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情荷花塘——妥亚

烨操作机器，萤幕立刻出现，鴶的脸色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主人！听的见吗？」鴶微笑。

「很清楚！让秋主人先跟斐崎主人说话吧！你们在哪？」烨先说。

「在旅馆！」鴶转身，离开萤幕。「秋主人？秋？斐崎主人找你！来！」

「那是机器，不是斐崎！」秋的声音回答，虽然有些距离，但是依然听的见。「鴶做机器骗我！」

「没有骗秋！」鴶劝著：「我做的是传讯机，比电话还好用！电话只能传声音，秋不是说要打电话给斐崎吗？我做了可以看的见的电话！」

「秋？是我！」斐崎探身看萤幕。「来机器前面，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没有声音了，然後，秋来到萤幕前，侧著头看萤幕。

斐崎微笑：「又作梦了？真的是我啊！斐崎！」

秋没有反应，眼神疑惑。

「你忘了我了？」斐崎笑著问。

秋摇头：「要回斐崎身边！」

「秋记得以前的事情吗？」斐崎不想浪费时间，能问的先问清楚。「路由会帮秋吗？」

秋忽然笑了，伸手触摸萤幕。「才不要路由！斐崎会等我喔？」

「秋知道多少路由的事？」斐崎又问。「我会等你的，等秋回家。」

秋摇头，手指在萤幕上勾勒斐崎的脸型：「斐崎不要担心路由的事！」

斐崎微笑：「怎麽能不担心？秋看萤幕的右下方，看到图没？这两幅是秋画的吗？」

秋垂下双眼，缓缓地说：「这是以前画的！不是秋画的！」

烨向前一步，斐崎伸手拦住烨，望著萤幕上的秋：「不是秋画的？」

秋抬眼，点头：「不是秋画的，是我以前画的！」

烨闭息，不敢发出声音。斐崎主人或许是最了解秋主人的人，秋主人说的话时常让生化人摸不著头绪，斐崎主人多问一句，事情就清楚了！

「画有题名吗？」斐崎温柔的声音令人放松。

「『朝露』跟『柳桥』，这些也是没有完成！」秋回答，然後微笑：「斐崎老是问我一样的问题！」

「是斐崎问的，还是以前的我问的？」斐崎也微笑。

「都有！」秋再次伸手勾勒斐崎的眉，鼻，唇，肩。「只是，我记不得荷花塘里少了什麽…」

「会想起来的！」斐崎安慰。「不要急，慢慢就会想起来，只要秋希望记得，慢慢的，会想起来的！」

秋垂眼皱眉：「斐崎没有负我，一次都没有！为何就是想不起来？」

「若是想起来会让秋伤心，我宁愿秋不去想起。」斐崎低声道：「想不起来，秋就不回来我身边了吗？」

秋抬眼：「想不起来，我会失去斐崎！」

「不会的！」

秋摇头：「斐崎会失去秋，会伤心，会寻找，…鹰就是那样，我让鹰好伤心，我把鹰一起带走了！…不该那样的！」

斐崎叹口气：「秋？去休息吧！…先休息，明天让鴶再跟我联络，明天再让我看看秋，好不好？」

秋点头，垂著双眸，转身，又立即转回来萤幕前，俯身吻萤幕：「我去睡！晚安！」

「…晚安！」

烨偷偷斜眼望著主人，那句晚安是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说的出口的。

鴶来到萤幕前：「等等，我先安顿秋主人上床！」

斐崎让位，烨微笑：「我们等！」

「鴶，那个路由呢？」斐崎问，萤幕前没有人。

回答传来：「在隔壁！本来说要一起住，秋主人打他，又打又踢，不去隔壁我怕秋主人会打伤他！」

萤幕对著梳妆台，但是因为天已黑，从这边看不清楚那边没有灯光投射的地方，只是依稀能够分辨衣橱一角。

「我不要路由！」秋的声音说，固执的声音。「不要焕平，不要书许，不要路由！」

「我知道，秋主人只要斐崎，要鹰，要笃和！」鴶平静的回答。「斐崎主人记不得，秋就不要再提起鹰跟笃和了！」

「那我只要斐崎！」

烨忍不住微笑，鴶真是有两把刷子，连主人听见对话都笑了！

「我把灯熄了！」鴶接著说：「我还要跟主人报告很多事情，报告完了就来陪秋主人！」

「好！」

安静了一会儿，鴶回到萤幕前。

「动力能补充吗？」烨先问：「那地方真的很落後，我查了资料！」

「没的补充！」鴶回答，接著继续说：「所以我会尽早带秋主人离开这里！」

「去哪？」烨追问。

「秋说要去找路由的主人，堪席本家，在太奕！」鴶答。「顺便连路由一起带回去对质！」

「所以你已经弄清楚所有的事情了？」烨又微笑：「那就报告吧！」

「画，全部都是记忆！」鴶转眼看斐崎：「秋主人没有对我说很多，我从路由那儿问来的。但是我要先说，路由对我的回答，多半都有所保留。秋主人的记忆可以追溯到地球时代之前，我们称做地球时代，是人类已经有所谓的科技跟技术的时代。在那之前，地球时代前几百年，甚至千年以上，最初的画，都是在同一个远古时代，由秋所画的。」

「继续！」斐崎挥手。

「路由说，在那个时代，有三个人先後爱上秋，路由自己是一个，他的主人是另一个，第三个，路由没有说。那时，路由的名字叫做焕平，秋主人的名字叫做梓彤。主人有印象吗？因为我觉得路由提到的第三人是主人的前世！」

「主人的前世不是鹰吗？」烨皱眉呢喃。

「鹰也是，那个时代的第三人名字叫笃和。秋主人念过几次笃和这个名字。」鴶无奈的回答：「我只知道鹰是秋主人很喜爱的对象，前世，哪一世，我没问清楚，问也没有回答！」

「有好几世？」烨张嘴，结巴起来：「那…那…主人是鹰，也有…有可能…是笃和？」

鴶摇头：「我不知道。我猜路由知道，但是路由没有回答我。秋主人也没有回答我！」

「秋连自己都记不清楚了，怎有可能回答你？」斐崎低语。「还有呢？」

「梓彤在那个时代里，画了很多画，每幅画都有命名，这一点我很肯定！」鴶接著道：「然後，路由说，接下来的几世，秋主人就不停的重复画著相同的画，只是每次画里都会少些东西，就好像荷花塘里少了东西一样，狂风沙里少的是人！」

「什麽人？」烨连忙问。

「也没说！」鴶慢慢的摇头：「都没有证据就是了！路由说的，说记忆是没有证据的东西。路由以前见过秋主人两次，就是梓彤的时代，路由是焕平；然後秋主人是绮宴的时代，路由是书许。证据是秋主人的画，路由记得，因为这样路由才相信秋主人就是梓彤！」

「如果我什麽也不记得，就没有任何证据了！」斐崎低声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堪席会忽然联络我的原因吗？路由回报堪席，堪席才找我？」

「那麽那个路由没有背叛堪席罗？」烨立刻开始著急：「鴶，离那个路由远一点！」

鴶缓慢的摇头，一边思考著：「路由就算没有背叛堪席，他也是一心向著秋主人。路由自己说，堪席当家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是现在这样的发展，是当初没有任何人可以想像的。而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刚才秋说的，我会失去他的事？」斐崎平静的问，语气中毫无感情。

鴶抬眼看主人，认真的点头：「路由在庄园时也曾经提过。秋主人有件事要做，若是没有做，不久就会死，而且会把所有连带关系的人一起带走！我试著问路由好几次，路由的回答含糊不清，他说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事，只说秋主人必须自己想起来。我常说堪席的坏话，路由对我说，堪席也是不得已的，他有苦衷，而且他的出发点也是想帮助秋主人。」

烨转头看主人的反应，斐崎脸上没有表情。

「主人，恳请您找堪席当家，见他一面吧！」鴶接著说：「路由说，堪席当家一定会与主人联络。然後，路由说，因为他们的命运掌握在秋主人手里，而秋主人的命运掌握在主人手里。」

（四十一）

斐崎静思一会儿，抬眼看萤幕：「我会去见堪席的。…秋曾经这样说过吗？说他的命运掌握在我手里？」

鴶摇头：「秋主人说的话，我有一大半听不懂！」

斐崎又安静了一阵子，道：「鴶，烨无法去支援你，利希亚对生化人进出境管制相当严，你在那边一切行事要小心，别给秋找麻烦。」

「是的，主人！」鴶点头。

「还有，暂且不要管路由或堪席的事，秋有他自己的想法。」斐崎接著道：「一切的行动，以秋为主。秋说离开，你就离开，秋说不要管，你就旁观。尽早离开利希亚，不要等到你发现动力不够了才告诉秋你们必须离开。秋没有把你们当作生化人，他不可能记得生化人需要动力补充而不需要食物。先确认自己安好，你才有可能照顾秋，记得！」

「是，主人！」鴶又点头，带著微笑。

斐崎稍有迟疑，还是说了：「你们对我来说，不是可废弃的物品，既然都走这麽远了，就继续陪我们走下去吧！」

烨与鴶一起点头，斐崎想了下，没再开口，挥了挥手，离开萤幕前。

烨吁口气：「我以为我会被主人关掉，打包寄过去给秋主人！」

鴶讶异的张口，没声音。

烨看萤幕，微笑：「那就交给你了！」

鴶比个手势：「没问题。明天再联络一次，我先问秋主人打算何时动身去太奕，太奕距离索仪就很近了！」

烨停了一下，然後说：「明天索仪差不多同样这个时刻，我们再联络一次，若是时间到了你没有联络，我就知道有事情发生，心里也会有个谱。我先帮你们在太奕找个住宿的地方，明天通知你！」

鴶答应之後，传讯便停止。烨回到斐崎主人身边，主人试著吃些东西，但是显然胃口不好，吃没几口便放弃了。

「烨，把答案传过去给堪席，只回答画名，告诉对方画没有完成，不要多说！」斐崎吩咐。

烨答应：「是的！斐崎想休息吗？」

斐崎起身，含糊的说：「我去躺一下，如果收到堪席的消息，先来叫我！」

烨跟著进房间：「我会的！」

看著主人躺下之後，烨回到外厅，先把讯息传过去给堪席，然後收拾主人吃不完的餐食，接著联络烨曼。烨把所有鴶联络时透露的消息重复一遍，让烨曼也知道所有的事情；烨曼那边的进度缓慢，但渗透系统原本就是急不得的事，烨没有催。斐崎主人又恢复为他们所熟悉的深谋远虑的主人，这就够了！

等待的时间，烨进画室看画。这些画中都缺少东西吗？『狂风沙』画的好漂亮，乾漠的辽阔景象，漫天飞沙，像是要将风沙卷进眼中似的逼真，可是缺了人，什麽人？秋主人记不得的人！会是斐崎主人吗？还是路由？或许是堪席？

人类的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记忆具有选择性。斐崎主人常记不得号码，或名字，对於画的记忆却超乎常人。秋主人应该也是吧？记得一些，遗忘一些。但是，能够记得前世的事情，这就很特别了。偶而会有一些人自称记得前世的事情，但是提不出任何证据。路由说的没错，记忆是没有根据也没有证据的东西。秋主人却提出证据了！慢点…，就算秋主人记得，提出证据，也需要有人能证明，路由替秋主人做了证，那是因为路由恰巧也记得秋主人所记得的事情，所以？所以堪席一定也想证明些什麽，或许，要主人也跟著证明，他们都在前世里，认识秋主人？然後呢？就算主人愿意…。

烨返身离开画室，坐进传讯机前，联络烨曼。

烨曼出现在萤幕前。「怎麽了？」

「不要问为什麽，你如果能进入七号研究所的系统，进去之後，不要搜寻研究的内容，去找信件或报告之类的东西。然後找路由这个名字，看看实验体的清单上面，是否有路由这个名字出现过！」

烨曼呆了下，然後转头看旁边的仪器。「你在想我刚才一直在想的事情？」

烨没有正面回答，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假设路由是堪席故意放到秋主人身边的棋子，…但是谁也想不到秋主人接下去会画什麽，堪席不可能猜的到狂风沙会出现。…人类的记忆，目前没有移植的技术啊！」

「所以之前斐崎主人的判断应该是正确的！」烨曼缓声道：「研究的主题不只基因与潜能！」

烨无奈的抬眼看烨曼：「要是秋主人，说不定就猜的到堪席到底想做什麽！生化人终究没什麽用处！」

「斐崎主人说过，自然人有直觉，生化人没有，就是差在这一笔！可是我们也是值得主人骄傲的生化人啊！」烨曼微笑：「要是不疼，早就把你打包送去利希亚五星了，管你下场会如何！鴶最幸运，秋主人不把我们当机器看待耶！」

「最幸运，可能也最吃力！」烨叹口气：「好吧，你尽量找资讯，我陪著主人。要是堪席来了消息，我会通知你！」

「你跟著主人就是了！」烨曼轻松的回答：「像鴶黏秋主人一样，跟紧斐崎主人！很难说他还会不会做一些疯狂而毫无章法的事情！」

烨摆摆手，切断通讯，起身到房间查看主人。

斐崎睡下了，睡的不好，眉头深锁。

烨决定不打扰主人，就在床边坐下，等待天明。

是否一切的关键都在斐崎主人身上？还是秋主人？秋主人看似迷糊，其实不然。把路由从庄园拐走，现在还要直接去找堪席，秋主人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了吧！

夜才刚转天色，通讯机就传来讯息。

烨连忙起身离开房间，到通讯机前检查讯息，堪席传来的。

『今日午後两点，将有专车前往画廊，接您前来会面。佑．堪席』

烨立刻进房间唤醒主人。

斐崎似乎做了不好的梦，醒来时眼神是忧伤的，望著烨。

「堪席来消息，午後两点，会有专车来画廊接主人去会面！」烨探身：「主人？怎麽了？作梦？」

斐崎闭上双眼，又睁开，呢喃著起床：「忘了什麽梦，不好受就是了！」

烨没再多问。

斐崎出门前，把『狂风沙』那幅画收进保存筒中，一起带到画廊。

烨进了画廊先找烨曼，渗透依然没有成功，烨曼还在努力。烨转告烨曼斐崎主人今日要会见堪席当家，烨曼点头，要烨无论如何跟著一起去。烨先在太奕找了秋主人与鴶可以住宿的地方，把细节告诉烨曼，若是时间到了鴶联络，就由烨曼告诉鴶主人去见堪席的事情，请鴶告诉秋主人。秋主人应该要知道斐崎主人与堪席会面的事。

时间一到，专车准时在画廊门前等候。斐崎带著烨一起上车，也带著『狂风沙』。车子载斐崎与烨到堪席在索仪的分部门前停下，斐崎之前来过，没见到堪席。这一次，接待人员直接领著斐崎到堪席当家的会客室。

堪席站在窗前，听见声音回身看来客，露出微笑，挥手让接待人员离去，走向前来，看著斐崎。

「我们见过？」斐崎疑惑的望著眼前的人。「你就是佑．堪席？」

「我们见过！是的！」堪席又笑了下：「请坐！」

斐崎想不起他曾经见过堪席，可是这脸又有些熟悉…！

堪席在斐崎对面坐下，烨站在主人身後，也看著堪席。

「传话的司机？」堪席挑眉望著斐崎：「我只是稍微易容，留著胡子，眼睛颜色改变一下，看来就不像我自己了！要逃过自己人的耳目，也挺不容易的！」

斐崎盯著堪席，有一股冲动想要掉头离开此地，不想见这个人，可是，他没有原因离开，更有很多的理由必须留在此地，把事情厘清！

堪席稍微停顿了一下，接著面带微笑说：「你可能很不想见我，很不想跟我同处一室，…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吧！」

（四十二）

斐崎皱眉：「我跟你没有仇！」

「是吗？」堪席又微笑：「很高兴听到你这麽说呢！」

斐崎又皱眉，没有立刻回言。

「你带了东西来，要给我的吗？」堪席问，然後抬眼看接待人员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