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迷心窍 下——煤飞

暴跳张狂的火舌叱咤飙升，浓重而贪婪的高高震跳而起，企图染指整片天空。

毫无预兆的，身旁青年张开手臂腾空一跃，如流星坠雨般的速度划空而过，映着火光如黑曜石一般消失远方。

乍一回头，发现本来躲在身后的瓒嬖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向前一看，她居然独自冲着那道火光跑去。

我立即追上前拦截，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为防止剑气伤及瓒嬖，我早已设下多重封印掩盖这把剑的力量，手里的蘅尘剑竟然自发出锐利刺耳的剑鸣声，剑

身时不时浮现少许微红，而这股躁动随着我往那火光追去的脚步愈加明显，以至最后那把剑恢复通体血红色，宛

如一张饥饿已久的血盆大口。

我自然知道前方火烧处是什么地方。

若非强大妖气使然，蘅尘剑不会有此反应。

眼前火焰呈喷射状，并非一般所见的火，而是一种叫做冷火的物质。

很久以前，我在跟魔界异兽打斗之时曾见识过这玩意。

冷火，顾名思义，它的火焰比寒窟还要冰冷，若不小心沾上其迸发出的火焰，轻则皮肤溃烂，重则立即化为血水

，尸骨无存。

一连串激烈的轰鸣声接踵而至，强光遮住了我的视线。

如此规模大的冷火攻势，我此生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谓空前绝后。

妖族仗着冷火，来势汹汹，渊龙一族倾尽全力，却是不敌。

并不是渊龙弱小，而是龙族一役，渊龙死伤过半，如今元气刚复，又与妖族发生冲突，真是祸不单行。

眼看妖族得寸进尺，无能为力之下，渊龙长老开始念咒施法，但妖族岂会让素来施咒当强的渊龙有翻身之机，妖

火连天，周围不时响起冷兵器相撞的尖刺声，焚火之下，所有人几乎都成了一粒极其微小的浮游，游弋期间，厮

杀声一波接着一波，从未间断。

看来，妖族此次要打拖延仗，耗尽渊龙元神。

被很好控制的冷火助长了妖族的气焰，随着渊龙节节败退，他们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但是渊龙不愿夹着尾巴逃

走，而是继续顽强抵抗。

有重伤的渊龙化为真身，以身躯替族人抵御妖族冷火，而自己却深受冷火侵蚀，漆黑华亮的身躯到最后一刻终于

蜿蜒下坠，跌得粉身碎骨，之后整个身体迅速被冷火吞噬，化成血水，什么都没留下。

血水沾染了临界大地，但是阻止了妖族前进的脚步，无数渊龙宁愿化为真身，以自己去堵住妖界裂口，让敌人无

法靠近，而下场皆如蝉翼琉璃般脆弱凄惨。

这场面实在是太可怕，太残酷。

趁着另一波攻势开展之前，我上前一把抱住被吓住的瓒嬖，正待此时，眼前突然飞来一个人影，直直倒在我脚下

，是一名龙族的重伤老者。

扶起他的时候，我看见他右手处中了冷火，皮肉正在一点点腐烂烟化，烂成一滩焦黑烂泥。

情急之下，我立即提气以仙力暂时封住老者手上被冷火灼伤的口子。

“谢谢……”老者虚弱地抬起头，他感激地看了看我，忽而低头看清楚我手中那把红若鲜血的剑，面带震惊地望

着我，“你……银龙的剑为何会在你手上？！……”

根本来不及解释这么多。

耳畔有厮杀的怒吼声，战斗声此起彼伏。

剑气的嘶鸣声越来越强烈。

杀戮激发了它被压抑已久的嗜血本性。

狂风中卷起一阵怒潮，我左手执剑，回头斜睨他，随之将怀里的瓒嬖递给老者，略自垂头有礼道：“老人家，请

帮我照看一下小嬖，待我回来解释。”

他接过瓒嬖，睁大双目看我，未发一语。

天界武将毕竟不是白做的，我自不会惧怕所谓冷火侵蚀。

加之体内含有传说中战神——银龙的凝月神珠，以及手中不知是我操纵它还是它驾驭我的蘅尘剑，正面迎向血肉

横飞的战场。

借由死去渊龙巨大的身躯作为掩护，我提剑小心闪躲开爆溅百丈的冷火碎片。

并不是夸张，这样惊心动魄的战场，我是第一次见到。

当然了，我不会手下留情。

手握蘅尘剑，只要它依然是红色，我便不会停手，斩杀妖孽时喷洒的血流飞溅在我身上，之前斩妖之时因为多数

被操纵，从来都只在恍惚中度过，如今得偿人剑合一的滋味，心中感到的竟不是欢喜，而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

烽火连天照，英雄含笑死。

踏着众多血肉铺成的道路，我手里的剑一滴一滴淌着还未冷却的血。

染上的鲜血，似乎让手里的剑更加兴奋，它不断发出嗡鸣声，直指妖族最上方的红衣男子，抬眼向上，对上他凝

望我的眼神。

再次提剑，我打算先发制人。

直飞而上，有妖族认出我的模样，禁不住大喊一声：“水华上仙！”

或许是名号太过响亮，不止妖族注目，就连渊龙也不由睇住我，露出惊讶的神色。

同样的，这声呼唤让我垂视分神。

岂不料那红衣男子趁着我分神，竟出刀攻击，白刃差点刺中我胸口，幸而我及时推开他，好不容易躲开那一剑，

可没有喘息的机会，他继续朝我狠手攻击，招招致命。

流火如雨，天掀地覆。

我要一边想办法躲避他的攻击与天上乱舞的冷火飞焰，还要尽力攻他要害，而此人妖力不低，不仅躲闪掉我的攻

击，反倒让我招招受他牵制，慢慢落入他的圈套当中。

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腹背受敌。

周围渐渐围上一圈妖族之人，他们连同那男子一起强行桎梏我的行动，叫我半步都不能离开，然后，一大股冷火

飞溅过来，恰好正中我这个地方。

红衣男子弯唇一笑，跃身离去。

而我身边死缠着无数妖孽，移动不能。

……

有人说毁灭必定是巨大而激愤的音律，而我现在知道，毁灭是不需要声音的，只是节奏太快，还没开始就已经结

束。

我以为自己死了。

不过，好像让我死真的没那么容易。

当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周身竟然被一圈异样而熟悉的殷红光芒笼罩，外界的伤害似乎与我无关，尽管，我身边

就是一些被冷火燃烧成焦骨的破残肢体。

红衣男子震惊望过完好无损的我，我没放过这个机会，趁他松懈，反手提剑相向，一举割下他的头颅。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犹豫。

喘了口气，我瞥眼环视周遭的妖族，他们无不望着地上男子还在洒血的头颅，惊得倒抽冷气，停住攻击。

首将被杀，群妖无首，妖族志气立马消沉，原本气焰嚣张跋扈的妖族大军只剩颓唐之势，而我无意再造杀戮，只

扬起仍旧血如残阳的长剑——

“不想死在我手里的，马上给我离开临界！”

战火纷飞之中清晰回响着的，是我的声音。

第六十三章 任性的龙

擦干净嘴角沾上的血，我抽回手中提起的剑。

“爹爹——！”

才渐渐松懈下来，一声急促尖叫立即惊我回头。

那些妖人离去之时，居然掳走了瓒嬖！

持续不断的惨叫声不停抽打着我的心，迷茫的视线霎时清晰起来，落在距我不远，用力伸手向我的瓒嬖。

那些妖人回头望见我，蓦地用力捂住她嘴巴，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瓒嬖看上去很痛苦，她奋力挣扎，脸色惨白，眼角留着眼泪，望向我这边。

“小嬖……！”

他们很快穿过一道屏障，进入妖界。

心急如焚，我毫不迟疑提剑上前追去，手中的剑是妖异的红，对于破开封印的它，丝毫妖气都能使它兴奋异常。

明显感到它暗暗驱使着我闯入临界。

然而，我没有拒绝这种驱使，一点也没有。

因为，我只想找回瓒嬖！

眼前就是妖界入口，我迫不及待冲进去，而面前那道屏障阻止了我的道路，我提剑破开一道口子，岂不料那道屏

障上方倏尔生出无数把尖利的寒箭，一旦我靠近半步，便万箭齐发，叫人无处可躲。

尝试两次都以失败告终，身体终于被强行弹了回来，多处受了伤。

而我不死心，站起来想继续硬闯。

受伤的老者忽然眼疾手快上前扯开被锐利的箭头划伤皮肤的我，大声说道：“你不能过去！现在妖界之门被下了

重咒，就算你过了这一道结界，里面还有更多机关，强行进入只能是死路一条！”

可我哪里听得进，执意要闯：“小嬖被他们抓走了，难道要我置之不理？！让开！”

想甩开他的手，但老者仍旧死死擒着我的手臂不让我走，气氛僵持下来，半晌之后，不仅是他，其余经由战斗存

活下来的渊龙也靠了过来堵住我的路。

他们包围着我，面色紧张。

我很激动。

手中的剑也是。

没有昼夜分别的临界，难得这把剑带来了一丝光亮，深红色的线条，有些诡秘的沉落在地上，照射着地上冰凉的

死血。

耳边分明听见有人在说话，而当我回头，眼前只剩下一片殷红。

什么都看不到。

我一时失了神。

这把剑现在很躁动，不知是兴奋还是气愤，它如同一个有意识的生灵，向我传达着它的激烈感觉，长剑发出嗡嗡

的声音，竟使得手指无由颤抖，心里突然泛出一种极致孤单的悲凉，莫名的感伤与失落笼罩住整个身体。

体内不断溢出一股力量，与手中长剑交汇在一起。

两股力量合二为一，刹那间，我有些迷失，仿佛它的意识就等于我的意识。

我控制不住两股力量的融合，就好像其实我根本控制不了那把剑，亦无法封印得住它。

擎高血色长剑，好像起誓一般，随即耳边响起一声剑啸，周围围观之人不觉后退三步，惊怵地望着我这边。

那位老者见状，立即蹙额抬手，凭空画了一道咒缚，随后指头轻点眉心嘴里不断默念什么，待指尖处带出一道忽

明忽暗的白光，他便毫不犹豫地定定指着我的手里的剑，轻轻吐气一吹，霎时间，那道咒语幻化成现实的图案，

整齐严肃的飞扬在半空中，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某种图腾，慢慢嵌入那把剑身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缠缚着的咒语像是阴森的烛台，混着剑身的血红，照亮漆黑的环境。

半晌之后。

红色渐渐褪去，剑身恢复水波澜光色，荒凉的颜色，光明而深沉。

这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凛冽的风，我扬手挡住了双目，扬起尘土飞沙进入我的眼睛，陡然觉得呼吸困难。

……

再次睁开双眸，四周的人都不在了。

然而，我竟意外的在风沙迷茫的尘气中，看见一道虚幻银白身影，单薄无助的，他默默回头看我，眼眸血一样红

。

冷漠的风拂面而过。

白发似雪，红眸胜血。

我睁大双眼，盯着那双眼睛，他的视野之中是漫天瑰丽的血红，在其之中挺立不倒的，是我自己的倒影。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那口阴森的牙齿。

以为是蘅尘剑引出来的幻想，我不由施法想要将其封印，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封印之法似乎失去了效果。

心里一惊，却发现他竟然向我走来，待他走得足够近，才知道二人并非遥遥相对的虚幻距离，而是近得能听见他

的喘息声。

缓慢的，冗长的，隐约的。

说不上为什么害怕，目见那张脸，好像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他很快来到我面前，寒凉的手轻轻抓住我的手，微温的手心迅速被夺去了一切温暖，一阵无以复加的冷意缓缓漫

过我的身体，以及灵魂。

想甩开那只手，可它像是本来就长在我身上似的，怎么扯也扯不开。

敖沧慢慢以额头抵住我颈窝，双手紧紧扣住我的手心，突然的，下巴前突然传来地狱般的声音：“你想到哪里去

……”

有身体有呼吸还会说话，莫非真的是他来取我魂魄了？

虽说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但真踏上了阎王殿，我还真是有些搞不清状况。

微微颤抖低下头，正好对上那张黑沉冷凝的脸，我不由咽了咽口水，说道：“敖沧……就算你来夺我魂魄，也不

要这么突然吧。”

突然皱了眉，矮我半截的面容可怖的浑身煞气的敖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刮了我一巴掌。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单手揪住我耳朵，力气惊人，语气更是十分不善：“夺什么魂魄，你这白痴！这里是剑魄

中心，方才敖洪那老家伙把剑给封印了。”

“封印？”我摸不着头脑。

拧脸的手力气更大，他狠狠怒道：“你这笨蛋，刚刚只要你再硬闯一次便可破除那道结界，谁让你回去理那些渊

龙的！现在好了，害得我也被封印，早知道当初就不把元神附在这把剑上，直接啃掉你这蠢东西！”

被一个年纪比我小，个头比我矮的小孩骂蠢，还顺带挨了他一巴掌外加拧脸，要还能跟他和颜悦色我就是如来佛

祖。

火气不觉加大，我狠劲抽开他的手，冷声道：“你自己没事躲在剑里面作甚，怪不得我说之前你怎么能千里传音

，敢情你就在我附近游荡……！哼，你这小鬼下咒差点害我没死，现在自己被封印居然来怪我！”

敖沧不依不饶，张口咬过来：“哼，若不是我之前心软没取你魂魄，你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

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被他咬到。

伸手擒住他嘴巴，用力向上一提，将他提到半空中，敖沧气急，手舞足蹈乱蹬，我环视着四周黑漆漆一片，忽然

想起什么，问道：“你说这里是剑魄中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莫不是我也元神出窍了？”

好不容易挣开我，敖沧捂着被我扯到发红的脸，红眼一瞪，：“那老头施咒封印凝月神珠，你身上有一半凝月神

珠的力量，当然会被封印起来，哼，不过你放心，就算不被封印，我也要拉你当垫背。”

居然拿鼻孔对着我，他也不怕闪了腰。

拉我当垫背……

这就是传说中的银龙么。

怎么会……这么任性！

虽然他模样还是个半大孩子，可是人家毕竟是银龙，我有自知之明，绝对斗不过人家，于是斜睨着那张拧成一团

的脸，试探着问：“那你现在是要吃掉我魂魄了？”

不耐烦地撇过头，他说：“不急，我今天没兴趣吃你。”

强忍住心里不悦，我垂首望着眼前满目嚣张的小鬼，暗暗怒火中烧：“既然不想吃我，那就放我出去，我还要去

找人！”

敖沧兀自抬头，无所谓地摊手：“去，那只小妖你救不救都可以，反正她是仙妖诞下的种，迟早有一天会被仙家

发现处死的。”

“那是我的事，你快点让我出去！”我催促道。

斜目而过，敖沧冷静地凝视我许久，随后再次迅速掏出巴掌，扇向我另一边脸，依然没有手下留情。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沉着脸色，淡淡地说：“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我的东西，只有我对你要求，你没有资格向

我开口。”

“你……”

刚想开口争执，下巴就被他揪住了。

“况且，敖洪作为渊龙长老，他的咒缚可是首屈一指的。我若有办法，也不会在你面前现身。”他冷着声音，突

然抬起头，使劲箍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冰凉，“依照以往的惯例，封印一把剑起码现得上百年，幸好有人跟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