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开口问过叶理非的状况,不过都没人会理会他的问题,只有时间到有他的一份乾粮,休息时则有几口水给
他止渴罢了。
一行人行到云南境内,单陌只花了常人的一半时间,段显善由于一身的功力受制,脸色难看人也显的相当虚弱,
但他只能咬牙苦撑。
一句「得罪了。」双眼即被黑布蒙住了,意识也陷入黑暗之中,当他再次醒来时,人已躺在床上了。
一觉醒来,整个人轻松不少,也有了精神许多,段显善想着他该是睡了相当长的时间,尝试运行真气,仍是受制
之中,心想单陌除非是傻了才会让他顶着一身功力四处乱走,便想起身下床探看环境。
一动便听到脚边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连忙掀开被子一看,就见一副腕口粗的白铁圈在他的右脚脚踝上,连接在
一条粗长的铁链上,段显善见了不觉一阵苦笑。
单陌当真是防得紧啊,是不是该庆幸他还没动念要废了自己的武学呢?
铁链的长度只能到外室,怀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段显善坐在外室的茶几边,倒着桌上的茶独自品茗着。
这茶倒也挺香的,就不知是什么茶泡的。段显善看着手中的杯子,又望望手边的茶壶,边想着要不要快点喝完,
打开盖子看看里面的东西。
一会儿来了一位仆从打扮的少年,推门进来看见段显善正坐着喝茶,不由得一楞,随即躬身道:「参见段盟主,
小的叫单渊,若有何需要只管吩咐,只要是小的办得到的,马上就能为您作好。」
段显善看着眼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反应如此之快,神色恭谨,想来这阙毒教的规矩必是甚严,才能教的如
此之好吧。
一路奔波最多洗把脸、胡乱擦个身体,全身早已满是尘土,段显善也顾不得客气,便对少年说道:「我想先沐浴
,换身干净的衣衫。」
洗好身体,又吃饱喝足,整个人更加清爽有精神,便叫单渊先下去,段显善继续喝茶,看着窗外的景色,发觉庭
院也是有人照顾的,花草都修的整整齐齐的,再望这间屋子的摆设也算是精致了。
单陌还说什么作药人,作人质还比较像。段显善眼尖的发现庭院外围了至少有一圈的侍卫。
自从懂事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么闲的段显善,没多久便闲的发慌,站起身子一走动,一阵金属声清楚的告诉他现
在的处境,不免满心的沮丧。
不知道叶理非怎么了……父亲的身体是否痊愈了……
段显善想着最后一次见到叶理非的情景,那脸色苍白的犹如白纸,额间也满是薄汗,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生了什
么病吗?可是单陌的嘴就像紧闭的蚌壳,什么话也问不出来,待会问问单渊看他怎说吧。
父亲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段显善若有所思的想着父亲醒来的第一句话,脑海浮起当日的景像,那时父亲说
话的神色与语气,简直比听到叶理非说要杀父亲时更加的阴狠。
一年多前父亲是不是和叶理非之间有发生过什么事呢?
段显善想着叶理非进门的时间是在他出门办事之后,那晚少年所说的话似是已等他回来很久了,必是父亲作主将
人迎进门安排在那间待着,这点是无疑的。
可一年有了,父亲对于叶理非的事仍是只字未提,段显善内心突然一阵冷颤,难不成父亲早知叶理非会遇到什么
事吗?
颓然而无力的跌坐着,段显善想起前不久才发现的事,那日在书房屋顶,约略听到父亲要易禾洹私下吩咐,有些
安排在各大门派的人先沉默别再有动作时,其中恰巧掺杂着几个段显善认得名字,都是父亲要自己帮忙各门派时
,顺便提携的后进……
若是父亲早有预谋的话,那父亲要他在不知情下作的那些事是什么意思呢?父亲有想过他明了后会有多难过吗?
父亲究竟有没有考虑过这些…
段显善内心就像外面渐黑的天色,逐渐泛起一层化不开悲哀阴影。
晚饭的时间一到,单渊即一手敲着门道:「段盟主,晚膳时间到了。」一手平稳端着饭菜,在门外候着进入。
段显善应了声,单渊即进入屋内将饭菜与筷子在桌上摆好,段显善随意的扒了几口饭菜,即放下问道:「单渊,
叶教主身体可安好?」
「多谢段盟主关心,教主的身体安康无恙。」单渊闻言躬身恭谨的答道。
段显善看着单渊直觉对方并没有说出真话,也不点破,只是客套的答道:「那就好。」
不知不觉过了好几天,段显善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看着花草随风摇曳,沉默而寂静的日子也让他想通很多事,
例如父亲是不可能带来阙毒教弟子交换他回去的,无疑是自曝其短,甚至他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怕也是随时可
弃的棋子…
外面一声「参见教主」唤起段显善的注意力,正急急忙忙起身想更接近窗子,想看看一直挂念的人是否安好时,
就见窗外停驻着一抹消瘦许多的身影,带着低沉的嗓音问他,「显善,和我聊聊好吗?」
段显善想过两人再次见面的很多状况,但从未想过两人能这样平静的面对坐着喝茶,虽然旁边还站着一位煞风景
的单陌。
段显善双手紧紧的握住茶杯,双眼则是不停的细细巡视着坐在他对面的少年,不觉手心冒了些汗。
叶理非的脸色苍白,甚至有些发青,原本绝艳的面容此刻却像是死人,毫无人的生气,气息也不顺,完全不像练
武之人该有的平稳。
叶理非自进来坐着,只是一语不发的沉静的直视着眼前的男人,两人无语的对视甚久,少年才像是想到什么似的
对单陌说了一句「放开他」。
一年多前那夜段显善一番「不男不女」的话语,恰巧击中叶理非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小时虽宁死也不愿换上女装
,可一想到老教主和单陌夫妻对他的好,不想惹他们伤心,也只能接受,心里却为此留下一个不可抹灭的伤。
自小,老教主见他性子稳,不易有起伏便给他练了凌霜诀,其好是简单易练,只要下苦功练,武功不出二十年就
可达到一流的极高境界,其坏是一旦心緖起伏过大,即被其反噬,功力越高,其作用也越强,一个不好,连命也
会赔掉。
对周身事物,叶理非向来无感,不带执念,当时也没想太多也就练了,也只有对老教主与单陌夫妻多少还留有感
恩的心情,内心向来平静如水,直到遇见段显善,那男人像蜻蜓点水般,时常引起他内心的波澜,渐渐为他的表
现所动心,再也维持不了平静。
一个多月的等待,患得患失的心情原本都还压的下去的不适感,在见到人的那一刻,以为痴情的等待有了结果,
却是换来无止尽的无情刺伤,狂喜的心情一下跌到了谷底,就像石头投入水般,激起水花,也激出了反噬。
任何人的话,他都可以当作没听到,独独那男人的话,就像烙印怎么也挥不掉,明知身体再也撑不下去,心绪仍
是止不住的起伏着…
其实在听到那番话后,他就只想静静的待在木屋一个人永远沉睡,不愿再醒来…若不是段重荣那老家伙一再逼他
,他是不可能会再踏进阙毒谷的。
用了禁药的他,真正的意识沉睡了一年,在这期间,对于报复段重荣的所作所为,也是他内心真切的期望,他不
会后悔,最后没杀了他,只能让他苟延残喘像个废人生活着,他觉的也是够了。
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会下重手打伤了段显善!
今日得以再见到人,而且是如此平和的状况下,他也该满足了才是,不该再强求了…尤其是在狠毒的折磨了他父
亲的事后,他虽出了一口恨意,但对方的心里可想而知绝对是恼怒而愤恨着的。
单陌以为叶理非睡昏头了,赶忙劝说道:「教主,此事万万不可,一旦放开段显善,怕是会…」在叶理非冷厉的
目光下,单陌知道多说也无用,只得住嘴解开段显善的穴道和打开脚链。
段显善脱离了控制,说了声「谢谢你」便欣喜的起身动了动快僵硬的手脚。
单陌却以为段显善打算要离开此处,紧张的拔出腰间佩剑,此刻叶理非像是要再添乱似的又冷冷瞪视他说了一句
「寒晶剑」。
单陌惊恐的连忙说道:「教主,段显善不怕毒,不怕蛊,本身的功力在此刻的教中根本无人能敌,再拿把寒晶剑
岂不是要把阙毒谷给铲平吗?」
叶理非闻言脸色沉了几分,正待发作,段显善却是紧张的问道:「叶理非,单陌说无人能敌是什么意思?你的武
功不是高过我好几分的吗?」
此刻的段显善想起几个月前山庄外的一战,当时的叶理非也是明显不敌他,慌忙的续问道:「你这一年多来是发
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再次相见你会前后判若两人呢?」
叶理非只是抿着嘴什么也不答,那夜的事他不想提及,更不想加深段显善的愧疚,即使会被误会,被气怒,甚至
是被怨恨…
他很喜欢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段显善那令人动心的笑容,更想对方能永远的保有它。
单陌发现段显善言语中毫无敌意,且和教主像是交情不错,加上他也想知道教主受重伤的原因,便插嘴道:「教
主的武功一年多前几乎快废了,靠着奇珍药草治了一年,才勉强回复七、八分…」
段显善没想到少年居然功力会几近全废,正想插话问明时,叶理非已冷叱道:「出去!」
「是,属下告退。」单陌也想再多问些事,不过此刻只能识相的推开房门,随后掩门而候在院外。
看着房门被关上,段显善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苛责,「对不起,那一晚我不该乱说话的,你能原谅我的胡言乱语
吗?」
叶理非听了这句话,只觉的内心原本痛的直淌血的伤痕,像是不药而愈,渐渐的合上伤口。
说不气恨那夜男人所说的话是骗人,可…若没下了极深的感情在其中,他又怎会在意对方的话…
从一开始也是他没说实话表明…绽放一抹虚弱的微笑柔声道:「都过去了。」真的一切都过去了,本以为相见只
会再度被嫌恶的。
段显善看着眼前对他报以谅解微笑的少年,心中所在意的一切刹那间都放下了,不论是父亲的伤,自己被骗的事
,谁是谁非也不想再去争论,也理不清不是吗…
虽然还摸不清自己的感情,却清楚的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放不下眼前这少年,微笑道:「我们以后就当朋友,一切
再重头来过,可好?」
傀儡六
段显善一大早起床便练习着荒废已久的武学,脸上早已一扫过去的阴霾,恢复往常的微笑,虽然还有很多没问清
楚的地方,可是两人能再当朋友,已让他大大的满足了。
庭院周围的待卫都已散去,只剩单渊留着伺候他,段显善吃完早斋,似是想到什么,问着正忙着收拾的少年道:
「单总管是令尊吗?」
「是的,正是小的的父亲。」段显善闻言点点头,让人退下了。
又在院子里练完一套招式,单陌便出现在他的眼前了,段显善看着来人会心一笑,他知道就像自己有着疑问想问
,对方也有满腹的问题吧,一前一后进到屋内坐下,两人也不说什么废话,直接就问了这些年来所发生的事。
段显善很想知道叶理非离开自己以后所发生的事,可单陌说什么也不先说出来,只是严肃的说道:「你先说你和
教主之间的事,我才能决定能不能相信你,此事关系着教主生死的秘密,我不会随意说出口的。」
其实也是关系着他的性命,单陌心想若是教主知道今天自己来此处探消息,一不小心,连命也保不住,可是他更
想要知道教主究竟是发生过什么事。
叶理非是弃婴,被老教主一时兴起捡回,跟老教主的姓而取名,但老教主玩心甚重,对婴孩完全没耐心,恰巧当
时单陌的妻子也是产子不久,即被当成奶娘,扔给他们养育长大。
叶理非从小就聪明伶俐,个性冷静,从不撒泼吵闹,深得老教主的喜爱,就是身子奇差无比,三天二头卧病在床
,但骨骼经络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间接激发了老教主好胜心,立誓要医好这小孩子,让他成为自己的
弟子。
可不管喂了多少仙药珍草,叶理非还是常常生病,更甚者病重到下不了床。一日老教主云游天下的好友来到教中
作客,交谈间提起了这烦恼,这位好友便说他懂得些面相,或许能有所帮助。
老教主本不信什么面相卜算之说的,当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便听从建议让小孩着女装,还真给蒙到了,小孩
子从此不再病恹恹的,可本来就不爱说话的性子,更加的沉默寡言。
单陌知道当时的教主已明白男女之别,却是乖顺接受了女装,心底应是相当的抗拒,才会变的不爱理人,话也几
乎不开口,而其貌美更是常让众人不自觉脸红,久了连脸上也是罩了一层霜,后来出外采药草又被外人调戏,回
来后更是直接在脸上贴了一大块丑疤,让人相当惋惜。
从小看着长大,单陌和其妻子对叶理非的宠爱远远超出亲生的三个孩子,当初老教主说要让教主下山去四处看看
时,他们夫妻可是极度反对,教主的性子虽冷却也是单纯,就怕会遇到什么不测。
况且老教主以前还一时胡闹拿了本凌霜诀给教主练,真是合了他看前不顾后的个性,单陌知道后要阻止已是来不
及,叨念着就不怕此去会遇到什么事吗?
果不期然,不到半年一身重伤只剩一口气,被固定外出采药的弟子救回,所幸教中最不缺就是仙丹灵药,昏迷三
个多月人也总算醒来,可心绪起落过大引起反噬,时常呕血,可不论老教王、单陌夫妻如何问,紧抿的嘴什么也
不肯说。
老教主终是不忍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给毁了,只得拿出禁药让叶理非服下,可人也变的冷血而无情,变的狂暴而
易怒,不再是以前淡然处世,不动武杀人的模样。
眼见其转变的单陌,心痛的无以复加,若是没让他揪出罪魁祸首,凌迟至死,就算是死他也不会瞑目的!
☆☆
「一日我办完事回庄,遇到了在附近盖木屋种药苗的理非。」段显善忆起往事,脸上浮起温柔的微笑,一直以为
少年是在种菜自给自足,直到后来看到不同于菜叶的绿叶,才明白是药草。
「当时我还以为他是普通的弱女子,孤身在外很危险,所以对他也比常人多点关心。」其实那时早有私心了吧,
段显善眼神渐露迷离之色。
「后来因景莲教的事,我便带着理非到庄里避难,那时的我尚不知理非是男儿身,喜欢上他,理非也待我很好,
怕我对付景莲教时会吃亏,给了我不少仙丹妙药,让我的一身功力更上一层,可后来的事…」段显善一想到自己
事后如何处理两人之事,便不觉的满溢着后悔。
「景莲教来犯时,理非怕我被伤,便出手杀了人,事了后几天,我去木屋找他,也向他吐露爱意请求结为连理,
理非才与我说明他是男儿身,那时的我被突如其来的事实蒙敝了内心,也就…」
单陌听到此早已青筋暴起,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一手即提起男人的衣襟道:「就是你这畜生恩将仇报将
教主伤的只剩一口气的吗?」
「一口气?」段显善很清楚自己绝不可能会去打伤叶理非,可单陌总是说教主是被打重伤回谷的,这中间究竟是
发生什么事…可看对方的反应也像是不清楚。
单陌此刻满脑子想报仇雪恨,一放开男人的衣襟,便拔出佩剑要砍下去了。「看我不砍死你这畜生替教主出一口
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