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中——小三儿

作者:小三儿  录入:07-24

“我知道,你回去吧。”
季良无可奈何叹口气:“我只会帮着姐姐,但是,我也不想失去你这个姐夫。”
复康在后面一直望着他下台阶,走上大块碎石板铺就的小道,偏嘴泛起浅薄晦涩的笑。
“复老爷明明心有所属,还拿在下寻开心?”见仁一步步向他走近。
“不。”复康待他走的近了,抬手抚上他的脸颊,粗糙摸索着细嫩,“这妍丽的肌肤,这媚迷的眼,无一不吸引了

我。”
复康俯头在他颈间,嗅满鼻清爽味道。
“宛如春里朱槿牡丹的香气,正合我胃口。”
“唔——庄主也是向来喜欢。”见仁偏头斜眼看见复康眼里一闪而过的波动,“这香正是复老爷送给庄主的,不过

庄主已经转给我用了。难不成是冥冥中早注定,你我的相遇?”
复康凝住神色,只猝不及防的一瞬而逝,随即,他加深唇边弧度。
“天意吗?那我们还等什么呢?”
见仁退开半步,瞟着曲曲折折小道,两旁稀疏湘妃竹欲掩不掩,勾勒的是“山重水复”,显露的是“柳暗花明”。
“我们,在等他回头。”
季良忽然停下来,衣袂在竹影间一旋如蝶舞天地。
见仁勾住了复康的颈项,用季良能清清楚楚看见的角度,贴上他的脸,头埋下去,窝在复康的颈弯里,蹭着他柔软

的领口上精致的刺绣。
他感觉到复康那稍许的停滞,然后大力抓住了他的腰,揽在怀里,热热的气就喷上他的耳廓。
见仁坐在东院游廊台阶上,想着俗话中说的“夫妻床头吵床尾和”。
东院里四处都种着的朱槿牡丹,实际上是扶桑的一种,。
扶桑的花朵硕大,色彩鲜艳,有单瓣的有复瓣的,有粉的、黄的、白的、青的,晋嵇含《南方草木》中说:“其花

如木槿而颜色深红,称之为朱槿”,是指深红色重瓣略似牡丹者,就如东院里这些,世间不多见,得了朱槿牡丹之

名。
它们在墨翠的枝叶中间盛放,花瓣边缘微微卷起,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柔嫩嫩模样,像揉过的绢绸。
溪馆初寒似早春,红花相倚媚行人。
名园不肯争颜色,灼灼扶桑野水滨。
季良会喜欢这种艳丽张扬的花,出乎意料,凭他的性子,见仁猜想该是那些玉兰白梅之类,附庸风雅,或者自视清

高。没料偏偏是这等媚俗的,尽管媚这俗也是要付出高昂代价,复康真真化了大心血。
他托着一朵朱槿牡丹,凉凉的花瓣耷在他指间娇喘,抓了一把的温香软玉,缠绵纠葛,望不穿隔不断盼不到的绝望

深情。
谁说花不寂寞,只无有心人探。
稳稳脚步踏在游廊仄砖地上,吭吭作响。
“复夫人好些了吗?”
见仁依旧端详手中的花开口,脚步就停在背后。
“本来她说带我去金箴坊,给你选两段好料子做夏衣,去不了了。”
“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她的生活。”
季良的声音像第一次听见的一样沉稳平静,居高临下的冰凉。
“庄主和复夫人,好深厚的,姐弟亲情。”
见仁放开那花朵,偏头昂视着季良,眉眼间弯着别有意义的暧昧。
光线把他的脸上皮肤照得更清透,仿佛一戳就会涌出汩汩不断的水流来,他穿着宝蓝地的外衫,有些隐约的精致的

卷草纹在上面,泛着淡白色的迷离的光。
“啪。”
见仁睁大了眼,捂着快速热起来的像着了火一样的半边脸颊,眸子里抖动一地枝蔓。
他却转回头去,看着脚边刚刚散落的一片叶子,笑得花枝摇曳。
“还是复老爷手下带劲儿,他抓着我肩膀的时候像要活活掐出血来,他啃着我的脖子,让我以为会就这么着被他吞

下肚去。”
季良下了一级台阶,俯头拧起他红艳艳那边脸,盯着他的眼睛,愠怒清晰。
“疼呐,明天肿老高都不能见人。”见仁撇着脖子,口齿都不利索。
“怎么不叫他则诚兄了?”
“则诚兄是柯姐姐丈夫。”见仁使劲挣开,疼得眼泪都包在眶里流淌,委委屈屈,“复老爷怎会把谁放心上,他的

眼里只有一个人。”
季良负手斜眼看着他,他看着手心纵横的掌纹。
“不要一副什么都看透了的口气。”
“当局者迷么?”
“我警告你,少搅和进去。”
“我是多安分老实的一个人,只要被喂饱了穿暖了,猫一样懒。”
季良鼻子里出口气,转身往屋里去。
“哎。”见仁侧身撑着地叫他,“给点凉水敷敷啊。小气。”
他掏怀里,摸出晶莹温润的一只佩玉,五蝠绕着目露精光的骏马马首。
“这方面复老爷就慷慨了,区区见面礼,都是块上等羊脂。”
青灰的丝绦绕在他手指上,一扬,划过繁丽朱槿牡丹的艳媚,复盘长结下面挽着的佩玉在半空里摇晃。
“可惜,在下无福消受,烦庄主做个人情,悄悄转退了吧,当面总会有点尴尬。”
季良疑愕了片刻,接过握在手心里,还带着浅薄的温度。
“啊,我洁白无暇俊秀俏美的脸啊,要是就毁在你手里,看着吧,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说着,见仁捂脸哼哼唧唧在游廊上疾走,宝蓝地衫子的下角卷过大红花,裹带了一路风华。

第四十二章

复重生失踪了。
清早他随着复康去了米行,快中午的时候府里来人把他叫了回去。
从此,了无音讯。
复康派了一拨又一拨的人去,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他让季良调用韶华庄在无锡的分号,查探了几乎所有的码头

航船,甚至凭借关系动用了府衙的力量,但是依旧一无所获。
他心神不宁的在府里走来走去,对季柯的劝慰视而不见,低声愤恨的喃喃:“如果他出了事,如果他出了事……”
“兴许是在哪个朋友家里,喝多了,回不来。”
“绝对不可能!”复康的语气斩钉截铁。
“他是个独立的人,总会有你不知道的去处。”
“不可能!”还是斩钉截铁。
最后一批寻找的人回来,摇了摇头。
复康颓然的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抑制呻吟。
“不会有事的。”见仁拍拍他肩膀,“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很好。”
“不,不。”复康抬起眼反抓着他的腕,“我感觉得到,他——”
他嘴唇都在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里全都是死死压不住的慌张挣扎。
见仁被他抓得很紧,手腕几乎要硬生生折断。
季良上来扯开他,把他贯到椅背上。
“冷静点,复总管那么大一个人了,说不定一会儿就跟平时一样的回来了。”
复康垂着头攥拳,手指扎进掌心里,指节紧绷青白。
然而过了一天,复府的门房在大门外台阶上捡到一封信封干净的信,晨露把它润得微微发软,里面极平常的纸笺上

写着:
戌时,金匮桥,孤身而往,否,重生不生。
白底黑字,字字是正统的小楷,一笔一画清晰得苍凉,
复康死死捏着纸笺,皱出纵横狰狞的褶折。
“姐夫,我看先派人去探探——”
复康挥了一下手,盯着那些嶙峋的字,眸沉如夜:“文源,找几个机灵且面生的,到金匮桥附近,然后送几张帖子

出去,我复康今天中午要请几位朋友吃饭。”
曲达悠悠闲闲的走进来,袅袅的烟飘散了一路。
“复康,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屋里的人都看着他,他浑像好天气里说了句“好天气”的神情,只眯着眼瞅着复康。
“如果你很有自信,就当我没提过。”
他“啪嗒”咂口烟,含着青色的团雾,欲吐不吐。
“好。”复康把信笺拍在梨木桌面上。
曲达挑张凳子坐下,翘起腿:“我的条件你很清楚,点个头,我就帮你把复重生找出来。”
季良看他们打哑谜,莫不着头脑。
“曲伯,你知道他的下落?”
“唔,大概吧。”
季良皱起眉,他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曲达不会随便开口,但是听他语气,又像是早预料到。
“快决定吧,复康。”
曲达并不急迫,慢悠悠挑了挑燃烧的烟叶。
“只要能让他安全回来,”复康深深吸口气,睁眼明澈闪亮,“我答应你。”
见仁瞧思月缝一块汗巾,米黄地,在边缘纹着浅的草叶。
“我不爱这色彩,叶片也太小。”
“公子的早做好了,在我屋里放着。”
“那这条呢?”
“唔——”思月漂亮贝齿咬着下嘴唇,凹出一洼羞赧。
“突然我觉得很顺眼。”见仁捻起一角,“可以配我那件青纹串枝的衫子,而且以前的总是太繁复盛艳,换个清淡

的也好。”
“公子要是喜欢,另给你做条。”
“不,我就要现在手里的,别的一定比不上它。”
“公子——”思月为难的看着他。
“或者,”见仁凑近她耳边,“你告诉我是给谁,我要是觉得争不过,就放弃。”
思月被他呵得痒痒,扭着头别开,腮上浮现薄薄酡红色,春天里枝头上娇俏纯情的小花朵一样。
“不说吗?那我就收下了。”
见仁作势要扯过去,思月忙抓紧了,嘴唇嗫嚅。
“娇娇公子,闷在屋里多无聊,陪老头子出去走走吧。”
闻言,见仁抬过眼去。
“烟伯今天不去会那些老朋友了?”
“还是和年轻人在一起快活,我带你去好地方。”
见仁眨下眼,书影捧了一碟鲜果进来,躬身行个礼,送到他面前。
“刚得的,好甜的樱桃。”
“你偷吃。”思月嗔怪他。
“我得先尝尝味道才好给公子拿来。”书影理直气壮,“公子,吃——”
“我要出去。”见仁站起来说,“思月,我不太放心他的口味,最好你多尝几个。”
说着,向外走几步,顿下来,回头抓了两个樱桃塞嘴里,皱眉头嚼一嚼。
“唔——你的口味果然糟糕。思月,都给你了,还有,”他瞟一眼米黄汗巾,“我觉得这颜色比较适合旁边那个呆

子。”
“烟伯,不会是抛下庄主,就我们俩偷偷回镇江吧?”
见仁撩开垂到眉上的发丝,微风吹得面庞酥麻。
“我还没和阿柯、安安她们玩够呢。”曲达卷一张叶子,两头捏得紧紧的,“不是说了吗,去个好地方,本来只想

自己独占着,你人还不错,勉强带你去一回,不过,可不能声扬。”
见仁下巴枕着手臂,弓身子俯在船舷上。
“我最会守口如瓶。”
船顺着一条河行进,眼看着出了城,两岸斜坡上去是绿油油的庄稼地,风过浪涌。偶有农妇在河边洗衣服,交流七

姑八婆的琐事,木槌敲得啪啪啪,小孩子在她们身后追逐嬉闹,惊走麻鸭一片。
岔道口向左,两边景色虽与前无异,但渐渐气氛不同。
水自流,田自生,不见丛丛竹掩农户。
“我们这是进了谁家的地?”
“不瞒你说,我的老相好。”
见仁抬眉看着曲达。
“怎么?以前我也是翩翩少年郎,多少姑娘梦里见。”
见仁只端详他脸上每一条得意的皱褶。
“看什么看?”曲达敲他一下。
从前方相对驶来一叶乌篷小舟,隐约见得位苗条少女站在船头。
“茂姨已经等候多时了。”她的声音泠泠如泉,近了更显出一颦一笑间的婉约风情。
曲达带见仁登上小舟,又往深处行了良久,方停在绿荫如盖的梧桐下。
麦苗地中间隐约曲折小径,少女领路,见仁当是游玩赏风景。
白墙青瓦琉璃窗,宅院出现的突兀,仿佛平地而起,被拥在繁茂幽雅桐竹间,乍一看去像遁世高人居所,细细打量

,却弥漫着甜蜜酥懒的桂花香。
跨垂花门,过漏窗复廊,隔开的小院里清泉丁冬,山石嶙峋,小巧精致临水亭里,一个绫罗轻纱裹绕的女人背影,

婀婀娜娜娉娉婷婷倚花栏。
“茂姨,曲爷来了。”
少女低着头退出去,亭中女人缓缓转过头来。
透过粉面朱唇下的风霜,看得出她曾经风华绝代。
茂姨的目光越过曲达,直落在见仁身上。
半晌,轻轻笑:“好个清妍雅俊的年轻人。”
她的声音比刚才的少女沙哑,却有着种说不出的慵懒舒缓,让男人听了只觉得浑身都要化做水。
“我没说错吧。”曲达推了见仁一把,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
“哎哟哟,瞧你,别让人家摔了。”
她拧着腰肢姗姗而下,桂花的香气不浓不淡四下里弥散。
“然后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茂姨笑得嫣然,抛出个媚眼,仪态万种,春花烂漫。
她伸出纤纤素手抚上见仁脸庞,略显得轻佻,但并不惹人生气。
指间是凝脂般的润滑,她一边啧啧称赞,一边舍不得离开的在他脸上徘徊往返。
曲达咳了一声:“够了没有?干正事。”
“讨厌,人家难得摸到极品,多享受会儿也不行么?”她如二八姑娘似的嗔怨,挽着见仁的胳膊就带他进后面的房

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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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19时--21时

第四十三章

雅致的闺阁,飘扬着薄绯鲛绡帘,满室坠粉香暖,清漆楠木的梳妆桌上,寒波铜镜,珠翠的发簪金银的花钿。
“来,坐这儿。”
茂姨罗帕拂过凳子,让见仁坐在梳妆桌前。
“好久没有打理过这么好的胚子,唉,要不是讨厌的老头子一再要求,清清爽爽的更是惹人怜爱。”
“你还不是老太婆一个了。”曲达挨月华锦被的床边坐下。
“去你的。哎,在那儿就把你那该死的烟袋放下,每次你一来,我得焚两斤的香料才压得掉呛人的味儿。”
“休想。”曲达故意深深吸一口吐出浓重的烟。
“死老头儿!”茂姨把张罗帕挥得生风。
曲达得意的簇起眼角皱纹,露出染了黄渍的牙。
“烟伯,我不会跑了也跑不掉了,可以说说带我来这个好地方,是什么好事?”
见仁从进宅院就闭着嘴,他看着镜子里斗嘴的那两个人,你来我往里的熟稔默契。
“唔——”曲达收了玩笑,平平的注视着他,“阿柯就像我半个闺女,从小我就宠她,见不得她受半分气,嫁了人

了,还是不生分,我想要她活得好好的,所以现在是解决一个障碍的机会,我需要你帮我。”
见仁沉吟片刻:“你是说,复老爷,她丈夫?”
曲达衔着烟嘴凝了会儿。
“我早知道你是聪明人,只是没想到你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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