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下卷 整个世界，为君倾覆——彼岸の飘摇

流动，逐渐涌往全身。
四年的思念，到如今，只此一句：
"在中......"
抬眸间撞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在中竟觉得此时他的眼睛异常黑亮，似乎将满天满地的阳光都吸入了那深邃的
眸心，反射出淡金色的光芒，灼灼夺目，叫人几乎不敢逼视。那亮光的深处，是丝毫未曾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你......怎么会来......"语无伦次的允浩微微轻颤着，手臂收紧的力度却不减丝毫，"怎么会来......"
秋风微微地穿过身前，几瓣柔软的落叶似乎故意翩跹旋转着落在了允浩的肩头，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和清拔的身
形中融入了罕见的温和，让在中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看花了眼，不知道此时的情景是回忆，还是现实。
"想......"
话未尽，人已倦。
"在中！在中！"允浩焦急地呼唤着，紧拥着怀里的身躯，生怕再一个不小心，再弄丢了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月色穿透棱花木窗静洒一地，明明暗暗，落影点点，整个彤云漫居寂静而安详。
允浩收回目光转向床上静卧的人，月光在在中脸上投下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潜静而柔美。他的睫毛投下的阴影
微微一动。
"醒了？"允浩递上热水，"什么事情这么赶，都几天没休息了？"
"没，没什么......"在中咧咧干涩的嘴唇，扯出一丝微笑，"可能前段时间太忙碌了吧，累到了而已。"
允浩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夜露中宵，更漏深深。
长时间的沉默让此刻的气氛有些尴尬，思考了良久，在中还是开口道："你，现在做什么？"
"......"
"我只是随便问问的......"
不知道是不是隔开的时间太长了，长得连基本的相处都只能残留在回忆中了，在中恍惚中总感觉有一丝的陌生的
云雾横亘在他们之间，跨越不了，排遣不开，看允浩总是模糊的，虽然他在对自己笑，但是这笑容的背后藏匿着
什么，自己却再也看不清楚......
"怎么？看了那么久没看够？"在中笑笑，其实他很早就醒了，只是微眯着眼，看着那抹窗前的身影，那么近，却
那么远......
"在中，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守绪？"
"随便吧，无所谓的。"
话音刚落，那个被唤作芷儿的女孩，蹬蹬地跑进来，一身花衣服使劲地在允浩的面前转了转，用甜甜的声音说道
："娘今天给我买了新衣服的！爹你看，好不好看？"
允浩宠溺地摸着芷儿的头，眼里流露着柔和的父爱的光芒，"去你娘那吧，爹这儿还有客人！"
"哎--"芷儿转过身子，看向半倚着床的在中，露出天真的笑靥，"叔叔好！"
在中的神情一滞，心慢慢地抽紧，眉宇间闪过一阵忧伤，撇撇嘴角，露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容。
芷儿前脚刚走，在中后脚就起身穿衣，发现自己身上套了允浩的旧衣，微微愣神。
"你的衣服我让清响去洗了，"允浩淡淡地道，凝神看着在中，褪去了云白武士窄衣，银纹紧腕收袖，还有乌皮长
靴等一系列的金朝华服，这样子清爽的他，好像还是四年前的他，不曾改变。
"郑允浩，重鸾呢？"在中的口气出奇的冷，舔舔下嘴唇，不羁地甩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怎么，玩腻了人家就甩
了？"
"在中，你什么意思？"
刚刚重逢得到的兴奋慢慢地消失，允浩记得在中最后的诀别，那个愤恨的眼神，那个灼热的巴掌，那样忧伤的背
影，那样落寞的声音，还有那句："我，从来，没有，你，这个，朋友！"
"没什么意思，我走了！"在中擦过允浩的身边，冲他挑了挑眉，"原来你不止欠我一个人的？"
"金在中，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允浩毫不犹豫地揪住在中的衣袖，"你还在怨恨当年的火灾我没告诉你实情吗？"
"你金大爷像是那样记小的人吗？"在中不耐烦地甩开允浩的手，"我来只是告诉你，我们两清了，你不欠我的，
我也不再欠你的了！"
是的，两清了，你赔上了你最爱的流景，我赔上了自己的身心，我们两清了......
在中倔强的眼神看在允浩眼里一阵心疼，允浩幽幽地开口，"你都知道了......"
"是啊，如果秦冶碰不到我，我也不会想起来，也不会过来，不过既然我来了，话就该说清楚，不是吗？"
"如果秦冶碰不到你，你不会想起来，也不会来？"允浩的唇角微微抿紧，看似平静的眼眸底处似乎有深浅的波纹
涌动，竟浮动着水样的清光，让在中无端地迷惑。
"是。"在中狠狠心，转身走开。
"......这个，还你！"允浩犹豫着再次拉住在中，从贴身的衣物中掏出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从没有觉得，你欠过我......"
这时本应宁寂的彤云漫居层层透出光亮，帷幕无风静垂，却遮不住深寒。
在中握了握手中带着允浩体温的玉佩，目光悠长而矛盾，粼粼眼波中依稀有光影变幻着深浅，出现了允浩第一次
在彤云漫居树林里看过的，那种陌生的纠缠弥漫的阴鸷，浓得甚至依稀生出几分煞气，叫人心中忐忑。
"那你有没有觉得，你欠我的？"
"有，那晚......"
"郑公子还算有良心啊，不就是帮你泄欲了吗？我又不是娘们，不会追着您郑公子要个名分！不过就是换到一个
客人的身份，没差啊......"在中打断允浩的话，薄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将允浩的脸抬起，手指在他面颊轻轻
滑过，"其实细看起来，啧啧，郑公子比我后宫那群女人都更有味道呢......"
"在中，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
"没有！"
在中的眼睛微微眯着，烛光明暗间，似乎便有无数媚光齐齐射来，带着一片令人迷醉的蛊惑。
"那为什么......"
"你说误会？好，误会，我从来都不知道你郑允浩心里想什么，要做什么，我从未领会，又怎么可能误会？"
在中自嘲地笑笑，深深地看向允浩，两个人的影子在彼此的眼眸中淡淡相映，纠缠流连。
"郑允浩，那年彤云漫居，你说你要做我的朋友，那年扬州郊县，你说在我身上看不到落差，所以你安心地和我
做朋友，可事实上，你根本不相信我，根本没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对吗？"
"是！我没把你当作朋友，没把你当作朋友，我会冒着生命去火场救人，会带着他到我最不愿意去的地方去拿我
最重要的东西，会明明知道官府在找人，我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允浩见不得在中这般模样，他本不是那样风流不羁的人。
"哦，劳烦郑公子了，照顾我这种人很辛苦吧，还赔上了自己的所有，真是对不起了，说吧，我怎么补偿？"在中
欺身上前，一缕丝缎般的发丝落至脸旁，衬得脸色有些透明的白，如同眼底清水无痕，"要钱吗？还是，郑公子
还是对我这身体有兴趣？还想让我放下自尊，像你的重鸾那样躺在你的身下，辗转承欢，最后再被您郑公子称作
一声--客人？"
"......"
"什么郑允浩最重要的人，什么朋友，你郑允浩少在那装模作样，要么回金国做我的男宠，要么恩义两绝，我们
互不相欠！"
古木窗棱，丹云纱帐，一切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在这个噬骨思念的四年里，允浩想过千万种自己与在中重逢的可能：也许赌气离开的他过几天就自己蹦跶回来了
，也许自己去关外订购时文的时候，碰巧就遇见他了，也许自己忍受不了那种想念，到金国的都城里，看着他站
在万人中央的样子......无数种的可能，就是不曾想到如今这般，恩义两绝，互不相欠的结局。
允浩怅然，独自喃喃："恩义两绝......"
"还是你一家老小都随我进宫......？"
"砰--"在中捂住肚子，他不曾想到自己的话会这样激怒允浩，家人，原来在他的心中那么重要，清响，芷儿，他
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自己，什么都不是，现在连朋友都不是......
"这个是我们见面的时候，你给我的，我还你！"允浩转过剩，压低声音，掩饰住感情的脆弱，"我们不再相欠了
！你误会我，侮辱我，都没有关系，但是，如果你这样说我的......家人，我不会放过你！"
"这下，真的两清了！"在中甩甩袖子，昂首离开。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耀眼，杭州城的街市上熙熙攘攘，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游荡了一夜的在中，茫然地在街上
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直到流景阁书斋的大门出现自己面前，在中苦笑一声，走了进去。
这里依旧是曾经的摆设，只是书斋早已易了主人。
正在随意地看着悬挂在外的字画，在中的视线却被一幅画给深深吸引了，画里的人，总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竹林的尽头，是一片梨花林，白色的梨花正在纵情地盛放着，一个白衣男子正盈盈地站在盛放的梨花树下，弥散
的梨花花瓣零落在他的发间。和这满树梨花很衬的淡定的气质，脸上净透如玉，像宝石一般，却有股洗尽铅华的
味道，美丽亦英气。他黑色透明的眸子里平淡如水，却又冷若冰霜。一阵风过，白色的衣带随着散落的梨花翩然
起舞，好像甚至能闻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从梨花的芬芳突围出来的独特味道。
画题为--我愿为君，至死不辞。
旁边还有一幅行楷小诗，很短，却字字泣血。
竹林梨花翩若鸿，
清风无情花成冢。
来生有缘来生携，
挚爱一生在心中。
"多少钱？"在中的眼神牢牢地盯住这画，好像再也离不开。
"这可是我们前会长的最后一个作品，得他开价呢！"老者笑语吟吟。
在中默然，早就看出是允浩的作品，这才想要开价买下，若是真被允浩知道自己要买他的作品，怕又是一番纠缠
。在中摇摇头，向老者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了，转身想要走开。
"1241两！"
修眉凤眸，琼鼻樱唇，清响的声音依然那般净透，只是她的眼神映出了在中的影子，却有种无奈的悲伤。
"1241？"在中一怔，旋即一笑，"这是1500两银票，拿去吧！"
"不用这么多，在中公子，"清响依旧是直脾气，心情好坏都生生地写在脸上，不会隐藏分毫，"不多不少！我只
要1241两！"
在中有些无奈，知道自己肯定拗不过清响这个犟丫头，乖乖地去换了1241两碎银。
清响并不点数，埋怨地看了一眼在中，清秀的眼睛仿佛含了千言万语，她咬咬牙，硬挤了一句话："我代我家公
子谢谢在中公子了！"
"公子？"在中觉得有些好笑，都是一家人了，还公子奴婢相称。
"在中公子，清响当年真是看错您了！"清响凑到在中身前，愤恨地说道，在中还未缓过神，却看见清响已经跑向
街头，站在那里，好像在等着自己追过去。
在中隐隐意识到清响大概是有话要告诉自己，微微蹙眉，但还是跟了过去。
西湖，断桥侧，青绿的竹林间，有点氤氲的白雾，允浩一身淡雅的柔纱黄衫，剪剪的秋风中，他的身体显得有些
单薄，如同纤弱的幽竹。
经历过昨夜的一番争执，允浩竟然仍是如此淡然，淡渺的水墨素颜，却偏偏掠着丝惑人心神的高华，一双明锐潜
定的眼睛浅浅带着叫人不敢逼视的光泽，如同阳光下璀璨的黑宝石，让人愣愕。
"为什么？"
"怎么了？清响？"
"为什么是1241两？"清响故意提高着自己的声音。
"1241，1241......"允浩没有回答，独自喃喃，在中刚才就觉得蹊跷，可是却怎么也琢磨不出这个数字的涵义。
允浩的眸底清淡一拢，忽而沉默，像是有丝微叹自那沉默中落出，轻轻压上人的心头。稍后，他才缓缓说道：
"1241，我的在中，离开我，1241天了......"
一带不结心，两股方安髻。惭愧白茅人，月没教星替。剩结茱萸枝，多擘秋莲的。独自有波光，彩囊盛不得。蛮
丝系条脱，妍眼和香屑。
寿宫不惜铸南人，柔肠早被秋波割。清澄有馀幽素香，鳏鱼渴凤真珠房。不知瘦骨类冰井，更许夜帘通晓霜。土
花漠碧云茫茫，黄河欲尽天苍黄。
（十四）借问吹箫向紫烟上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谁人解其意
忧患实多，不敢言去
长风几万里
深藏不露，但笑无语
似波澜平静
人生短暂，流水高山
难逢是知己
栖踪烟霞，凝望天涯
只因你在那里
大漠苍茫，梧桐飘黄
不知天已日暮
深情目光，温暖胸膛
归宿足矣于我
风舞残阳，地老天荒
不记来时长路......
西湖，断桥侧，青绿的竹林间，有点氤氲的白雾，允浩一身淡雅的柔纱黄衫，剪剪的秋风中，他的身体显得有些
单薄，如同纤弱的幽竹。
"在中公子，这样的1241两，不贵吧？"清响气定神闲，唇角略含笑意，头微微向后一扭。
在中依然是刚才侧倚在树干的样子，没有动作，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允浩。
整个世界，若无他物。
"1241，我的在中，离开我，1241天了......"
"1241，我的在中，离开我，1241天了......"
"我的在中......我的......我的......"
午后的阳光，穿过深深的竹林，透漏着斑驳的光影。
"在中？你......"
"......"
"在中？"
斑驳的光亮将允浩的脸照得让在中看不清楚，好像忧郁空灵，如同淡淡的晨曦雾霭，又好似神韵夺目，就像傍晚
流彩霞光。
清风中，允浩一袭黄衫，衣袂飘然。
"我......"在中喉头一紧，"我买了你的画......"
"里面画的是......"
"可是，我看不懂这个诗是什么意思？"在中突然口气一转，有些咄咄逼人。
允浩俊眸微挑，脸上一如平日的温雅，只是抿抿嘴巴，朝画作上看去。
竹林梨花翩若鸿，
清风无情花成冢。
来生有缘来生携，
挚爱一生在心中。
画题为--我愿为君，至死不辞。
"看了很多遍，可惜还是不能够领会郑四公子的才情画意，可以赐教吗？"
在中深深地看向允浩的眸底，黑色的双眸中，闪烁着自己清瘦的身影。
"......"允浩默然。
"呵呵，原来没什么涵义，想必又是我妄加猜测了，这就告辞！"
在中垂下眼睛，他觉得自己的笑容好疲倦，疲倦得好难看。
瞬间，允浩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幽幽地开口：
"竹林梨花，翩若惊鸿；清风无意，落花成冢；来生有缘，来生相携；一生挚爱......"
"一生挚爱什么？"
在中欺身上前，在离允浩的脸庞前几寸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在中眼里升腾着水润的湿气，波光灵动。
"一生挚爱，心系......在中......"允浩撇过头去，低低的声音却如同在在中的耳畔惊起轰顶五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