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而行————江洋

每次做爱之后巴特勒依然会问：“爱我吗？利安？爱我吧，我爱你。”他渴望的眼睛使利安不敢直视，但他依然从不回答。

利安一天比一天惶惑，他的心意仍然相当坚定，但他不知怎样去拒绝巴特勒的爱意，他感觉得出这个人现在是真的爱他，可他不愿接受。

利安天性比较内敛，不擅于做出果断的决定，从前他只需听从乔治的命令就可以安排好一切生活和工作，而现在他需要独立做出决定，他不想伤害巴特勒的感情，因为他自己尝试过那种被拒绝的痛苦，所以他一直犹豫不决，考虑怎样说才能不太伤他的心。

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利安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十三号的星期五，按理说这可不是一个吉利的日子，可他对自己终于能够摆脱巴特勒而感到庆幸。

巴特勒前几天回了伦敦一次，回来他告诉利安敏西豪森伯爵已经回家了，留了一封信给利安，利安拆开信看，乔治亲切地问候他，嘱咐他注意身体，并且为他写了一封正式的推荐信，有了这封信，利安可以在任何他喜欢的行业中顺利发展，利安的鼻子有点发酸，乔治还是那么关心他，为他做好一切安排，可惜他很可能用不到这封推荐信了。他垂下头，把乔治亲笔写的短信仔细地折起来，放进贴身的衬衣口袋里去。

巴特勒一直在观察他，这时开口说：“你还是爱他么？他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利安低声说：“我爱他，这跟他无关。”

“怎么可能！” 巴特勒嗤之以鼻：“如果得不到回报，为什么要去爱？”

利安不想跟他争辩，两个人的处世哲学相差太远，其实他也明白自己这种行为很傻，有点不可理喻，但暂时他不想改变心意。就让这爱埋藏在自己心里，陪伴自己走过今后的人生吧，那美好、蒙胧、酸涩、无果的初恋，就像春天的花朵，是人生四季里最美、最短暂的风景，值得永久纪念。

巴特勒没再说话，他们相安无事地共进了晚餐，然后巴特勒提议出去走走，他们一直住在这个近乎废弃的农场，据说这是巴特勒一个朋友的产业，看着这里的荒废程度利安就知道他这朋友是什么类型的人了，诺大的农场里只养了几十匹马，有雇工在管理，除此之外，就是各种野生动物的天堂，也为他们这些天的打猎提供了极为丰富的收获。

他们骑马穿过一人高的长草，慢慢来到农场边缘一座废弃的教堂，旁边就是这个家族的墓地，爬满了青苔的巨大石雕已经有些斑驳，墓顶小天使的石像上落满了鸟粪，象征贵族身份的徽章已经模糊不清。

巴特勒带领利安进入教堂，教堂已经严重损坏，透过高高尖顶上的破洞可以看到正在变成深蓝色的天空，夜幕渐渐降临，四周一片沉寂。

巴特勒点燃带来的蜡烛，插在圣台前的烛台上，摇曳的光照亮了神坛上破旧的十字架和基督像，那个受苦受难的人扭曲着身体，垂着头，千百年地忍受着折磨。

“我有很多年没进过教堂了呢。”
      巴特勒自嘲地说，利安没有说话，自从跟巴特勒在一起之后，他也再没有进过教堂，信仰已经成为一种奢望，他不敢再祈求上帝的宽恕。

“你说，如果真有上帝的话，他会不会反对你对男人的爱？”

*32*

利安回答不出，他仰望着那昏暗中的雕像，心情复杂。

“这里没有别人，利安，让我们来试一试，看能不能见到神迹。”
      巴特勒笑了起来，“让我们大声说出心中的爱，对着基督耶稣来呐喊，说我们热爱的是男人，看看究竟能得到天遣，还是上帝的祝福！”

利安惊讶地望着他，觉得他真是疯狂，但比这再疯狂的事到了巴特勒身上也就不足为奇了，利安向来是把他跟魔鬼划上等号的，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反对。更何况这里周围数英里都荒无人烟，就算上帝听不到，也不可能被别人听到。

“我爱的是男人！” 巴特勒以身作则，大声向着十字架上的那个人呐喊，他的声音震得屋顶尘埃飘落，夜鸟惊叫着飞离。

利安笑了起来，巴特勒总有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的豪爽令利安敬佩。

“喊呀，该你了！”
      巴特勒碰碰利安的胳膊，可惜利安从小受到过于严谨的教养，连大声说话都不多见，这样狂妄地向着上帝的代表呐喊可不是他的作风，他涨红了脸，就是喊不出口。

“喊吧，这里又没有别人。”

利安轻喊了一声：“我爱……”

“爱什么？”

“……”

“说出来呀！”

“……男人。”

“大声点！”

“我爱……男人。”

“再大声点，利安，你是个勇敢的人，还是胆小的懦夫？如果你想坚持你的爱情，就一定要大声把它宣布出来，让全世界都知道！”

让全世界都知道吗？利安可不敢，但越来越黑的夜色给了他勇气，多年来的渴望和数月来的压抑使他窒息，他突然觉得放纵一回也未尝不可，在巴特勒鼓励的目光中，他深吸一口气，冲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雕像大喊：“我爱的是男人——”

巴特勒大笑起来，利安也放声大笑，原来突破一个心理障碍并不是特别难。利安意犹未尽地又喊了两声，除了在空旷的教堂内引起一点回声和震落几片灰尘之外，没有引起别的反响，上帝并没有惩罚他们。

“瞧，上帝听到了，他没有反对，他默许了。”
      巴特勒笑嘻嘻地说，搂过利安热吻，利安回抱住他的肩，他们忘情地亲吻着，在上帝的屋子里，在耶稣面前，放肆地亲热。这个吻太热烈了，以至于他们几乎都不能控制激情，利安好不容易才用力推开巴特勒，红着脸大口喘息，他还没有胆大妄为到在教堂里跟他做爱！

“为什么不，亲爱的，这是我们每天的必修课。” 巴特勒理直气壮地大声说，委屈地又过来想抱住利安。

“不行，不能在这里！”利安坚定地拒绝了，巴特勒只好吻了吻他的嘴角说：“好吧，回去再做，这里环境太差了，不舒服。”

利安瞪了他一眼，虽然残破的雕像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他还是觉得很难堪。CE63F风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爱我吗？利安，爱我吧，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一切。” 巴特勒温存地拥抱住利安，贴在他耳边低语。

利安没有回答，他垂下眼睛，一言不发。

巴特勒更紧地拥抱他，利安都喘不上气来了，他挣扎了一下，巴特勒松开手，扶着他的肩，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利安，让我们来考验一下自己，在这里，在上帝的面前，让我们大声地喊：我爱他！然后看看在喊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心里想的是谁，好吗？不必有丝毫的勉强，去感受你的真心。”他深深地凝视利安的眼睛，然后转过身，跟利安一起面朝圣坛。

他们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巴特勒说：“来，我说开始，咱们一起喊。”

利安深吸了一口气，在听到“开始”之后大声叫喊：“我——爱——他！”

两个人的声音合在一起，异常洪亮，头顶落下大片的灰尘，巴特勒抱住利安，把他护在自己强壮的臂膀中间，等尘埃落定之后才放开他，笑着吻了吻他的嘴唇，然后凑在他耳边轻轻地问：“你刚才想的是谁？是我吗？”

利安停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不是。”他想的是乔治，阳光下的乔治，他想到是的他们在大学时的快乐时光，乔治从绿茵茵的草地上向他跑来，脸上挂满灿烂的笑容，金色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他看起来像是刚从天庭降落凡间的天使。利安满足地笑起来，温暖的笑容使他的脸焕发出勃勃生机，在刚才的那一瞬，他几乎感觉到了天堂般的快乐，原来公开承认自己的爱，是这样幸福。

“啊——” 巴特勒叹息了一声，利安轻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你赢了，利安，还记得我们打过一个赌吗？如果三个月之内你爱上了我，那就是我赢了，我会给你勋章，并且加上我自己，如果你不爱我，那就是你赢了，我给你勋章，放你自由。”他紧了紧手臂，给利安一个深情的拥抱，然后放开他，微笑着说：“魔法解除了，你自由了。”

利安怔怔地望着他，一时还不敢相信，巴特勒微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走近一步，试探着想再次拥抱他，利安本能地退后了一步，避开了。

“唉——”
      巴特勒失望地叹了口气。利安不想掩饰自己重获自由的兴奋，他彬彬有礼地向巴特勒做了个抱歉的表情，但坚定的神色表明了他的立场，他不想再跟这个人纠缠不清，即使他们曾经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利安这样想，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吧，亲爱的，你赢了，我恭喜你。” 巴特勒轻松地说，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突然，他向前俯过身体，在利安耳边低声说：“可是我也没输。”

利安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理解这话的含义，巴特勒也没想解释，他耸了耸肩，径直向教堂门外走去，嘴里说：“也许你需要一点时间跟过去告别，我先回去等你。”

利安奇怪地望着他的背影，怔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背后有轻微的声响，他猛地回过头，一阵头晕目眩，强烈的的震撼几乎将他迎面击倒！

一个颀长的身影缓缓从神坛后的阴影中走出，利安记忆里阳光中的天使穿过黑暗出现在他的面前，只不过不是伴随着阳光与快乐，而是阴沉的脸色和忧郁的目光。

利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完全失去了声音，他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木椅，冷汗涔涔而下。

“利安，你……”乔治的声音非常低沉，表情似乎在忍耐痛苦。

利安的心好象不跳了，胸膛里冷得像结了冰。

“我没想到……”乔治再次停住了，他似乎不知说什么好，伤感地望着利安。

利安想要大喊、想要挣扎、想要辩解，但他完全说不出话，喉咙里只能发出一点奇怪的声音，他痛苦地揪住自己的衣领，几乎喘不上气。

“你爱的居然是……”乔治的声音很低沉，利安的心随着他的声音沉入了黑暗，仿佛这越来越浓的夜色已经侵袭到了他的骨髓之中。他急促地喘息着，慌乱地慢慢往后退，游移的目光不敢看乔治的眼睛，生怕从那里看到深深的遣责和失望。

“你真的爱他吗？为了他可以不惜一切？”乔治无法忘记刚才利安大喊“我爱他”时坚决的态度，他痛苦地发现利安的变化太大了，他几乎不能把面前这个敢在上帝面前放肆的人与从前那个温和内向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利安敏锐地察觉他误会了，乔治以为他爱的是巴特勒！可他爱的是乔治！

他在心里大喊：我爱你！是你，就是你啊！是乔治·敏西豪森！！

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一阵阵紧张的晕眩使他想要呕吐。

“你……”

利安恐惧地望着乔治，害怕他继续说下去，他绝望地哆嗦着，蹒跚后退。

“利安。”乔治落寞地轻声呼唤，抬起手，似乎想要隔着空气触摸到利安。

“不！”利安大叫一声，绊倒在灰尘里，他一跃而起，疯了一样冲出门，眨眼间融进了漆黑的夜色。

*33*

宽敞的大厅里烛光昏暗，曾经豪华的描金家具现在都蒙上了陈旧的灰尘，巴特勒半躺在沙发上喝酒，身边已经躺满了空酒瓶。

突然，呯地一声巨响，大厅的双扇门被撞开了，从那敞开的大门走进来一个人，清晨的微光从他身后洒进昏暗的大厅，一片清淡的白。

巴特勒懒洋洋地抬起头，利安缓缓走向他，他脸色苍白，头发蓬乱，身上的衣服沾满泥土，挂满了破口，靴子上也满是泥污，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爬出的幽灵。

“哦，回来啦。” 巴特勒喃喃地念叨了一声，继续喝酒。

利安脸色僵硬，唯一显出活力的是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在昏暗中像钻石一样闪着奇异的光，他一步一步走到巴特勒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恶狠狠地问：“为什么？”

“亲爱的，来瓶酒吧。” 巴特勒答非所问地递过去一瓶酒。

利安夺过酒瓶摔向墙上，玻璃瓶啪地一声撞得粉碎，红酒像血一样从墙面上流下来，触目惊心。

“真是浪费啊！” 巴特勒不满地把手里的酒瓶对到嘴上，还没来得及喝，利安劈手压了过去，再次摔到墙上。

“你疯了！” 巴特勒冷静地坐起身来，盯着利安。

“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乔治会在那里，为什么你要骗我说那些话！”利安的语气还算克制，但他的眼神告诉巴特勒他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

“因为我们打了个赌。”

“打赌？”

“是的，亲爱的，就像我跟你打了个赌一样，我也跟你的乔治打了个赌。”

“什么赌。”

“他太自信了，利安，他自认为他把你培养得不错，当我告诉他你是我情人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肯信。”

利安的身体晃了一下，猛地倒退一步，似乎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你告诉他我是你的情人？！”

“这是事实。” 巴特勒耸了耸肩。

“你怎么会见到他？”

“他来我家找你，虽说我们有一点弯来绕去的亲戚关系，但他对我有成见，从来没有上过我家的门，为你倒是破例了。”

“你跟他说了什么？！”

“他要找到你，送你去工作，我说不用了，你是我的情人，我会照顾你的。”

利安的身体摇晃着，好象快要晕倒。

巴特勒继续说：“他不信，说什么你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我就跟他打个赌，说你爱的是男人，所以你做了我的情人，我们差不多每天都要做爱，有时甚至一天几次。”

利安退后一步，的脸色更白了，透出奇异的青色，淡蓝色的血管在他额角轻轻地跳动，双拳握得格格做响。

巴特勒看了看他，笑了一下：“他看起来很生气，对我非常不客气，于是我就跟他打赌，赌你会亲口承认你爱的是男人，而且还要在教堂里大声宣布，我们赌五千英镑。”

“五千英镑！”

“是的，亲爱的，你不是问过我怎么赚钱吗？这就是我赚钱的方法之一。” 巴特勒嘲笑地说：“英国人好赌，所以这种钱很好赚。”

“你骗了乔治五千英镑！”

“不是骗，亲爱的，注意你的措辞，是打赌！” 巴特勒不满地说：“还不止这一个赌约呢，我还跟他赌你会在教堂里跟我接吻，非常热烈的吻，也赌五千英镑。”

“也赌五千英镑！”

“是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没钱花，你看，这金币会像水一样流过来。” 巴特勒笑嘻嘻地说。

“你骗了我的乔治一万英镑！你这个魔鬼！”

“咳，我说什么来着，利安，请注意你的措辞！”

“你就是魔鬼！”利安猛扑上去，巴特勒闪身倒在沙发里，险险地避过利安手里的匕首，那柄锋利的匕首还是上个月他送给利安的，精钢所制的西班牙武器，镶有象牙手柄。利安疯了一样向巴特勒进攻，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巴特勒虽然喝多了酒，身手还是很敏捷，但利安现在丧失了理智，力气大得异乎寻常，巴特勒所以应付得相当吃力。他们从沙发打到厅中，巴特勒扑到墙边扯下那里装饰用的长剑，抵挡住利安的攻击。

“够了！”当巴特勒挑飞了利安的匕首之后，冷静地喝道，利安没有回答，他红着眼睛，赤手空拳地扑了上来，恨不得把巴特勒生吞活剥！

“啊，还真是勇敢哪，说实话我一直都很佩服你这点勇气，明知打不过还是要打。”
      巴特勒嘲讽地闪身避开，在利安手臂上刺了一剑，利安毫不退缩，很快就全身都挂了彩，尽管巴特勒手下留情，鲜血还是染红了他全身的衣服。

终于巴特勒忍无可忍地给了利安一脚，把他踢翻在地，跳过去踩住他的胸膛，冷冷地说：“够了！再这样你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