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意识到他是一个盲人,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抓住我,抓住我的头发,指甲抓到我的皮肤,弄得我生痛
。他在扯我的衣服,不,他在扒我的衣服,我忍不住尖叫一声,我发出那声尖叫几近凄厉,而且我推开了他,我的是男
子的身体,比我想象的有力多了,或者是他比我想象的更是脆弱,他被我推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好不一会,我才发现
他抖动的肩膀。
他哭了。
第二十三节
我没有去扶他。
我只是想一个人想哭的时候,就让他哭吧,现在,在没有人打扰下尽情渲泻一下自己的情绪,可能那才是他最需要的。
我穿过走廊时心情有些深重,所以我推开房门时,被吓了一跳,瑞安就坐我的房内。我已经早把他给忘了。
他可能本来正在思考什么,在我看到他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古怪地凝重着。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细研究,我只是反射
性地回头迅速地将房门关上。他在我身后懒懒地说,“放心,人都哭了,哪有闲心管我们。”
我回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他,我自己是从来没做过剌客的,连考试作弊都不会象他这样坦然。只是想着他说的对,洛
牙的心情,现在是绝对不会愿意见到我吧。但即便是这样,他这个做剌客的人,身处在宫庭之内,也绝对绝对太悠闲了
吧。他怎么会跑到我这儿来,一定不会是为了找我叙旧吧。
“还是应当小心一些才是,这里总是别人的地方。”我说的全无力度,他嗤出一声,表达了他的不屑。“别人的?你的
他吗?”
我被他的态度惹着了,心里升了出来火,又强压下去了。他占住了床沿,似乎这整个房间都是他的,而我才是那个无多
余的闯入者。莫明其妙,根本搞不清他在说什么。可我懒得争了。
“迟早,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这些话从他嘴里一字字蹦完后他翻身躺下,我又想到了他的野心,真好,他的生活总
有目标,望着他的背影,似乎我还是他那个小厮,理所当然就应该睡在他脚下。似乎我还没有认识其它人,我的心里有
些恍惚,我才发现,在我心里那些和他渡过的日子,从来都没有淡化去,我能清楚地回想起。我摸摸胳膊,似乎我拉箭
时,他的手扶在上面的热度还在。他的身子曾经贴着我,告诉我如何将我手上的弓拉得更满。他此时背对着我,而我居
然能想起他曾经在我面前展示过的赤裸的背,背部拉伸开来健硕的美丽,那时我是多么想逃开呀,从他身边逃开,我搬
离了他的帐篷因为不想和他有牵扯,可是命运为什么又开了这样的玩笑,将他送到我身边,这些是不是连洛牙那样具备
神力的人也无法控制呢。
想到洛牙,我连叹气的欲望都没有了,我这样无法入睡,全没注意自己其实在翻来覆去转侧难眠。
“喂!”他忽然恼怒地坐起来,“你!“他的脾气,鄹来匝去,“为什么翻个没完,因为没和他睡在一起吗?这里倒是
把你养得越来越娇嫩了。”他声音并不高昴,可那种讽刺的语气,我却受不了。我的手紧紧握着拳头,我突然觉得有种
不可抑止的带着悲伤的恨,那是因为他,不爱我。
“那个男人,你好象很喜欢?”他的眼中居然也带着恨意,是因为他也会有所求而未果吗?
“男人和男人之间是什么样的?”瑞安追问我,他那样似乎是好奇还是讽剌的眼神太可怕了,我却我恨得发抖,怎么才
能让他明白感情的的选择不由自主,但并不低贱。
“他那样的位置,才能让他如此随心所欲吧。”他张开手,似乎想把谁在手掌里捏死。我可不怕他了,不知道是什么原
因让我觉得我和他可以平等,可能是因为我现在并不是跟在他身边的人了吧。
可我来不及再接下句,“砰、砰。”神殿的大门被拍响了,可能是这儿空旷,也可能是心里有事,那声音听得分外地响
。我坐起来将背紧紧地抵着门,好象这样就可以挡住外面的一切洪水猛兽。我忍不住抬眼看着瑞安,刚才的恨意似乎无
踪可寻,而他那可以控制一切的傲气多少能给我带来些安慰。我们似乎恢复成伙伴,而都忘了刚要进行的争吵。我觉得
瑞安用我肉眼无法分辨的细微姿势挺直了一下腰,我这样想,也许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他并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
外面是那老头打开门的声音,不知道我的耳力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居然门开的时候,“吱吱”发出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那个神官边上有一个新来的叫达力吧,他在哪里?王和莫巴大人宣见他。”那个士兵的声音很大,大概是他所面对老
人的痴呆,让他怀疑自己的音量,所以加倍地喊一样在说。我眼睛一眨不眨地就是盯着瑞安,瑞安安稳地坐着,纹丝不
动。
我当机立断地跳起来,打开了门,我没看瑞安,似乎看到了他,会影响我一切的判断能力。我将门带上,延着走廊向前
走去。
比我的脚步声要急速得多的声音在我前面象是奔涌的潮水一样向我涌来,不过一会,我就看到了他们,领头的人似乎很
有些吃惊我的出现。他的眼睛微缩了一下,“原来是你,你长高了些。”
他的声音仍然有些阴柔,说话的语气仍然很毒,脸上的笑容也仍然很张扬,似乎我真的是他很久不见的熟人。不过让我
吃惊的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边的泰,那个似乎总是粗着嗓门不怕暴露自己,而又对瑞安极为忠心的铁匠,他曾经恶狠
狠在我身边说“没有人能接受叛徒”。真的有内奸,是他?!他在莫巴面前没有他一向给我的那种心直口快的印象,而
显得有些委琐。
“有人说,你私藏了剌客。”莫巴不疾不徐地说。
我却仍不住挺直了脖子,对着泰嘲笑,“你好象越长越矮了。”我气的是,他现在连身子都不敢站直,他真的觉得这就
是他要的?还是狗的视野里,真的就只敢看别人的小腿?
泰很有些生气,但他一点也不心虚,只是阴阴地和莫巴说,“一定可以在他身上问出什么的。”他与莫巴象蛇一样的眼
神在我身上来回打量。我倒不觉得害怕,我一想到原来泰老成持重的样子,一定让瑞安颇为倚重,就为瑞安不平起来,
这样就背叛别人,却没有人来主持公道,实在是没有天理。
“你们在干吗?”说话的人,是洛牙,我没注意到他走过来的声音,这发生的一切声音,他那利于常人的耳朵一定也听
到了,我有些愧疚,他在这里,就是为了我。可此时,他的声音绝没有让我安心,这个晚上,对他,不,对我在意的每
个人都似乎太不平静了。他的眼睛是流露不出来他哭过的痕迹的,但是他发红的鼻头在我眼里就一点也不好笑了。
莫巴迎了上去,“神官大人,今年我们能见两次面。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你?怎么好象?”他欢喜
的语气慢慢透露出担心,“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谁知道他是真的关心还是假的关心。
“发生了什么事?”洛牙提高了声音,对莫巴,他似乎并不觉得真的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耐性
。
泰向前鞠了一躬。他真的很象奴才,对于那些职位上比他还高的人的礼貌,他决不会因为对方是否介意而有所减少,他
表现的好象洛牙可以将他的一切举止都看在眼里,他习惯这样,可我真奇怪他在瑞安那儿是如何隐藏自己的?
“神官大人,您一定听说过沙漠之狼。”泰的语气极其夸张,似乎提到这个词大家都应该动容,但与他想象的相反,洛
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可这也一点都没有减少他想说的兴致,他的眼神闪着他将揭露别人秘密的奇异的兴奋,“而
他。”他一指我,全然不会顾及神官是不是会看见,“他就是沙漠之狼安排进来的内探!”
莫巴的神色未变,显然已经听他说过一次了。
我反而镇定下来,因为警惕我的应该是莫巴,而非洛牙吧。“真奇怪,你说?我是被别人派进来的,那你说,我在神官
这儿是准备探听什么呢?”
泰似乎也没有想到我会这样问,他转转眼珠子,看看神官,再看看这空空的宫殿,拿不定主意,“所有的,这里的一切
,谁都会想知道的,比如,那些有关预言的东西。”
我看着他语无伦次地乱说,有点点好笑,所有的这些人都在我面前,这让我更为安心,我想,如果我能为瑞安争取时间
,或者我们这样的谈话,能被瑞安听到,那他也许会找到别的什么好办法,也许他会象他从窗子里进来的方式,又从窗
子里溜了出去。或者现在他已经不在了,想着这些,我精神一振。
“比如,比如,谁可以当下一代的王。”泰突然大叫起来,那一瞬,他又好象是我所认识的心直到口无遮拦的人,“对
,一定是的,那个人能有什么好心吗?他怎么会没有所图将这个男人派到宫里来!”他无意中点到了我的伤心之处,瑞
安,他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不过我也扫到了莫巴的脸,他下眼睑跳了一下,“够了!”他喝止住泰,大概他不想让
泰出丑吧。
“给我进去搜!”莫巴大人一声令下,那些士兵向我冲来,我瘦削的身体被他们撞到一边,发出“啊”的一声,而洛牙
向我伸出手,想在他看不见的世界里拉住我保护我,“达力?”他不确定的声音,让我有股暖意。但他的手捞空了。
“把他绑起来!”莫巴对着泰下命令,那声音驱走了那一点温暖。
“不!”洛牙伸开了手,他的手很白,但指关节仍然很粗大,大大的男人的手,但,未必真有力量。“你们不能带走他
,不能。”
莫巴的脸没有笑意了,“这不合规矩,神官大人,没有理由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这里。”
洛牙的声音在此时停顿住又复而尖利起来,“他,他是我的爱人!”
那一句话终于被说了出来,穿破了什么一样,在我的心里剌穿了一个窟窿,因为我是他重要的人,所以要和他在一起,
他在对着这屋里所有的人说,从来没有惧怕任何嘲笑。
我的前面是洛牙伸在空中的手,还有莫巴难得没有笑的脸。“谁也不能把他带走。”洛牙低低吟唱着的象是一首诗。
第二十四节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打破一切的是我所熟悉的声音,我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去,是巴家。
他拉着,更确切地说是押着瑞安走出来,穿着的是士兵一样的盔甲,只是好象更为华丽精致一些。我在好一会儿才意识
到我和莫巴说话的时候,他带着另一伙人抓住了瑞安。
我的脸因为气愤而红了,我自以为我聪明还能帮得上瑞安,或者我的行为正中他的下怀,因为我的行为让瑞安放松了警
惕。我此时无法想象他是不是会更恨我,瑞安的样子反而还好,似乎他是被请来赴宴,只是看到泰的时候,眼神象钉子
一样,那让泰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他的主人后面。
“我想,或者我有权把他带走。”巴家冷酷地说,我从来没有发现这个词是可以形容他的,我张大了嘴,不知道怎么表
示我的惊奇。他以为他是谁,他怎么敢这样对神官说话。
可那声音听到洛牙耳里,他仿佛是垂死挣扎一样地吐出,“是你。”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刚可以在面对莫巴的时候,那样的理直气壮,而在面对巴家的时候,却如此地不自信。我狐疑的眼光
流露出来,忍不住看向了瑞安,我总觉得他能为我解开迷团,这样简单的迷信,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爱他,还是只是他在
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
“看来你并不知情。”瑞安即有些愉快,又似乎很开心地笑了。“我忘了,你失去了记忆,似乎这里有好几个人,只要
在沙漠里呆过就会失去什么,这个可怜的孩子失去的仇恨感谢神,他忘了是谁可以下命令将他丢在无人的沙漠里。”
“谁?”我无法面对我怀疑的答案,我以为他只是一个好兄长,但显然我错了。
“似乎我露面的不是时候。”巴家看着我说,他怎么可能会温柔地看着我。“整个渡互国,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我是谁
。”这句话,他说得感叹万千,我也一样,听得感叹万千。
“你是渡互王。”我呆呆地说出这句话,为什么,他从莫巴那儿看到我,隐瞒着一切在我身边,告诉我最多这个世界的
秘密,除了他自己的这个以外,我还以为他是我最信任的人,原来,原来都不单纯。我悲哀地感觉不到愤怒,只能沉默
地看着他,只能沉默。
瑞安似乎觉得好笑地笑出声来,只有他不惧怕巴家的威严。
“带他下去,你们都走,影印留下来就可以了。”巴家挥挥手指挥着别人带走瑞安,他的表情疲倦不堪,可为了什么,
他要站出来了,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他好象还装成一副受伤者的样子?为什么?我沉默地看着他,狠狠地盯着
他的行为。
瑞安回过头来,“真好笑,我们俩怎么会这样象,连这么喜欢有目的地利用人都很象。”
我的脑中轰鸣,似乎有什么在我脑中一闪,可我根本无力去捕捉它。
他们的脚步慢慢越来越远,最终在门哐一声关后那些声音都消失了。我眼前的巴家显得很高,他的表情严肃,我一直知
道他长了一张很少会笑的脸,我从来都没注意过的那些衣料其实也很衬他,他,虽然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但其实只是
陌生人。
“影印,将他的衣服脱下!”那是王者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有好一会儿才发现他所说的“他”是洛牙。影印也有些犹豫,但他没有说话,他黑色的脸憋得有些发紫。
“脱!”巴家暴喝出来,而他这一声象是惊醒了我,我反射性地发出一声“不”,然后转过身想护住洛牙。可是巴家只
一跨步就抓住了我,钳制住了我的双手,他的身体滚烫,似乎他也在某种爆发的边际。
我又踢又挣扎,可丝毫不能撼动他,他哪来的仇恨,又哪来的这样铁一样的决心呀?!
“你还会爱他吗,告诉我,你还会爱他吗?”
影印一旦开始行动,就没再接着迟疑了,第一声与第二声的间隔比以后所有的间隔都长,然后那声音就越来越快了,撕
落的衣服,让洛牙本来比我高大的身体显得单薄的不可思议,我不知道是我的想象,还是我的眼睛告诉我,他的身躯真
的在轻轻发抖,我不敢看,我觉得我也在发抖,生气,难过,我从来没有过象此时的情绪,那种几乎要被吞没的无法控
制的情绪。
“看着他,我要你看着他。”巴家的语气冰冷,但不足以冰冻他的愤怒,也不可能冻住我的,他的气息滚烫,但他手指
冰冷,用力地扭着我想偏开的头,我没办法控制我的头,那手指冰得象铁,硬得象铁,“我要你看着他,否则我就挖下
你的眼睛。”他说这句的时候很慢。
我以为我不会看着洛牙,因为我不敢,我从来都是一个胆小的人,我以为我根本不能接受残忍,比如一个人活生生地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