啃了一半的点心,嘴角上……嘴角上还沾着点心渣!而且他似乎根本没想到李越会突然来访,陆韬帘子都打起来了,他
还趴在床上,转过头来呆呆地跟李越对视。
李越咳嗽了一声:“太平侯,日上三竿了,还未起床?”关他几个月禁闭,敢情他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看那小脸红
是红白是白的,可真不是当初那病秧秧的模样了!
王皙阳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爬起身,顺手把点心往旁边小几上一扔,手忙脚乱地套上件衣裳:“皙阳拜见殿下。不知殿
下驾到,未曾远迎……”
“行了行了。”李越打断他这一串官样文章,口气不是太好。很难好啊!本来是关他禁闭的,结果这小子过得倒好。他
一个摄政王辛辛苦苦的天天早朝,一个质子倒能睡到太阳照屁股,真是不平衡啊!
王皙阳小心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看自己,把腰带紧一紧,衣摆正一正:“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
“来给太平侯庆生啊!”李越似笑非笑,“东平可是有使臣专门前来为太平侯送贺礼,虽说太平侯现在不宜见外客,这
份心意可是不好随便折回去的,所以本王今日专门来代送贺礼,顺便给太平侯庆生如何?”
王皙阳立刻满脸的受宠若惊:“这怎么敢劳动殿下?是谁来的,太也无礼了,竟敢劳殿下转送?难道自己送来还怕跑折
了腿不成?”
李越哼了一声:“怎么,太平侯忘记自己还在禁足期内了?”
王皙阳恍然大悟:“是是,皙阳糊涂,皙阳糊涂。”
李越又好气又好笑:“行了,别在本王面前演戏了!先把嘴擦干净了再说。”
王皙阳伸手一抹嘴角,抹下来一手点心渣子,那脸这时才真的红了,四下里也没看到手巾,只好用手背一气乱抹,脸涨
得通红,眼睛都不知看哪里才好。
李越打从进了门,就看见他唱作俱佳地在演戏,直到这会才露出点真性情来。算来王皙阳也不过才十七岁,竟然比柳子
丹还小一岁,放在这年头还可算是成人,要放在李越那个年代不就是个高中生半大孩子么?想想这么小的年纪就背井离
乡的到外国做人质,还要长袖善舞的应付各方压力,又要绞尽脑汁给自己的国家谋点好处,实在也是辛苦得很。现在看
他这点孩子气的动作,心里那点不痛快又渐渐消散了些,浮上一点同情心来:“来人,给太平侯打面水!”
下人送来洗脸水和手巾,王皙阳洗过了脸,那点羞窘的红色才褪下去。李越斜倚着桌子,架着二郎腿看他洗脸,自觉很
有恶霸的风范。别说,王皙阳这段时间看来真的休养得不错,脸色红润皮肤光泽,挂着几颗水珠的时候倒还有几分秀色
。说起来也奇怪,李越到这里这么久了,还就是对着王皙阳最觉有趣。虽然这小子心机深,戏演得那叫一个天才,但捉
弄起来也最好玩。王府里的人是不能拿来捉弄的;柳子丹么,虽说讲话可以无所忌讳,但他的性格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卫清平,咳,怎么又想到卫清平了,那更不是可以捉弄的人。算来算去,还就是捉弄王皙阳最好,既可以毫无顾忌,
又没有歉疚心理,也不用怕他恼羞成怒,实在是发泄烦闷放松心情之居家旅游必备良品啊!
王皙阳左等右等等不到李越先开口,只好自己挑起话头:“殿下,东平使者回国了么?”
“回了。本王邀他们留下来观春祭之礼,顺便也好与太平侯见面,可惜他们不领情,本王也颇为遗憾哪!”王皙云一听
李越有意留他下来观春祭,立刻就溜回东平去了,只剩一个押运贡银的官员在京城盘点交接。
王皙阳不敢说话,低下头去。李越还没打算放过他:“太平侯在腹诽本王什么?”这个词还是跟柳子丹学的,一个腹诽
,可是好大一顶帽子呢!
果然王皙阳马上抬头:“没有!皙阳不敢。”
李越斜眼看他:“本王没有让他们来见太平侯,太平侯真的一点也没有不满?”
王皙阳抠着指甲:“皙阳要怨也只好怨自己,若是不曾触怒殿下,殿下也不会将皙阳禁足,自然也就能见到家乡人了。
”这话半真半假,说的倒是合适。
李越倒有点可怜他。有点怨气也不敢发,说句话也要斟酌再三,这日子也真费脑子,难怪他禁足期间反而养得红红白白
的。
“这是东平使者送来给太平侯的。”当然不是,这几件衣裳都是赶着洛淇织起锦来比着原物的样式尺寸剪裁的。
王皙阳把衣裳拿起来在身上比了比,眼圈慢慢红了,低声道:“殿下,使者还说了什么没有?”
李越看他这副样子,良心上倒有点过不去,摇摇头:“没说什么,只说东平王十分挂念太平侯,特意送来这些东西为太
平侯庆生。”
王皙阳痴痴站了半晌,忽然深深给李越行了一礼:“多谢殿下将这些礼物转交皙阳。”
李越到了这会可真看不出他是真是假了,良心上开始大大的有点过不去,只是脸上不动声色:“太平侯不必客气,不过
举手之劳罢了。”
王皙阳将那件衣裳抱在胸前轻轻抚摸,低声道:“去国千里,能见手泽,意亦足矣。”
他声音本来不高,李越听得半明白半糊涂,暗恨这时候的人说话怎么都喜欢文绉绉的,听起来吃力得要命。
王皙阳出了会神,抬起头来道:“殿下,不知东平来的使者是谁?”
李越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你们东平的一个什么文簿,姓郑,人倒是仔细,正在工部衙门里盘点贡银呢。”
王皙阳哦了一声,道:“郑文簿在工部供职多年,老实可靠,着他来送贡银是极合适的。只是贡银千里迢迢的过来,路
上也不尽安全,不知派了谁做副手提兵卫护?”
李越心想原来王皙阳还能提兵?居然算个武职呢。嘴里却胡乱敷衍:“一个什么将军,本王看他可厌,也不曾理他。”
王皙阳讶然道:“什么人敢惹殿下生厌?莫非他有什么冒犯殿下之处?”
李越脸不红气不喘地一摆手:“本王岂会与他一般见识?好在那郑文簿还算是个识趣的人,本王倒与他攀谈了几句。听
说东平二王子如今也在朝中主事了,而且颇知进退,差事办得都不错。东平王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啊!”
王皙阳听得心里发虚。他虽然聪明,但这段时间被李越干干脆脆地禁足,又有洛氏兄妹落在人手,真正是安分守己,对
外界事一概不知,虽然对李越的话并不全信,也想不到居然是自己的二弟亲至。现在听李越用一种不阴不阳的口气说什
么可喜可贺,不由他背上不冒冷汗。只因东平王族素来人丁不旺,现东平王只有二子,王皙阳年纪虽轻,却是长子,又
是中宫所出,那便是顺理成章的储君,所以用他来做人质才有份量。但他毕竟长年在外,而且极可能终生都无法回国,
所以东平二王子也有继位的可能。一旦东平国内确定二王子为储君,一来,王皙阳这个质子的份量将大打折扣,身价一
跌,就没人稀罕,那时候就真变成了阶下之囚任人宰割了;二来,摄政王很可能把二王子做为下一个目标,则王皙云的
人身安全大可忧虑。王皙阳心思灵透,一下子就把这两层意思全部想透,焉能不怕?他再聪明无畏,再愿为国舍身,也
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年轻人,连冠礼都未曾行过,其实还不能算完全的成人。他敢于在南祁京城里四处钻营,有一半是仗
着南祁对东平的忌惮。东平这个地方多山多树,真要是打起仗来是很难一下子拿下的。当年风定尘能率兵闪电平定东平
,其实一是趁了北骁对东平虎视眈眈的机会,东平国小,不能以一敌二;二是挟平西定之威,震慑了东平朝堂上下。所
以虽然拿下东平,但条件放得比较宽松,当时除了要走了长王子之外,并没有太多劫掠,而且承诺了对王皙阳以礼相待
保证安全,贡银数目上也比西定要得少。正因为有了这些依仗,王皙阳在太平侯府中才能有自己的心腹,才敢对摄政王
也动动歪脑筋。如果他一旦失去了储君的身份,这一切也就都没了。好点还能做个空头侯爷,不好的做囚犯奴隶也有可
能。别看他平常好像总想勾引摄政王,但要真从质子变成男宠甚至男奴,那日子他连想都不敢想。摄政王是什么人啊?
他若想让一个人生不如死,那有多少手段使不得?王皙阳一念至此,就不同寒毛倒竖说不出话来。
李越本意是想探一探王皙阳的口风,琢磨一下那双面锦上诗的含意。听过柳子丹的解释,他很怀疑东平是想把王皙阳弄
回国去。并且那个“行行重行行,止于山之阿”,让他怀疑是不是这个计划已经开始施行了,只是半路上停了下来。停
下来的原因可能就是王皙阳被自己禁足没能再传出消息。只是可恨岭州守军里没有自己人,打探不到边关的消息。这使
他愈发感觉到情报网的重要性。
王皙阳心里发虚,脸上还得保持笑容:“殿下太夸奖了。皙云年纪还小,说是办事,其实也不过是顶个名义,靠的还是
下面的人。父王这不过是让他见见世面,经点事罢了。”
李越眯着眼睛看他:“是吗?听郑文簿的说法可不是这么回事呢。”
王皙阳强笑道:“郑文簿人老实,只看得到表面。再说他是臣,皙云怎么也是皇子,纵然有些什么,他也不能乱说。”
李越哦了一声:“这倒是好事,否则二王子在国内,只怕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吧?”
王皙阳眨眨眼睛:“近水楼台……先得月?殿下的意思是……”
“东平王今年高寿了?”其实东平王才四十多岁,哪谈得上什么高寿。
这是已经说得够明白了,王皙阳再想装糊涂也就太假了,只好笑笑:“父王今年四十有二,春秋正盛,还说不上‘高寿
’呢。”
李越若有所思:“嗯,四十有二,这年纪也不小了,国事繁忙,处理得过来么?”
王皙阳听李越一个劲地在王位的问题上打转,心里越发慌张。他拿不准李越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王位可是国之大事,无
论摄政王打什么主意,总归不是对东平有好处的主意就是了。
李越也觉得没法再问下去。话是不能明说的,而王皙阳除了露出点紧张之外也没什么异常,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本王今日也有件礼物要送给太平侯呢。”
王皙阳做出一脸惊喜的模样:“不知殿下有什么赏赐?”
李越其实真想赏他个监视人,可惜不行,最主要的是他没有合适的人手:“进来吧。”
王皙阳诧异地抬头,一眼看去,登时浑身一震,猛地站了起来。门口跨进来的人已经深深拜下去:“无风参见大王子。
”
王皙阳急道:“快起来,快起来!”也顾不上什么仪态,就想冲过去。李越却跨前一步挡住了他:“太平侯,本王这礼
物就送到此为止,太平侯看见就行了。”洛无风这人机灵得很,可不能让他们接触。李越的目的主要是再提醒一下洛氏
兄妹在王皙阳心里的份量,所以让王皙阳看一眼,知道洛无风平安无事就行了。当然,看在王皙阳过生日的份上,也算
给他个安慰吧。
王皙阳满脸失望:“殿下,容皙阳与他说句话可好?”
李越摇摇头:“本王这礼物就送到这里,太平侯不要太贪心了。”王皙阳花样那么多,防不胜防啊。
洛无风满眼含泪,深深叩头:“无风恭祝大王子福寿康强。”站起身来转身便走。他来的时候李越已经警告过他,多说
一句话,洛淇身上就得少点东西。尽管他也有千言万语要跟王皙阳说,可是想想妹妹,也只能说一句祝寿的话就走。
王皙阳眼巴巴看着洛无风出去,眼泪已经冲到眼眶里。李越干咳一声:“太平侯,本王还有事,要先走了。太平侯若是
安分守己,开禁之后自然可以去本王府上看看。”
王皙阳忍泪道:“多谢殿下。皙阳恭送殿下。”说完这几句,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就着他躬身行礼的姿势,一滴滴落在
衣襟上。
李越看他真情流露,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洛无风已经上了马车,重新戴了脚镣,马车旁
边却多了个人,李越认得是今早跟着铁骥出门的侍卫,心里微微一紧:“什么事?”
那侍卫凑上来低声道:“殿下,属下今日跟……那人出去,地方倒是找到了,但……不知有没有错。”
李越眉头一皱:“什么叫找到了还不知有没有错?”
“那地方……是三王爷府后门。”
55.端宁王府
三王爷的府第端宁王府座落城南,深宅大院,幽静安宁。三王爷据说是老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只是自幼身体羸弱,所以
没有继位的资本。他好静怕吵,成年后开府建第,也沿袭了宫中习惯,极少上朝,不见外客,府中多植花木,却不养鸟
雀,为的便是怕鸟鸣喧闹。王府里的下人个个软靴轻衣,低声细语,尤其是午后一个时辰,连喘气都得放得轻而又轻,
唯恐吵到三王爷午睡。不过这都是三四天以前的事了,现在么……
“王爷……”三王爷的贴身小厮阿平几乎是用气音在发声,同时满脸的苦相,似乎马上要哭了出来。三王爷最恨的就是
被人吵到午睡,为什么这样的事偏偏要他来做?
啪!一只上好的官窑茶杯飞了出来摔得粉碎,伴随着三王爷愤怒的声音:“又是什么事!”
阿平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想像那铡刀已经贴在了脖子后面:“王爷,那,那,摄政王殿下又来了。”
屋子里一下没有了声音,片刻之后,三王爷衣冠整齐地掀开纱帐:“人在哪里?”
阿平哭丧着脸:“又在园子里到处转呢,小人实在拦不住。”
三王爷眉头紧皱,半晌一振衣,大步往园子里走去。阿平垮着脸跟在后面,心里暗暗的骂。这摄政王以前是从不到端宁
王府里来的,这几天却不知怎么了,第一天来说是来看暮雨的,可是暮雨自他的摄政王府出来以后三王爷就赏了他一笔
银子让他回家乡去了,结果暮雨没见着摄政王却不走了,就在园子里逛了一圈;第二天又来了,说是这园子不错再来看
看,你说这大冬天的有什么好看,再说他的摄政王府修建时那是花了无数银子,比端宁王府豪华多了,干什么放着自己
的园子不逛跑到端宁王府来?好,前两天逛了还不够,今天又来了,连三王爷也不见,径直就往园子里去了。王府里都
是下人,哪个也不敢拦他,只好由着他逛。你说逛就逛呗,非捡午后来,每次都把三王爷从床上叫起来。一次两次也就
罢了,这连着第三次,就连他这个王爷的贴身心腹,来叫王爷起身也是冒着生命危险了。
三王爷想的远没有这么简单。自摄政王逼宫摄政以来,他称病不朝,也应个景跟摄政王送过男宠,彼此之间算是井水不
犯河水。摄政王从不踏入他的端宁王府,这几天却一反常态来个没完,莫非是冲着……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园子里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