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臣又奏几本,都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四方也甚无紧急军情,就在大家等得都快不耐烦的时候,那刑部中丞匆匆前来复命:“启奏圣上,前夜变乱共阵亡六千余人,名单上的五百三十七名校官也在其列。”群臣一片轻轻嘘声。风静海微微冷笑。明帝笑道:“长平侯莫不是糊涂了,怎么错把阵亡名单拿来给朕?只是可怜了那五百余名校官,送了性命还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叛贼。董爱卿,朕也不多说什么,看在你是朕椒房姻亲的份上,赏你一个全尸,拉出去罢。”
董伯阳闻听那一句“拉出去罢”,登时心胆俱裂,高喊道:“陛下细想,若三皇子与此事毫无干系,为何那夜会冒雨疾驰到恭王府求援?他现下还在恭王府养病。这就是铁证。”明帝把脸转向风静海:“此事皇侄有何说法?”风静海早将一切安排得稳妥,当下从容不迫的禀道:“当日原有一名校官进城报信,正是董大人恐防泄露风声,陛下追究他治下不严的罪过,派人一路追杀。三皇子府原离外城较近。那名校官奔到那里已是力尽,只来得及转告三皇子。三皇子知兹事体大,扶病前来求援。现有那校官尸体为证。董大人,这难道也算谋逆?”他转脸向上,道:“三皇子身有宿疾,再加那日淋雨,现下卧床,是臣照拂不周,请陛下赐罪。”明帝点头:“罢了,他身子一向单薄,这几日也难为你了。”笑问董伯阳:“爱卿可还有话要说?”董伯阳脸色惨白,只是拼命磕头。明帝转过脸去,挥一挥手,众人眼见着董伯阳一路高喊着冤枉被拖了出去,那颤抖的声嘶力竭的喊声在殿里久久回荡,均是心下惴惴,希望这样的命运下一次不要落到自己头上。
明帝沉默的看着董伯阳被拉了出去,许久之后才轻叹道:“东宫虚位已久,也难怪了……再这样下去不知朕还要失去多少重臣。”众人闻言皆屏住呼吸,明帝淡然道:“炎儿过于文弱,难以在诸军中树威。恐怕日后将帅专制擅命,又是一场倾国之祸。”他口中闲闲道着,有意无意地扫了风静海一眼。那一眼锐光陡现,风静海不由全身一僵。众人皆知他此言一出,风炎于皇位算是无望了,目光一齐投向四皇子。
明帝果然微笑道:“四皇儿出列。”风御原以为会大祸临头,没想到今日竟得到朝思暮想的太子之位,不由喜出望外。赶紧出列跪拜。明帝道:“拟旨,朕将着即昭告天下,封四皇子风御为东宫太子。”望向阶下的风御道:“身为东宫,以后要以仁厚为怀。牢记圣王之德,孝悌之义,方不庶朕对你的一番苦心。”风御忙磕头道:“儿臣不敢有负父皇的教诲。”风静海握紧双拳,果然圣心难测,这一下,他已是落了下风。想到董氏诸人又不知如何得意,不由暗暗咬牙。
枕阁中,风炎听了风静海带来的消息,倒还沉得住气。他虽年纪轻轻,昔日在宫中争斗时什么险恶阵仗没见过,前几日又刚刚化去一场奇险,当下反而劝慰风静海道:“你且不用心急。父皇也要人制衡董家的势力,必不会动你。你兵权在手,还用怕他们?等到……”他微一沉吟,虽然和父亲关系淡漠,但身为儿子总没有咒自己父亲死的道理,于是转口道:“东宫太子不过是个名分罢了,你我实力未损,只需耐心等待时机即可。”
风静海转脸看他,愈发觉得他与明帝相象,只觉这细腻沉敛的个性,实在让自己又爱又怕。他心中有些微不安,面上却不动声色,轻轻刮了一下风炎的鼻子:“你呀,真是只小狐狸。”倾身拥住他道:“我就怕皇上一道调令让我离京。若是如此,我倒没什么,可你那时在京中的处境怕是凶险万分了。”风炎自打出生到现在,极少被人如此心心念念惦着,被他这么一提,心头微颤,只觉一股暖流汇入心房。他精于权术,于这种情爱上的事却生涩得很。做戏做得很好,真情流露时反倒呆呆地不知如何回应,只好任对方搂着大吃豆腐。
(战战插花:偶尔傻傻的小受更讨人喜欢。)
有了更亲密的关系后,两个人之间渐渐不大去计较所谓的“爱”字。或许离权力中心最近的皇族成员真的是被下了恶毒的诅咒,注定了一世的孤独,寂寞到只能彼此抚慰。唯一让人头痛的只是一件事,就是那种两个人之间的、难以启齿的事情啦。
因为第一次痛得要死,居然还被对方用力压住被迫做到底,所以风炎对这种事很难有什么好的印象。只要看见风静海脸上浮现出那种贼忒兮兮的神情,立即当机立断一口拒绝。风静海服低作小,费尽心机,才能偶尔得手一次,而且每次必然有以下一段对话:
“阿炎……”
“要做就做啊,你怎么像女人一样罗嗦?”
“我们换种姿势吧,像男人和女人的那种。”
“……不干!”
“可是我觉得这样好像是畜生……”
“去死!你那是狗嘴呀,会不会说人话?”
“阿炎好不好啦,求求你。”
“再烦就滚下去,正好我明天还要早起呢,小毅他……呜……”话还没说完,嘴唇立即被堵上了。
“好啊,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想着别人,明天干脆就不要起来了。”
“呜……不……”可怜的阿炎只好从被堵住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含糊的惨叫。
有意思的是,风炎对后背式有着执着的偏好,开始是因为怕羞,后来是因为比较舒服省力。风静海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改变初衷,不得不承认爱人的确是个标标准准的实用主义者,所以最后只好--宣告放弃了。
(偶是不是很色?嗯,色女。读者宝宝要记住哦,后来历史上有名的一件大事就是由阿炎这个比较……奇怪的习惯引起的。)
雨落深殿,庭院寂寥。南陆的雨季。
前殿一片灯火辉煌,隐隐传来劝酒歌吹之声。饯行的《翠袖》之曲在庭里缭绕。风炎站在檐下,仰望雨水在檐角旋落。孤寂,烟霭一样漫上心头。从前早已习惯的孤寂,此刻却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雨帘后面的少年,衣带当风,黑发微扬,嵌入那青瓦白墙,修竹芭蕉的深院背景,流丽如一幅水墨绫子画。伸手想去轻轻触碰,却又缩了手,害怕那是一触即碎的残梦。不能失去你,一定不能失去你。不由紧紧揽过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轻嗅那一缕发香。惟有如此紧紧相依,才能感觉到这一切的真实。
“阿炎……”
“去吧……我……自有办法。”
“我爱你,别离开我。”
“不会的。永远。”
同光十五年五月,大将军董荣被召回京。同月,明帝登台拜将,羽林将军进位戍北元帅,受命收复云州失地。这道调令再一次无比真实的让风静海认识到了皇权的至高无上和无匹力量。而至此三皇子风炎在朝中被彻底孤立,遂行韬光养晦之策,在府中禁足数月。
同光十五年八月,御史台联名上书弹劾戍北元帅治下不严,目无国法,陵折吏民。三皇子自请监军之职。明帝力排众议,准其所奏。一时朝堂震动,东宫威信为之动摇。权力制衡如一架天平,通过弱此强彼,明帝再一次在朝中确立了两方实力的微妙平衡。
拨转马头,风炎深深回望灯火通明的圣京--那个生于斯长于斯,囚禁了他整整十六年的地方。雏鹰开始离巢初飞,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沿伸到天际的壮丽江山。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