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衡量得失,他只想相信那是用于更精神层次的问题。因为在赋予理由之前,自
己早已在邂逅那一瞬间被吸引了,而人们大多将它定名为“命运”。
在悄悄掩近的霞光中,两人难分难舍地拥抱在一起,贪婪着彼此的双唇,就像要取回过去虚掷的光阴。只想感受
彼此的存在,触碰彼此的温暖。
第九章
人类的习性真是不可思议。阿步不禁如此感慨。
穿上以白色为基调的POLO衫和白色长裤的制服,戴上护臂和护胸,已经好久没像这样正式做射击用的装扮,即使
如此,自己的双手仍淌有半点迷惑,一一次这些相当特殊的防护道具穿戴在身上。
“……真的没问题吗?”
御木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你不必太操之过急。”
“我没有操之过急。”
阿步笑着关上置物柜。
“我只是突然很想射箭。这是个好时机,放过了不是很可惜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啦……”
阿步拿起弓匣。他使用的是拆卸式的弓,将分成三等分的弓组合后,装上缓冲器和瞄准器等附属品,再把弦安上
就可以射箭了。
“好了……我们走吧!”
****
笼罩在暮霭中的练习场吹着徐徐微风,一般练习已经结束,放眼望去只剩三三两两的人影。阿步将手上的弓匣放
在长椅上。
“接下来……”
说他没有半点恐惧那是骗人的。事实上,他那忙着组弓的指尖正不停颤抖,气温明明清爽怡人,不时有凉风吹送
,阿步的额头仍冒出了冷汗。
尽管如此--
“说不定……现在的我可以举弓射箭。”
这种毫无根据的想法,或许是在千舟抱着他的时候衍生的吧!
有个人在背后支持自己、包容自己,在那个人面前自己可以尽情哭喊,可以依偎在他的怀抱中。
“这个……是不是就叫撒娇呢……”
阿步知道自己不服输的性格正爆起青筋,可是人们有时候还是要一个能无条件地让自己撒娇的存在。
调好弓弦、确认平衡无误的阿步提起了弓。
“我真的……没问题吗……”
他来到了这里,也提起了弓,可是接下来呢……。
“阿步。”
深挚的呼唤阿步肩膀一震。他闭上眼睛,咽下直袭鼻腔的酸楚。
“什么事?”
阿步没有回头,拼命压抑着声音的颤抖。
“……没事。”
温柔的声音带着笑意。
“只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那个人就在那里,在背后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害怕回头,害怕自己会躲进他的怀抱,阿步绷着肩膀轻轻吸了
一口气。
“……御木学长。”
“嗯。”
御木拿起挂在胸前的哨子含在嘴里。就算行射的人只有一个,也不能坏了靶场的原则。
“……要开始罗!”
两声短促的哨音。阿步慢慢提起弓,走向发射线。直到昨天,白线还离他那么遥远,如今却在他的脚边。他把左
脚跨出白线外,面对箭靶做好射前的站立姿势。就在放松肩膀的同时,响起了一声哨音。
“……”
阿步吐出一口长气。每当他举弓,不知为何呼吸自然就平稳了下来。从箭匣抽出的箭架在弓上,缓缓地抬起头。
拂过脸颊的风带着鲜绿的气息。
“这是……”
他记得一清二楚,根本不可能遗忘。
阿步一边拉弓一边把脸抬至水平位置。什么也听不见……视野猝然变窄。背筋自然地注入力道,将手肘往后拉开
。拉满弓的瞬间,阿步的耳朵只集中于某个声音、眼睛只注视着某一点,其他的一切完全听不到也看不见。
铿……!
就在他听到放箭指示片发出小小的金属声弹开的同时,箭射了出去。向上划出一道弧线的箭,不偏不倚地奔往三
十公尺外的靶心。
“正中红心……”
用望远镜确认箭靶的御木咻--地吹了一声口哨。
阿步毫不间断地进入下一个射击动作。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搭上箭、拉满弓。室外射靶比赛在两分半钟之内要射
三箭,阿步的身体早已记下了应有的节奏。
“……阿步!”
射完三箭的瞬间,阿步的身体瘫在地上,站在背后的千舟连忙扶住了他。
“你没事吧?”
“嗯……”
御木接下他差点松手掉落的弓,拿掉防脱带,再将弓递给站在身旁的庄司。
“总觉得……好痛快……”
任由千舟拿冷毛巾替他擦拭额头的阿步疲惫地笑了笑。
“比我刷亲全国纪录的时候还累……心情却很舒畅……”
“那还用说。”
用望远镜确认箭靶的御木接口道:
“一年没碰过弓的人,居然连续三箭都正中红心,心情当然痛快啦!”
“真的吗?”
阿步睁开被毛巾复盖的眼睛。千舟发现后扶起他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
“真的全都命中红心?”
“我骗你干嘛?”
看见御木摊了摊手,阿步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是真的……”
“阿步……”
庄司讷讷地呼唤阿步,神色有些沉重地凝视靠在盘膝而坐的千舟怀中的阿步。
“你会……继续练习射箭吧……?”
千舟坚韧的指尖不停地抚摸着阿步的头发。带着褐色的滑顺发丝被蜂蜜色的光芒穿透,闪耀着艳丽的光彩。
“……嗯。”
把脸颊贴在千舟胸口的白衬衫,阿步允诺了。
“……就算有意放弃也放弃不了……我……毕竟是喜欢射箭的……”
淡淡的霞光正为澄澈的高空抹上色彩,就像紫罗兰茶冷却的过程,暖暖的颜色带着薄薄的嫣红。
“啊……!”
深紫色的云层散开,探出头来的太阳透射稍纵即逝的璀璨光辉。刺目的绚烂是通往明日的钥匙。
“终于找到出口了……”
千舟在耳畔呢喃。
不断摸索,终于爬出深渊踏出了一步,通往光芒四射的迷途出口。
或许这时通向另一个迷宫的入口,或许前面还有别的痛苦等待着,可是他想记住此时此刻沐浴在光辉中的感动。
这光彩夺目的一刻让他的泪水泉涌而出。
“谢谢……”
阿步像个小孩一样用手背擦着眼泪。
“谢谢你们……庄司……御木学长……”
还有--
“谢谢你……”
谢谢这个牵着手扶持他站起来的人,这个用温暖臂弯环抱着他的男人。
“太好了……”
耳边传来低语。阿步深深颔首,将脸庞埋入那个人的胸口。
“事情根本就很单纯嘛!”
不用说,一边用冰锥把冰块鏊碎一边出言奚落的,除了麻纪没有第二个人了。
“只要有勇气射过一次,以后就一帆风顺了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
阿步拿着吸管绕着杯子搅动。他喝的是冰紫花苜蓿茶。
“碰到长距离我的肌肉就不堪负荷了,再过不久就要参加比赛了说……”
“我说你啊!”
麻纪把脸往前一凑。
“也不想想自己有一年的空白,才刚复出居然就想刷新全田纪录?”
“咦……”
“你这个就叫妄自尊大!”
麻纪把碎冰块一股脑地丢入阿步的杯子里,再把茶壶里剩余的花草茶倒进去。
“啊、喂……!”
“叫什么叫?反正你还不是会追加。”
“……”
“好了。”
麻纪放下冰锥,脱掉围裙。
“我要去朋友家住一晚。哥,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经过阿步身边时,麻纪扮了一个大鬼脸。
“好痛!”
顺便狠狠地踹了他的脚,阿步痛得惨叫。
“麻纪!你干嘛啦!”
“这是上天给你的惩罚!哥,外面的金属板我会帮你翻成[CLOSED]那一面。”
目送麻纪发出女王般的笑声出门,阿步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有什么好笑的?秋佳先生……”
阿步向窃笑不已地从休息室走出来的千舟提出抱怨。
“可不可以想办法治治那个家伙?真搞不懂她到底是纤细还是粗鲁……”
“说的也是……不过她的直觉敏锐倒是事实。”
千舟捧着紫罗兰的干燥花,干燥后的紫罗兰直接就可以拿来泡茶了。
“啊……做好啦?”
千舟从柜台内侧的柜子里取出罐子,小心地把干燥的紫罗兰装进去。
“今年天气不错,有助于干燥。”
“嗯……”
紫色的花发出干燥的卡沙卡沙声。
“要不要喝喝看?”
千舟迎上阿步的视线问道。阿步点了点头。脱除水分的花瓣啪哩啪哩地装进茶壶里,随着浇入煮沸的开水释放出
蓝紫色。紫罗兰的蓝紫色搭配白色的杯子更是相得益彰。阿步没有端起杯子,专心地守候它颜色的变化,只见茶
从紫蓝变成枣红,最后转成淡橘色。
“……黎明……”
“嗯?”
绕过柜台将手扶在阿步肩上的千舟歪着头问:
“有什么不对吗?”
“黎明……来临了……”
望着“黎明的花草茶”的色泽,阿步念念有词地叹道。
“真的不会有问题吧……”
千舟用指尖勾起阿步的下颚,望进他游移不定的眼眸。
“为什么这么说?”
“嗯……”
阿步躲开千舟凝视的眼神,嘟嚷着说:
“……我似乎太贪得无厌了……之前只要能拿弓我就感到心满意足了,如今愿望达成,我又开始渴望能够箭箭射
中靶心……”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千舟低笑着在阿步的浏海印上一吻。
“我还不是一样。虽说现在还是不想下将棋,但西洋棋和围棋的胜利我可不想拱手让人,麻纪还常常骂我欺人太
甚呢!”
“真的吗……?”
阿步双手环住千舟的肩膀。
“真的……可以吗……”
有人跟你说过不可以吗?”
“是没有……没有人这么说过……可是,我总觉得上天会责骂我……”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千舟失笑。
“你指的是麻纪说的[上天给你的惩罚]吗?”
“嗯……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阿步摇了摇头。
“我的确饱受折磨,也痛苦了整整一年,可是……一切终究恢复旧观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有更多的奢求…
…”
“一切吗……?”
阿步把脸埋在千舟的胸膛。千舟的衬衫带着惯有的绿草香。圈住自己的臂弯强劲、温暖,包容着阿步所有的一切
。
“不……是超越了过去的一切。”
阿步抬起头来盈盈一笑,在千舟的唇印上自己的双唇。
“如果要求得更多,恐怕上天真的不会饶我吧……”
第十章
“呃……再来呢?”
“从那边……对,就是这样……”
“啊,我懂了!”
“里夫花园”有时会摇身变成手工艺教室。向来宁静的店里不时响起年轻女孩的谈笑声,气氛好不热闹。
“你真是笨手笨脚的……”
“啊!好过分哦--”
满屋的薰衣草香。看见闲来无事的麻纪在制作薰衣草花束,一群常来的女孩子便吵着要她指点一下。薰衣草花束
是把干燥的薰衣草花折入根茎里,再用细缎带编织而成,也可以当作香包使用。麻纪一边教她们,一边编制更高
难度的笼子。
“欢迎光临。”
铃铛响起当啷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咦……?”
进来的是熟悉的面孔,受千舟的声音影响而回过头来的女孩们发出兴奋的尖叫。外型出众的他在大学里似乎是个
赫赫有名的人物。
“你是……御木先生吧……?”
“是的,好久不见了。”
御木点了点头。乌溜溜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像他这样留着略微过肩的长发却不会令人反感的男性恐怕不多吧!柜
台的位子已经被那群聒噪的女孩们占满了,千舟只好带领他在靠窗的座位坐下。
“你要点什么?”
御木想了一下,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我要紫罗兰茶。”是阿步告诉你的吧?”
千舟苦笑着回到柜台冲泡紫罗兰茶。深紫色的茶和透明的玻璃杯相映成趣。
“……原来如此……的确很有意思……”
御木心悦诚服地眺望紫蓝色的茶。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向柜台里的麻纪招了招手,在御木对面坐下的千舟平静地问道。
“你不单单是为了喝茶才来的吧?”
表情高深莫测地喝着紫罗兰茶的御木隔着杯子瞄了千舟一眼,接着低沉地说:
“……阿步常常在练习中不见人影。”
“咦……?”
“他是很快就回来了,可是没过多久又不见了。平均一个小时一次,每次都消失十分钟左右。”
“……”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可能是跑到体育馆或哪里休息,毕竟他有一年没练了,体力不济也是应该的,关于这点我也
不是不能体谅,可是实在太频繁了……”
千舟两手在桌上交缠。
“我听庄司说,他好像都是跑到体育馆后面的杂木林里发呆。”
“……他有好好练习吗?”
御木点头。
“他的命中率也不差,几乎感觉不出曾经有过空窗期。不过,照庄司的说法,现在的他只有鼎盛时期的一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