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昨日——冬彦

1

看看阳台外的阳光，再看看在身旁的孙儿，我决定还是移动身体去晒晒比较好，手里抱著不久前才刚整理好的相

本，示意孙儿将躺椅帮忙搬到阳台上，才觉自己真的是老了，记得不久前还能搬得到那张跟了自己不下二十年的

躺椅，怎麽转眼之间就不再拿得动了？

然而细细去回想那个不久前，才发现竟是在二十年前的事，因为那时眼前的男孩，还只是个娃儿，身材不若这时

，已明显看得出是个男人了，虽然较同年龄的小号许多，但这一点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真的还挺像的，血缘，还真

是个奇妙的东西啊～

「奶奶，椅子放这个样子好吗？」看著自家孙子眼里的迷惘，再看看手中抱著的相薄，许许多的回忆就这麽样的

跑进脑海里，要赶也赶不去，暗叹自己真的是老了，真的是开始和回忆为伍了～

「可以～宸翔，陪奶奶坐坐，奶奶给你看个东西。」慢慢地移动自己的脚步，还要再加上身旁孙儿的协助，才能

顺利地坐上躺椅。

「奶奶......我.....」看看时间，差不多该是睡午觉的时间，不然再下去的练习会没精神，可是....却又无法

狠下心去拒绝一个老人家。

我抓准了孙儿的这一点，要他放弃今天的课题，陪陪我老人家，而孙儿也正如我所想，犹豫了好一段时间之後，

最後还是叹了口气，进到里面去另外搬张椅子到我身边，这一点，跟那个人也真是像极了啊～

「来，来，来，快坐下，快坐下，奶奶给你看张照片，等等啊～」翻找著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色彩，找著黑白的

相片，虽说这相本已整理过，但这两眼早就半已失去原来的功能，还是费了番功夫才找著。

「你看看，这照片上的女孩可不可爱？」指著其中的一张，里面的女孩应仅有八九岁大，而那女孩的两旁则各站

了两个小男孩，但那两位小男孩的年纪似乎比那小女孩大了些。

「嗯，很可爱！这女孩是奶奶的谁啊？」

「这女孩就是奶奶我～怎麽样？奶奶过去也是人见人疼的小可爱呢～还有啊....你看到在奶奶旁边的两个小男孩

没有？我过去可是他们的小公主啊～是他们一直疼在心上的小公主.....」想到那两个疼爱我的人，泪水又不禁

在眼眶中打转，那件事已经过去至少五十年有了，但还是忘不了啊～不，应该是说不可能忘得了的。

「耶～我怎麽从来就不曾听您说过？」

「因为......你们没有见过他们啊～应该说是见不到了，都已经这麽多年了，看到你，我想，这次该是老天给我

个可以赎罪的机会吧？」太阳真的好温暖呵！虽然视线早已不清楚，但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护著自己的两个男

孩，因为从不曾忘记过啊！

「奶奶....我不懂您在说些什麽？」

「没关系，没关系，听不懂是正常的。宸翔啊～这两位，就连你父亲也没见过几年呢～你看看，在女孩右边的，

和你同姓，叫做季实秋，而另一个，叫做周宇群。」没想到这身老骨头真的是越来越不中用，才稍微的坐直了点

，就浑身不对劲，只好调个姿势，毕竟这故事真的很长....

「他们各大了你奶奶五岁，和奶奶家相隔不到五十公尺，照片背景里的地方，现在已经不在了，是我们常常在一

起的地方，记得...........

2

不想，不想回去那个家，因为住在附近的大人都用一种很同情的眼光看著自己，然後附近和自己同年龄的同伴，

都不愿意和我玩，每个人都叫我＂野种＂，每每问妈妈＂野种＂是什麽意思的时候，妈妈都只会一直对我道歉，

不懂是为了什麽，但绝不会是什麽好事。

看著天空上飘著的云朵，发现那云朵出现许许多多的样式，有的像冰淇淋，有的像鸟，有的像狗，看著看著，完

全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彷佛这天地之间只有一个我在而已。

「雅芸－雅芸－」熟悉的叫唤声，不是来自於我的母亲，但这两道声音却让我更乐於听见，比起我的母亲叫我的

声音。

「实秋哥，宇群哥。」发出声音挥挥手，让前来找我的人可以清楚我的位置。

来找我的，是住在离我家不到五十公尺的两户人家的小孩，刚搬来的时候，所有的孩子都对我并不十分友善，因

为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只有这两个大哥哥对我最好。

「雅芸，今天又出了什麽事？」看著眼前和童话王子般有著白晰肌肤的季实秋，被这样的人关心著，心里不禁甜

甜的。

「是不是附近的孩子们又说了些什麽？」看著周宇群一副随时准备要和人干架的样子，清楚地可以感受到他们对

我的爱护。

「嗯.....他们对我丢石头....」在浏海盖住的地方有一处异常地红，若不清楚看是看不出，但因我将头发拨开

，所以可以让季实秋和周宇群清楚地看到这一片不属於肌肤本身的红。

季实秋覆在这红肿上的手的温度不高，却很温暖，碰到这伤口虽有些微微的刺痛，但总觉这痛似乎一点一点地消

失。

「呿！是不是住你家隔壁的小杏？」

「嗯....可是.....可是.....如果让宇群哥去找她的话，她一定会跟她妈妈告状，说是我做的，而後我妈妈又必

须和这些个好凶好凶的阿姨们道歉.....」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刚开始周宇群帮著我去教训那些

欺负我的孩子们是很有效的，隔天都没人敢叫我是野种，可以到了第二次，第三次之後，这些人就学会去向自己

家的妈妈告状，接著就是一群人跑到我家来，围著我妈妈说我有多坏，打伤别人家的孩子。

不懂，明明错的人不是我，可是我妈妈却每每都得为我向那些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巫婆们不停地道歉，看在眼里，

真的很不希望再做出类似的事情，让那些巫婆们有机会来骂妈妈。

「啧！愚蠢。」

「阿宇，你不要忘了，你妈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好啦，好啦，每次都要这样吐我糟。」看著周宇群讨好著的眼神，明明是个很酷的外形，却每每都在季实秋的

面前形象全毁，不可思议地，觉得这是件极正常的事。

「实秋哥～宇群哥是一时口快，宇群哥这麽说也是因为我，所以就别再笑宇群哥了好不好？」伸手抱住季实秋的

大腿，因为身高刚好只能抱到大腿，向眼神的人撒娇。

「好，我们的小公主都开口了，我怎麽可能说不好。」揉著自己头发的手好温柔，真的好温柔，彷佛在那手掌之

中，这世上所有的纷争都没有了。

「不公平，怎麽只有雅芸可以抱，我也要抱抱。」就像平常一样，每次只要我主动或是被动地让季实秋抱到，周

宇群就一定会上前来，而且还是从季实秋的身後将我们俩个人一起抱住。

「阿宇，很热，放开。」

「不要，除非你先放开雅芸。」

「阿宇，你不要闹了，雅芸只是个小女孩而已，你不会连这个也要计较吧？」这句话，在当时听时并没有什麽太

大的感觉，现在想想，才觉自己有多麽的呆，若是自己能够再看得清楚一点，今天是不是一切都会完全不一样呢

？

「是，我连这样的也会在乎。」

「败给你了....雅芸，我们带你回家好吗？崔阿姨很担心你呢！」感觉到季实秋有些放松的手，知道再下去会让

周宇群翻脸，所以就很乖乖地将抱著季实秋的大腿的手放开。

「好吧....」其实还是不怎麽想回家的，可是因为有这两个哥哥在，所以回家还不是那麽的难让人接受，再加上

因为他们两个来找我，心情也回复了。

「那小公主，就让我们这两个骑士送你回家吧！」看著季实秋和周宇群一人伸出一只手，等待著我去牵，感觉自

己真的像是个受人疼爱的公主一般。

「雅芸会一直一直都是实秋哥和宇群哥的小公主吗？」

「会的，不管出了什麽样的事，你永远都会是我们俩个的小公主的。是吧？阿宇。」

「是啊！不管怎麽样，雅芸一直都会是我和实秋的小公主的。」

记得那天的夕阳早就已经看不到了，街上的路灯早就不知在多久前就已经亮起，照著我们三个人的身影，在地上

拖出长长，长长的影子，现在，这个影像还是很鲜明的存在在我的脑海中，那个人生最幸福的时刻。

3

「奶奶.....」看孙子指著一张照片，有些难以言语的表情，不用细看，也知所指的是那张照片。

「吓著宸翔了是不是？照片上的人，和你有九分相像的，就是刚刚奶奶所讲的实秋哥，另一个就是宇群哥，你爸

爸长的比较像我，你呢，则是和实秋哥有九分的相似，若不是那有一丁点的神韵不同，我的宸翔可说是实秋哥的

翻版，完全的那一种。」不论是在外表上，还是个性上，以及兴趣上都可说是完全的相同呢！若不是确定自己已

到了这个年岁，若不是亲眼送走他们，我还真的会以为是季实秋再次来到我面前了呢！

「真的很像吗....？」

「很像，可以说是一样的....实秋哥和你一样，都爱长跑，还不是上健身房的那一种，是可以吹到风的那一种地

方。」唉～生了个儿子像自己，得了个孙子却极像是记忆中的人，真不知这是不是上天刻意来给我的安排？

「所以.....奶奶才会知道这麽多比赛上的事？」

「这是当然，应该来说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宇群哥，宇群哥和实秋哥都一样爱上了跑步，虽然两个人的项目不

同，但绝大多数的练习都是在一起的。」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季宸翔所指著的照片从相本中取出，再小心地将之

放进怀中。

「这张照片，是在奶奶身边唯一的一张，照片里只有实秋哥和宇群哥的合照，你仔细看看这张照片，虽然已经收

在这相本里很久了，但应该还是很清楚才对....」将照片放在季宸翔的面前，让孙子可以看的更清楚一点，但还

是舍不得将之交到对方手上，就算清楚对方应该不太可能伤到照片也一样。

「仔细看看实秋哥的眼睛，是不是还看得到些微的红肿？」看孙子点点头表示有看到之後，又再次地将这张照片

好好地放到胸前，彷佛只要这麽做，照片中的两个人就会在我身边。

「这张照片是我缠著实秋哥和宇群哥硬照的，在这张照片照的时候，是宇群哥的父母一起因车祸身亡没多久的事

....应该是还在头七的时候吧？那个时候的宇群哥真的很坚强，一滴泪也没见他流过，反倒是那个时候的实秋哥

，自宇群哥的父母宣告不治的那一晚开始泪就没停过，而且那一段时间，实秋哥几乎是住在宇群哥的家里，陪著

宇群哥走过那一段时间.......

「实秋哥～好不好嘛？我想要一张有实秋哥也有宇群哥的照片嘛～」扯著季实秋的衣袖，另一只手扯著周宇群的

，向这两个人撒著娇，而且也知只要季实秋答应，周宇群绝对是OK。

「雅芸....现在这个时候不好吧？过一阵子要照，好不好？现在这个时候阿宇也没心情啊....」季实秋说的，我

怎麽可能会不知道，周宇群的父母前两天才过逝，灵堂昨天才架好在家，现在真的不是什麽好时间，可是.....

我就是很想要在这个时候拍。

「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很想要嘛～」虽知这样的自己已经算是任性到不讲理，但因为是这两个人，所以再怎

麽样的知道，还是被自己丢到一边去。

「阿宇.......」知道季实秋已经开始对自己的要求心软，就更加把劲地轻甩著周宇群的衣袖。

「实秋....我们也从来不曾合照过不是吗？即然公主想要，我们这两个骑士怎可有不从的道理呢？」看著用另一

只没被我扯住的手轻抚著季实秋的脸庞的周宇群，那一瞬间彷佛他们两个人另成了一个世界，将他们两个人之外

的，包括了我都会隔在外头。

「嗯。」听著季实秋轻轻地回应周宇群的话，泪水又再次溢出了眼眶，实在担心这照片会照不成。

「所以....我的实秋不能再流泪了，不然这照片照起来就不能看了喔！我可不希望第一张和实秋的合照，是实秋

不停流著泪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我欺负你欺负的多惨的样子。」看著轻轻拭去季实秋泪水的手，听著周宇群的

声音说出来的话，总觉有些怪怪，但又很自然。

「可是....可是.....」

「实秋，我爸妈会出意外绝对不是因为你，而你也要相信我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失去了父母就不能生活，他们走

的虽然过早，但是这样的一天再怎麽样都是会来的，就当他们到另一个地方，开始他们的另一段旅程，这样想，

好吗？」周宇群的话，总是深奥地令那时的自己，以及在未来四十年的自己一直无法理解，一直到知天命之後，

才慢慢地可以消化。

「好......」听著季实秋努力想要抑制自己泪水的声音，第一次觉得自己对他们的要求太过份，但实在是任性惯

了，再加上被他们给宠坏了，只有觉得，但却没有丝毫想要消回这个要求的打算。

「那我们的小公主可不可以等一下下？让实秋整理一下自己的脸再拍，好不好？」只是等一下子而已，我当然是

重重地点头表示回意，同时开始专心地弄著自己的照相机，好在等一下能拍出好照片来。

「阿宇.....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娘？」

「怎麽会？只要你不要再虐待自己的眼睛就不会很娘了。听我的话，让我来好吗？你再继续自己弄下去，就不知

该让小公主等我们这两个骑士多久了。」看著抢过季实秋手帕，用著比季实秋自己方才的动作不知轻柔几倍的动

作擦著季实秋的脸的手，真的太过於自然，自然到当时的我完全没去细想在那之中所包含的感情。

「好了吗？」没忘在出门前答应妈妈要在晚饭的时间之前回家，看看天色已近黄昏，只好出声去催。

「马上好，马上好。」

「对不起，让我们的小公主等了这麽久。」看著已没泪痕在脸上的季实秋，但眼睛却有著因长时间流泪而红肿，

虽不是很满意，但却没得挑。

「实秋哥，我原谅你，好了，我要拍了喔！」在镜头中的两个人手牵著手，因为当时相好的男孩子只有季实秋和

周宇群，也就不觉两个大男生手牵手有什麽不妥，直到那许多年之後，看的人多了，回想起才觉自己真的呆。

「嗯。」在照相机“咔嚓”的清脆声下，终於是留下季实秋和周宇群第一张的合照。

在许久之後回想，才觉那时的自己真的是做对了，硬缠著要这张合照，因为在这张照片照完之後不久，周宇群就

因为家里的关系，离开了这个城市，离开我和季实秋的身边，而再次相遇之後，却又因为过多的风风雨雨，这张

照片真能算是最值得留念的一张。

4

将照片小小心地放回相本里，看著眼前有些无法反应的孙子，回忆一来便是什麽也挡不住，而且还有很多的很多

，想要让这个九分像季实秋的亲人知道，不希望再看一次那样的事情发生，再下去的回忆，不若先前的甜美，但

却无可被抹去，就算不希望事情发生，但那确确实实已出现过，谁也改不了。

我知道接下来的，一定会让孙子更加的感到震惊，我也不知道我的儿子对那两个在我们生命中占极重要角色的人

，还记得多少，不得不说，是我现在的心情，因为我有那个义务去做这件事。

「奶奶我真的是老罗！一说起过去就怎麽也停不了．．．你看看，这一张照片是奶奶结婚时照的，这一页全都是

。」翻开下一页，呈现出来的应该是记忆中那时的欢乐气氛，但不知我这个孙子够不够心细，可以看得出在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