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过去。
两个警察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接过身份证草草瞄了一眼又递了回来,你大半夜的瞎溜达什麽?
车坏了,发动不起来。冯陈掏出一盒烟,抽出两根敬过去,二位帮忙推一下?
那俩人狐疑地绕着车看了一圈,冯陈有点不耐烦了,不愿意帮忙就拉倒,你们倒是痛快点啊!
两个人一言不发,钻回了後面的车,扬长而去。
冯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小声骂了句脏话,什麽素质,就这也配当警察?
回到小院所在的拆迁区已经夜深了,路灯坏掉了,到处都黑洞洞的,周围的人家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四周显得又乱
又荒凉。楚卫也早想搬走,到城里租套高档公寓──有钱了嘛,钱,就是用来享受的。楚卫说。
可是冯陈不答应,说什麽也不答应──别的任何事我都听你的,就这个不行,要搬你自己搬,我喜欢这儿,我不走
。冯陈说。
嘿!这儿到底是谁的房子?楚卫对某人不客气的反客为主很不满,不过也只说说罢了,不搬就不搬吧,随便你。
推开院门,堂屋亮着灯,楚卫坐在灯下看报纸,听见动静抬头瞥了一眼,回来了?东西呢?
真难得,你居然在家,一个多月没见,您老人家气色好哇?冯陈没好气,满是嘲讽地打了个招呼,掏出烟盒丢了过
去──正是之前敬给警察的那一盒。
楚卫一把接住,打开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还行,谢谢您惦记。
我惦记个P!你死在外头才好呢。冯陈发了句牢骚,你怎麽知道我被盯上了?好家夥,差点没把我吓死!
“那是四爷派过去试你的,想看看你反应怎麽样,还行,你小子表现得不赖。”楚卫推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这
一份儿,是你的。”
“四爷?哦,赵老四……我说怎麽那麽容易就过关了呢。”冯陈把信封推了回去,“我不要,这钱我拿着扎手。”
“少TM假清高,都当了婊子了就别想着立牌坊。”楚卫的话很刺耳,刺耳得让冯陈想狠狠地抽他一记耳光。
“你!”冯陈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把火气压了下去,“你说的没错,我还就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楚
卫,你明明知道,我干这个,不是为了钱。”
楚卫跳了起来,夸张地叫了一声,“哇!我都忘了,你饿不饿?微波炉里热了包子,你吃不吃?”
“别装听不懂,楚卫,你知道我在说什麽。”冯陈冷冷地抛下一句话,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住脚,“顺便说一
句,你转移话题的样子,傻得像个瓜。”
‘傻得像个瓜。’这样的话也就冯陈能想得出来,楚卫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急急地跟了上去,“喂!你干吗去?
”
“能干吗?洗澡!上床!睡觉!”冯陈头也不回地往卫生间走。
“靠,你这人真TM没劲。”楚卫悻悻地,小声嘀咕了一声。
冯陈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卫生间的门,转过身来一个很流氓式的飞眼,“你怎麽知道我没劲啊?有种来试试?”
“滚!”楚卫骂了一声,转身要走,耳朵根红了一片。
“别走!”冯陈一把拉住了他,很紧,很急,“别走,让我再看看……唉,你也就这脸红的样子,还有点儿从前的
样。”
一声叹息,轻得让人几乎听不见。
楚卫一把甩开了他,“瞎说,我从前什麽样现在还是什麽样,你知道什麽啊你?少套近乎!”
冯陈手一翻,一把勾住了楚卫的脖子,头对头脸贴脸,俯在耳边问得暧昧,“哦,原来……咱俩的‘近乎’还需要
‘套’的麽?你可真叫我失望。”
楚卫一脚把他踹进了厕所。
冯陈一手扶着马桶,呲牙咧嘴地一边往起站一边叫唤,“哎哟!你还真踹啊?真够狠的你……嗯,看来你这腿是真
好了,真好,我还真怕你瘸了呢。”
楚卫怔了一下,伸手把冯陈拉了起来,你啊……
也是一声叹息,轻得让人几乎听不见。
冯陈非常顺手地把楚卫拉了过来,一起洗?
你TMD得寸进尺!
砰!冯陈又一次趴在了地上,这次楚卫没拉他,转身就走了。
……
冯陈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楚卫居然还在堂屋等着他,“跟你说点儿正事……别打岔!回头我又忘了。
”
“你说吧,我就知道,没事儿你也不会回来。”冯陈坐下来继续擦头发,“哦对了,你先说──好事?还是坏事?
”
“你放心,好事儿。”楚卫笑了一下,“赵四已经答应,把耗子留下来的地盘全都交给咱们打理,再过段日子,整
个东城都是咱们的了!”
“这是好事儿麽?”冯陈停了手,看了楚卫一眼,眼神很复杂,“耗子已经判了,死罪,再过几天就枪毙──还不
知道有没有人给他收尸呢!”
“你少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楚卫哼了一声,“这对咱们是个机会,你别前怕狼後怕虎的!跟你说,赵四怀疑他手
下有人反水……”
冯陈感觉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
楚卫没注意,继续说下去,“赵四在局子那边的线断了好几条,他现在已经信不过原来那些人了。所以他急着招新
人进来,不然这等好事哪儿轮得到咱们?我可跟你说,四爷很看重你的,你可得抓紧机会,别不知道好歹!”
“我知道。”冯陈闷闷地答应一声,爬上床睡了。
“哎……”楚卫叫了一声,“你把这床占了,我睡哪儿?”
“小屋不还有张小床麽?你过去睡!”冯陈没好气地回答。
“我睡不惯那张床!你睡过去点,凭什麽这麽大一张床你一个人全占了?”楚卫耍赖地推了冯陈一把。
冯陈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一言不发地扒拉开楚卫,推开门进了小屋,反手把门闩上,拉开被子往小床上一躺,睡
着了。
楚卫在外屋跺了跺脚,恨恨地,关了灯。
13
那是两个人在那间小院一起度过的最後一个晚上,那天晚上起了风,落了淅淅沥沥的雨,一下就冷了许多,冯陈打
了一晚上的喷嚏。
第二天早上冯陈起得很晚,楚卫已经出去了,桌子上摆着几个凉透了的肉包子,还有那个厚厚的信封。
冯陈把包子热了热吃下去,他最爱吃的芽菜馅的,大概是因为感冒了,吃起来如同嚼蜡。
吃完了包子冯陈接茬儿睡觉,一口气睡到下午四点,楚卫没回来,打了个电话过来通知──我在金沙路租了房子,
桂园小区16号,搬不搬的随便你,反正那个院子下礼拜就到期了,你看着办。
冯陈於是只好收拾东西搬了过去,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总觉得还有东西没带走,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终於意
识到──这个院子里,属於他的东西,只有回忆。
新房子位於城北的豪华别墅区,靠近外环,环境好空气好交通也方便,房子很大,很漂亮,华丽得像个宫殿。
“怎麽样,不错吧?”楚卫手里端着红酒杯,得意洋洋地显摆,“看这地毯,纯手工的!”
“嗯,不错。”冯陈点点头,很敷衍地回答,“我住哪间?”
“随便挑!这儿有好几间卧房呢。”楚卫志得意满地划了个圈儿。
冯陈挑了间最小的,和楚卫的房间隔得很远。
又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日子,两个人一起搭档,就只是搭档──关系简单、平淡、不好不坏。其他的,什麽也不是
。
要说不一样的,也有。至少,两个人的默契远比从前来的深得多,经常是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甚至是一个下意识的动
作,便能让对方心领神会,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个人都是很能随机应变的主,有经验有胆识,一个负责货源,一个
负责交易,顺风顺水,买卖越做越大,渐渐地就有了名气,道上的人见了也会恭恭敬敬称一声‘哥’。
楚卫给冯陈的信封越来越厚实了,有时候甚至连信封都装不下,冯陈总是做噩梦,梦见那一摞摞的信封变成了白花
花的死刑判决书,两个人的名字上画了血红色的勾。
正如楚卫曾经说过的那样,新年的时候,两个人不光把耗子以前留下的地盘全部接收,而且──“整个东城都是咱
们的了!”
楚卫拉上冯陈去庆祝,在东城最豪华的馆子包了雅间──想吃什麽随便点!他们这儿什麽都有!
冯陈冷冷地说有切糕麽?
楚卫愣了一下,笑了,你TMD存心找茬儿是不是?
冯陈也笑,开个玩笑嘛,你不是吹牛说他们什麽都有的?
还真不是吹牛,有钱就什麽都能有。楚卫撇撇嘴,招手跟服务员吩咐了几句话。
一盘切糕端上来,一半糯米面一半玉米面,一半白生生一半黄澄澄,很好看,旁边摆着白糖,装在一个很精致的小
瓷罐子里,罐子上还刻着花。
吃吧,管够!楚卫手一挥,显得又豪爽又大方。
冯陈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切糕,慢慢地吃,一口一口,很慢。
怎麽不蘸白糖啊?楚卫问。
冯陈没回答,缓缓地摇头,放下筷子,吃饱了。
操!真是扫兴!楚卫无趣地耸耸肩膀,吩咐服务员把菜撤了,只留下了那盘切糕,夹起一块蘸了白糖,三口两口吃
完,走吧!
冯陈说等一下,服务员,我要打包!
楚卫忍无可忍地骂了出来,姓冯的,你到底在闹什麽别扭!
冯陈眨眨眼睛,没说话,拎着那一包切糕上了车。
楚卫把车开得飞快。
那一包切糕,冯陈吃了半个月,他发现,没有白糖,切糕的味道是差了一点点,不过也还好,就只差了一点点而已
。
……
新年刚过,老雷那边来了通知,准备收网。
“但是──”老雷说,“你的身份还得继续掩盖,不能暴露,明白?”
“明白。”冯陈的语气很认命,眼神很绝望。
这个时候,冯陈已经把要掌握的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说实在的,这样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愿意再过下去了,他急切
地盼望一切结束,可是,内心深处,他也害怕一切结束。
可是,该结束的,总是要结束的。盼望也好,害怕也好,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行动前的那天晚上,冯陈早早地上了床,却翻来覆去地怎麽也睡不着,强烈地想找个人聊聊,强烈地……想找楚卫
聊聊。
楚卫穿着睡袍,坐在卧室的飘窗上看星星,旁边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看见冯陈进来,挑挑眉,“睡不着?”
“嗯。”冯陈坐在了楚卫对面,怔怔地,怔怔地,凝视着楚卫的双眼。
“干嘛这麽看着我?”楚卫有些不自在,光着脚跳下了窗台,走到吧台前倒了两杯红酒,“喝点酒吧,帮助睡眠的
。”
“你不怕我酒後乱性啊?”冯陈打起精神开了个玩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我可是有前科的哦,别说我没提醒你
。”
楚卫的嘴角轻轻扬了一下,举一举手里的酒杯,一仰脖,一杯酒灌了下去,喉结蠕动了一下,脖子的一侧青色的血
管很显眼。
冯陈咽了口唾沫,拿起了酒杯。
……
夜很深,灯很昏,满屋子弥漫着酒气,很浓,很烈,熏熏,欲醉。
屋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是散落的衣物,楚卫的睡袍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床上──床上,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赤
裸裸。
喘息,只是喘息,没有语言,连呻吟也没有,火热的喘息,像岩浆。
贪婪地吻下去,意外地发现居然有回应,冯陈於是愈发地狂喜,愈发地借酒装疯,大着胆子扯落了那件睡袍,大着
胆子摩挲那个赤裸火热的胸膛。
一只手伸过来,小心地,在冯陈的胸口划圈圈,很轻,很暧昧,冯陈条件反射手下一紧,楚卫痛得皱了眉。
即使这样楚卫也没喊停,倒是冯陈在紧要关头停了一下,“你想清楚,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冯陈所说的‘收手’其实有两层意思,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就连冯陈自己,也只是在很久以後回想起来,才发现
──又犯了一次错误。
楚卫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靠!我还不知道你!你有那麽好的定力麽?都兵临城下了你要鸣金收兵,你TMD
也得收得了啊!”
於是千军万马奔腾,摧枯拉朽,攻城掠地,一泻千里。
……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偃旗息鼓两边收兵,依然是满屋的酒气,醉熏熏。冯陈捏住了楚卫的手,“你老在我胸口画
个没完,到底画的是什麽?”
“没什麽,随便划划。”楚卫背过身,睡了,“睡吧,明天还有事儿呢。”
明天……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冯陈猛然清醒,是啊,明天……还有事儿。
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在──一切都结束以後。
拨弄着楚卫脑後调皮翘起的乱发,冯陈喃喃地念出了那句古老的歌词──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 ?
你说什麽?楚卫迷迷瞪瞪地翻了个身。
没什麽,睡吧。冯陈的手揽过去,下巴抵着楚卫的头发,两个人就那麽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14
‘明天’来得很快。
冯陈感觉自己才睡了没一会儿,可是天已经亮了,肚子有点饿,可是没胃口,就这麽瞪着天花板发呆,脑子空空的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楚卫还没醒,头侧向一边趴在枕头上睡得很沈,一副心无芥蒂的样子,睡容单纯得像个孩子。
冯陈凝视着那张睡脸,理不清楚内心的感觉,思绪很乱,像一团麻。理智告诉他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可是……唉
,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错误。
好在一切的一切终将过去,错误也好怎麽都好,都将过去。也许,过了今天,两个人就再也不会有交集,再也不会
这麽──乱了。
楚卫睁了眼,“你干吗这麽看着我?”
冯陈说,我在想……好些日子没看见你‘抽烟’了?
早戒了。楚卫淡淡地回答,翻了个身。
什麽时候!我怎麽不知道?冯陈这一惊非同小可。
四爷吩咐了,我下下狠心,就戒了。楚卫回答得轻描淡写,嘴角一个放肆的笑。
四爷?我苦口婆心劝了你那麽多次你不肯听,他赵四说话怎麽就那麽管用。冯陈酸酸地抱怨,楚卫反倒笑得更放肆
了。
哟,吃醋了?别跟个娘儿们似的。楚卫下了床,不在乎地捡起睡袍进了浴室,水流声哗哗地淹没了冯陈没能说出的
话。
很快地,楚卫擦着头发出来,看也不看冯陈,麻利地扯下床单被套,“还不起来,真等我撵你啊?”
冯陈一言不发地跳下床,胡乱套上了衣服往外走。
“等一下!”楚卫在身後喊了一声,冯陈停住脚,没回头,什麽事?
楚卫却犹豫了起来,好半天,才轻轻摇摇头,“没什麽,今天晚上……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