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温度好像下降了几分。
我想干笑了几声缓和气氛,又觉不妥,那小寒梅的剑还在子衿的脖子上,万一他手一滑,伤到了子衿,本王不是
要悲催半生?于是,为了我下半辈子的幸福着想,我又小心的靠近小寒梅,轻声说道:“大侠,你拿剑拿了那么
久,会不会手疼?”
小寒梅嘴角抽搐,回道:“不会。”
我继续问道:“那你有伤在身,现在会不会觉得胸口发闷?”
小寒梅冷眼看了我一眼,回道:“不会。”
我再接再厉:“那你觉不觉得马车太小,我们三个人太挤了?”
小寒梅听得这话,忽然冲我诡异一笑,说道: “王爷若要是觉得挤了,那我杀掉他便是了。”说话间,他手上
的似乎加重了几分力道,我慌忙的惊呼了一声,急切的说道:“其实呢,这马车装我们三个人刚刚好,一点都不
挤。再装五个……不,就是再装十个人都不嫌挤……”
小寒梅冷笑了一声,说道:“王爷还真是幽默。”
我只得呵呵干笑两声来掩饰我心中的慌乱。
“王爷莫要担心微臣。”子衿却在这时插上了话,“谅这个刺客也不敢把我如何了?”
言语间,他挺直了身板,一身正气让本王叹服。
子衿接着说道:“你到底是何人?挟持景王到底意欲何为?”
小寒梅冷哼了一声,并不答理他。
我忙搭腔:“子衿,他没有挟持本王,是本王一不小心让人把车停放在那处,一不小心他就上了本王的车,而后
,又是一不小心,本王撞到了他的剑上。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所以,子衿啊,这不算他挟持了本王
,是本王……”
骤然,两道如炬目光囧囧有神地向我刺来,一道凛冽,巴不得把我削皮剔骨的,不想也知道是谁......另一道温
和些,是子衿看着我,但为什么亲爱的子衿啊......我却从你的眼里读出了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呢......
无奈,本王只好住了口,自觉缩头当起乌龟来。
子衿缓过神,这才冷冷质问道:“今日,是你进宫行刺皇上?”
小寒梅满不在乎似的一笑,慢悠悠的点头。
子衿再道:“你若现在随我入宫向皇上请罪,我可以担保你族人的性命。”
小寒梅挑眉,冷笑道:“这位大人说的话还真好笑。”
子衿蹙眉,说道:“我从不说玩笑话。弑君乃灭九族之大罪,但是如若你肯乖乖伏法,我说出口的事定是会做到
。”
小寒梅道:“你们太祖皇帝早在三百年前就对我们穆家下个格杀令,而今我们穆家人还怕灭九族吗?大人你说你
是不是在说玩笑话?”
子衿顿了一下才问道:“此番,你又是意欲何为?”
小寒梅看向我,说道:“方才景王爷说的要找一处地给我养伤,不知是否允诺?”
我赶忙点头:“本王从不打诳语。但是,今日王府中有客人,所以本王不方便带你回王府,我们不如在外面住上
一日,等到那家伙走了,我们才回去。”
我好言劝说着,却换来小寒梅冷眼一睇。只听见他说道:“我不需要回王爷的王府,只想借王爷身上一物。”
他的目光缓缓的移动到我的腰间。
我也小心的顺着他的目光移动到腰间的硬物,那是一块令牌,没啥实用,不过是一个王爷的名号。如若我在外被
人欺负了,可以拿出来炫耀一番再把人欺负回去的东西罢了。
摘下牌子,我扬起一贯的笑容,开始准备讨价还价:“小寒梅,你是想要这个东西吧?”
小寒梅挑眉,没有说话。
我继续道:“那你先把本王的子衿宝贝还我,我就把这个令牌给你。”
小寒梅还没有说话,子衿却抢先一步说道:“景王爷,子衿的命不足为惜,但是此人要刺杀皇上,绝对不能放。
”
我摇头说道:“子衿,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在本王眼中,你重于一切,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本王也不打算活了。
这辈子生时,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死时,总要和你一起共赴黄泉的。”
我悲催的说着,自己听着都觉得动容,想来子衿也会被我这番话感动。果真,他双目似有所动的瞅着本王,眉头
渐渐的敛起,最后无奈的低头叹气。
本王忽觉春风一夜梨花开,无限得瑟无限畅怀。
看向冷如寒梅的小寒梅,我说道:“你大约也知道,这块牌子能顺利的保你出京。当然,本王也向你保证,本王
绝对不会在皇兄或者摄政王面前多言一句今日见过你的事,你大可以放心离去。不过,子衿宝贝儿现在就得还本
王,不然仍你是再美的大美人,本王也不会心慈手软。”
小寒梅嘴角微微勾起,未握剑的手摊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却见他握剑的手在加力,当下就把令牌递到了他的手中,唯恐他真的伤着了子衿。
子衿无奈的摇头叹气。
我说道:“大侠,令牌也给你了,你总应该走了吧。再耽误些时间,等皇兄反应过来,一道追杀令,你就难以出
京了。”
小寒梅翻转着令牌打量了一番,片刻才抬头,对我扬眉说道:“令牌不够。”
“你还要什么?”我骇然。这家伙不会还想杀人灭口吧?
只见他缓缓的启了嘴唇,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马,车!”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
……
片刻后,我,子衿还有一个不知所以然的小三一起被赶下了马车,无限悲催的吹着冷风,看着那朵傲立于世的小
寒梅驾车扬长而去。
小寒梅啊小寒梅,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子衿这时却在我身边忽然问道:“景王爷,为何要放他离去?”
我愣了一下,随即扬起一贯的笑,说道:“本王一向见不得美人受委屈,若是把他交给了我的皇兄,那这朵小寒
梅决计是保不住了。本王舍不得。”
“王爷还真是风流啊!”子衿幽幽的说了一声。
本王又开始得瑟了起来。
但是,随即,子衿的一句话宛如冬天里的冰水一般从头到脚的把我给淋醒了。
只听得他说道:“但是,王爷,子衿要的是实话!”
12.君似旭日印吾心
实话?
我苦涩的一笑。
这么多年来,对我而言,那句是实话,那句是假话,我自己都不甚分辨的清楚。子衿让我说实话,谈何容易。
我只得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说道:“子衿啊,我血流不止,现在让我站在这风口,然后对你絮叨一堆你想听的实话
,你不觉得对我太残忍了吗?你忍心这样对待我吗?”
言语间,我真觉有眼眶中有了悲催的泪水。
子衿似乎也看到了我眼中的晶莹,呆了片刻,才躬身说道:“景王爷,是子衿越礼了。”
我赶忙大度的摆手:“哪有,哪有,本王就爱子衿方才那样对本王说话,这样我才觉得离你近了不止一步两步。
”
子衿面色有些泛红,随即说道:“此处离王爷您的王府还有些路程,不如先到微臣的寒舍包扎下伤口,再回府?
”
听得此话,本王心中顿时乐得如狗尾巴花开放,只差没向子衿摇头晃脑甩尾巴了。
打发走了碍眼的小三,让他回去知会采薇一声,本王今日佳人有约,所以重色轻友,顾不上他了,让他打哪来的
回哪去。虽然我大约已经想到采薇听到这番话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但是我确实顾不上他。
一路和子衿相谈甚欢的回到了丞相府。他领我避过主堂,直奔他的卧室。而这一路上,本王的心都在荡漾。
我来过丞相府无数次,可是这是第一次进子衿的卧房。
子衿果真是一个端方的人。
床上卧具整洁干净的让本王都舍不得躺上去折腾,而一旁的书柜倒和本王的卧室里的书柜一样,都是整齐的码着
书。不过,子衿一向待书如待命,而本王是压根就没翻过,那些书到了王府不过是为了充点下门面罢了。我再看
向书桌,也是整齐的放着文房四宝,桌面上摊着一本书,我凑过脑袋去看,却是一本《帝业》。
看着此书,我忽然就想起一些儿时与皇兄,采薇一起学习的事情来,不免又有些伤春叹秋的情绪。
拿起子衿的那本《帝业》,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注满了心得见解,我不由打心底赞叹。心中更加觉得子衿才是京
中第一才子,而采薇那小子,我就压根没见过他会像子衿这般用功读书过。
正思索间,子衿提着药箱走了进来,见我手捧着他那本《帝业》,脸色微微一变。
我忙放下书。
他大约是在恼我随意的动他的东西吧?
于是,我赶紧打圆场道:“没想到,你也会看《帝业》,我还以为只有我们皇家的孩子要学习那书呢?”
子衿脸色更是难看的说道:“王爷,子衿只是好学,所以才……”
“我知道,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说道,“子衿常年在我皇兄面前行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定是深有体会,
所以才想多看些这样的书,好了解我皇兄的心思,对吧?”
子衿脸色这才有点缓和,微微一笑点头,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从药箱中拿出一瓶药,瞅着我的脖子问道:
“王爷,你是想自己上药还是由子衿帮忙?”
我脱口而出道:“当然要你了。”
子衿面色又有些泛红,捏着药瓶走到了我的身边,扶我坐下,轻柔的给我脖子伤口处上药,时不时还有轻柔的风
拂过本王的伤处,让本王好生销魂。
真想就这样抱住他,从此再也不分离。
只是,终究本王还是一个规矩之人,只得端正的坐着享受着这甜蜜的折磨。
侧头看了看此刻的子衿。
不看还好,一看本王的小心肝就忍不住扑腾扑腾,这不是摆明了在考验本王的毅力吗?我强耐住想抱住他亲上一
口的冲动,咳嗽了好几声,才选择了一个比较正常的话题:“子衿啊,其实本王……不,我是真的……真的很喜
欢你。”
明显感觉子衿替我包扎伤口的手一滞,而后轻柔的声音扫过本王的耳朵:“王爷总是爱取笑臣。”
虽然还是那句话,但是第一次我听着有些别扭。
靠近了子衿一点,闻着子衿身上淡淡雅雅的香气,我晕乎乎的继续表白道:“子衿,虽然我平日里总是那般不正
经的,但是我对你的心当真日月可鉴,天地可证。”
偏头看着子衿嘴唇微启,似要说话,我慌忙的接着说道:“子衿,这些话句句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恨不得把我
的心刨出来给你看看。”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矜持一点,至少应该低下头静静的等待子衿拒绝我。可是,我的眼睛总是不遂我愿,直直的盯
着子衿,舍不得挪动半分。只见他面色居然泛起了桃瓣似的颜色,手中的动作已经停止,低着头不敢直视本王。
半晌之后,他居然是笑着问我:“王爷是什么时候对臣有这番心思呢?”
我愣了愣,子衿这般问话,是不是……是不是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意思?来不及多想,我赶忙说道:“感情这东
西,说来就来,若要我仔细的回想,我也说不大准。大约是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
的印象了?”
“第一次见面?”子衿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笑道,“那可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我木讷的点头。
想起第一次和子衿见面的情形。那时,父皇还在位,丞相舅舅带他到宫中拜见母后。母后把他介绍给我们四个孩
子。子衿怯怯的躲在母后的身后,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着我们。
而后,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
只晓得哥和采薇那时候都是闹腾的人,加上我那妹子,更是无法无天。平日里欺负我也就罢了,偏生子衿是个性
子温顺的孩子,他们三人合伙欺负了他,可他便是躲在角落里,哭红了眼睛咬破了嘴唇也不作声。
大约是同病相怜的感觉,只有我前去安慰他,掏出丝绢给他揩干泪痕,最后还特豪气的说着什么,以后你就跟着
哥,哥来保护你这番的话。
而他当时眼里还有些许泪珠流连不去,表情里带着些错愕,却听到那话后冲我甜甜的一笑,诚如晨光和煦明媚,
我顿觉他的脸颊如露珠中的雪莲,带着袭人花香,最为浓时。以至许多年后,很多事情我都淡忘了,可那笑容如
被最好的画工细细描摹,镶嵌在我的脑子里,每每在破晓时分忆起那笑容,大约只有君似旭日四字可以形容。
这些对我而言,是最美好的回忆。而子衿大约是只记得皇兄和采薇欺负他的段子,所以才当那是糟糕的回忆吧?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
至少我和他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或许美好或许糟糕的回忆,我其实还是很满足了。
子衿轻柔的包扎好我的伤口,收拾好医药箱子后,又出去给我泡了杯茶过来。我双手端过,轻抿了一口,淡而味
醇,品后喉清口爽回味无穷,不愧是上等的君山银针。
我正要赞叹子衿泡茶的手技好,却不想子衿坐在了我的身边,忽然幽幽的说道:“其实,我从小便羡慕皇上,王
爷与何大人之间的交情。我常常在想,若是我小时候也能像何大人一样,能与皇上,王爷知心而交,那现在大约
我就不是这般模样了。”
“这般模样有何不好?”我反驳着,“幸而你不是采薇那模样,那小子混的很,委实没少让本王头疼。”
“能让王爷头疼的人,定也是十分能耐的。”子衿展眉说道,“何大人在子衿眼中一直是个很有能耐的人。”
子衿说这话的口气可不像是在褒扬采薇,反而是有丝丝妒忌的味道。
自古以来文人相轻。
子衿和采薇才貌学识相当,性子却不怎么合得拢。满朝文武皆知,皇上身边的两大侍卫,都是顶顶拔尖的人物,
不过却是表面平和,内里不和。不过,我大约能理解为何咱哥要这样选择伴读侍卫。只有下面的人斗得死去活来
的,他才能安然无忧。这帝王的学术,我哥自然玩的风生水起。
就是不知,哥对晖皇叔到底运用了这般帝王学术没有?
心中郁结,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子衿却在这时说道:“王爷,今日放走那刺客之事,臣越想越觉得不妥。若是皇上知道,怪罪下来……”
我摆手打断了子衿的话:“皇兄不会知道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阿三那小子更是不会说,他见着我那皇兄,脚
就打颤,哪会去搅舌头根子?况且,他小子少了跟筋,根本就不知晓马车内发生的事。”
子衿摇头道:“但臣还是觉得不妥。那刺客进宫行刺皇上,而臣作为皇上的伴读侍卫,却让他从臣的眼皮底下溜
走,臣有失过之罪。明日里,臣便去向皇上请罪去……”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的看着我,半晌才似乎下了很
大的决心似的说道,“不过,王爷放心,臣绝不会说出王爷与臣一道放走了刺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