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狄思竹闻言跳了起来,“那个臭小子!你快用心眼看看妙手医仙在哪?”
二师兄人再怎麽烂,武功却是不马虎的,这会儿就算他有心想追也追不上了,只可惜了那四颗解药,唉!
“你忘了?只有与雾影兰长呆在一起的人,心眼才有用。”花月山闭著眼睛开口。
“大,大,大师兄又,又开始说,说……”
“小师弟,师父每次闯祸都会留下四颗药丸。而我们只有三人,可不就多了一颗?况且,是二师兄自己要走,我们拦不得的。”雾影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明明是你提的建议,怎麽反赖他了?”气息未平地偷瞄了花月山一眼,狄思竹壮著胆子问道,然後抬头仔细看了看天上有没有乌鸦。
乖乖,大师兄一年也说不上三句话,往年都要到夏天才开口的,今年怎麽提前了?害他吓了一大跳,但愿别是什麽不祥的征兆才好。
“他从我手中拿走签的时候碰了我的手指,既然知道二师兄想去边关小镇欣赏漫漫黄沙,做师弟的当然只有暗地里帮忙喽!”摊开左手,掌心赫然出现两根短签。
“你,你──”狄思竹的样子像极了缺水的鱼。
“二师兄的手气向来没有我好呢,边关小镇啊!呵呵呵!他现在一定很开心呢!终於逃离我和师父身边了,真的吗?二师兄啊!由长变短可是很容易的呦。”动动手指做了个折断的手势,雾影兰笑著合上眼。终於可以找只小羊上师父的祭坛了。
看看身边睡过去的两人,狄思竹百感交集:柳堪怜啊柳堪怜,你怎麽就得罪了三师兄呢?只愿那支短签别是送命符才好。二师兄,出门在外,衣食住行都只有靠自己打点了,你好自为知吧!
叹了口气,狄思竹认命地重拾大刀:以後少不得要挨大师兄的拳脚了,先练练武吧!
唉!起床鸟的命啊!
“别依依不舍了,四颗药丸只够维持四个月,天一热他准回来!原就叫你别练武的吧!起床鸟!”雾影兰喃喃低语。起床鸟永远轮不到他做,因为他不会武功啊。
“我明白了,你是用二师兄一人来换我们三个暂时的逍遥!”今天他既然能设计柳堪怜,明天他又会设计谁呢?一想到下一个倒霉鬼可能就是自己,狄思竹便浑身冷到冰窖里。
算,算了,不去多想,天塌下来是明天的事,今天先把房子盖好再说。二师兄,自求多福吧!
可怜的柳堪怜,在他欢呼雀跃之时,殊不知自己已经被雾影兰不露声色地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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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堪怜的心中雀跃不已,一则虽然不想被雾影兰探知心事的安全距离早已超出,但天高皇帝远,随便他想干什麽雾影兰都是鞭长莫及,再不用像个透明人似的裸裎於他面前了;二则不用费尽心神体力与师父周旋,又有了解药,够他找到“妙手医仙”救命的了;三则若有了解药救大师兄於水火之中,他企不是一辈子对他感恩戴德?说不定最後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虽然他不想步师父的後尘,但若对象是大师兄,美人在怀,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嘛,看一辈子都是赏心悦目的嘛!
所以,不论走到哪里,柳堪怜都觉得天是从没见过的蓝,水是从没见过的绿,树是从没见过的挺拔,空气是从没见过的新鲜,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呈现出它从未有过的美好,至少在他眼中是这样没错。
之前在小酒馆里听说“妙手医仙”在西部大漠之地,他便决定要来西部寻人,但好景不长,麻烦便接踵而至。
柳堪怜到底是明白了大师兄为何在生人面前喜欢用面具、布巾覆面了。从他离开师兄弟一路西行时起,便不断有不认识的男男女女频频向他示好,而来到这边城小镇,男女老少更是像看待稀有珍宝一般一个劲盯著他猛瞧。他知道自己长得俊美帅气,但也用不著对著他流一地口水吧?太夸张了!更气人的是有人甚至乘蜂拥而上之机猛吃他的豆腐。
不得已,他决定将自己变丑──施展轻功,偷溜进别人的厨房,抹了两手锅底灰,脸上一擦──成了!这才开始顶著一张脏脸向众人打听“妙手医仙”的去向。
妙手医仙在江湖上久负盛名,又是素断肠的师父,而素断肠与他们年纪相仿,加之素断肠那小子总是“老头,老头”的叫他,所以,他断定“妙手医仙”一定是个不输他师父外貌长相的老头,只要照著老怪物的相貌找,不愁找不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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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坐在新屋子里喝茶的雾影兰幽幽叹了口气:“‘妙手医仙’哪是师父那德行啊?”照著师父的脸谱?找得著人他情愿将自己的人头揪下来给他当板凳坐!
“你在说什麽?”认认真真与木头较劲的狄思竹乘著抹汗的间隙抬头问道。
“没什麽,只是提醒你将房子盖得牢固些,免得届时重修。”
“说的也是,外面的房子可没我盖的结实,这下,不晓得要被他拆掉多少间屋子了。”
托腮凝视狄思竹青肿的脸,雾影兰双眉舒展开来──看来,收到他的信,师父已经笑到心里去了!二师兄,牺牲你一个,大家都好过!你又何乐而不为呢?赶快成佛吧!
“师父原是想将你与二师兄凑一对儿,现在双刀一分为二,想来这段姻缘是成不了了。不过没关系!”朝著莫名其妙的狄思竹说了句同样莫名其妙的话,雾影兰哈哈大笑:“小师弟,这可是师父打造双刀的初衷哦!看来,师兄我挽救了你的下半辈子哦!”
说完,就见狄思竹脸色大变:“老不死的!难怪我和二师兄打小便八字不和,原来有这等弯弯绕在里面,哼!臭老不死的,你等著!”放下手边的木头开始磨刀霍霍。
“刀,还剩一把了呀!”雾影兰若有所思。
“是啊!”狄思竹头也不抬。
“好一把大刀,应该可以分锻两把鸳鸯刀吧?”自言自语的同时,雾影兰眯起了双眼。天渐渐热起来了,不知二师兄一人在外可习惯?哎,外面的东西可不比自家做的结实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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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谓“黄沙漫漫”?何谓“飞沙走石”?柳堪怜现在就很清楚:各种有棱有角的石头如沈重的巴掌般招呼在脸上,几天下来,整个人又干又涩,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壳,他又怕痛怕得要死,所以,只要一刮风便泪流不止,又得拽著水袋,拉著骆驼,又得顾著哭,这一路的辛苦自是不必说了。怪只怪他不认得路,好不容易找著一个不嫌弃自己一张丑脸的商队,但人家却非要先到达目的地之後再为他指路,害他只得白白来受这冤枉罪。
这一日,匆匆喝了几口水,又用花布仔仔细细,结结实实裹住了头脸四肢,只露两只眼睛在外面,柳堪怜这才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来跟著商队赶路。听老商人说,还有一天就要到达目的地了,届时,他一定要洗去脸上所有的风尘,还自己本来面目,管他什麽招摇不招摇,豆腐不豆腐,连续几天不洗脸擦身的日子他受够了!
正想著,突然一阵飞沙走石,柳堪怜连忙闪身躲到骆驼身旁,但还是不幸被风沙迷了眼,刚准备好流泪,忽听耳边传来商人们阵阵不同寻常的惊呼:“马贼!有马贼──”,同时,遮天黄幔间隐隐有人影由远及近。
马贼?柳堪怜活这麽大倒是还未曾见识过,只见那些人真如茶余饭後所谈一般,身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皮袄,狂野地骑在马上挥著一柄大刀见人就砍,见货就抢!好不暇意自在!
柳堪怜扯紧花布,边流泪边赞叹,丝毫未觉飞沙漫漫的身後多了一个虎视眈眈的身影。下一秒,柳堪怜已被打翻在地,遮脸的花布也被一把抢走,风沙乘机毫不留情地向他袭来,在痛苦异常的间隙,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抽气声,紧接著含有怪味的小雨点开始在他脸上喷射:“包得跟什麽似的,我还以为是个娘们,没想到居然丑成这样!妈的,真是活见鬼!”
“妈呀,真的好丑,还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呸!”马贼甲朝地上唾了一口。
“收收眼泪吧!大爷对你没兴趣!对著这张脸,晚上睡觉会做噩梦!”马贼乙皱眉举刀。
“算了,留他一条性命,能丑成这样也算是一种本事!东西抢了就走!”继续喷怪味的大胡子不耐烦地挥挥手,顺带有些吃力地抽走骆驼身上那柄大刀。
临走,众马贼还不忘朝地齐吐唾沫一口:“丑人!”
什,什麽?居然叫他丑人?他哪点丑?若不是因为脸痛得难受,泪水模糊了视线,花布限制了行动,风沙迷住了眼睛,他非用自己英俊潇洒的本来面目与众马贼理论!啊,居然连他的刀都敢抢?开玩笑,他还要用那把刀来保护大师兄呢!
刚想追上去──
“别去!”商队中经验丰富的向导一把死死拉住:“小兄弟,莫要去送死!他们是这一带最强的马贼,今天照面的还只是手下而已!我们斗不过的!”
“幸亏今天遇上的是狼牙,唉,东西抢了就抢了吧!命还在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是啊!亏得爹娘给的一张好脸!兄弟,你命更好,只被吐了一脸的唾沫星子,回去拿布巾一擦就没事了,哪像我们,这伤,只怕是十天半月也难好了!原来人长得丑也是有好处的。”
鉴於大家死的死伤的伤,所以大家眼中的丑人柳堪怜只得顶著一张丑脸独自一人踏上漫漫寻人之路了。
走了几天,放眼望去都是灰头土脸的斑驳土墙,灰头土脸的百姓,灰头土脸的衣物服饰,柳堪怜抬眼看了看昏黄的太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鬼地方,和江南相比真是差远了!“妙手医仙”来这里干吗呀?
不是他不想速战速决,实在是……总之,一言难尽啊!
柳堪怜边走边摇头:若是往常,出门在外,没钱,这是雾影兰考虑的问题;没吃的,这是狄思竹掂量的事;有人找茬,这自然由大师兄摆平;但现在,银票被马贼抢走,好容易藏了点碎银子,又悉数进了客栈老板的腰包,怪只怪老板自己盖房时偷工减料,他只不过轻轻一推,居然就把客栈连门带墙外加招牌给卸了下来,所以现在,他是身无分文,穷鬼一个,万幸的是解药还在身上,但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迫於生计,他不得不找份差事先糊口。
哎,鬼老的徒弟流落至此种地步,真是脸面全无啊!
还好,因为马贼猖獗,雇工的告示满大街飞,无外乎安民啊!保家啊!护院啊之类的,而其中酬金最高要求最低的要数县衙贴出的告示──招捕头!五百两银子一人,名额不限,自认是丑人即可!
自认是丑人即可?难道县太爷喜欢丑男?不可能啊!老怪物说过,如果对方长得太丑,那即便是只瞧一眼,一定会没了兴致!
一来虽然不知道县太爷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药,二来虽然并不认为自己能和“丑”字划上等号,但,在这缺水的西部,此刻他最需要的就是好好寻个地方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然後好好睡一觉,再拖延下去,怕是要生出一窝跳蚤,累出一身病了。
说干就干,一眨眼的工夫,柳堪怜人已稳稳当当站在一脸哭相的县太爷面前。
原以为这麽高的酬金,来应征者必是如过江之鲫,但柳堪怜左看右看,前看後看,看来看去,怎麽入眼的就只有眼前的县太爷和两旁六个面目生得“惨不忍睹”的大胡子捕头。难道有诈?
是去?是留?现在换柳堪怜一脸凄楚了!若是陷阱,还要不要银子?伤脑筋啊!
待看清来人之後,原本一脸苦相的县太爷立时转悲为喜,只见他飞快地从堂上跑下来,眯著双眼围著柳堪怜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後退到一旁和捕头们咬耳朵嘀咕了几句,这才笑眯眯地重新回座发话:
“想必壮士是来应征本县捕头一职的,好好好!人长得丑可是好处多多啊!只一张脸,就抵了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虽然告示上要求应征者必留浓须,但这一点,本官认为对壮士来说大可免去,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县的捕头!来人,带路!”
说完双手一招,六名捕头十二只手马上一左一右,抓逃犯似的将一脸呆若木鸡的柳堪怜带离几乎要欢呼雀跃,大叫“极品!”的县太爷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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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十二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监视下,柳堪怜颇为难堪地褪下自己身上早已看不出颜色的黄衫,换上了捕头专用的黑衣,虽然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面红耳赤,浑身上下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公,但事实却是残忍的──汗水、沙土、锅灰、木屑等等杂物组成的“保护网”将他整个人包裹得滴水不漏,春光是半点都泻不了的,颜色自然也就看不见喽。
等他穿好了衣服,那位瘦瘦的县太爷不知从什麽地方冒了出来,摸著自己一片混乱的大胡子绽放著仿若春花的笑脸:“欢迎啊!新捕头!”紧接著,众捕头亦脸色放晴,鼓掌欢迎新人的加入,现场唯一不开心的只有柳堪怜本人,因为他不明白,这到底在上演哪门子的戏码?
“新捕头贵姓?”
“免贵姓柳!”
“本县正是双钩镇县令陆子雁!柳捕头,以後大家一起共事,可要互相照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