗的声音打断了我们。我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切我还从来没有

见过，流水是倒着的，倒着从下向上，任何现代人都不会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难道是自然的力量吗？我从来不知道喷

泉是怎么产生的，这么古老的没有科技的时代也有喷泉吗？

“觉得吃惊吗？”他骄傲地说，不，他的表情应该是自豪，“看到这些没有？渡互人的力量，王家的力量，顺从王者的

奴隶们在引渡水，这里不是沙漠，也永远不会是沙漠。”他的声音包含着强调的感情。

“当然，这不会是沙漠，就算是沙漠，也不是神官的意思。”我随着他的话语热切地说。

“你很维护他。不，应该说，你太维护他了。”他有些烦躁地开口。

我却被眼前的景色完全吸引了，这是人力所为，在这个时代，是奴隶，辛苦地运用他们的劳力，让水改变重力，从下至

上流，流入上方的储水池里，这样的大型制作，不是为了别了，有一个原因只是为了美。闪闪的流水在阳光下，好象里

面存着的是满满的一池的金子，池子的四角是奇怪的一些雕塑，是面目狰狞的野兽。

“有一个预言，渡互将全成为沙漠，有一天，漫天的黄沙卷过来，谁也无法生存，都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里不再有

生命，就连那些有着尖剌的仙人掌也活不下去。”

“是洛牙的预言？”我心里乱得很，我听到了一些声音，可是他们丢在我的大脑里产生不了任何情绪。

“不。这是上古的预言，可是所有人都相信神官有这个能力……”他没在往下说了，呆呆地望着那眼前倒着的流水发愣

，我也跟着看向那些流水，那些野兽是想守护住这些生命之源，可是谁知道能行吗？

“这叫时光之池。”

“这名字真美。”我喃喃地说，好象时光也是可以倒流的，那还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呢？

他迷惑的神色收起，回复他武士的英挺，“你也很爱这些吧，也想把这些都保留下去吧？世世代代的？”

“我？”那些不关我的事的话再说不出口，那些我没有记忆的话我也再说不出口，洛牙的，巴家的，这个世界的我能看

到的，统统在我手上织成了网一样，我越意识到这点，就越觉得软弱。

“难道你觉得你一定不在这预言里吗，你难道不觉得如果你是渡互人，你应该为渡互人做些什么吗？”

“做什么？”我觉得话已经到了他的嘴边，就差一点就会听到真相。我想，我隐隐地想，那应该是和我有关的，还有和

……

他平静了一下他自己，正准备说时，忽然远处传来了卫兵的声音“有剌客！”那是嘈杂的，急乱的声音。

“往那边走了。快追上去。”那些声音远远地传来，又好象是越来越近。

“我得走了。”巴家急急地说了一句，向前奔去。我想也没想赶紧说，“小心。”听到我的话，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向

我微笑了，他的眼神温暖。“你也小心。”。

第二十二节

我看着巴家从我眼前完全消失了才放松肩背往回走。我确实有些担心他，而且有些怦然心动，倒是一点也没想到自己，

总是觉得，象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的人，实在是最安全不过的人。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我身后捂住我

的嘴，我反射性地拿胳膊肘去撞他。

他的闷哼传来，“你学什么都学得很快。”

他声音压得很低，说的再轻松不过了，末了的时候，还向外吐了口口水，压着我的嘴的手却松了很多。我的心跳得快了

起来，我的身子也轻飘起来，甚至我的意识也模糊起来。我没想到，是瑞安，剌客是他，还是他们一伙？

他与我上次见他的样子好象也没什么不同，脸上总是挂满了讥笑，和一种野性的企图心，但我始终并不知道他要什么。

“你和他相处得很好呀！”

“你怎么敢这样大胆地站在这儿！”我略有些拔高的声音和他听似闲淡的声音形成鲜然的对比，我们俩同时说话响起的

嘈杂，也在瞬间落下，归于平静。

他很是复杂地盯了我一眼，“关心我吗？很难想到。”连这话也听着有几分讽剌。

我愣了一会才说，“也算不上是关心。”心想，这和看电影没啥区别，要出什么事真出在我面前，我还怕作恶梦呢，但

隐隐也觉得自己只是嘴硬。

有些时候，有些人就是这样，在你觉得会遗忘的时候，他又出现。

他曾经讥笑我，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现在在他面前的我，和曾经呆在他身边的我，多么不一样呀。现在他的眼前充

满的嘲弄和恨意都来得有些莫明其妙，我只隐隐觉得和巴家有关，我微微有些不满的是，他听到了一切，他会怎样猜度

我和洛牙或者巴家的关系呢？而我，我为什么会在意他听到和看到的呢？

“我听说你……”他话还没说完，身子一弯，已经隐藏在草丛之中。

我站在远地，传来了洛牙的声音。

“达力。”有些伸长的树枝过份地挡在他的面前，我还担心他会被树枝挂伤，不过他推开树枝走过来。

“达力，你在，为什么不吱声？”他皱着眉肯定地说，虽然是个瞎子，可他总能知道我在哪儿，我多少有些被束缚的感

觉。他略略扬高了的声音有些责备，我开口，喉咙里却没有一点声音，只能往前踏出一步，用挪动时轻微的脚步声示意

我在。

“有，有剌客。”我终于牛头不对马嘴地找出了个话题。

“嗯。”他漠不关心地应了一声，似乎除了他自己和我以外周围谁的生死也都与他无关。

过了一会，脸上还淡淡一笑，似乎这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不该我们操心。”

我心里有些别扭，是巴家的影响吗？

他过来想拉着我的手，我略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他，他头发上未干的水却滴在我胳膊上，出来找我，似乎也很匆忙，我心

里压迫感更重。

“你喜欢这个国家吗？”我犹豫了一会，我希望他觉得我是漫不经心地随便一问。

他抬起头来平视前方，“我喜欢你。”

这样的避重就轻，可能已经告诉我了什么，我突然有些浓浓的悲哀，“我不是一切，我代替不了这世界。”

“你能，我说你能。”他突然转过头来，他说得太急促而且充满霸气，显得有些凶恶，我急忙退了一步，我总是怕，总

是怕他的眼睛，总是觉得他会突然睁开，而我会看到更可怕的东西。他顿住了脚步，平稳着呼吸，“你怕我？”不是，

我最怕是他的语气。那样脆弱，似乎我根本不应该伤害他的语气。

“不，不是。”

这次他走了过来，将我的手抓在手心里，抓得牢牢的。

我们一到神官的宫殿门口就看到了肯慈太妃。

她似乎站了有一会，她的眼睛落在我和洛牙交替手上，咳了一声，“怎么你们在一起？”她的语气流露着惊讶，不过她

的面上却很平静，这多少让我觉得有几分古怪，对在这儿她将要看到我们在一起她必然早有意识，但她又故意地说出来

，只是为了提醒我，她并不愿意在这儿看到我。这样想着，我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神官将脸转向他的姐姐，但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亲近的样子，“现在宫里好象有剌客。”

太妃微微笑笑，“就算有，我想那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不是吗？”

她说得很无畏，并不象一般的女人，谁见过她，都会觉得她是那种有点见识和阅历的女人，这让她更吸引人。我忍不住

多看了她几眼。不过此时，她已经率先提起了一点裙摆，向宫殿里走去。她的身板很直，那样的高贵多少从背影里看起

来还是有些勉强。

我看了一下洛牙的表情，大概他也有些无可奈何，不管他到底是怎么样看待他姐姐，但他起码并没有直接表达出来。我

心里暗自揣测着多年前那场宫庭巨变对这两人的影响，

“你这还是很冷。”走在走廓的她率直地说着。她的鞋跟敲打着地面，人并没有左顾右看，直接走进厅内挑了个位置坐

下，我觉得她似乎更象这里的主人。那个老头露了一下脸，但看着我们又悄悄地退了，连杯茶也没有送上来。

“找我有什么事？”洛牙在他固定的位置上坐下，直接问道，他似乎并不准备让我回避什么，可我知道太妃一定不会这

样想。洛牙总算是放开了我的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有可以让我离开的意思。

“大王召见了莫巴。”太妃终于开口了，略带着些倦意，只有此时，她才显得并不年轻了。

“那是，我看在你的面上，放过了曼底拉，姐姐。”洛牙叫出这样的称呼，让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脸绷得很紧，

似乎牙关紧紧地咬住。

“是的，这是个神迹，而且他们认为曼底拉是被神庇护的城，所以越来越多的人拥往那里居住。”

“愚蠢的人们。”洛牙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一种类似宗教的狂热，看着他平静，或者象仙子一样的脸上出现这样的

表情，我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脑子中闪过巴家的几句，关于洛牙能力的几句，难道他

真的有力量能让这个世界免于沙漠化吗？

“如果不是这个理由，我想王也不会召见莫巴，莫巴期待能重进王城很多年了，以他的出生，王还是宽宏大量的。”

“期待他重回王城的人不只是他自己吧。”

太妃沉默了一下，“洛牙，莫巴向我求婚了。并且希望能将我迎往曼底拉城居住。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能在大王面前

暗示这是神的意思。”

莫巴？那个人，如果按照瑞安和我说的，不是喜欢男人的吗？而且连瑞安都知道，太妃又会怎么样想呢？他为什么会迎

娶太妃？

“你准备离开我吗？”洛牙阴阴地问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是肯慈太妃欠了洛牙的，所以对她会用这样的语气来对洛牙说话，实在是不太理解。我有些坐

立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空气里燥热之极，只想把我的双耳堵起来。在我面前，太妃揉揉太阳穴，和她的弟弟交谈

，看来让她费神颇多，一时选择不了适当的语言。

洛牙狂笑起来，这殿里本来就比较空，他的声音似乎可以毫无阻隔地向远远的地方传过去，又从远远的地方传过来。“

你还真不死心呀，对于莫巴这位先王的情人，你可真是上心呀，听说，他现在和渡互王也不清不楚关系暧昧，真是很难

想象，你还是这样惦记着他，呵呵，枉费先王将你的性命留下来。”

我睁大了眼睛，不过不敢抬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脚。

“关于我和莫巴的关系你猜错了。”肯慈打断他，“洛牙，你说我身为你的姐姐，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洛牙继续微笑着，“莫巴希望你去曼底拉，只是因为那个预言吧？因为你是我生命中的女人？”他继续笑着，笑得我身

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似乎你真的是而且是唯一的女人。我爱的女人。”我以为他将那句话说完了，哪知他停了一会

，开始反复地神经质似地念着，“唯一，女人。唯一，女人。”

“住口！”肯慈太妃终于喝斥出来，我们三个人都被她那句话惊住了，一旦三个人都静了下来，屋子里更空旷了。

肯慈太妃的胸脯一起一伏的，似乎极力想压抑着什么，只是那想说的话，终于还是冲出了口，“洛牙，不要忘了，我曾

经为你求了情，让他过来。你不应该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她一指我，而看到我，似乎让她的情绪更加失控，“是

他吧，他才是那个预言中的女人。”她一指我，我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而她的声音还没有歇下，“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

什么障眼法，不过真真好笑的是，居然他还肯接受你，你这样的人。”

但只有我看到了，她的眼睛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害怕。

洛牙的手紧紧抓着椅背，抓着死死的，我能看到他指头上的关节还在轻颤。我的心狂跳，不知道应该安慰他，还是抓住

他的手来安慰我自己。虽然并无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但是太妃却猜中了最接近事实的部分，那个古老的预言里到底说

了什么呀？而我的到来，又改变了什么吗？

“还是帮我吧。”太妃的语气终于恢复了正常，“不管有什么理由，让他们相信我的离开也不会给王城带来灾难。否则

，如果我将这个秘密说了出去。”她拉长了声音，“我想，如果让他离开了，真正的灾难才会到来，不是吗？”

洛牙的声音很尖，有些剌耳，“你在威胁我？为了那个男人。”

太妃绷直自己的身体，“我只想要自由。”

洛牙的嘴唇抖动了一下终于发出了干洄的一句，“滚！”

“滚！！！”他加大了他的怒吼，太妃犹豫了一下，向外走去，她急促的鞋跟的声音几乎被洛牙绵绵不绝的吼声淹没。

她的背影终于消失了，我的眼光还没有移过来，身体已经被洛牙强制地抓住，他的脸上有一种类似血光一样的狰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