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当然了这其实不干他的事,可他就是不是滋味!
车子开进了城乡接合部的一片脏乱的拆迁区,棋盘一般复杂的道路,冯陈很怀疑自己能不能记住回去的路。楚卫却
显得很轻松,轻车熟路地指挥冯陈把车停在了一个很隐蔽的小院门口,“就停这儿,给你钥匙,开门──对了,药
箱带了没?”
冯陈点点头,从後座拿出了医药箱,把院门打开,架着楚卫蹦了进去。
很小很破落的小院子,没什麽东西,收拾得还算干净,两间小屋,一厨一卫,卫生间居然铺了瓷砖,看起来主人是
个很懂得享受的主。
楚卫径直坐在了床上,把药箱搁在了身边,冲冯陈笑了笑,麻烦你了,你有事先走吧。
冯陈黑着脸去厨房烧了壶开水,绞了热毛巾过来给楚卫擦洗,嘴里骂着脏话,“靠!这还没过河呢,你小子就想拆
桥!我有事?我有什麽事!你TMD都这样了我TMD能有什麽事儿!”
冯陈的动作实在粗暴了一点,楚卫疼得呲牙咧嘴直抽凉气,苦笑着服了软,“哥哥我错了还不行麽?你轻点儿!”
冯陈说我轻不了,我不是大夫,你腿上这伤得上医院!
楚卫狠狠一个白眼瞪过来,终於也忍不住骂了脏话,靠!我要能上医院还用得着你!我傻啊我!
你不傻!我傻!冯陈怒气冲冲骂了回去。
两个人疯狂地讨论了一下关於‘傻不傻’的问题,差点动了手──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一个没力气,另一个没
忍心。
不过还好,俩人都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吵到後来终於想起来正经的,摸摸鼻子该干什麽干什麽。冯陈说还是找大
夫吧,就算不去医院找家‘黑诊所’也行啊,楚卫说不用,我这腿还要呢!
楚卫打开医药箱翻出了酒精棉签纱布手术刀,冯陈顿时毛骨悚然,“你!你……你要刮骨疗伤?你以为你是关云长
啊!”
“没那麽邪乎,来,帮帮忙,给我把子弹挖出来。”楚卫没抬头,利索地把绑在伤口上的布条解开,招呼了冯陈一
声。
“不帮!”冯陈一抬腿跳蚤一样弹出去老远。
“那就算了,我自己来。”楚卫仍然没抬头,似乎是早料到了冯陈的反应,把酒精棉签抄起来打算动手。
冯陈登时就又弹了回来,胡闹!你!你!你……唉,算了,还是我来吧。
楚卫这回抬了头,那就拜托啦,别担心,我正经医科大毕业的你信不信?
信!你这会儿说你是白求恩我都信!冯陈把纱布叠吧叠吧往楚卫嘴里塞,咬住了,一会儿别喊疼!
楚卫说不用,我还得说话呢,要不你怎麽给我处理伤口?
行,白大夫!冯陈垂头丧气地认了命,您老人家怎麽说我就怎麽做,你都豁得出去我有什麽豁不出去的!
我可豁不出去,楚卫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专心点,我这条腿可就在你手里攥着呢!
冯陈没好气地捧着那条腿,嘴里说得很硬──什麽赚不赚(攥)的?白送我都不要!手下却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用
医用镊子扒开伤口把子弹夹出来,动作迅速娴熟──大概是因为平时总用镊子夹钱包的缘故,这也是功夫不是?
“好像伤到骨头了……还好,没断,”冯陈仔细研究了一下,“要不要给你上块夹板?”一抬头,看见楚卫咬牙闭
着眼,脸色发白,额头上大颗的汗,大概是没听见,冯陈咬咬牙,干脆自作主张,把伤口缝合包扎又弄了块夹板,
别说,看上去还挺像那麽回事情。看来当医生也没什麽难的嘛,冯陈有点自我陶醉。
弄完以後看看楚卫仍然闭着眼,冯陈这才着了慌,楚卫?楚卫!连推带搡,连掐带拧,实在没辙了正打算泼冷水,
楚卫睁了眼,哼了一声,你小子是中美合作所出来的吧?
冯陈差点把冷水真泼了过去。
之所以没泼,是因为楚卫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话,抱歉,今天晚上的火锅,怕是吃不上了。
冯陈挠挠头发,都什麽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吃呢?
楚卫露出了一个苦笑,其实……我真挺想吃的,好多年没过生日了。
生日?冯陈有点懵,不会这麽巧吧?
真就这麽巧,楚卫点点头,就是今天,我满26岁。
二月二,龙抬头,好日子。
冯陈咬咬嘴唇,没关系,我背你去,反正位置都订好了!
楚卫摇摇头,不行,我这些日子都不能出去了,你没看见我那大衣麽?那上面的血……是个警察的。
就好像那盆冷水对着自己泼了过来,一瞬间,整颗心脏都冻住了。冯陈僵直地站了很久,一咬牙一跺脚,不出去就
不出去吧,有我呢,我保着你!
我保着你!区区四个字,天崩地裂,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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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卫皱了一下眉,很轻,很短促,短促得几乎让冯陈以为是幻觉。就在冯陈不自在地想要找点什麽话题说点什麽的
时候,楚卫却拉开被子往後一躺,翻身冲着墙,睡了。
“我累了,你也去歇一会儿吧,隔壁有床。”
口气很冷淡,冷淡得刺耳,冯陈的脸腾的就红了──是啊,‘我保着你’,你凭什麽说这话?你以为你是谁?
更何况……冯陈猛然清醒,自己,是个警察。
从小院出来发动了车子,冯陈狠狠给了自己一下,就知道着急了,一晚上一句有用的都没问!
冯陈把车开回了住处,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给老雷打了个电话。
老雷说我这会儿顾不上你,昨儿晚上分局那边出了岔子,上头正拍桌子呢。
冯陈还想细打听,琢磨了一下没敢说,再问下去就犯错误了。“行啊,您什麽时候有空,给个话?”
老雷考虑了一下,下午3点,鼓楼後面的步行街,启明茶馆。
冯陈说不行!那地方人太多,不安全。
老雷没好气地说那就凤凰山公墓,那鬼地方没人!
凤凰山公墓‘那鬼地方’果然没人,连看大门的都开了小差,整个山头除了密密麻麻的坟头,就是密密麻麻的墓碑
。
老雷带了一束勿忘我,放在了西头最後一座墓碑前,冯陈站在後面,静静地看。
“想什麽呢?最近你老是走神。”老雷回过头,有点不满地拍了冯陈一巴掌。
“没、没什麽,”冯陈回过神来,点了根烟,摆在了墓碑前,退後一步敬了个礼,“前辈,在天之灵……好好的啊
。”
墓碑下埋着的‘前辈’,是老雷前任的搭档,在一次缉毒行动中不慎暴露,牺牲了,冯陈,就是该任务的继任。
香烟嫋嫋,两个人对着嫋嫋的香烟出神,一直到那支烟慢慢熄灭。
“行了,说话吧,到底什麽事?”老雷扔过来一支烟,“认识你这几年,从来没见你心事这麽重过,跟变了个人似
的。”
“也没什麽……”,冯陈埋着头蹲在了地上,随手把烟夹在了耳朵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迸,“昨天晚上,东
山公园……楚卫也在里头,我怀疑,他……可能、涉嫌、参与、伤害了、一名警察,他现在躲在城西,如果分局那
边要人的话……这个是地址。”说着话,冯陈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冯陈一直没抬头,就那麽埋着头蹲着,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纸条直直地伸向前,这姿势很滑稽,有点像
罗丹的‘思想者’,更有点像欧阳锋的‘蛤蟆功’。
过了半天,冯陈终於觉得不对劲,不解地抬起头,“拿着啊,怎麽不接?”
老雷抽着烟,把纸条接了过去,看看冯陈,再看看纸条,显得有些疑惑,“昨天晚上,分局那边是有个弟兄受伤了
,听说是一刀割破了股动脉,血溅三尺,好在抢救及时,估计问题不大。不过……这个事情和楚卫也有关系麽?分
局那边只说是耗子干的,正在搜呢。”
‘耗子’是东山一带最有名的毒贩子,也是楚卫最经常联系的上家,这是冯陈早就知道的。
“血溅三尺?”冯陈打了个寒战,想起楚卫那件血迹斑斑的大衣,又打了个寒战。
“嗯,伤的那个是分局出了名的愣头青,单枪匹马地往前追,听说是眼瞅着要逮住了,耗子那家夥也是狗急跳墙玩
了命,一刀,噗!正捅大动脉上,那血飙的,跟喷泉似的……”老雷连说带比划,说书一般,活灵活现。
原来不是楚卫?冯陈一下就轻松了许多,扶着大腿站起来,把耳朵後面夹着的烟拿下来点燃了,狠狠吸了一口,再
狠狠喷出去,吁……
“那个愣头青!就这样了还TMD想接着追呢,幸好被人从背後一拳头打晕了,大部队到的时候,那小子腿上也不知
道是谁给扎了绷带,还处理得挺专业,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奇怪了,会是谁干的呢?”老雷狐疑地转转头,对上
了冯陈的眼睛。
“处理得挺专业?楚卫说他是正经医科大出来的……”两双眼睛同时一眯,又同时一亮,两张嘴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楚卫!
冯陈一摔烟头,“怪不得他要躲起来呢,他一定知道耗子的下落!怎麽办……你们,要抓他麽?”
老雷摆了摆手,“不!让他先躲着吧,耗子要真被抓住了也麻烦,咱们好不容易搭上的线兴许就这麽断了。唉,分
局那边也不知道是哪个笨蛋出的这倒霉主意,居然搞了这麽个行动,偷鸡不成蚀把米,搞得咱们这边差点前功尽弃
……”
“你事先既然知道他们有行动,为什麽不制止?现在放什麽马後炮!”冯陈一把火往头上撞。
“你怎麽知道我没制止?我第一时间就打了报告,请求暂停那边的行动!”老雷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加郁闷,“
上面没同意,我也不知道为什麽。”
“也许……领导有领导的考虑?这句话是你经常拿来教训我的,哦不对,不是‘教训’,是‘教育’,口误,口误
。”冯陈挑挑眉毛,两根指头一搭,很没规矩的一个敬礼。
老雷反倒笑了,你小子,总算还了魂了,之前那付鬼样子让人看着就生气。
冯陈也笑了,那你以前还老是骂我没规矩。
得了,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滚蛋!老雷笑骂了一声,没别的事了吧?我晚上还有会呢。
有!冯陈摸摸鼻子,那什麽,下一步怎麽办啊?您老人家给个指示啦。
指示个毛!老雷不耐烦了,这还用我指示?盯紧了楚卫那小子,一定不能让耗子那条线断了!
哦!冯陈两腿一并,啪地一个立正,撒丫子往外冲,老雷在後面不解地喊起来,你见了鬼啦?跑那麽快干嘛!
我得定蛋糕去,再晚就不赶趟了!冯陈没回头,一边喊一边跑。
这小子吃兴奋剂了咋着?至於这麽兴奋嘛!老雷摇摇脑袋,转过头拍拍墓碑,唉,现在的年轻人哪……老夥计,下
次再来看你,回见。
冯陈买了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很漂亮,上面铺了一圈玫瑰花,老板问写点什麽字?冯陈脱口而出,就写‘冯陈楚
卫’吧。
不写‘生日快乐’?老板愣了一下。
不写,就是冯、陈、楚、卫。冯陈很认真地在桌子上画了一遍,不放心地嘱咐,写漂亮点啊,不然我不给钱!
老板的脸这个黑啊。
对了,我还要生日蜡烛,点上能放音乐的那种。冯陈继续提要求,啥?这都没有?那你们开什麽蛋糕店啊。
没有就是没有!老板把写好字的蛋糕推出来,哗啦啦,拉下了钢闸卷帘门,抱歉,我们打烊了!
喂!你好歹给我根绳子把蛋糕绑一绑啊,这样我怎麽拎回去?!冯陈砰砰地砸门,没砸开。
冯陈於是只好用两只手把蛋糕捧了回去。
5
冯陈本以为楚卫会很高兴的,毕竟他已经‘好多年没过生日了’。
可是楚卫没有,看看蛋糕,再看看冯陈,说了一句让他很抓狂的话──多少钱?我给你。
冯陈有一种揪住他的头发往墙上轮的冲动。
冲动完了以後冯陈说不要钱,老板跟我是朋友。
“朋友?”楚卫挑了挑眉毛,“干咱这行的哪来的朋友?”
“这话偏颇了不是?”冯陈耸耸肩膀,“咱这行怎麽就不能有朋友了?你不就是我朋友。”
“错。”楚卫一点没给冯陈留面子,否认得很决断,“咱们只是搭档,不是朋友。看起来,连搭档也要做不成了─
─我这些日子干不了活,你还是换个搭档吧。”
“不换!”冯陈觉得胸口很闷,一股无名火在烧,热,缺氧,呼吸不畅,脑子发涨。“咱们不光是搭档,也是朋友
!你忘了你说的话了?我是冯陈,你是楚卫;我是切糕,你是白糖!咱们就是切糕蘸白糖,沾在一起就死活也分不
开!”
切糕可以没有白糖,白糖也可以没有切糕,可是这两样东西只要沾在了一起,就任凭什麽人,也无法把他们分开了
。
“会分开的,”楚卫垂下眼皮,小心地把蛋糕放在了桌子上,“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终归是要分开的。”
靠!你这话说得真够文艺,现在已经不流行这个了。冯陈嘲讽地吹了声口哨,从裤兜里掏出在街口杂货店买的蜡烛
,来,许愿!吹蜡烛!
白色的蜡烛燃亮,围着蛋糕摆了一圈,看着有点怪异,不过也很漂亮,很有那麽一点子气氛。
一起来吧,今天不也是你生日麽。楚卫笑笑,坐在了冯陈的对面。
两个人闭上了眼睛,虔诚地许愿,一起吹熄了燃烧的蜡烛,忽然鼻子有点发酸,重重地哈一口气,同时说了一声,
哈,生日快乐!
冯陈伸出手,盖住了楚卫的手背,现在,承认咱们是朋友了吧?
楚卫一本正经地摇头,现在还不是,得等这蛋糕吃完了才是呢。
得!那就吃吧!冯陈兴高采烈地切下了一大块蛋糕递过去,楚卫窃笑着接过来,忽然一反手,厚厚的奶油啪地全抹
在了冯陈的脸上。
老子掐死你!冯陈怪叫一声跳起来,挖起一大团奶油扔了过去。
两个人像孩子一样笑着闹着,展开了一场奶油大战,把好端端的一间屋子搞得狼藉满地惨不忍睹。
两个人满脸满身花花绿绿的奶油,谁也不能幸免。楚卫腿脚不方便,吃亏得多,被冯陈压倒在床上,滚得床单被套
全都报了销。
就那麽裹着满身的奶油沈沈睡去,连梦里都带着蛋糕的香味,哈喇子流了满脸。
冯陈胜之不武,大早上起来还得收拾战场,不过心情很愉快,开着自来水龙头哗哗地搓衣服,嘴里还慌腔走板地唱
着洗衣歌──军民本是一家人呐帮咱亲人洗呀洗衣裳呃……
不得不指出的是该同志明显有蹬鼻子上脸的嫌疑,之前还在为‘朋友’问题喋喋不休,这会儿就已经自动升级为‘
亲人’了。
楚卫坐在屋里,笑眯眯地看,笑眯眯地听,一只手下意识地打着拍子。
太阳出来,暖和起来了,冯陈把洗好的床单被套挂了一院,阳光下,怎麽也洗不掉的油渍很显眼。楚卫挑剔地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