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许正坐在度数高得吓人的强光下承受着我承受过的一切。
因为你--看吧,我不得不和你一起承受这种窝囊的折磨。我不比你早就有了这种觉悟,既然做了这一行,少不得也在公
安那边走过几趟。可怜我还以为坚定不移的包庇护短便能将你拉出泥沼。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那些都是你洗不清的污点,
就算你在漂白,我的Abel。
晚饭做了蒜泥白肉,兰花豆腐,琥珀冬瓜可以去火,拔丝金枣是用来补血的。超市里的菊花虾包拆封即蒸,三四分钟后
便有了香味。再用火腿和玉米熬了点粥,这是我从菜谱上看来的,现炒现卖,倒也熬煮得有模有样。
一时之间菜肴齐备,我支好餐桌,将一下午的辛苦劳动小心端上。只冲这荤素搭配、营养得宜、色泽诱人、味道鲜香的
美食来看,谁能猜得到我不过也是个厨房新手?
心里十二分的满意,我守在餐桌前等Abel回家。
从他离开到现在应该有72个小时了,我推算着不管怎样也该给放回来了吧。就算是要判劳教,凭着我的律师在最后关头
的一番打点,好歹也能让他回来取点东西。
哄着他吃完这些平常爱吃的菜,舒舒服服洗个澡再好好睡上一觉,不管怎样,明天总是能挺过去的。少年人的心,还不
是愈挫愈强,比起我们这些筋骨锈住的人有战斗力多了。
相比之下反是我浑身肌肉疼得酸软,背后更是在皮带的抽打下火炙一样。若不是隔了棉衣留不下痕迹,倒能成全我反诉
一把。
于是便想起Abel,那个地方专门打磨骄傲倔强,可惜我没有时间嘱咐他。
嘀嗒一声市里的钟鼓楼连敲八下,我支了下巴坐在餐桌前昏昏欲睡。
几道菜凉了又凉,开始时还撑着拿进厨房热一热,到现在索性扔在桌上理也不理。被关了这几天疲惫重压同一时间苏醒
,周身的骨头七零八落瘫成一团。如果不是为了Abel......想象着他和我一样死中求活绕了一圈后再面对一个冰凉的屋
子,他还是个孩子,怕不能承受这样的事情,一再的被遗弃再遗弃。
可是他还不回来,午夜十一点半了,我的门一直没有人敲响。
于是熬不住的时候终于决定去睡,我拖了毯子,一步一呵欠走向卧室,要关上灯时忽听门上发出尖锐而短促的沙沙声,
像指甲刮动的声音,微弱得几乎是错觉,一定是错觉,因为它再没有响起过。
那一夜我总能梦到Abel,他大大的眼睛,他白皙温软的胴体,他用手臂环住我哀哀的恳求,白宇,白宇......高潮时他
这样唤我,稍显单薄的声音属于只有二十二岁的他......
Abel、Abel......你身子好冷......
醒来时,大门给敲得咚咚响,我不好穿着睡衣去见人,等换了衣服时防盗门险些被敲碎了。邻居放大了的愤怒的脸一下
子冲到我面前,"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把这孩子关在门外一宿!你良心哪去了你?!"
我浑身一震,穿过他的肩膀看Abel抱成一团蜷在门口,半身的泥血。
这次真的完了,展,我想见他......
你想想办法吧展,求你了,再想想办法......
我最后一次见Abel,他缩在厚实的棉被里,小脸皱成一团。我为他买了很多药,止痛的,消炎的,淤血化毒的......他
抵死不肯去医院,他说去做什么呢,没得让人看男妓的笑话。
我无语,怔怔的松开抱着他的手。
展提了他的行李脸色阴沉站在一旁,我看看他又看看Abel,那句"留下吧"如同嗓子里的一个疮,怕吐出一个音节就要血
肉崩裂,浓血横流。我不敢说,展和Abel都是那样恨我,连我自己,都是那样恨我。
"病好了他就不出来做了,你送的表放那了,钥匙和钱在抽屉里,Abel说不欠你情。"
我无语,脑袋里麻麻的。我不爱Abel,走又怎样不走又怎样,我终究不爱Abel--否则我怎能在他背后亲手推一把......
愈快堕落愈解脱,算了算了,从此以后,我就忘了你。
展扶了Abel出来,他冻得瑟缩,展拿出棉衣将他裹住,他身子晃了晃不受控制的就要软倒。展一把揪住他劈手就是两记
耳光,"贱啊你,没男人能不能活?嗯?"
"Abel!"我伸手来拉,展扯住他踉跄离开。
Abel没来得及和我说话,我记得的,他只是在临出门时望了我一眼,只有一眼。
展,如果再来一次,我不要再遇到他。可是这次还没有结束,展,能不能......
日记本字迹斑驳,我不能一一辩清,如同Abel给我的记忆。
九月二十六日,他死于脑溢血。
在二十三日那页日记上,他画了片小小的羽毛。黑色的碳素笔,他在羽毛中间写了个"白"字。
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傻傻的Abel,竟然没有时间亲口告诉我。
过了很久我才从一个朋友口里知道这一切,包括Abel的死。他当时脑子里就留有血块,又在看守所里撑了三天,就是铁
打的人也经受不起。瘦瘦小小的Abel身上没有伤痕,只是腋下腿弯里,有电击过的痕迹。
展抱了Abel骨灰回了老家,我得到消息就晚了一步,一路飙车到机场,竟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和展说。其实有什么好说
的,我是恩客他是娼妓,支起的旖旎大幕下不是一直在唱,君生日日说恩爱,君死又随人去了。
现在他死了,我自然要乐觅新欢。
我和几个朋友重新做起了生意,这一回风生水起,栽过的跟头再不肯重犯,很快便将江旭那一群宿敌踩在脚下。私生活
还是一样的荒诞乖僻,泡GAR吧,玩马子,赌场马场掷金如土,越来越不在乎,越来越不知道收敛。
果然很快就得了新欢。
那少年不过二十出头,秀气腼腆,不到前戏就把脸涨个通红,好像给强奸出的快感似的,我恼起来一脚把他踢下床去,
他咬着细白牙齿蹭上来抱住我小腿,微红的鼻尖上还有莹莹汗粒,我心神一荡,脱口便叫,"Abel"。
时隔一年,我只当忘了他,谁知想起得毫无预兆。
可是我还到哪里去找那些痕迹,连High雪都易了主,连坟上都荒了草,连遗物,都件件不留。我急着打听展的下落,他
却先找到我,只一个电话断我全部出路。"当年你出事时Abel曾赔了所有积蓄给黑道上买暗口,现在要不是Abel的父亲
做手术时急需用钱,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打电话找你的。"
原来,果然......
我握住听筒大笑,狠狠把电话砸上墙角。
这世上有谁和谁是真心相爱的呢?Abel,我们不要自欺欺人。
忘了你我会活得很快乐,你可不可以宽恕我,给我一次幸福的机会?
时间不早,我关上灯躺好,把日记平放上胸口。每天晚上我都会拒绝你的打扰,听音乐,看碟片,看着A片自dry,或者
用酗酒来代替以上。有时候会很累,我只是不得不逃避。只是今晚--
放松神经,缓缓的说,Abel,来入我梦吧。
你的手臂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缠着我,箍紧我,束缚我......Abel......
你是我的呼吸,如果没有你,请让我窒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