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岩也皱起了眉:“没想到风定尘精明至此,竟会怀疑到周中书身上……也罢,这事让六王子作主,你我只要将人完整带回去便好。你还是再派个人去,催那三皇子回来,事情再拖上几天,怕要饿死不少兄弟的。”
首领冷笑道:“那劳什子的三皇子一听有这许多粮食,眼都红了,看样子还想分一杯羮呢。”
胡岩哼了一声:“他也养了不少死士,今年又是大灾,见了粮食自然眼红。也不想想,若没有六王子,他如何争得过西定二皇子柳子轻?他如今拖拖拉拉不回来,只怕也是想拿腔作势分些粮食去……”
其实胡岩这般想法还真是冤枉了柳子玉,如今他也是热锅上蚂蚁一般,正在驿馆里团团乱转。
门一响,柳子玉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样?”
进来的人是他的亲随,抹了把汗道:“爷,不好了,四处都贴了布告,正在拿人呢!”
柳子玉摸不着头脑,怒道:“拿什么人?跟爷有什么关系!”
亲随道:“爷,布告上要缉拿的就是姓铁的那一队中人,正是劫了林影的两个!”
柳子玉一惊:“怎么会?不是让他们做得严密些吗?”
亲随道:“事情应该是做严密了,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布告上那画像画得……小人也说不好,不知是什么人画的,也不知是什么画法,却是像极了,简直就似把那两人的脸皮剥下来贴在画上一般。任谁看了画像,再见这两人必是一眼认得出的。那画法怪极了,小人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画师能画出这般画像!”
柳子玉铁青着脸道:“不必管他们了,怎么城门还是不能出?”
亲随道:“城门倒是能出,只是河路全封了,咱们的船在蒲河口,只怕过不去。”
柳子玉恨恨道:“封什么河路?这风定尘是怎么想的,怎会想到封河路上去?如此一来,姓铁的那些人也走不了,又得冲我撒气!”
亲随道:“爷,现下怎么办?铁家那些人现在想是等急了。他们那边急需粮米,船晚去一日,只怕就多饿死几个人。”
柳子玉一拍桌子:“我怎知道该怎么办?饿死几个也好!铁家那一群仗着人多,几时把我放在眼里?也不想想,若将来没有我西定举国之力,凭他一个落魄王子,也想登上北骁王位?”
亲随想了想道:“爷,那六王子至今不曾露过面,他可是真心与我们合作?不会是顶个名目骗我们的吧?”
柳子玉哼了一声:“该是不会。这事我也派人打听过,北骁王当初的确有个第六子铁骊,对外说是少年夭折,原来是暗地里派到了南祁。再说使者拿出来的也确是北骁王族的秘令牌。”
亲随忧心道:“这秘令牌,我们以前只是听说,到底不曾见过真货,难说真假。万一这铁骊是假冒的……”
柳子玉嗤笑道:“这你就不懂了。管他是真是假,他的目的是北骁王位,若想夺位,必得与我结盟。我们既有好处,又何必论真假?”他别的事不行,这些争权夺势的利害关系分析却是头头是道,自然是从小在宫中,见多了倾轧争夺之故。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窗户上哗啦一声,柳子玉一惊猛地站起,正想唤人,一个黑衣人影已自窗户翻了进来。柳子玉打眼一看不由吃了一惊:“怎么是你!”来人正是在大堤上劫持林影的二人之一,此时身上黑衣大面积浸着鲜血,脚下也是踉踉跄跄,勉强道:“有人追我—”
柳子玉跺脚道:“什么人追你?你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黑衣人狠狠剜了他一眼,喘着气冷冷道:“是南祁摄政王的人,你赶快把我藏起来——若是被摄政王拿住,小心我把你的事都抖出来!”
柳子玉一听是风定尘,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咬牙道:“你们就只会拖累我……快把他弄到房里去藏起来!”骂虽是骂,到底是不敢让摄政王抓住他。
黑衣人受伤虽重,神智却还清醒,道:“他也没亲眼见我进你这里,只是你得去打听一下,看我那一个兄弟是否逃出城了……”
柳子玉喃喃咒骂,挥手令亲随搀起他往后走,一面抱怨道:“你们好好在蒲河口等着便罢,又跑来做什么?现下出了事,若被那风定尘发现,倒真是滚汤烫了耗子——一锅端!”
黑衣人鄙夷地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们来取姓林的要的一部书,没想到那摄政王竟布下了圈套。那个兄弟也受了些伤,你快着人去打听他有没有落到风定尘手中!”
柳子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亲随将他拖了进去,自己返身回到厅上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不曾留下什么痕迹,便站着发起呆来。风定尘怎么竟知道他们来取书,就设下了埋伏?这些人也是,林影人都落到他们手中了,还要什么书?现下可好,连自己也牵连了进来。万一被风定尘查了出来……想到南祁摄政王的手段,不由又打了个寒战,心中认定:这些姓铁的,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人拿到了没有?”
“回殿下,那两个人都受了伤,谅他们跑不远的。”
“那就是没有拿到?”李越冷冷盯着眼前的捕役班头。
班头背后直冒冷汗:“这—黑夜之中,这两人又分头而逃,小的们人手不足,所以……”
“十个人追两个人,还说人手不足!”
“小的该死!”班头汗如雨下,“不过那两人都受伤不轻,小的已经封了城门,他们绝跑不出去的。小的这就挨家挨户去搜……”
李越一摇手:“不必了。你先下去,今晚之事,叫你的手下把嘴闭牢些!”
班头如逢大赦,逃也似地去了。田七周醒面面相觑,田七大着胆子道:“殿下料事如神,这两人果然来了。虽然不曾当场擒获,但既是受伤不轻,谅也逃不掉的。”
李越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料事如神,相反的,他简直不能原谅自己的失算。检查过林影的物品之后他就后悔了。林影的随身物品当中竟有一本水经图,但凡西定稍大的些的河流,其流向、水速、水下礁石分布,均标得一清二楚。如此重要的一本东西,劫林影之人倘若真是为了他胸中水路,绝不会弃此物于不顾。只是他那时已经将劫持之人的素描画像张贴了出去,果然打草惊蛇,使两人有所警惕,到底是没有抓住!若是别的时候,他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但他听那孩子描述了两人的模样之后,第一想法就是尽快抓住这两人,找到柳子丹,于是不及检查林影的东西,就冒然贴出了画像……
周醒倒了杯茶端过来:“殿下喝口茶静静心吧,这两人想也跑不掉的,明天属下亲自带人去搜……”
李越摇头:“平河城里有多少户人家?一户户去搜,几时搜得出?”人手真是不够。若是有前世那些兄弟们在,何必十个人,只要三四个就足够把那两人逮住!可是眼下他只有田七和周醒两人,还要管着赈灾的事,确实分身乏术。
“那……”周醒没了主意。正在为难,李越已经抬起头来,目光冷锐:“那两人不是跑散了么?全城戒严,悄悄放出风去,就说人已经抓到一个,正在严刑拷打,明白么?”
周醒一怔,立时明白:“殿下是要他们自投罗网?”
李越冷冷一笑:“不错。这一次本王亲自出马,要是再让他们逃了,本王这王位就让给他们算了!”
27.杀人灭口
柳子玉在厅中踱来踱去,心神不定。忽然门外脚步声响,随从一头扎了进来,气喘吁吁。柳子玉不等他把气喘匀,一把揪住了道:“怎样,是拿住人了么?”
随从抹着头上的汗,沮丧地道:“进不去。河道衙门的差役说什么也不放人,那风定尘也不见客。后来小的没了办法,趁他们换班的时候拖了个人去酒店灌了几杯,才套出点话来。说是风定尘身边那两个铁卫带人搜城,捉回个人来,就关在河道衙门,只不准任何人进去。”
柳子玉打断他道:“那究竟是不是?”
随从苦着脸道:“小的进不去,那些差役也没见过人。”
柳子玉大怒:“那不是闹了半天全是废话?”
随从咽了口唾沫:“爷,人虽是没见到,但听那差役说,有几次关人的屋子里一声惨叫,连他们也听到了。风定尘还让他们将衙门里的刑具都收集了给他,什么竹签烙铁全都收了上去,所以衙门里都说他是在对人用刑……”
柳子玉僵了一僵:“这么说,人是落在他手里了?”
随从垂头丧气:“看来确是如此。不过目前全城还在戒严搜人,看来他是没吐口。”
柳子玉一脸烦躁:“现在不吐口,谁知他能硬多久?那风定尘的手段可是玩笑的?”
随从道:“爷,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想法去救?”
柳子玉怒道:“救?救个屁!你能救还是我能救?要我说,早死了早好—”
一言未了,只听门外有人冷冷道:“你说谁早死早好?”柳子玉一回头,只见本该躺在床上的人走了进来,不由心中暗骂手下不会办事,一面强笑道:“铁沙,你怎么起来了?”
黑衣人铁沙也不跟他多话,冷冷道:“风定尘真的拿到人了?”
随从看了柳子玉一眼,道:“看情形,应该是了。不过,也许他只是虚设圈套……”
铁沙冷笑道:“他若是虚设圈套,自然巴不得传得路人皆知,又怎会如此秘密,连你也打探不出实情?三皇子,这件事,你要怎么办?”
柳子玉皱眉道:“铁沙,我也不必瞒你,此次我身边并未带死士,实在无人去救。不如,我连夜传信去叫人来?”
铁沙冷哼一声:“如今全城戒严,你如何送信出去?我去,但你须得带人在外接应,否则,我若落入风定尘手中,第一个就把你招出来。”
柳子玉脸色变了变,终于咬牙道:“好,我就带人在外接应,只要你把人弄出来,我就有办法。不过你重伤未愈,能救得出人么?”
铁沙自然知道自己情况不利,不由也犹豫起来。柳子玉突然一拍额头:“差点忘了!这次我从封邑进京,就是弄到一棵百年山参要献给父皇。百年山参固本培元增长精力,现下正好用得上!我叫人去熬成参汤,你喝一半,带一半进去,万一你的同伴受刑太甚也好提提元气,否则你即使进得去,只怕也难带出人来。”
铁沙生长草原,背靠群山,自然知道老山参的功效,心想柳子玉所言极有道理,此时天色还亮,救人也不在这一时,当下点头答应。不一时随从捧上参汤,果然气味浓郁,喝下后登时精神一振。他们草原上人,随身都带着皮酒囊,此时将一半参汤灌入其中贴身携带。此时天色已黑,柳子玉备了一辆马车,远远绕到河道衙门后门,铁沙按按怀中酒囊,道:“我进去,你们就在这里接应。若我出来没人——”柳子玉截口道:“如今你我在一条船上,你若翻船,我也下水,放心。”口中虽是如此说,眼看铁沙背影隐入黑暗之中,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河道衙门后院也有七八间房,铁沙伏在院墙拐角处,只露出一双眼睛向内窥探。只见房门俱是紧闭,院门口站了两个差役,一时不知哪一间是。忽然院门外一人匆匆进来,径直走到一间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门内有人冷冷道:“查到了么?”门外人垂头道:“属下无能,尚未查到。”
此时四周寂静,一字一句铁沙俱听得清楚,估计那一间便是南祁摄政王所设牢房,不由心中暗喜。只听门吱地一声,一个高大人影立在门口,冷声道:“一连两天消息俱无,本王养你们何用?田七呢?”
门外人躬身道:“他还在搜城。殿下,天色已晚,还是先用膳……”
铁沙自然也听说过南祁摄政王身边的十二铁骑,既然田七还在搜城,那这个自然是周十二。他心里正暗暗思忖,门内摄政王已怒道:“用什么膳?本王气也气饱了!”
周十二垂头道:“殿下,此人硬气得很,一时半时也急不得,殿下还是先用膳,若损了龙体,属下担待不起……”摄政王怒瞪他片刻,终于还是一步踏出门来,冷冷道:“吩咐人仔细看守,丢了人,本王拿他们的脑袋是问!”天色黑暗,他虽是走到了院中,铁沙却看不清他面目,只见他龙行虎步,一路到前院去了。周十二吩咐了院门处两个差役,也匆匆跟了上去。铁沙心中暗喜,无声无息滑下院墙,夜色中悄悄掩过去。那两个差役得了吩咐,便自院门移到房门前。一人笑道:“我说,周侍卫也太仔细了,还防着那人越狱?看他那样子,能再活几天都难说,还有力气逃?”
铁沙听得心中一紧,却听另一人道:“周侍卫怕不是防他逃走,而是防着他的同伙来救人!这是要紧人物,逃走了可不是玩笑的。你在这里守着,我四处巡视一下。”说着当真拔出腰刀,沿着院墙巡视起来。
铁沙潜身在院墙拐角处,如同一条蛇紧贴着墙壁,那差役全没发现,刚刚走过,吃铁沙在颈后一击,一声未出便倒了下去。铁沙轻轻将他接住放倒地上,几步蹿到房门前。另一个差役听到声息犹未在意,只道是同伴回来,刚笑道:“回来了,有什么—”铁沙一刀背砍在他颈上,也没了声音。铁沙心中焦急,一把推开房门踏进去,果然见一间房中堆满刑具,角落里一人倒在地上,双手反锁,脚上长长一条锁链钉在墙上,浑身血污,头发蓬乱遮住了面目,也不知是死是活。铁沙心中一紧,轻叫道:“铁石?”抢过去抱起了他。他们两人少年时便一同接受训练,成年后一搭一档素来焦不离孟,虽是异姓,情同兄弟,此时看了他血染衣襟,当真如同身受,正要挥刀砍断他脚上锁链,忽然门扇一声轻响,铁沙猛然回头,却见又一个黑衣人抢进门来,不由一惊,挥刀就待砍过去,却听对方惊道:“铁沙!”那声音不是铁石却又是谁?
铁沙一时竟反应不来,铁石既从门外进来,地上这人又是谁?心念方动,突然怀中人一动,胸口猛然遭到重击,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耳边只听铁石大叫一声,扑过来接住了自己,喉头一甜,哇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好容易眼前金星散去,定睛再看时,方才那满身血污之人已经挡在门口,脚上锁链原来根本没有锁上,手上锁链却握在手中,一端垂在身下,再看铁石右臂上衣衫破裂渗出鲜血,显然是在这条链子上吃了亏。屋中只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只见此人虽然脸上涂满了血污,一双眼睛却是精光逼人,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样子?再看门外火把通明,方才那走出去的“摄政王”和周十二并肩走了进来,笑道:“殿下真是神机妙算,这一下可是一箭双雕了!”那人淡淡一笑,随手抹了把脸上污垢,衣袖举动之间露出腕上一弯鲜红的胎记,铁沙浑身一震,失声道:“风定尘!你才是风定尘!”
李越淡淡一笑,轻轻甩了甩握在手中的铁链,道:“两个人都来了,很好,至少说明你们够义气。说吧,周中书、柳公子、林河道都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