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未眠 第一部——铃木せるぽ

“喂……我请老师来了。”

他边四面张望边扬手扣门。

才一进门的叶月就被一阵迎面而来的酒味醺得皱起眉头。

“——你们该不会…”

“对不起……他在这里。”

学生打断叶月的话尾，打开了浴室门。一股强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有个学生成大字型地躺在浴室地板上。

叶月皱了皱眉头，迅速地走到倒地的学生身边。

“多久啊……喂？”

“嗯——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他在里面待了多久……”

说话的学生们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

“没有人进去陪他吗？浴室门又没有锁，你们也能进得去啊。”

叶月语气略带责备的问。

“搞不好他在上大号啊。”

“是啊，他又没有叫我们进去陪他，硬要进去不是很恶心吗？”

怎么会恶心？叶月有点搞不懂这些学生在想什么。

不过叶月决定先不责备他们，还是处理这名不醒人事的学生比较重要。

叶月先确定他还有呼吸，再拍拍他的脸颊看看他有没有反应。结果这个学生被叶月拍了二下就“拍”一声睁开眼睛，手

掩住口做出一付欲呕状。

叶月连忙扶着学生伏到马桶边，轻拍着大呕特呕的学生背部。学生吐够了之后又躺回浴室的地板上。

叶月就近绞了一条毛巾为学生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污渍，再松开他的领口和牛仔裤的裤头让他觉得舒服一点。

然后他起身向围在门口观望的学生们说：

“有没有人可以帮我？”

传来几道存疑的视线。

“帮我把他抬到床上。躺在这里会感冒的。”

“嗄——万一他吐在床上？不是把整个房间都弄臭了？”

看着满脸嫌恶状的学生，叶月气得不觉提高了声调。

“你们抬还是不抬？”

这一声，学生们才不情愿地走入浴室里。

叶月抬头，学生则一个抬一只脚把昏沉的学生扛出浴室。

他们这间房是和室的五人房。枕头棉被都被堆到一边，榻榻米上摆满零食和啤酒的空罐子。看到其中还有一瓶日本酒，

叶月更是无言以对了。这种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弄进来的？如果不是在这里买而是从家里带来的话，那可是真够辛苦了。

“在靠近出口的床铺上棉被。”

没有帮忙抬的学生从房间的角落把棉被拖出来。

“把被套掀起来。”

对于这些像木头人一样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学生，叶月觉得自己都快发起火来了。这么简单的照顾难道都做不到吗？一

点同窗之谊都没有。

这时，叶月的脑海里突然浮出恭介的脸，自己都不禁苦笑了。

川岛恭介虽然是个行为偏差的学生，不过在这方面还可以给他不错的评价。叶月想起白天他在滑雪场帮了自己，还有晕

车时他细心地照顾，以前似乎也有类似的情况。

“或许你们不知道——”

把学生安置在床上之后，叶月转过身看着其他学生。

“急性酒精中毒有可能会导致死亡。你们都还未成年，法律规定不能喝酒，结果你们却喝成这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最离谱的是有同学喝成这样你们居然没有人要照顾他。”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懂叶月说的话，只是面面相觑。好半天其中一个学生才开了口。

“老师，您会不会跟其他老师说啊？”

他们担心的竟然只有这件事。

“说了又怎么样？”

“您真的会说吗……？”

询问的学生转过头看着其他同学点头。

“我们都知道松波老师绝不会打小报告。”

“所以你们不找班导而找我？”

“嗯——。”

自己在学生眼里果然一点份量都没有，叶月真想叹气。

“老师，你会替我们保密吧？”

“拜托啦。”

心软的叶月禁不起他们连声拜托，只得挥挥手答应了。

“我不会跟其他老师说的。”

学生们闻言都面露喜色。

“我去向随队护士拿药，你们好好照顾他。”

“嗄——我们又不知道该怎么照顾。”

“如果他想吐的话就给他塑胶袋或是拉圾桶；如果他不舒服的话就轻轻拍他的背部或绞条湿毛巾帮他解热。这些事只要

稍微动一下脑筋就知道的还要我教你们吗？”

说完，叶月起身离开了房间，留下犹自不满的学生。

（真是的，现在的孩子都是那种样子吗？）

想到这里，叶月以慌张的赶紧自我反省。

他不想一竿子打翻一条船，只因为几个学生就把所有的学生都当作一丘之貉。他想做一个能让学生愿意倾吐心事、让学

生信赖的老师。叶月就是抱着这个理想才投身教职的。

为人师表已经四年，现在似乎距离理想和梦想还非常遥远。

“——老师？”

叶月正在叹气的时候，忽然被一把抓住了手臂。

叶月惊讶地抬起脸来，站在眼前的正是让自己的理想和美梦距离现实越来越远的肇事者，他表情僵硬的看着叶月。

“老师，您刚才在那个房间里做什么？”

“——川岛。”

这次叶月真的叹了一口大气回视着恭介。

“他们不是我们班上的吧？您在里面做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

听到叶月这句话，恭介明显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什么叫没有关系？”

“对老师来说，不管是不是自己班上的学生都一样是学生，包括你也是一样。”

“ ——所以我才问你在里面做什么啊。”

“把你的手拿开。”

叶月觉得自己这句话讲得真的是强而有力，恭介果然乖乖地放开了手，不过脸色却不太好看。

叶月苦笑着说。

“能不能麻烦你到那个房间去一下？”

“——？”

“有个学生醉倒在里面，不过他的室友们都太不可靠了，所以我想麻烦你在我去向随队护士拿药的这段时间帮我照顾他

。”

“我……？”

恭介双眼圆睁的指着自己的鼻子。

“嗯，因为要我不说实话去取药可能要花上一点时间。”

恭介在某方面虽然是非常地不能信任，但是在照顾人这一点，叶月倒是可以给予不错的评价。

“——好吧，去就去。”

这样就好。如果这种情形下去恭介或许不会再做那种愚蠢的事了吧。

（待会看到随队护士要怎么跟她说呢？）

按下电梯的按钮，叶月双臂交抱地开始寻找藉口。

结果……

个性耿直的叶月找不到理由来取信于随队护士，只得说出实话并且拜托她不要告诉其他老师。

花了比想像中还要多的时间，叶月拿了药回到房间时——。

学生们跪坐在房间前的走廊上，体育老师抱着手臂像动物园里的熊一样在他们身前走来走去。

“川岛，如果你说实话我还可以考虑原谅你！”

恭介动了不动地瞪视着怒骂的老师，而房间里的学生每个都低垂着头成一横排跪坐在恭介的隔壁。

叶月见状赶紧跑过去。

“发生了什么事？”

体育老师回头看着叶月，手里拿了一只拖鞋指着学生们说道。

“这些家伙居然喝酒闹事。”

“——嗄？”

叶月不解地看向恭介，恭介只是摇摇头。

“我没有喝。”

“你还狡辨！我最讨厌这种做错事却没种承认的人！”

体育老师气得扬起手上的拖鞋，眼看就要重重挥下，叶月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他。

“等一下！请不要这么做！”

“不好好教训他们，他们怎么懂做人的道理！”

“请先听他们怎么说再出手好不好！”

听叶月这一说，体育老师才不情不愿地放下手臂。

“——川岛？”

叶月蹲下身看着恭介。

“老师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喝酒？”

“我没有。”

恭介再一次坚决地否认。

“你说慌！那房间里的酒瓶和空罐是什么！其他人都已经承认自己喝了酒！”

“老师你可不可以安静一下！”

叶月回头怒斥了喋喋不休的体育老师一声，再转头看向恭介。

“那你们有闹事吗？”

“有，我们打架了。”

“为什么？”

“他们——”

恭介用视线指着跪坐在旁边的其他学生。

“想逃。”

“想逃？”

“他们打算不理他到别的房间去，让我听了很火大。”

叶月会意地点头，又看向其他学生。

“他说的是真的吗？”

学生们相互对看了几眼一齐点头了。

叶月大概可以猜到事情的真相。

恭介听了叶月的话到了房间时，可能正好碰到他们要出来，在怀疑他们是不是要丢下朋友不管的情况下发生争吵，当时

正好体育老师经过，就被他当场逮到满屋子散乱的情形。

叶月好想叹气，但是他告诉自己在学生面前绝不能这么做。

他缓缓站起来，转向体育老师深深低下头。

“非常抱歉。”

“——你可以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体育老师严肃的表情，叶月不由自主地像学生们一样低着头。

“川岛只是受我之托来看看他们的情形而已。”

“那也就是说松波老师你知道他们在这里面喝酒的事了？”

“——是的。”

体育老师夸张地叹了一口大气耸了耸肩。

“松波老师，我实在是不愿意对你说这种话。——你有身为一位老师的自觉吗？”

“啊——”

“你不觉得学生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

“……对不起。”

“你向我道歉也没有用。”

“吵死了！臭老头！”

突然骂出声来的不是叶月，而是坐在地上的恭介。

“——川岛——！”

叶月慌忙制止恭介，但是被骂的老师怎么会就此干休。

“川岛！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这个臭老头罗哩八嗦又吵得要死。”

“别说了……川岛！”

接下来的事只能用一团糟来形容。

体育老师把围观等着看好戏的学生们驱散，再把跪坐在前的学生赶回房之后，把叶月和恭介带到别的房间狠狠的训了他

们一顿。

恭介还是一付无所谓的模样，但叶月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万分沮丧。

一个“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当教师”的疑问又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

终于被解放的叶月带着疲累的身心回到房间，同室的佐仓早已经进入梦乡了。

时间已将近十二点，平常的这个时候应该还可以处理一点事，但是整天滑雪下来实在疲倦不堪，此刻的叶月只想钻进被

窝中呼呼大睡。

不过因为过度的体力消耗而满身大汗的叶月，不得不去入浴。

他轻轻走进浴室，转开水龙头等水变热。

但等了半天水依然冰冷，丝毫没有一点温热的感觉。

越没得洗越想洗的叶月，呆望着流不出热水的龙头半晌之后，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

如果没办法淋浴，就到最顶楼的展望台泡温泉吧！

一想到视野良好的大浴场，而且又是温泉，叶月原本疲累的情绪也一扫而空，反而有点兴奋起来。

他独自走过昏暗的走廊，坐进了通往最顶层的电梯。

以为在这种时间一定没有人的叶月轻松地打开更衣室的门，却被里面一个半裸的身影吓了一跳。

“——咦？老师？”

对方一转头，是恭介。

“老师您房间也没有热水吗？”

“啊……嗯。”

叶月不知道是该脱衣服还是该转头就回去，只能呆站在原地不动。

“我那间也是没有热水，不过我已经被淋湿了，所以只有到这里来洗。”

恭介的头发的确是湿的。

“我好久没有洗温泉了哩——”

恭介脱掉身上剩余的衣服愉快地说着。

“毛巾、洗发精，啊……我忘了带香皂。”

“里面应该有吧？”

看着兴奋的恭介，苦笑的叶月告诉自己干脆大大方方地进去不就行了。

如果此时折返，不就是表示自己根本就在意恭介的事吗？

“唔哇——好大哦——”

听着恭介回响在浴室的声音，叶月也迅速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这个浴场的确相当宽敞。

黑得发亮的地砖和同样材质的墙壁，一进去的正面是一片玻璃窗，透过迷朦水气望向窗外，隐约可见点点灯光。

“老师您到这里来看。”

恭介走入水中用手擦拭着窗上的水气望向窗外。

“看到什么？”

让温热的泉水覆盖在自己的肩上，叶月轻轻呼出一口气后问道。

“夜景——，不过山里的夜景也没什么好看的。如果时间再早一点的话一定可以看到滑雪的接龙行列。”

“啊……听说有人叫它鸡尾酒光线？”

“哼，彩虹色的鸡尾酒光线。他们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

看着认真地怀疑起人家的品味的恭介，叶月不禁噗嗤笑了。

“听说高级组在最后一天也要做滑雪者的接龙行列？”

“嗯，好像是。不过万一那一天下大雪就有好戏看了。”

“是因为太冷了吗？”

“也是，不过会影响视线才是重点。”

恭介把全身浸在水里，回头看着叶月。

“老师您是第一次滑雪吗？”

“不，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了。”

虽然是第三次不过技术还是很菜吧，叶月有点腼腆的回答。

“哦——第三次啊？”

恭介自言自语了一句，突然向叶月划近过来。

叶月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离去，但看恭介距离自己一公尺远的地方就停下来，只好拚命压抑住冲动。

“老师看你平时缺乏运动，现在一定全身酸痛吧？”

“是啊，是有点……酸。”

是因为室内回音或是紧张的关系？叶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

“我很会按摩哦，要不要试试看？”

恭介游近叶月向旁。

“不……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