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璇灿烂一笑:“是么是么?”
作势就要扑上去,丹慕生忙退开一步,眉梢一挑,露出一口白牙:“嗯,我说的是臭美。”
天璇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敖易神色动了动,有些忌惮丹慕生,硬生生将一口火吞了回去,灼的心里发痒,噗嗤一
下笑出声来。
闹得差不多了,丹慕生好容易从天璇手里抢回观尘镜,念了一道仙诀,镜面起先朦朦胧胧的,逐渐清明了,当真
显出凡间的画面来。
一个少年抱着一只白猫倚坐在桃树下,花落满肩。那白猫神色慵懒的蜷在少年怀里,不时用爪子巴拉着落在身上
的桃花瓣。
一旁是堵灰白的老墙,斑驳的十分有意境。
“啧啧”,我摇头叹息,“璟凡在凡间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那少年生的十分普通,全没有了璟凡旧时的清奇俊秀。
丹慕生摇头:“那不是璟凡。”
我们俱是一怔,惊讶地望着丹慕生。
“你们再仔细瞧瞧。”
天璇眼尖,立即指着不远处伏着的一只棕毛猫嚷道:“这不会是璟凡吧?”
毛色杂乱,身子圆的像球一般,正趴在空处睡着,哈喇子将将淌下来。那滚圆的肚皮,说是璟凡下凡还不如说是
弥勒佛托世靠谱些。
丹慕生依旧摇头。
我无语地抚上额头:“那棵桃树总不能是璟凡变的吧?”这画面里哪还有其他活物?
丹慕生神色也有七八分无奈,指着镜面一角道:“你顺着青玄的视线看就是,璟凡在这里。”
我定睛仔细一瞧,方才还当真漏看了此处。
目灿如星,同旧时如出一辙;骨骼清奇,比旧时娇小些许;身型圆润,较旧时更添可爱。
只是那皮毛的颜色与那旧墙十分相近,依在墙角洞边,我们方才竟都没瞧出来。
我无声的张嘴,疑惑的望着丹慕生,从不开口的敖易简洁明了的替我问出了疑惑:“耗子?”
丹慕生沉重而肯定的点了点头。
三人面面相觑。
我伸手搽了搽额头,敖易望向天璇的眼里明显多了些庆幸。
咳……好一个玉帝……
还了观尘镜,我们早早的回了房。
我望见桌下两坛仙酿,不觉被勾出了酒虫,煞是怀念那清香的味道。丹慕生见我隔三岔五瞧酒坛的馋样,笑着将
酒坛搬上了桌,取了两只玉杯满上。
“放心罢,我已问过月老,璟凡与青玄间由指头粗的红线牵着,变作什么都改不了天数的。”
我端起杯子来小饮一口,菊花酒果然有种奇特的清香,难怪慕生爱喝。
“嗬,这缘分深得真是……果断是要纠缠一辈子的。”我语气多少有些不满。
丹慕生笑了笑,红唇皓齿十分好看:“青玄只爱吃鱼。”
我望着丹慕生有些出神,旋即回过神来:“慕生,我们平日里能不能下凡去看看璟凡?”
丹慕生想了想:“轻易是不能下凡去的。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带你下去便是。”
我又饮了一杯,面色微红,犹豫了一阵才道:“我……我还想去看看白墨。”
不知为何,我对那狼崽有种好生奇怪的感觉,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他窝在角落里的样子竟让我想起那只窝在树
下的毛团来。
丹慕生怔了怔,微蹙眉结:“再说罢。”
说起白墨,我不由继续道:“那只狼崽可是失忆了?他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兄弟。一个人住在那荒山里,怪生孤
独的。”
丹慕生神色淡然地饮了一杯酒:“也许吧。”
我喝了酒,便开了话匣子:“慕生,你上回为什么说我不能将他养做灵兽?”
丹慕生眉头动了动,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他修行不够,怕是不够资格。”
我不禁乍舌,贼娘的,做神仙的宠物还有这许多要求。
丹慕生又添了一句:“何况他也不见得愿意罢。”
我嗬嗬一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也是,我见了他想亲近,他却不一定喜欢我,何况上了天庭还有许多规矩,
难保他只想在凡间自在的做个空山大王。
丹慕生似乎并不喜欢谈论起白墨,将话题转到了别处,我粘了酒气就变得喋喋不休,却并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
么,脑袋昏昏沉沉的,很快便睡了过去。
我又将上回的春梦做了一次,竟还更清晰了些。
丹慕生负手立在我面前,好一幅阆苑仙葩的模样,媚眼如丝:“你可瞧清楚了我是谁?”
我头点的坚定:“你是慕生。嫦娥姑娘比你丰满多了。”
丹慕生抱胸冷哼一声,我扑上去便啃。他做神仙养的细皮嫩肉的,口感十分好,我啃过的猪肉较他糙了,鸡肉较
他老了,鱼肉较他腥了——总之,我啃得煞是荡漾,还不忘偷口轻声呢喃:“慕生……我喜欢你,我想我真的喜
欢上你了。”
啃着啃着便滚到了床上,丹慕生推推搡搡,再我看来倒成了欲拒还迎。
藉着春梦不做白不做的念头,我胆色壮了许多。之后的事我从未有过经验,梦里也就按着小时候从父亲枕下偷出
的《九春真经》上的招式比划,好一招寰抱龙城,复一式直捣黄龙,来来去去之间,我脑里还有个清晰的念想。
——我当真是无药可救了。
第十三章 作画
我一觉睡到晌午,朦朦胧胧醒来之时发觉臂弯里裹了个人,睁眼一瞧,我竟躺在丹慕生的床上。
许是让我的动静闹醒了,丹慕生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一牵动身子脸色旋即变了,眉头紧蹙,伸手扶住了腰。
我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看着他,他试着舒展了下身子,眉头蹙的更深,转脸见我呆坐在一旁,莫名道:“醒了便
起来,看着我做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昨夜……”
丹慕生叹了口气:“以后再不让你喝酒了,三杯就开始喋喋不休,恐怕别人想问什么都能套出来。七杯就睡得死
沉,拳打脚踢都不醒,偏生睡了又不安稳,每回替你掩上被子你就踢开,我只好将你搬来和我一起睡。”
我依旧问的小心翼翼:“你的腰……”
丹慕生怒瞪了我一眼:“搬你的时候扭到了。”
我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硬生生被丹慕生瞪了回去。
好罢,我没瞧见你脖颈上的红痕,没瞧见我们衣衫凌乱,也没觉察到背上一道道火辣辣的疼。
这一切都是幻觉。
我在幻觉里若无其事的将天庭逛了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觉走到天边,只见前头有几个天兵把守,我好奇上前:“
兄台,敢问这是何处?”
那天兵纹丝不动的站着,只斜睨了我一眼,冰冷地吐出三个字:“诛仙台。”
我微怔一刻,探头往里边瞧了瞧,倒也并没什么骇人的景象。横竖一道雷,劈作一堆灰罢了。
我轻轻拍了拍那天兵的肩膀:“兄台辛苦了。”
他自青松巍然不动。
待我再逛回摇光宫的时候,不知不觉一天竟将将过去了。丹慕生在桌上展了张宣纸,正泼墨挥毫间见我回房,只
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作画。
我静坐在一旁瞧着他画完了一副桃花瀑布图,这才开口指点道:“花瓣的颜色略红了,下回可再将色调稀一些。
这几处石头的形状与水流的方向不够一致,还可再改一下。”
丹慕生略有些吃惊:“你会作画?”
我赧颜颌首:“毕竟以前做了许多年书生,也粗略学过作画。”学画的热情却是比读圣贤书多了许多。
丹慕生浅笑:“那你作一幅赠我挂在房里可好?”
我忙不迭点头:“自然,我明天便作。”
是夜我躺在床上许久,即便阖了眼,思绪依旧清明的很,实在无半点睡意。
丹慕生在房里摆了两张小床,相隔不远。我几番辗转,即便是刻意放轻了动作,依旧惊动了他。
“怎么还不睡?”
我沉默片刻,轻声道:“在想明日该画些什么,暂无睡意罢了。我可是吵到你了?”
丹慕生语气温和:“是我自己睡的浅。今日起得晚,眼下竟是不怎么困倦。”
我索性坐起身来:“慕生,你若是不困,同我说说话可好?”
丹慕生依旧躺着,侧过身来面对我:“好。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我咬着下唇静了一阵将思路理顺:“我今日在天庭逛了一下午,不知为何,竟突然有种好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昨
日我还在为吃食犯愁,今日竟莫名的成了个神仙。我想我眼下可是还躺在我那破屋子里,只是心里不甘,臆想了
这些奇事来骗自己。我如今可是在梦里?”
丹慕生静静待我说完,才开口问道:“便是在梦里又如何,你是愿睁眼醒来继续将凡人的日子过下去,还是想沉
溺在梦里无忧无虑的做个神仙?”
我干笑两声:“自然希望这些个事儿都是真的了。只是美好的有些不真切,反倒怕有一日我沉溺了,再睁开眼发
觉一切全是自己的空想,恐怕会失落的连原先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
丹慕生“嗬”了一声:“那就永远睡下去不要醒过来,便是醒了也将自己敲昏了继续睡。这世上求个开心不容易
,谁不是自己骗自己呢。能将自己骗得狠了,觉起来没白活这一遭,南柯一梦也值得了。”
我静默了一阵,微微颌首,也不知这光线昏暗,丹慕生是否能瞧见。我将话题一转:“你……当年天璇上诛仙台
的时候,你是怎么个念想?”
丹慕生对这个话头倒也不惊,沉吟片刻:“当年……却是不记得了,如今倒是有些羡艳,这样其实挺好的,不是
么?”
我微笑着叹了一口气:“是啊。这样再好不过了。”
第二日第三日我都闷在房里作画,画的依旧是桃花瀑布图。丹慕生见我画的尽兴,也不打搅,只是有时立在一旁
看一阵,微微浅笑,竟是百般难描。
我画的出一枝妖娆,描不尽一张笑靥。
待我作完一幅画,丹慕生将折扇拢起来在手心里敲了两下:“甚好,甚好。”
说罢提起笔来汲足了墨,在一旁空处书下一行字:“流水急下三千尺,载不走许多风流。不若一枝当空,梦死醉
生不复醒。
他当真将画裱起来挂在了房里,我每日回房都能瞧见那苍劲空灵的几行字。
梦死醉生,不复醒。
我瞧着老君的眉毛胡须长了又短,短了又长;我与天璇敖易嬉笑怒骂,身手愈发敏捷,躲开一道道突袭的火舌;
我捧着观尘镜瞧着璟凡青玄一世又一世痴缠纠结。
不知过了几多年。
第十四章 下凡
约莫是我做神仙日子清闲的连玉帝都看不下去了,择了一日将我与丹慕生召到蟠桃园里,明里是伴驾赏桃花,暗
中却是派了件任务给我们。
至于为何要私下进行,说来说去避不开面子二字。
东华帝君养了条灵蛇,大约是天界的油水不好,又或是仙娥不够妖娆,总之那灵蛇竟寻了空隙逃下凡去了。此事
原也没什么,豢养仙宠这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那灵蛇若是不愿意也就罢了。
只是他上天庭之前,曾与一凡人几世牵扯不清,之间恶债累累。此次逃下凡去他又近了那人之身,竟想害那人性
命。说起来这事东华帝君也算有个看管不利的罪责,玉帝就派我与丹慕生下凡去救那凡人一回,也算是替东华帝
君恕罪。
玉帝的嘱托是只要救了那凡人便是,至于那蛇精是去是留,但凭他自己定夺。
我好生奇怪,此事看来并不难,为何竟要派天庭两员大将,咳,至少是两位仙家去做。
玉帝一脸深意:“此事说来的确不难,却也不是这么简单的。那蛇精本性并不坏,只是身上潜伏了一股邪念,平
日里尚可凭意念压制。只是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夜之时,月相极盛,阴气太重,他便会完全由邪念掌控。不瞒两位
爱卿,他潜在的妖力十分强大,怕是八大战神合力也不是他的对手。届时且不说那凡人,恐怕凡界都要大乱。”
我眼角不由抽了抽,玉帝这话饶的很,说明白了就是那蛇精蛇格分裂。
玉帝继续道:“他一直潜在那凡人身边,虽眼下他神智尚算清明,未有害那人的欲念,然而他妖气太盛,人妖长
期相处,那凡人的寿数已让他的妖气蚀的差不多了,身子早已十分虚弱。”
我听的迷迷糊糊:“我们此番下去要做些什么?”
玉帝接着道:“其实此事解决起来并不难。蛇精的邪念完全是由那凡人起的,只要八月十五那天日沉月升之即你
们取些那蛇精的血,点在那凡人眉间,就可将其遏制。朕念在那蛇精本性不坏,且曾为东华帝君灵兽的份上,并
不想伤他,能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是最上之策。”
丹慕生一直仔细听着,突然开口问道:“玉帝挑选我与昭华元君去解决此事,可是有什么特殊的缘由?”
玉帝颌首:“的确。一则你们二人皆是武官,可与蛇精一战。二则你们都是凡人飞升的,对凡届十分了解,如今
朕要你们装作凡人潜在他二人身边,与那蛇精混熟了便可在中秋夜寻到机会解决此事。”
丹慕生继续问道:“我们下凡之后是否不可使用仙术?”
玉帝再次颌首:“若有仙气接近,恐怕会惊动蛇精的邪念,催生他提早爆发。朕已派太上老君去凡间为你们挑两
具阳寿已尽且适合与那二人接近的躯壳,你们只要附上去见机行事便是。”
丹慕生颌首,我也只得跟着一起点头:“臣明白了。”
玉帝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此番要辛苦两位爱卿了。朕会让老君给你们两粒仙丹,爱卿服下之后便可隐住身上的
仙气,让那蛇精觉察不到。切记,决不可使用仙术,且务必在日沉月升交替的短暂时间里取到那蛇精的血,不然
此事怕是难以收拾!”
我与丹慕生回府准备,临走之时玉帝又将两条要则叮嘱了几遍。
我得知可以下凡去十分兴奋,却也有些忧心:“这是玉帝派给我的第一件差事,若是办砸了可如何是好?“
丹慕生耸了耸肩:“现在担心也不抵用,玉帝既说了是见机行事,也只有到时候再看了。”
说罢瞟了我一眼,又迅速转了回去:“便是办砸了,也是我们一同承担罪责,没什么大不了的罢。”
我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心中旋即美得好生飘然,这话怎生听的如此顺意。
丹慕生见我立在原地傻笑,冷哼了一声,强自肃着脸,快步向府里走,我忙三步并两步追上去并排前行,不时偷
眼瞧他。
——真是越瞧越好看。
当天夜里我硬是磨着丹慕生又喝了些仙酿,我喝的缓,又偷偷将酒洒了许多,数着喝到第七杯之时,脑袋狠狠往
桌上砸了下去。只可惜力度控的不好,疼的我险些叫出声来,硬是咬碎了一口银牙,将呻吟吞了回去,装作人事
不省——这一下也的确将我砸昏了。
待了许久,才听得丹慕生微叹了口气,走至我身边将我扶起。我将身子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嗅着一丝丝隐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