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招个女婿上门,将来侍奉自己天年。何况女婿吃岳父的穿岳父的,就是纳妾娶婢,想来也有所顾忌,女儿的地位可以
保证,再生上一群儿女,天伦之乐,无可比拟。他岂不知皇宫里日子难过,岂不知女儿根本不可能做皇后,无奈太后屡
次暗示他送女入宫,隐隐也有为质之意。他虽然不愿意,无奈一脚已经踏入太后与摄政王之间的斗争,那便再也休想轻
易脱身了。他很清楚摄政王此人秉性狠戾,只要自己帮过太后一次,这笔帐就算记下了,若是没有太后庇护,自己一个
小小商人,还不是如同他手心里的蚂蚁一般,说捻便捻死了。所以他实在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将女儿送进宫里,这样好
歹有个外戚的身份,即使摄政王知晓了他与太后的来往,多少也要有所忌讳。奇在今日听摄政王的言语,似乎是并不计
较自己以前的作为,倒好像是要为自己指条明路一般,不禁有些不敢相信,心里反复思量了半晌,终于还是爱女之心占
了上风,鼓起勇气道:“殿下说的是,只是下官此时一无办法,还请殿下指引一二。”这是承认了为太后办过事,并且
表示了愿意脱离太后的意思。这话说出来,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摄政王手中了。
李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康主事头脑还是清醒的。以前的事,本王知道你也有难处,也不打算计较,今后怎样,就要
看康主事自己的主意了。”
康梁心里暗暗打鼓,摄政王不计较从前的事自然是好,但他若提出要自己反过来帮着他对付太后,那自己还是跳不出这
个泥淖。
李越看出他的心思,直截了当地说:“康主事大可放心,这趟混水,本王看你还是不进来的为好。”
康梁一听这话,真是大喜过望,连忙道:“殿下说的是,只是下官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辞官,只怕太后那里……”
李越笑了笑:“康主事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工部主事这个位置工作繁多,本王看你也不能胜任,不如就免职回乡吧
。”
这一免职,是由朝廷提出的,与康梁自动辞职完全不同,当然也就不会给太后落下什么把柄。康梁自然求之不得,但想
想自己捐官的本意,这些年兜兜转转,又回了原地,不免有些凄凉之感。李越看在眼里,淡淡道:“士农工商,均为四
民,国家缺一不可,本不该分什么高低贵贱。何况无有商人,物品不得流通,国家如同死水,还谈什么兴盛?所以商人
的身份,本王看要渐渐的改一改了。”
这一席话,字字都打在康梁心窝里,弄得他一时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历代以来,商人所缴的赋税乃是国库一大来源,
又是他们将鱼米丝茶等各种生活所需物品来回贩运,满足百姓需要,可是他们始终被人瞧不起,所服的徭役也是极重,
谁也不曾为他们说过一句话。如今摄政王这些话,竟然是将商人的地位放到了与士人齐平的位置上,这是所有商人从来
不敢想的事,怎能不令康梁心潮澎湃,难以言表?
李越看着他,缓缓道:“千百年来,商人为四民之末,此种观点,积重难返,也不是本王一句话就能改变的,还需要你
们自己的努力。本王准备做两件事:第一,减轻商人的赋税;第二,允许商人成立商会,自己管理自己。你免官回乡,
就去做这个商会会长吧。”
康梁几乎是激动得不能说话。减轻赋税固然是实利,允许商人成立商会,等于允许商人集结力量自成一家,这种权力的
发放更是前所未有的,其中的好处现在就连他一时也看不完到底能有多少!摄政王如果能颁布这两条法律,对于商人,
这是天大的好处!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不敢想的!在这片刻之间,康梁的思绪已经飘得很远,想到了数年乃至数十年
后商业兴旺,商人扬眉吐气的好光景。
李越看着康梁脸上如痴如狂的神情,微微一笑:“康老板,康掌柜,这两条律法,你觉得如何?”
康梁猛醒过来:“小人替天下商人,多谢殿下恩典。”两人称呼一变,这事就等于定下来了。
康梁到底是个商人,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摄政王如果只是想掐断太后这条钱路,大可以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或将自
己免职,或是干脆把自己杀了,没必要费这般周折,更没必要许下这样的条件,当下小心翼翼地道:“小人领殿下这般
的恩典,不知何以为报?”
李越哈哈大笑:“康老板真是个精明人!不错,本王确实也还有求于康老板呢。”
康梁连忙躬身:“小人怎敢当殿下这句话,有什么事请殿下尽管吩咐。”
李越点点头:“好,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本王就直说了。商人走遍东西南北,无论什么消息,也逃不过你们的耳目。本
王只要康老板将各地的消息送给本王就行。”
康梁一时有些不解:“殿下要的是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都要。只要商人的耳目能知道的,本王都要。康老板生意遍布全国,将来做了商会会长,本国商人都在你管
辖之内,他们在本国之内听到的消息,以及去其他国家经商所听到的消息,无论大小都要向本王报告。本王要的,就是
这个。”
这是李越考虑了好几天的事情,就是他自己的情报机构。文程已经死了,目前找不到一个可以代替他的人,要说再去培
养,哪里是几天能做得起来的,而且他手头根本也没有什么人可以用。与其费心费力去培养一支专业的,不如捡个现成
,哪怕不够专业,至少可以马上运作起来。要说消息灵通,恐怕非商人莫属。他们走东串西,无处不到,街头巷尾,无
话不听,而且作生意的人,对地方局势最关心,如果有了这支遍布天下的商人网络,什么消息拿不到?当然他们不是专
业情报人员,送来的消息肯定精芜并存,要挑出有用的,多少得费点时间,而且在速度上可能不是最快的,但在目前的
情况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韩扬对岭州守军的军务交接已经到了尾声,虽然他指示兵部一拖再拖,现在也没得可拖了
,所以他必须在韩扬动身前先布下自己的网络,才能对韩扬到云州后的举动有所了解。
康梁是个很精明的人,摄政王提出要天下消息,其中利害他自然能明白,但这件事对他来说却是有利无害的,他为什么
不答应?当下爽快地道:“殿下吩咐,小人岂敢不从?”两人相视一笑,这个商人情报机构就算成立了。
59.旧岁将辞
夜色如墨,冷风如刀,正是宵禁将解未解之时,街上绝无行人,只偶然有几户早起人家的窗户隐约透出一丝亮色。
一辆泔水车自端宁王府后门驶了出来。驾辕的马吃力地拖着步子,因为那已经颇为沉重的泔水车上居然坐了五个人。除
了一个在辕上驾车,居然还有四个分坐在马车四角,难怪拉起来这么费力。不知是夜风太冷还是怎么,这五个人都戴着
帽子,且将帽檐拉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是这辆车虽然自端宁王府赶出来,车上人却都穿着普通的黑布 衣裳,
并没有按照规矩穿王府的号衣,车辆上也没有任何端宁王府的标记。
车轮辘辘,片刻便远离王府,拐入大街。陡然之间正前方夜空中一声弓弦崩响,赶车人仰天便倒,自车辕上滚了下来,
惊得老马一声长嘶,连带着马车也晃动起来。
马嘶声未绝,两边黑暗的屋檐之下突然蹿出几个人来,黑衣黑帽黑靴,脸上居然还用黑巾蒙面,一个个手提刀剑,二话
不说,上来便砍。也亏车上这四人反应迅捷,同时反手向车下一捞,居然齐齐拽出刀剑来,登时叮叮当当打成一片。只
惊得那可怜的马儿四蹄乱踏,恰好混战之中不知是谁飞起一脚,水车轰然而倒,那又臭又脏的大泔水桶盖子滚落在地,
桶里居然爬出个人来。
此时天色尚黑,大家又都是一身黑衣,黑影之中斗成一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不知是哪一个见桶里爬出人来,立刻便
想抢上去,刚冲出一步,便被旁人生生拦住。那人似乎也想接近那桶中爬出的人,不过立刻又被旁边人死死缠上。大家
乒乒乓乓打得好不热闹,人人都想抢到那桶旁边,却是人人都过不去。正打得起劲,忽听街那头马蹄声响,有人大声疾
呼:“什么人在此处斗殴?”却是宵禁巡夜的军士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虽然此时宵禁已可算过了,但竟有人刀剑械斗,
自是非同小可之事。
眼看 一群军士骑马带刀而来,火把照得街头雪亮,眼看将到眼前,一团黑衣人再也顾不上什么,呼哨一声,两边分开
。一伙人拖起地上尸体向东,另一伙人向西,刹时间作鸟兽散,只留下一匹老马和翻倒的泔水桶。巡夜的军士追到近前
,只听后面一人高声道:“分做两队,追!看究竟是些什么人竟敢在京城之内械斗?简直没有王法了!”这声音熟悉得
很,竟然便是陆韬陆大将军!巡夜的军士皆是腾龙伏虎军中人,听了陆韬的话无不如奉纶音,大声呼喝猛追上去,竟是
人人都没发现,那滚了一地的泔水桶之间,夜色之下,车辆马匹的阴影之中,还蜷缩了一个人。等到军士们追了过去,
火把的亮光消失在街道拐角,大街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个人影才站了起来,半弯着腰,贴着屋檐下,像影子一般,
溶入了夜色之中……
大街重归寂静。方才这一阵打斗,临街的住户无不把门窗关得紧而又紧,生怕惹事上身,就原有几户已亮了灯烛,此时
也连忙吹灭,竟比方才还黑了些似的。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半空中有人轻笑一声:“现在放心了?”这声音竟是从临街
的屋顶上传来的,些微的月光之下,模糊可以看见几个人影,隐身在屋角之后,只露出一双双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大
街。
半晌没有动静,方才那声音又轻笑道:“还是不放心?怕他出不了城?放心,以他的精明,不愁出不了城。倒是你,在
这屋檐上冻了半夜,也该回去了。”
这次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另一个人低声道:“多谢殿下。”言语虽然简单,却满含真诚,听得出是发自肺腑。前头那
人笑了一声,似乎心情极好:“好,回府!”起身之时,却又向街道另一头看了一眼,那里,陆大将军满脸正经地策马
而立,正等着军士们“拿人”回来交差呢。
“铁骊就这么溜了?”莫愁听了李越一番描述,笑得前仰后合,“也亏他们想得出,竟把他藏在泔水桶里,也不知他带
了一身臭水,能跑到哪里去?”
铁骥坐在一边,满脸尴尬。莫愁斜他一眼,故意笑得更深。铁骥无奈,只有苦笑而已。摄政王已为他做得太多,莫愁笑
他两声,他又能说什么?何况这几日相处下来,他早发现莫愁根本是嘴硬心软,譬如那日他跑出院子,莫愁虽然口口声
声要给他上脚镣手镣,其实也只戴了一天,莫愁第二天送药来时发现他脚腕上已被铁镣磨得发红,当即阴着脸叫侍卫给
他摘了,只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又狠狠威胁了他一通。说来说去,自他再入王府,莫愁虽未给过他半分好气,饮食汤
药却也是半分不曾少过,因此这几声嗤笑,实在不足道。只是西定离此已是遥远,中元更是千里迢迢,中间关防无数,
铁骊孤身一人,实不知能否到达?他皇子出身,自幼也是身娇肉贵,虽然后来被迫离开北骁,身边也一直有人侍奉,几
曾受过这种苦楚?何况韩扬必不肯罢休,定然要派人追缉,逃亡之路便更困难。虽说他已下定决心不再跟随铁骊,但二
十几年的习惯又岂是一朝可以改变的?
李越看他眉头紧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怎么,还是不放心?”
莫愁一撇嘴:“人家那是不放心旧主呢。要是身上没伤,说不准这一会已经跟着去了。”
铁骥一言不发,站起身走到李越身前,忽然端端正正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个头:“殿下的恩典,铁骥终生不敢忘。只是
铁骥身无长物,大恩无以言报,但求殿下准许铁骥跟随左右,从此鞍前马后,刀山火海,不敢稍辞。”
这一席话说得诚挚无比,莫愁虽然时时处处挤兑他,却也听得出发自肺腑,不由得也有些感动,何况李越身边确实也缺
少得力人手,铁骥又是一手好箭术,当下就想开口说话,却听李越淡淡一笑,道:“你还是为了报恩。如果这样,你跟
着我或者跟着铁骥,又有什么两样?”
铁骥一怔,李越已经起身:“莫愁,送他回房。等他伤好了,给他盘缠让他走。”
莫愁也是一怔,急道:“殿下,我看他倒是一片真心,何不就把他留下来?”
李越头也不回便往后走,淡淡道:“我用不着他报恩。”
铁骥怔怔跪在地上,眼看着李越踏入中门,只要再走一步,身影便要消失,情不自禁大声喊道:“殿下!”
李越脚步一停,却没有回头。铁骥看着他的背影,只觉一股热气从心底直冲上来,声音也微微打颤:“殿下,铁骥如今
无处容身,不知殿下肯不肯收容?”
李越停了一会没有回答,也没有动。这片刻之间,铁骥居然觉得如同过了一生那么长久。西定道中的相遇,平河城外的
决堤,狱中的立誓,街头的相救……一幕一幕,闪过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他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殿下……可肯收
留铁骥?”
屋子里有一刻寂静无声。铁骥的心忽忽悠悠飘在空中,几乎已经要沉下去的时候,蓦然一双手把他拉了起来,耳边听听
李越爽朗的笑声:“赶快养好了伤,有个地方,说不定还非你不可呢!”
“……春祭事宜大半齐备,遵减用令,一切祭献概减三成……”柳子丹坐在书房的书案后面,执着礼部上的奏折琅琅念
诵。
李越正在一边的椅子上做仰卧起坐。书房的大椅子其大无比,拿来坐实在是有点浪费,拿来做锻炼工具倒正好。椅背上
的镂雕花纹正好把双脚伸进去勾住,上半身悬在空中,既锻炼腹肌,又拉伸筋骨。现在的日子过得真惬意。奏折有柳子
丹代念,用不着遇到不认识的字还要连猜带蒙。只要他一句话,柳子丹就能模仿着风定尘的笔迹和用词习惯做出批示,
又快又好,给他节约出了不少锻炼时间。说到锻炼,李越着实有点头痛。风定尘这个身体素质还不错,但比起他原来的
身体还差不少,好在年轻,还有锻炼的资本。只是在王府里,他可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就打套军体拳什么的,或者来个万
米越野跑,只能在自己屋里偷偷做个仰卧起坐俯卧撑引体向上什么的。可怜这点时间也被批奏折占用了大半,不过现在
有柳子丹代劳,那就省事得多了。
“不错,叫他们尽快去准备就是了。”李越做完二百个仰卧起坐,翻身到地上接着做俯卧撑。柳子丹点点头,提笔在折
子上简单批了一句。礼部这种折子都是例行公事地报一下进度,只要表示知道了,再浅浅夸赞一句就行了。说起来最近
除了春祭之外还真没什么大事。本来选妃是大事,但因为延后,反而空了出来。再来无非就是裁军和春耕,这也不是一
朝一夕能成的,兵部和工部每三天一奏,至少从折子里看还是有条不紊的。康梁目前还在工部,李越的意思是韩扬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