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Ⅰ(穿越)——朱砂

作者:朱砂  录入:07-30

山包上下一时间如同凝固。铁连珠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弓,两段弓弦飘在空中,没能完全借上力量的第十三支箭静静躺在几步外的地上。抬头,李越正从树丛中间吃力地站起来,左手按着大腿,第十二箭牢牢插在上面,几乎透过骨肉。李越呲呲牙,从齿缝里吸了口冷气:“好箭法!”这一箭的穿透力比一般手枪子弹都差不了多少,真他妈的疼!

铁连珠静默片刻,垂下断弦的铁弓:“你胜了。”

李越咧了咧嘴,刚想说话,突然对面小山丘上一片弓弦声响,箭像蝗虫般从枝叶间射出来,把李越和铁连珠笼在箭雨之下。铁线蛇和周醒同时大叫一声,没命地往前扑,胡岩趁机挥起鞭子赶着马车掉头就跑。只是周醒二人实在离得太远,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赶不到。李越手里的匕首已经掷了出去,腿上又中了一箭行动不便,心里大叫不妙。刚才全神贯注于铁连珠,居然没发现有人从对面山包后面掩了上来,不过这些人似乎并不顾忌铁连珠,放箭的范围极大,不但没有半点投鼠忌器之意,反而像是想把他和铁连珠一起射死一样。不过这时候想什么都晚了,现在手无寸铁,可真是个活靶子了,还是个行动不便的活靶子。

铁连珠突然双腿一夹马肚,瘦马嘶叫一声向前冲出,正好冲到李越身前,一排箭射过来,铁连珠身子一缩,从马鞍上侧滑下来,一手挽着马缰,一脚勾着马镫,腾出一只手捞起李越,催马疾驰。不过这马实在不是什么良驹,虽然尽力奔跑,还是中了几箭,哀嘶一声,借着惯性冲了几步便一头栽倒。不过幸而冲了这几步前面便是树丛,铁连珠抱着李越从马背上滚进树丛中,飕飕而来的箭被茂密的枝叶挡住,有几支漏过来也被铁连珠挥舞铁弓扫开,两人总算没有中箭。

铁线蛇和周醒只冲出几步,便被一轮箭雨射得手忙脚乱。李越和铁连珠缩在树丛中,更被压得抬不起头。铁连珠手上稍微慢点,噗一支箭已经射进他肩上,处境更是危险。对方似乎必要置他们于死地,箭如雨下,半刻不停。灌木虽然枝叶茂密,却也禁不住这样的强射。李越一咬牙,把穿透大腿的铁箭生生拔了出来当作武器拨打射来的箭。铁连珠见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闷声道:“对不住—”

李越撕下块衣裳把大腿紧紧缠了几圈,道:“哪来那么多废话!坚持一会,有人来。”心里却在大骂,该死的田七怎么还不来,再不来黄瓜菜都凉了!正想着,路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有四五十骑。对面山包上一阵轻微的骚动,箭雨顿时停歇,枝叶一阵摇动便安静下来。李越知道这些人是要撤,苦于腿上有伤赶不过去。片刻之间田七率的四五十骑已经在山路上拐过弯来,田七一见李越血染衣襟,脸色登时变了,手一挥一半人马往对面山包上包抄过去,自己冲过来滚鞍下马跪倒在地:“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李越真想翻个白眼:“快去对面山丘上看看!”

周醒不用吩咐,已经抢了匹马冲过去,只是不一时便转了回来:“对面已经无人。那边林木茂密,散入二三十人根本无法搜寻……”

李越长长吐了口气。窝囊!想他李越从来都是打人家的伏击,什么时候反而被人家打伏击了?真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有朝一日他要是不报这个仇,李越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殿下,这两个人如何处置?”田七快手快脚给李越的腿伤上了药,抬头冷冷看了一眼铁连珠。铁线蛇也被七八个人用刀逼了过来。

李越也抬头,看着铁连珠微微一笑:“你说,我怎么处置你才好?”

铁连珠面无表情:“随你。”铁线蛇一震,似乎想动,周醒已经拔刀压到了他颈后:“别动!”

铁连珠看了铁线蛇一眼,道:“他只是我的随从,你放了他,要杀要剐我绝不皱皱眉头。”

李越轻轻一笑:“要杀要剐?倒也没那么严重。我只想知道,劫粮队的人是你们北骁的哪一位?他怎么会对粮队动向未卜先知?”

铁连珠摇了摇头:“我不会说。”

田七冷哼一声:“不说?由不得你!你是不是想尝尝南祁十二酷刑的滋味?”

铁连珠冷冷一笑:“我方才已说了,随你们处置,若是皱一皱眉,也不算北骁人。”

田七大怒,就想动作。李越摇摇手止住他,凝视铁连珠:“他们方才明明没有忌讳你的安危,分明是想将你一同除去,你难道还要为他保密?”

铁连珠脸颊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低沉地道:“纵然有豺狼风雨,骏马的心总向着草原。”

李越笑笑:“是么?你若是不肯说,我就先杀你这个随从如何?”

铁连珠猛地抬头瞪着他:“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原来也是个卑鄙小人!”

田七反手就想给他一耳光:“你好大的胆子!”

李越伸手隔开了田七:“你我是敌人,对敌人不计手段。”

铁连珠眼中又闪过一丝痛苦,铁线蛇却冷笑一声:“主子不用管我,这条命本来也是多活的。”话音一落,突然一梗脖子,竟是自己往周醒刀上送了过去。幸好周醒反应迅速将刀一撤,虽然已经破皮见血,伤口倒还不深。

李越也微微动容:“看不出你倒是条汉子。”伸手扶着田七的肩站起来,“我们回城。”

田七怔了怔:“那这两人—”李越一挥手:“让他们走吧。”

此言一出,连铁连珠也怔住了:“你—你为何不杀我?”

李越不想多说,挥挥手:“走吧。放心,我也不会派人跟踪你。你没杀我的人,就跟我没仇。”腿上的伤血是止了,但还得赶紧找个医生看看,否则落下什么残疾可就大大不妙了。至于铁连珠,他从来就没想杀他,只是很遗憾不能做个朋友。

铁连珠怔怔站着,铁线蛇大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越摇摇头,在周醒搀扶下上了马,一群人走出数十步,李越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去:“喂—”

铁连珠还站着不动,铁线蛇脸上已经显出警惕之色,道:“做什么?”

李越不理他,径自对着铁连珠:“你究竟叫什么名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铁连珠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终于道:“铁骥。”

铁骥。李越重复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圈马回身,这次是真的走了。田七疑惑地道:“铁骥?北骁王族中没听说有叫这个名字的,倒是有个早夭的六王子叫铁骊的,他说的可是真话?”

铁骥,铁骊?李越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若有所思,片刻才说:“应该是真话。对了,柳公子呢?又去粥棚忙了?”

田七一怔:“柳公子?柳公子不是跟殿下一起走的吗?属下刚才还想问殿下柳公子在何处呢。”

“什么?”李越差点又蹦了起来,“柳子丹没回河道衙门?”

田七怔怔道:“属下一路过来,没有见到。”

李越喃喃咒骂一声,猛地挥了一鞭,柳子丹,你又跑到哪儿去了?

25.劫持

柳子丹也不知自己此时身在何处,只能从身下不停的颠簸上推测可能是一辆马车。他试着动动身子,碰到了旁边一个物体,马上听到有个含糊的声音“嗯”了一声,心中不由微微一松,好歹他和林影也是关在一起的。

绑他们的人似乎是冲着林影来的。柳子丹回忆着那天的情景:跟摄政王分手后他没有立刻进城,而是独自绕个圈子去了北城外大堤上。这一次潮汛来势汹汹,虽然上游已经决堤泄水,北城外大堤仍是损了些,林影这几日就在忙着以工换粮,指挥百姓修堤。

想起林影 ,柳子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想当年他们初次相识都未届弱冠,林影固然是雄心勃勃立誓治平水患,就是他,虽因母妃之故在宫中招人猜忌,但到底还有父皇的宠爱,何况年纪到底尚轻,少年意气犹在,回朝后便上书父皇,举荐林影治水。那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不想三五年未过,再见面时居然是脂粉装束,身份更变了是别人的笼中之鸟。还记得他扯下簪环,林影乍然认出他时的那一眼,有惊讶,有伤感,有喜悦,也有一丝悲哀和冷漠。那目光似一根针般,狠狠在他心上刺了一下。这些年羞辱是经多了,质子身份不过是未入狱的阶下囚,还有什么资格去在乎别人的白眼,委身承欢的事都做了,还敢怕人说么?但林影不同,他眼中的一丝厌弃,甚于千百人的唾骂和指责。

远远的,大堤上果然人来人往,挑担的推泥的好不热闹。林影正在指挥放置条石,忽然看见了他,目中闪过一丝惊喜,奔过来道:“你,你不是走了么?”

柳子丹勉强一笑,低下头:“他有事,晚几日再走。”幸好林影的喜色是真挚的,但昔年意气已消磨,他又有何颜面对好友?

林影也沉默了一会,两人沿着河堤慢慢走着,终于还是林影先开口道:“他呢?”他,自然指的是摄政王,但两人谁也不愿提起那个名字,那代表了东平整个国家的屈辱。

“办事去了。”不知他们等的究竟是什么人,是谁劫走了赈灾的粮食?

“我看——他对你似是还不错?”林影低着头,语气中不知是酸是苦。、

柳子丹猛地咬紧了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柳子玉面前对你极回护……”

一种屈辱从心里泛上来,冲口而出:“那不过是他自己的东西素来不许别人动罢了!”

林影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盯着柳子丹:“你逃吧!趁现在没人跟着你,马上走!皇宫里没人在乎你的死活,你又何必管他们!”

柳子丹心里一动,随即苦笑:“我可以不管皇宫里的人,可这一国百姓我也能不管么?若我逃了,他迁怒于百姓,停止赈灾该如何是好?他肯放我一人行走,就知道我不敢逃的。”

林影目光黯淡下来:“难道你就一辈子……”

一辈子?他府中不知有多少美貌少年,想攀附他的人更不计其数。不消说一辈子,就是三年五年,只怕他也就不新鲜了。

林影艰涩地笑:“我,我思虑欠周……我只是不忍心看你——想当年举国谁不知香公子才名满天下,如今……”

如今怎么样呢?如今举国谁不知香公子做了南祁摄政王的娈宠,只怕已是贱名满天下了罢!

两人沿着大堤已走出很远,将来来去去的河工抛在身后。这时忽有两个人从后面赶了上来,看衣裳似是来换工的难民,但一眼看去他们面色黑红光泽,绝不似饥民的面黄肌瘦,走起路来两腿稍稍外弯,却是虎虎生风。柳子丹正觉不对,两人已经猛地加快步子到了身后,同时从腰间拔出了短刀。林影也练过几天拳脚,险险闪了开去,柳子丹却是颈上一凉,一柄短刀已压在脖子上,那人沉声道:“你跑,就杀他!”

然后,柳子丹记得两人被劫持着下了大堤。堤下杂草有半人多高,离得又远,根本没人发现他们两人被劫持了。不远是一片树林,一进树林他就被蒙眼堵嘴,绑起来塞进了一只袋子,随后被扛起来。那人身上一股浓烈的膻味,薰得他想吐,加上头朝下被扛着,没一会他就昏昏沉沉了过去,清醒过来已经在这马车里了。好在林影还在身边,只不知,他在仓促中丢下的东西是否能被摄政王找到,毕竟那东西太小了,又是丢在大堤上,他,能找到么?

马车晃了几下,停住了,车门似乎打开了,吹进来一阵带着水腥味的微风,蒙在脸上的黑布被人粗暴地一把扯了下来,柳子丹眨眨有些发花的眼睛,看见一个高大黑衣汉子大马金刀地站在眼前来回打量着他和林影:“哪个是林影?”

“这一个。”在大堤上劫持他们的一人道,指着林影。

“那这一个是谁?”高大汉子显然是个首领,下巴向柳子丹一指。

那人抓抓头:“不知道,当时他们两个在一块,属下们就都抓来了。”

首领点了点头,转向林影:“听说你精通水性,都叫你河伯?”

林影反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

首领将手一摆:“你不用怕,咱们不是要杀你,就是要借你找一条水路到中元。”

林影皱皱眉:“此时正是秋汛,哪有水路能走?”

首领沉下脸道:“你是河伯,别人不能走,你一定能走。”

林影冷冷一笑:“林某只是个凡人,又不是神仙,阁下可不是强人所难?再说西定到中元有的是陆路可通,为什么一定要走水路?”

首领不耐烦道:“说是水路就要水路,这条水路你若找不出,咱们留你也就没用了!”

林影沉默了一下,道:“要找也可以,只是秋汛未完,即便有路也难走得很。再者找水路我一人就行,你们把我的同伴放了,他不通水性,留下也没用。”

首领还没说话,身后忽然贴过来一个人,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此时天色已黑,那人刚才站得远,柳子丹还真没看见他,这时一贴过来,脸在火把光照下一闪,映出两撇老鼠胡子,柳子丹心中一动,突然记起,这人可不正是当日铁连珠在途中劫道时跟在他身后的那人?他低声说了几句,首领面上露出惊讶之色,突然伸手托起柳子丹下巴,仔细审视起来。柳子丹猛一扭头躲开了他的手,但首领已经看清他的脸,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果然比他还好看,四王子一定满意。来人,把他们两个都带走!”

林影大急:“你们想干什么?”身边那人不等他说话,又堵上了他的嘴,架起两人下了马车。前面原来已到河边,河中停了一艘大船,柳子丹一眼看去,蓦然一惊,那船头上漆着三条金线鲤纹,分明是西定三皇子柳子玉的标记!

几个黑衣人架着林影和柳子丹上船,忽听船舱内有人软声道:“周大人,你好歹用些饮食,这般不吃不喝岂不饿坏了身体?”随听一人冷声道:“这船是去什么地方的?你究竟是什么人,这船上的人又是什么身份?你一日不说清,我一日不饮不食。”这声音,居然是周凤城的。只听啪地一声,似乎打碎了一只碗。船舱中人叹了口气,推门走了出来,正和柳子丹打个照面,彼此都是一惊,那人失声道:“安定侯?”此人正是胡岩。柳子丹知道身份瞒不过去,索性站住了冷笑道:“原来你才是内奸。”

黑衣人首领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胡岩定了定神,道:“你们怎么把他弄来了?他就是西定送给南祁的质子,安定侯柳子丹。你们把他弄来,风定尘怎肯罢休?”

首领想了想,道:“弄来也就弄来了,那南祁摄政王又到哪里去找他?再说有了他,四王子或许就不强要那姓周的了。真不知六王子是什么意思,又香又软的女人不要,偏喜欢男人,不知是不知在南祁呆久了也染了南祁人的毛病,竟要为个男人跟四王子顶撞!”

胡岩恍然大悟,点头笑道:“不错,安定侯美貌天下无双,四王子定会满意……只是我们要小心了,他正在风定尘面前得宠,听说风定尘散尽府中男宠就是为他,千万不要露了踪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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