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情荷花塘——妥亚

天还没黑以前，鴶收拾好东西，在庄园绕了一圈。车子不在，所以司机也不在，或许是去采买东西了。鴶微笑，东西没有用处了，秋主人要逃走了！

晚餐由鴶端上房间给秋用餐，睡一觉，秋精神好多了。鴶细心地看秋吃过晚餐，让秋下床，换了厚重的衣服。然後，秋到阳台上去看花园，鴶依照习惯收拾房间，整理床，再带著用过的餐盘，下楼到厨房交给管家晴。

路由说晚上，却没有说时间，该去问路由吗？

鴶犹豫了一会儿，先回房准备秋的外套吧！雾这麽浓，湿气相当重，一路要走下山，外套先准备好！

秋还在阳台上，鴶拿了外套，到阳台上去，将外套披在秋肩上。「湿气很重，穿好！」

很意外地，秋穿上外套。

楼下有些声音，鴶探身望下看，路由正抬头看秋，挥著手。

「下来，从这边走！」路由压低声音。

「现在要走了吗？」鴶诧异的看路由。

「现在，快，再迟疑就来不及了！」路由急迫的说，转头看了下庄园外门方向，回头看二楼。「鴶先跳下来，秋，我们会接住你的，下来吧！」

鴶返身进房间，从柜里拿出准备好的包包，来到阳台，丢下包包，纵身跃下一楼，抬头看秋。

秋望著两人焦急的眼神，停了一下，微笑了。跨过栏杆，放开双手，让自己的身体下坠，鴶准确的接住秋。

秋才站好，路由便拉著秋的手，往後院急步走去。鴶拾起包包，跟紧了。

不管由那个方向离开庄园，都必须先翻越三个人高的墙，墙上，还有电磁干扰器。鴶知道电磁干扰不会对自己造成什麽阻碍，之前秋已经吩咐鴶试探过了。

来到後院的一角，鴶抬眼看，然後不禁微笑。路由做准备了！一条结了许多节的绳索挂在墙角边。路由停步转身，放开秋。「东西我拿，鴶背著秋，爬的上去吗？」

「可以！」鴶走向前，转头看秋。「秋要抱紧我！」

秋点头，始终微笑著。

「上了墙，对面底下是树叶堆，我尽量堆的厚，跳下去时千万小心！」路由嘱咐。

鴶点头，背著秋，确定秋的双臂抱紧了，拉著绳索，轻易的就爬上墙头。然後在墙上站立，站稳了，拉著秋的双臂，纵身往下跳。

树叶堆的很厚，半楼高的厚度。鴶跃下时，用自己的身子做垫子，让秋倒在自己身上，滚出树叶堆，拉起秋。「秋主人？受伤没？」

秋微笑著摇头。

路由已经爬上墙头了，回头解开绳子收了绳索，跟著跳下来，安然落地。

鴶想接过包包，路由拒绝。「背著秋走，我不会把东西遗失的，跟著我！」

鴶背起秋，跟著路由，钻进树林中。

（三十六）

起雾的树林，朦胧间依稀见的到路由的背影，鴶紧跟著，路由会带领他们到什麽地方，鴶毫无概念。但是翻过墙的一瞬间，鴶已送出讯息，要烨准备赶来会面。秋主人还不想回去，所以鴶要烨暂时对斐崎主人保密，需要烨也是为了之後的打算，至少，自己与烨烨曼可以确保秋主人不会吃苦！

路由在林间窜著，看来对此处的地形很了解，且避开公路，往山下走。

这样，路由等於为了秋，背叛他的主人！堪席会轻易原谅路由吗？只是一个园丁不见了，堪席会注意吗？同时与庄园的客人一起消失，一定会怀疑的！秋从庄园消失，堪席也会找上斐崎主人，堪席有著何等的力量，鴶非常清楚。但是，力量再大，也无法绑住秋主人！

鴶盘算著接下来要怎麽做，跟著路由，下了山，离开树林。

路由慢下脚步，回头看鴶，秋，在鴶背上睡著了。

「再过去一点，就是公路的交叉口，从那儿，你可以带秋回去吧？」路由指著前方问。

鴶停下脚步。「你呢？」

路由停步转身，递过包包，无言。

「你要回去？」

路由微笑，黑暗的夜色中，路由的微笑，看来凄凉。「回去以後，秋的身边，没有其他人的位置，就是却斯而已吧！」

「秋不回去！」鴶平静的说。「秋告诉我了，不回去！找到自己了，才回斐崎主人身边！秋是这麽说的！」

路由望著趴在鴶肩上睡著的秋，沉默。

「你放我们走，还带我们出来。」鴶重新道：「这样就是背叛主人了，你这样帮了忙，堪席不可能毫不知情，这样，你还是要回去？」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见到秋，心满意足！」路由垂下头，低语：「绮宴没有原谅我，梓彤更不可能原谅我了，就这样也罢！」

「梓彤是谁？」鴶迷惑的眨眼。「跟我们一起走吧！秋主人还需要你的帮助！」

路由没有动，鴶伸手接过包包，迟疑了一下。

秋在鴶背上醒来，抬头看，见到路由望著自己，唇边漾起浅浅的微笑。「我们在哪儿？」

「公路在前面，这里已经脱离庄园的范围了！」路由以平稳的语调回答。

「秋主人相信你，你要这样就撒手不管了吗？」鴶皱眉说。

秋下来地面站好，先环顾四周，此处人烟稀少，夜晚也没有太多人离开城市到郊外来。

秋回身看路由，将路由看进眼底。「之後呢？有哪里是可以栖息的地方？」

路由望著秋的双眼，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秋垂眼：「你不再爱我了！」

路由双眉微皱，半转身抬头看一片黑暗的山。秋没有再看路由，转向鴶，伸手拉鴶的手，往前走。「走吧！鴶，反正每个人，总是这样就抛弃我！没有原因也没有理由！」

「鴶不会那样！」鴶连忙回答。

秋直拖著鴶往公路方向走，鴶感触秋的手温冰凉，连忙又从包包里拿出披肩，围著秋。「我联络烨了，烨会来我指定的地点会合！我们在公路边等烨来好吗？」

秋点头。自始至终不曾回头看路由。

他们在公路旁等待烨，等了一会儿，秋缩身在外套中，垂头看著地面，喃喃自语：「从来也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每个人都要我爱他，最後却又都离开我，那样的生命不要也罢！我舍弃了，如今，却又回头请我拾起一切。」

鴶注意著秋，预防秋又失去控制冲了出去。

「这样就是爱我吗？」秋低声继续，停顿了一下，忽然仰头看夜空，放声撕喊：「那样就是爱我吗？你说啊！说啊！…为什麽此刻又不说话了？那样是爱我吗？你要机会，我给过了！我要的机会呢？说话！…我要的机会在哪里？…」

鴶伸手接住秋倒下的身体，拢进怀中，双臂抱紧。

秋低声啜泣。「我要的机会，从来也不曾给过我呀！」

「嘘…」鴶轻言安慰：「秋，别哭，一定会有机会的，会有的！」

鴶转眼，一双脚来到他们身边，停下。鴶抬头，路由低头望著他们，双眼明亮。鴶知道，明明那是生化培养的眼睛，不是路由与生俱来的天然眼睛，在路由的眼中，却还是看的到他心里的悲泣。

「离开索仪。如果你舍得，离开索仪！」路由神色黯然道：「直到你不需要我以前，我不会离开了！」

秋没有回答，靠在鴶怀中，闭上双眼。

路由蹲下来，眼中只有秋。「秋，你不需要爱任何人的！」

秋抬起双臂，环住鴶的颈子。

鴶横抱秋，站起来。看路由：「不要说了！让秋休息吧！」

路由的迟疑只有几秒，随後沉默。

空荡的公路旁，只有他们等候著，烨通知鴶准备出发，请他们再等一下，鴶将讯息传达给路由，路由也只是点头，不再说话。

「鹰去接我回家。」秋忽然说。

鴶低头看，秋睁开双眼，眼神又是空洞的。

「他去接我回家，弄了一个新的家，把我摆在窗边的位置，让我可以看窗外的景色！」秋接著又说：「我好高兴！窗外有个池塘，那池塘看来份外眼熟。我告诉鹰，鹰笑我睡昏头了！我说，池塘里本来有荷花的，可是那池塘空空的，啥也没有！…鹰问我，那池塘本来应该是长怎样的？我问他要纸，把荷花塘画给鹰看。」

路由转眼看秋。

「有一天，我醒来，看见池塘里满是荷叶。那池塘越瞧越眼熟了，我要画画，鹰把我的东西又搬出来，让我在床上画。记忆中的荷花塘，应该要有荷花绽放的，可是那时正值寒冬，哪来的荷花。我画不下去，又闹了脾气。」说著说著，秋的唇边浮现微笑。「鹰总是依我，看我的眼睛，总是暖暖的，笑笑的！…嗯，跟斐崎好像！」

「斐崎就是鹰！」路由轻叹口气，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然後呢？鴶皱眉。

秋没再说下去，闭上双眼：「就离开索仪吧！哪儿都好，哪儿都一样！」

鴶抬眼看路由，路由知道後来怎样了！

为什麽路由会知道？知道那麽多秋的事情？不但知道秋现在的一切，也知道秋的记忆，还知道前世发生过所有的事？

烨在沉默中抵达，接了三人，按照鴶的指示，驾车驶向航外空港。烨准备了秋的东西，钱，鴶需要的工具，没有对路由的存在质疑，也完全接受鴶的指示。鴶的指示就是秋主人的意思，烨会服从，秋主人睡了。

鴶与烨交换讯息之後，带著秋，路由帮著拿东西。他们搭上了直航利希亚五星的民舰；而利希亚五星是路由的建议。

烨送三人上了民舰，看著航空舰起飞。这一趟去利希亚五星，至少要六十七个小时的时间，唯一可以确保的是，在这六十七个小时当中，没有其他的人会追的上，也不会有其他的人打扰秋主人了。

接下来，就是要想想，怎样跟斐崎主人报告。

烨已经追踪到佑．堪席的下落。人就在索仪三星，据说是忙著索仪重整计划，堪席看重这个计划，当家都亲自来到此地。虽说是打听出堪席当家的行踪，但却怎样也约不到当家本人。

烨带著鴶交给他要转交斐崎主人的保存筒，回到车上，驶回斐崎主人的家。路由，记忆搜索。

路由这名字有三个搜索结果。烨将路由与堪席交叉搜索，结果只有一个。

路由．索。前太奕二星空港服务人员，意外中丧失双眼及双臂。改造後，进入堪席企业服务，至今，已达十二年。

烨皱眉，有必要调查那个路由！按照鴶的说法，路由只是庄园的一个园丁，若只是区区一个园丁，不会在堪席的名单当中出现。堪席拥有几万名员工，能够例名的少之又少。通常是一些较重要的角色，才会登记留下资料，一般员工只是堪席企业员工，不会登记过程，也不会记录健康状况！

（三十七）

烨曼守在斐崎主人寝室外，等待烨带著秋主人的讯息归来。斐崎主人累的睡著了，不是疲惫的话，斐崎主人会进画室坐，望著秋的画，直到天明。烨曼与烨这些日子以来，就是一直打听所有堪席的消息，不放过任何线索。找到的资料，却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斐崎主人的吩咐，他们也遵照著办；放出消息，却斯还有秋没有发表的画，包括含羞草，山谷枫红，暗夜等。他们也努力寻找秋曾提过的凉亭的画，斐崎主人记得那幅画，秋题名为『末秋』。关於『末秋』，也是完全找不到线索，约两年前卖出，买者转卖，经过两次转卖之後，转送出手，就失去了踪迹。烨曾经推测，或许所有卖出的画，如今全部都在堪席手上？斐崎主人没有驳斥这个推论，甚至曾经亲自到堪席在索仪的分处拜访，很客气地被款待，却没有见到堪席当家。

如今的希望，全部寄托在鴶身上！

烨回来时，斐崎主人还是沉睡著。烨曼只有希望烨可以从鴶那边得到一些线索，却没有想到烨带回来的是比线索更宝贵的消息。

烨先将画拿出保存筒，小心地夹上画架。「鴶说，这画叫狂风沙，秋主人没有题名，是园丁说的。园丁的名字叫做路由．索，有必要调查这个人。他知道所有秋主人的事情，鴶听到的事都与前世有关，还不只是几百年，有可能是几千年以前的事情。路由的主人，是堪席当家！」

「确定了！」烨曼吁口气。

「鴶确定的！陪著秋，去了利希亚五星，路由跟著他们！」烨退後一步，看著画。「路由不只是园丁，鴶还没察觉。我在堪席的员工名册上查到路由的名字。」

烨曼张嘴，没发出声音，稍後，小声道：「那不是跟没逃出庄园一样？堪席的人还是跟著秋主人呀！还是一个，看样子挺重要的堪席的手下！」

「改造人，难说！」烨回眼看烨曼。「背叛是有可能的！如果鴶的观察正确无误的话，路由是为了秋主人才离开庄园跟著他们去利希亚的！何况，我自己听到路由建议鴶带秋主人去利希亚。你想想，比较容易进入的地区只有那几个，在利希亚上，堪席没什麽力量！」

烨曼呆了下：「唉呀呀~~！」

「主人醒了就报告吧！」烨微笑。「鴶不简单呢！」

「全部报告？」烨曼望著烨。

「不然呢？」烨皱眉。「我拿了那麽多钱，秋主人的衣裳一半以上不见了，来了这幅狂风沙，就算我不说，主人一生气，你也会吓的全盘托出。那还是我自己直接报告好多了！」

「换班吧！我去画廊，你陪主人！」烨曼微笑。

「等主人醒来再说吧！」烨回头看画。「连这画，路由都说的出名字…，情况似乎很复杂！」

「前世，很复杂！」烨曼点头。「而且主人要先相信有上辈子，才有可能相信你，或鴶！」

「你认为主人不相信？」烨询问的眼光看著烨曼。

烨曼疑惑的皱眉，主人从未提起相信或不相信的事情。但是对於秋的画来自於秋对前世的记忆，主人未曾怀疑过，那代表相信吗？画，是证据！「那就问吧？」烨曼说。

斐崎对於相信与否没有正面回答，对於烨带回来的消息沉思许久。

「路由这个人没有资料？」斐崎抬眼问烨。

「还没开始找！」烨回答。

「你说，鴶告诉你，路由知道秋一切的事情？」斐崎重复问道。「甚至是秋的记忆？」

「那是路由的记忆，但是记忆中有秋！」烨更正。

斐崎又开始沉思，忽然想起：「给鴶的钱够吗？」

「鴶安顿好了还会联络！」烨答。

烨曼望著主人。「主人，您不想要秋主人回来？」

斐崎的微笑充满无奈。「你说呢？」

生化人没有再发言，斐崎沉思良久之後轻叹口气：「堪席就是不肯出面！烨，鴶可有影像传给你？」

「有！主人现在要看吗？」

斐崎迟疑了下，摇头：「晚点吧！我要去山庄一趟！」

「山庄？」烨曼返身去拿主人的外套。

「堪席的山庄！」斐崎说明。

「主人？」两个生化人回头看斐崎。烨接著道：「秋主人已经离开那儿了！」

「我当然知道！秋在的时候我没去，因为就算我去了也会不得其门而入。现在秋不在那里，我该去看看庄园的其他人，说不定，堪席此刻人在庄园！我也想知道为何堪席把秋带去庄园！」

斐崎踏进庄园大门之後，便立刻知道堪席为何把秋带到此地来。除了屋子本身属於现代建筑，所有围绕著屋子的花园都是历史重现。要不是因为秋的画，斐崎之前为了记者会收集庞大的资料，斐崎不会立刻知道原因。可是斐崎读遍助手所收集的资料，对於秋的画，印象深刻，看一眼花园，便知道秋会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

斐崎礼貌性的进屋子里，接待他的是生化人管家，管家宣称庄园没有别人，主人鲜少到此处。斐崎没有多问，多问也是无益，问了管家他是否在离去前可以看看花园，管家答应。

斐崎在花园中停留很久一段时间，仔细地看每一个角落，烨只是陪著主人，没有半句疑问。此刻，凝视花园的主人，脸上的表情与秋常有的表情相像。一种迷惑，带著些许的思索，彷佛人已不在此地，而去了远方。

斐崎看了前後花园的造景，在荷花塘一旁伫立良久，表情有些悲戚与无奈。

「这是秋一直想完成的荷花塘！」斐崎轻语。

「一直说没画完！」烨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