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情荷花塘——妥亚

却斯主人看不到把自己关闭起来的秋！鴶想著。

天色又暗了，温度逐渐下降。鴶无声的站起来，把窗户关上，拉起帘子，改变空调设定。

准备一些食物给帕研主人好了，画笔停了，就可以让秋吃一点东西。

画室传来说话的声音。鴶转身，要进画室，却只能退後让步，让秋出来，然後紧跟著秋。

秋呢喃著，在屋里四处走，像是寻找什麽。「不想跟你说了，不想说，所以你不要说话，不要跟我说话。你在捉弄我！」

鴶出声叫。「帕研主人？…帕研主人，秋！…秋，您在找什麽？」

秋停下脚步，转身，可是不看鴶。「斐崎呢？叫他不要说话，不要跟我说话好不好？」

「叫谁不要说话？」鴶放柔了声音问。「斐崎不在，我陪秋好不好？」

不是正确答案！秋返身又开始寻找，一直走出门。

鴶伸手拉秋，怎样也没想到秋的反应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甩开鴶的手，忽地回身用力推开鴶，接著往楼下跑。

鴶跌坐在地上，立刻又爬起来，匆忙跟著秋跑下楼。

帕研主人跑的好快，瘦弱的样子看不出来能够跑这麽快！鴶追著秋的身影，往树林中奔跑。没时间说话求救，鴶掏出联络机，按下发讯钮，一直追在秋的身後，渐渐追上了。

被冷不防推过一次，鴶有了准备，所以秋又停步转身要推开鴶时，鴶只是往後退了一步，停住。

「外面冷，秋回家好不好？」鴶再次轻声问。

秋返身又跑，毫无目标，也不去注意跑的方向，转身的一刹那，眼中的泪水沿著脸庞滑落，秋跑进浅池塘中，速度一下子遇到阻碍，慢了下来。鴶跟著跑进池塘，伸手拉秋。

这次，不只是要推开，还挣扎，无言的愤怒透过明知打不过也要尽力一试的努力。

「秋，我是鴶，不会伤害你的！」鴶躲著拳打脚踢，又必须安抚秋。

秋使力推，把鴶推倒，爬上岸，听见鴶跟上来的声音，慌忙中，随手拾起地上的石头，盲目地往影子头上打。影子跌到地上之後，秋又转身找到树木断枝，身体只听本能反应，将断枝往影子身上砸。

鴶的一只眼睛被石头打中，接著秋又打伤了鴶左腿。鴶只能躺在地上，睁眼望著秋向树林跑去，然後望著秋撞上粗大的树木，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视野矫正到单眼，左腿不能切断控制神经，否则不能走动。鴶慢慢的爬起来，找发讯机，没有，应该是刚才跑的时候掉了。至少，要先把帕研主人带回家！

没有切断控制神经也不能走，鴶站不起来，只好爬著向前，盯著倒在树木旁的秋。秋的身子湿了，气温已经开始急速下降，会冻的生病，而且，不知秋有没有受伤，撞的好用力。

爬到秋的身旁，鴶伸手，发现自己满身是血，但是也顾不得弄脏帕研主人了，检查了一下，应该只是昏倒，脸一边擦伤，骨头没有撞伤。鴶将秋拉起来，抱进自己怀中。虽然会让自己的身体肌肉组织萎缩，但是秋需要温暖，鴶启动动力回流，这样会让自己的体温提高很多，保护好秋是最重要的。烨跟烨曼会找过来，时间的问题，收到讯号又联络不上，一定会来找。鴶计算过後，调整体温，触觉神经已经停摆，摸不出秋是不是还冷，鴶把秋拉近一点，抱紧一点。

（二十）

烨跟烨曼一起准备著记者会的事，却斯主人在办公室研究他们带回来的资料，讯息来时，烨曼立刻试著回讯，没有下文。烨联络却斯的家，也没有人回应，烨曼先离开去找鴶，烨向斐崎报告。

斐崎没有问一句问题，烨报告到一半，斐崎已冲出画廊。

因为烨与烨曼的机伶，鴶不至於报废。烨曼先到却斯家，大门敞开，不见人影，烨曼立刻下楼找。

循著发讯机最後发出讯息的正确地点，烨曼往树林的方向找。在树林中找到还有意识的鴶，紧抱著昏迷当中的秋。

烨曼先检查秋，除了脸上的擦伤，无恙。鴶，不乐观。

「秋会冷！」鴶微笑。

「却斯主人一会就到，不要再用任何动力了！」烨曼平静的说。「做的很好，比我所能做的好！」

「秋好像很伤心！」鴶松臂，让烨曼抱过秋。

烨带著斐崎赶到树林中，把秋跟鴶带回家。

鴶尽最大努力保护了秋，自己一只眼睛坏了，左腿也坏了，上半身的肌肉组织严重受损。

斐崎先安顿秋，烨帮著，擦伤上药，放上床，睡下。

「鴶呢？」斐崎问。

「外面，可能不行了！」烨安静的回答。

斐崎出来客厅查看鴶，烨曼见到斐崎也摇头。

斐崎皱眉。鴶是他第一个买的生化人，一直跟著他，现在还是因为秋。「秋打你的？」

鴶微笑。「秋好像很悲伤，没有受寒吧？」

「秋很好！」斐崎伸手拨开鴶的散发。「我送你回研究室，好不好？整理一下，再回来我身边！」

「鴶的型号已经没有人要修理了，也许连机件都无法更换！」烨道。

斐崎抬眼。「你行吗？」

烨摇头。「还有几个小时，动力用尽，就报废吧！」

「没关系！」鴶拉住斐崎的袖子。「秋没事就好！」

斐崎转眼望著鴶，站直身子。「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等你好了，秋醒了，我会叫秋向你道歉！烨曼，联络高耶。」

烨曼点头，微笑。

高耶是却斯家的世交，也是生化人的父亲。生化人一代一代的进步，每一代都有高耶的贡献。

高耶听是斐崎找，修理生化人，立刻就赶来。

斐崎只挥挥手，高耶走到鴶身边，一头未老先白的头发，暖暖的眼神，总是微笑的脸，检查鴶。「乖，爸爸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斐崎微笑。

「烨，烨曼！」高耶转头。「哪个比较有动力？」

烨曼，烨同时指著自己。

高耶哈哈笑了。「斐崎，你真是个好主人，小孩子都跟你学习，现在也会说谎了！不要隐瞒，我查得出来，哪个？」

烨放下手。「可以修吗？鴶把帕研主人保护的很好！」

「可以！」高耶充满自信说。「烨曼，给鴶一点动力，一点就好，维持到明晚。」

烨曼拉出动力传送缆。

高耶看斐崎。「我带回老家了，三天之後还你！」

「保留性格，保留记忆！」斐崎答。

高耶点头。

送走鴶，斐崎决定留下，遣烨回画廊，留下烨曼。

「代替鴶一下。」斐崎告诉烨曼。「不要也被秋打伤了！」

烨曼微笑。「不会的，要主人的授权，只要可以让帕研主人安静，做什麽都可以吧？」

「别伤了秋！」斐崎瞪眼。

烨曼点头。「不会的。主人知道秋为何伤鴶？」

斐崎皱眉。「秋也许一时不认得鴶。」

烨曼停了一下。「主人辛苦了！」

斐崎静了下。「不辛苦，因为我爱著！」

烨曼眯起眼。「哪怕他不爱？」

斐崎没有回答，进房休息。

要是秋不爱，主人怎麽办？烨曼侧头。爱，那不是生化人能懂的。那是一种很深的情感，无止境的地方。或许爱，像是他们学会处理事情，愿意跟著主人，像这样吗？

烨曼进房，看主人上床休息，退出房间。

一夜警戒，一夜平静。

斐崎第二天比秋早起，赶著开记者会，放秋在家，由烨曼照顾。

秋醒了，就问斐崎。却斯主人在画廊，下午就回来陪秋。又问鴶。

烨曼望著秋。「您不记得了？打伤鴶？」

秋迷惑著双眼。「谁打伤鴶？有个影子追我，影子打伤鴶？」

烨曼点头。「受伤了，回去研究所治疗。」

「会回来吗？」秋坐起身。「记得鴶抱著，好累，睡了！」

「会回来！」烨曼端上食物。「记得影子的事吗？」

秋摇头。「不喜欢跟他说话，他在捉弄我。找斐崎，找不到，影子要捉我，我跑开了！斐崎会回来？」

烨曼点头。「吃点东西吧！却斯主人下午就回来！」

秋点头。

秋，不像秋。烨曼望著他。却斯主人在场时，秋不是这样的！现在的秋，眼中没有生命！

秋安静了一上午，吃过换洗，就进画室作画。

记者会，如烨曼所言，掀起涟漪。斐崎．却斯公布了一切收集来的历史资料，证明帕研的画，没有半点捏造，如此一来，却推翻了许多其他前世流派的画。却斯在记者会上同时宣布，帕研的画，只要是放进却斯画廊，就不再出售，会放进收藏廊，复制品还是会继续做，真画，不再有标价！

不再出售的消息，比帕研的画有没有根据的震撼更大！由却斯亲口说出，绝无转圜的馀地。

却斯拥有帕研所有的画，已是众所皆知。秋．帕研是斐崎．却斯的情人，也不是秘密。自然的，所有的疑问都转向利益；却斯极其聪明，先拥有帕研，自然会拥有帕研所有的画。

不是这样的！烨心里想，却说不出口。

记者会过後，连日以来，报导就是针对斐崎．却斯的做法批评。

却斯不理不睬以应对。

（二十一）

「主人！还不发表言论吗？」烨曼追著斐崎。

斐崎追著秋，要披上晨袍。「不发表就是不发表！还不帮我拦著秋？」

烨曼横身一拦。

秋停在烨曼身前，调皮的笑著。

「不要给却斯主人找麻烦！」烨曼小声警告秋。

晨袍披上了，秋又逃，咭咭笑著。

「烨曼，不准对秋无理！」斐崎也小声警告。

烨曼无辜的眨眼。

斐崎又追在秋身後。「吃点东西，然後我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你不想，还说！你想要秋！」秋跑进画室，把门关上。

斐崎在门前叹息。「秋不要我了？」

静了好久。

烨曼走到门前，准备破门而入，斐崎支开烨曼。

一会儿，门又开了，秋冲进斐崎怀中。「鴶为何不回来了？秋要道歉！」

「为什麽要道歉？」斐崎问，眼光却看著烨曼，责备著。

烨曼退後一步，无法辩解。

「我打伤鴶，不是吗？以为是捉弄我的影子，斐崎不在，找不到斐崎！」

斐崎抱紧秋的身子。「鴶很快就回来了，没关系的，鴶没事。以後我都在，好不好？陪秋！」

「斐崎忙，我画画给斐崎卖！」秋仰头。「叫鴶回来，我会疼！」

「晚上会回来！」烨曼插嘴。

斐崎一眼，烨曼又噤声。

「烨不疼我！」秋悄声说。

「这是烨曼，不是烨。」斐崎忍不住微笑。「我疼就好！不要吗？」

「斐崎不在了怎麽办？」秋抬眼看斐崎。

每次见到这眼神，斐崎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恐惧。秋的眼底说著，要是你不在了，我会消失。

「我会一直爱著，好不好？」斐崎轻语。

秋眯眼笑了。

烨曼已经报告过了。自己不在的时候，秋是没有生命的。听到所长说了秋的经历，知道秋曾遇到过什麽，秋有前世记忆，只是他自己无法厘清，不单是前世记忆，秋还可以读出人心，而现在所知道的，有个人，不管时代，可以跟秋用心交谈！如果是过去，那就无法解决，如果是现代，无法找出是谁！

秋看著斐崎，笑容渐隐，然後转身进画室。「我想画画！」

斐崎望著秋落寞的背影，忽然，想起济爷爷的话，秋可以感应到身边人的感觉！

斐崎转头看烨曼，难怪秋肯让生化人陪在身边作画，其他人要保持距离。生化人是没有情绪反应的，秋也听不到他们的思想，不会扰乱秋作画。那麽，秋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无奈，哀伤，挣扎，秋知道，所以总是说要离去，好了会回来！一直以来，将秋捧在手心呵护，却每每伤著秋，用自己内心的悲伤和期待，叫秋没有地方逃！

斐崎站在画室门口，看著秋的背影。「秋，烨曼陪你，我在外面等，好吗？」

已经举起的画笔，又缓缓的放下。秋转身，看斐崎，微笑又来。「好！鴶真的会回来？」

「会的，今晚吧！」斐崎报以微笑。

就是这样！要掩盖自己的心思，要保持情绪的平稳，这样的话，秋就会笑！

烨曼收到主人的眼神指示，进画室陪秋。

这荷花塘好壮丽！好像已经完成了，秋还在修饰。烨曼开始细看，雨水滴在池面，一滴雨水，一个涟漪…

「不是画完了吗？」烨曼轻声问。

秋停下画笔，转头看烨曼。「还没有！少了一样东西，池塘里，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什麽？怎麽不画？」烨曼诧异地问。

秋垂眼，放下画笔。「不知道，想不起来！」

烨曼望著秋的侧脸，淡淡微笑，伸手拨开遮住脸的垂发。「想不起来就不要画了！早餐也没吃，难怪却斯主人担心！」

秋没有反应，呆坐著。

「有声音在跟你说话？」烨曼直接了当的问。

秋点头。

「问他是谁？」烨曼牵起秋的手，没有抗拒。「我带秋找去找斐崎主人好不好？」

秋抬眼。「你是谁？为何找我说话？」

烨曼扶著秋起来，秋停了一会。

「还说话吗？」烨曼带著微笑问。

秋转眼看烨曼，摇头。

「来，斐崎在等！」烨曼牵著秋离开画室。「秋不喜欢那个声音？还是不喜欢声音说的话？」

秋思考著烨曼的问题。「烨不说我生病了？」

「我是烨曼，烨曼跟烨都说秋好好的，没有生病！」烨曼微笑。「不喜欢那声音？」

「都不喜欢！」秋低语。

「斐崎主人的声音也不喜欢？」烨曼又说。

斐崎看著秋，听到烨曼那样逗秋，微笑了。

「喜欢！」秋抬眼，见到斐崎，自动走进斐崎怀中。

烨曼陪了秋几天，已经把秋所有的反应都试探过。不明来源的声音对秋说话时，秋会不知所措，鴶那天应该没能处理好秋的反应，才让秋失去控制。烨曼发现处理的方法很简单，陪著秋跟那声音说话，有了伴，秋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至於慌乱。却斯主人处理的方法不一样，但是却斯主人在秋的心中，有著不一样的地位存在。

什麽样的地位？只有秋知道；或许连秋自己也不知道！

（二十二）

鴶当晚回到主人身边，高耶多留了鴶两天，做了一些调整。鴶已经有了自己的个性，学会很多事情，培养出对主人的忠心，这些无法改变，功能却可以加强。鴶原本的功能是工作，高耶修正为保母。

鴶转达高耶给斐崎的讯息时，秋也在，要鴶抱著。对於秋的道歉，鴶拒绝了，乐意抱著秋，向斐崎转达高耶的讯息。

「却斯少爷，您家的鴶归还！」高耶对著萤幕微笑。「本来呢，您家的鴶是工作的机能，我看你指派他别的工作，所以就把他改为保母的机能，自己试试功能如何，不满意了再找我！」

斐崎微笑，鴶还拥著秋。

「保母，头一次见到！」烨曼对鴶微笑。「你应该可以，秋都会逃躲著我！」

「触感比较敏感了！」鴶回答。「我会尽力！」

「秋让鴶陪，要不要？」斐崎转眼看秋，眼底，满是纵容。

秋眯眼笑了。「好！让鴶陪！」

烨曼抬眼看鴶，鴶只是点头。是的，有却斯主人在的时候，秋是活著的人！

烨曼任务达成，临去时，跟鴶交换了讯息。然後，斐崎陪著，看著鴶伺候秋换洗，哄著秋早一点休息。秋拉著鴶的手睡下，斐崎盯著互握的手。

鴶微笑：「把您的手给秋握著就好了！明早会外出吗？」

斐崎摇头。「画廊有烨跟烨曼，我陪秋！」

鴶跟主人换手，看主人陪秋睡下。出来外间，整理房子。触感真的敏锐许多，听觉也变的较灵敏，不远处有野猫在叫，鴶想出去把猫赶走，别吵到秋，但是要护著睡下的主人与秋，走不开。

却斯主人是个有情人！鴶以为自己会报废，怎知回到研究室中，机件更换了，功能加强了，又回到主人身边。

秋，知道主人的深情吧？

传讯机开始闪烁。鴶回讯。

烨看鴶。「欢迎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