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冷断袖————方恒

作者:方恒  录入:05-23

  毕竟,自从第一次见到云向阳的那天起,暗生的情愫,早已在她心底打了个千回百转的死结,再也无法解开。
  她多么希望,云向阳可以对她有一丝一毫的眷恋,就算只有他对冷轻寒的千万分之一也好!
  可是,她明了那只是自取其辱的奢求;无论她再怎么牺牲奉献,再怎么委曲求全,都永远不可能代替冷轻寒的地位。
  因为冷、云之间的感情,表面上看似平淡薄弱,实际上,却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城堡,她是怎么也无法越雷池一步的。
  遥望着云向阳俊美无比的面容,她突然发觉,其实自己根本不了解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原来她和他的世界,距离竟是如此遥不可及!
  正怔忡间,玄敬师太慈祥和蔼的话声在她耳畔响起:“在想些什么呢?”
  她有些困窘:“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云师兄……”
  玄敬师太微笑道:“放心吧!“白骨魔鞭”虽然厉害,但依云贤侄此时的功力,要打败夏侯邑应该是绰绰有余;不过……”玄敬师太敛起笑容,语气不觉也变得沉重:“不过若是对上“鬼颃大法”,那便凶多吉少了。”

  是呀!这个结论她又何尝不知?当初“傲寒真经”与“昊阳圣典”合并,也仅能与路眠雨战成平手,更何况现在只剩下云向阳一人,自然是独木难支、毫无胜算。
  想到云向阳的处境堪虑,她不免忧心如焚。
  “要是大师兄没死就好了……”
  一声呼哨,冰峰之上赫然出现十余名彪形大汉,个个威猛孔武,黑衣上俱绣著『万髑门”狰狞的骷髅头标志;只见他们上山后,立即整整齐齐地分列两行,抱拳弓身,似在等待什么重要人物。

  率先走上山的是“白骨魔鞭”夏侯邑,随后则是各由四名汉子抬着的两顶华轿;那两顶华轿装饰富丽,贵气十足,更难得的是,那些轿夫扛着重达百余斤的轿子,行进在陡削的山道上,竟似足不点地般,可见个个轻功亦自不凡。

  只听夏侯邑众人高呼道:“恭迎门主、夫人!”接着轿帘微卷,路眠雨和柳丹凤母子俩双双走了出来。
  乍见柳丹凤,玄敬师太不禁一阵微愕:“怎地连她也来了?”忆及当年柳丹凤对付爱徒冷馨筑各种毒辣的手段,玄敬师太只觉心下惴惴,彷佛今日又将会有什么悲惨的局面发生?

  只见路眠雨表情肃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朗声道:“今日之战,纯系个人恩怨,生死由命,届时毋论谁存谁亡,双方皆不可出手相帮;违者以抗命论处、决不宽贷!”
  “是!”“万髑门”众人齐声呼应,声势浩大、响彻云霄。
  曲虹瞧着这等阵仗排场,尽管有路眠雨两不相帮的允诺,仍是不免心旌摇摇;深恐若对方背信,群起而攻之,那么不仅云向阳必死无疑,恐怕连自己、师妹们和玄敬师太,都将惨遭毒手。

  但她虽然料到此点,却苦于无计可施,毕竟己方实在是太势单力薄了。
  此时众人纷纷后退,让出一方空地来,以作为决斗之用。
  云向阳昂首阔步,行至场内,擎剑傲立。
  路眠雨面无表情地朝夏侯邑道:“你去吧!”
  夏侯邑领了命,也缓缓走进那非生即死的审判台;他心知云向阳武功虽高,但江湖经验不够,兼之其一心只想为冷轻寒报仇,必然满腔悲愤、情绪不稳,当下遂打定主意,要给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只见他不发一语,低头行至距离云向阳数步之处,猛然抽出腰间白骨鞭,劈面便是神出鬼没的一击;这一下无声无息、事先全无征兆,众人不由得都是一阵惊呼!
  柳丹凤暗暗赞道:“总护法不愧是纵横江湖数十年的老手,这下发难够快够狠,趁其不备、攻其要害,看来这姓云的小子性命难保了。”
  不料身旁的路眠雨听见,嘴角一撇,却是颇为不屑地道:“无耻!”
  柳丹凤正欲回话,忽闻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只不过这声惊呼却是由恐惧转为赞叹,连忙回头细看,只见云向阳不知用了什么神妙的方法,竟然避开夏侯邑这致命偷袭,并且还趁隙回敬了一剑!

  这一剑名曰“暹轮光”,乃是以手腕急速运转长剑,使剑身化成一圈犹如旭日初升般灿烂耀眼的光轮,既可扰乱敌人注意力,又能利用高速旋转的剑刃伤人,难怪令众人咋舌不下。

  夏侯邑从未见过此种奇异的剑招,只得退而采取守势,兜转魔鞭、护住周身。
  剑光闪处,但听一阵声响,悠然不绝;原来在这须臾之间,急速转动的剑刃便似连续发出数十招般,绵绵不断地削向夏侯邑,若非他将魔鞭舞得滴水不入、全无空隙,恐怕此刻早已中剑受伤了。

  云向阳见此计奏效,当下乘胜追击,“轮光”、“轮光”、“轮光”,一连串的攻势,只逼得夏侯邑大呼吃不消。
  要知道这两人虽然同样舞动兵刃,云向阳剑走轻灵,所凭的仅是手腕之力;而夏侯邑的白骨魔鞭厚韧坚实,须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将周身守得密不透风,时间一长,自然比较吃亏。

  云向阳也瞧出了这一点,于是有时出招便仅是虚晃欺敌、未用上半分内力;而这手旋转长剑的功夫,不论是否使用内力,看起来俱是一般无二,若没有与夏侯邑的白骨魔鞭正面接触,对方又岂能察觉其中忽虚忽实取巧的变化?

  于是此消彼长之间,胜利自然属于有能耐坚持到最后的一方。
  这时夏侯邑一套“经纬万端鞭法”已反反覆覆使了四次,手中魔鞭虽然越舞越急、毫无破绽,但心底却晓得再这么下去必定讨不了好;眼看云向阳自信满满,猛地心念一动:“这小子不知从何处学来的古怪剑法?当真是前所未见,我须得想个法子尽快突破困境,否则我“白骨魔鞭”一世英名,今日终将栽在这后生晚辈手上……”

  只见他速度稍缓、鼻息渐粗,似乎气力有所不继,原本严谨的鞭法亦顿时现出许多破绽!
  云向阳岂不知此乃诱敌之计?当下也不敢贸然躁进,仍是虚虚实实地转着剑圈,维持一贯的攻守有度,彷佛对那些破绽视而不见。
  夏侯邑连露七、八个重大破绽,却始终引诱不了对方,也不禁暗自佩服起云向阳的理性冷静来;正待再想其他办法,心神略分之际,不意云向阳的剑竟突然趁隙攻入!
  夏侯邑怎么也料不到,像云向阳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仇人当前,竟还能如此沉得住气、耐心观察,直忍到最后一刻,等对方作出错误判断、松懈下来,才予以反击?
  这般稹密的策略,连向来工于心计的夏侯邑都始料未及!
  或许该说,这场战役,他是败在自己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只见云向阳那一剑,挟着强劲的内力,快逾流星地斜斫而上;夏侯邑眼看来剑奇速,心知此劫已无法幸免,身形略侧,一条左臂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斩了下来!
  饶是断肢处鲜血狂涌,夏侯邑不愧为“万髑门”总护法,仍是咬着牙,一个回旋,右手白骨鞭顺势甩出,往云向阳腰间命门打去!
  云向阳见他断了一条左臂后依然如此骁勇,也不禁暗赞:“果然是条汉子!”随即挥剑将鞭梢格开。
  夏侯邑舞动魔鞭,连使数招,暂时将云向阳逼退于三丈之外;跟着疾出右指,点了断肢处附近的穴道,刚止住血,便又立即挥鞭扑上!
  此番再战,景况却又大大不同。
  原本一心想为冷轻寒报仇的云向阳,见夏侯邑断臂后仍为着性命奋力挣扎,秉性善良的他不禁心生怜悯,出手亦较先前保留几分;但夏侯邑却是恰好相反,失去一臂的他,早已不顾性命,招招拼搏、势若癫狂,宛如一头垂死挣扎的猛兽,力气似乎比原先更大了数倍。

  只见魔鞭到处,无一不是断木裂土、破碑碎石,加上挥动时所发出的呼呼风响,声势着实骇人。
  面对猛烈的鞭势,云向阳不敢硬接,只得展开轻身功夫游斗;不过数回合,已是险象环生。
  一旁观战的曲虹等众女,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但碍于武功低微,无力上场帮忙,只能默默祝祷上苍,希望能有奇迹出现。
  忽听得夏侯邑一声怪叫,原本舞得急似狂风骤雨般的白骨魔鞭,斗然间急转数圈,脱手朝云向阳卷去!
  云向阳连忙挥剑欲砍断魔鞭,不料那白骨鞭质地坚韧无比,长剑斩之不断,双手反被急卷而来的鞭身缠住;夏侯邑见状,狂笑数声,右手连扬,无数的牛毛毒针,立时分四面八方往云向阳激射而出!

  【第九章】
  就在云向阳性命垂危之际,忽然传来铮铮两声清脆琴响,只见半空中金星四迸,所有的牛毛毒针居然都被无形音波尽数震落!
  这一手“御音遏器”的功夫,当真是前所未见、技惊全场,却不知是由何处所发出?
  此时夏侯邑虽知场上另有高人,但他早已抱着必死之心,当下也不理会,仍是发了声喊,作势直扑云向阳!
  不料才举步,耳畔又传来一阵优美的琴音;那琴音之中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自己的意志,阻止着自己前行。尽管夏侯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那双脚仍是不听使唤,再也跨不出去。

  琴音泠泠,空灵澹远、无边无际。有时琴音清晰嘹喨,彷佛弹琴之人近在眼前;有时又甚幽微深杳,彷佛弹琴者远在天边。变幻莫测的琴音忽焉在东、忽焉在西;疑之在前、转瞬在后。

  到后来,琴音转急,琳琳琅琅、嘈切错杂,更是彷佛天地十方都有人在弹琴一般!
  夏侯邑只感到头昏目眩,胸口闭塞郁闷,全身又像火烤、又像冰覆;他心知弹琴之人正以琴音控制自己,连忙运起十成的功力,收摄心神、灭妄数息,试图与其相抗。
  然而弹琴者的内力远远凌驾于他之上,即便他再如何努力,高亢的琴音仍是无孔不入;不过片刻,他只觉内息翻涌,全身功力再也无法凝聚,精神亦逐渐涣散,四周景物开始不停地急速旋转。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前的恐惧!
  琴音一声一声地奏着,他的生命力也随之一点一滴地流逝;头疼欲裂的他,体温越升越高、心跳越来越快,血液彷佛要逆流、身体彷佛要爆炸……。
  他狂舞着手脚,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怪异呻吟,整个人便似发了疯一般,场上众人只瞧得心惊胆颤。
  蓦地,琴音铿然骤止,万籁俱寂。
  但听夏侯邑哇的一声,先是口中喷出大量鲜血,到最后连七孔都渗出血来!
  他拼着体内剩余的气力,发足狂奔。
  也不知是否冥冥中自有报应?他居然一路奔往当日他亲手击落冷轻寒的断崖边,纵身往下一跳,跌了个粉身碎骨。
  凄厉的哀嚎从万丈崖底传了上来,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望着雪地上残留的斑斑血迹,众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对于这场看不见敌手的恶战,只觉得悬疑吊诡、匪夷所思;其骇人的程度,较之先前云向阳与夏侯邑剑来鞭往、实际互搏之役,恐怕还远超过几分?

  玄敬师太寻思:“放眼江湖中有这等深厚功力、能以琴音杀人者,除了“七弦风雅”乐读诗之外,再无其他;但此人向来遗世独立、少涉武林,且传闻早已失踪多年、生死未卜,怎么今日竟会在此地出现?”

  正在玄敬师太百思不得其解时,只听路眠雨提气朗声道:“今日之战乃是私怨,无关江湖是非,不知是哪位道上的朋友出手干预,还请划下个万儿来?”
  他这席行话说得不亢不卑,但威严的语气却逼得对方不得不现身一见;可是弹琴之人似乎并不理会这些江湖规矩,冰峰之上,除了偶尔掠过的秋风,依然是人琴俱杳。
  路眠雨等了半晌,见对方毫无回应,不免有些恼怒;他乃堂堂万髑门主,当世武林之中谁不闻风丧胆?而今居然有人敢不将他放在眼里?
  柳丹凤冷哼一声,朝云向阳等人道:“不是说好了公平决斗吗?怎么有人还偷偷埋伏了帮手暗中相助?也亏得你们自称为名门正派,想不到行事作风却是这般不光明磊落!”
  “我没有……”面对着这咄咄逼人的诘问,云向阳百口莫辩,因为他根本毫不知情。
  路眠雨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心知弹琴之人绝非他所预先安排妥当,应该是暗地里前来保护云向阳安危的神秘人物,如果要想逼出这躲藏在幕后的高手,就必须将重心着落在云向阳身上。

  只见他打定主意,开口道:“云兄弟,无论如何你总算是已经替轻寒报了大仇,那么接下来,便是你我之间的较量了;“昊阳圣典”与“鬼颃大法”,何者才是天下第一?今日咱俩手底下便见真章!”

  他话声甫落,也不待云向阳反应,身形微晃,一双铁掌已无声无息袭至对方胸前!
  此时云向阳手中被“白骨魔鞭”缠住的长剑早已解开,原本大可使用剑招将路眠雨逼退,但他却反而将手中长剑插入地面,竟是欲改以赤手空拳应敌。
  路眠雨一愣,出掌速度稍缓,云向阳连忙使出“焘明掌”第七式“日月经天”,双手划弧挥出,顺势解了对方杀着。
  路眠雨应变也甚快,双掌连环、急攻数招,口中却朝云向阳问道:“怎地不用兵刃?”
  云向阳道:“既是武学之争,便须公平!”他口中说话,手上仍是不敢松懈,凝神将来势一一拆解。
  “但你明知这么一来便非我对手,难道不怕……?”
  云向阳毅然道:“大丈夫以正立身、以直处世,纵然因此而死,亦无悔怨!”
  “好!”路眠雨喝了声采,心中不禁对眼前这个自己曾经颇为厌恶、视之为情敌的云向阳,油然生起三分敬意。
  其实,除了钦佩、他还感到有些安慰。
  钦佩的是,云向阳明知单凭他孤身一人,绝非自己的对手,却还是舍剑以求公平,宁愿守义力战而死,也不欲藉兵器之利而胜。
  安慰的是,轻寒喜欢的人,果然是个耿直勇敢、内外兼善的少年英雄;为了这样的人而付出,即便是死,也算值得了……。
  只是他虽然敬佩,手中的招式却是一招狠过一招,因为他知道若非如此,绝计引不出那个幕后的神秘者。
  不过数回合,云向阳已是险象环生。
  一旁的玄敬师太等人,眼看他好几次死里逃生,却无法上场相帮,不免越瞧越是心焦。
  唯有曲虹浑然忘却了自己未来丈夫的安危,怔怔地发着痴。
  因为在她那女性纤细敏感的心里,隐约觉得,云向阳为了公平而不用剑,似乎只是表面上的借口;真正的原因,其实是想死在路眠雨手底下,为冷轻寒殉情!
  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掌风呼呼,人影飞舞。
  云向阳虽然迭遇险境,那弹琴之人却始终没有动静;他似乎看准了路眠雨决计不会杀了云向阳,因此有恃无恐地袖手旁观。
  路眠雨见状,心知对方已瞧出自己总在紧要关头有所保留,并非真心要杀云向阳,所以决定下猛药逼其现身;只见他一轮急攻之后,忽地长啸一声,双掌齐出,以十成功力推出动山撼岳的一掌!

  此掌非同小可,云向阳不敢硬接,但苦于周身皆被其强大劲风包围,退无可退,只得勉强汇聚全身内功于双掌之上,准备正面迎击。
  这一掌,不论能否接下,云向阳的经脉必然都会受到损伤。
  千钧一发之际,琴音骤响,云向阳顿觉背后有一道寒冷的气流通过,原先封住退路的劲风被这道寒气化解,连忙借势向后滑行数丈,稍加调息,这才化消了胸臆间鼓涨得难受的压力。

  路眠雨正待进击,只闻铮铮铮三声琴响,三道凛冽的指气迅捷无比地朝他“璇玑”、“华盖”、“紫宫”三穴激射而至!
  “来得好!”路眠雨等的便是这一刻,但见他催动护身气流,黑袍扬起,挡下了三道指气。

推书 20234-05-25 :执子之手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