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那日见了顾九郎,宋春便一门心思算计着,
说什么也要把这挠得他心痒痒的人儿弄到手,
凭他风流狂放的手段,谁能逃得了?
原本只是想尝个鲜,等劲头过去,他自有办法离了这小书生。
可,越是跟九郎在一起,却,越是离不开他……
宋春甚至想休了元配刘氏、离了其他粉姊儿,
一心一意跟九郎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
然,天不从人愿,
那刘氏夜叉婆竟然使计让他离开,趁机害死九郎!
宋春心神俱碎,却也开始发愤,励志图强为九郎复仇!
几轮春去秋来,宋春发达了,仇也报了,
可是心中那个人影,依然渺茫。
经常徘徊的那个巷道,怎么总是少了九郎的笑脸……
一恍眼,不经意间震动了心神,
那个背影如此熟悉!
难道竟是九郎怜他痴心,魂归来兮?
楔子
风呼呼而过,胡泫站在崖边,俊美的双眼里流露着深深的嫉恨,他轻轻咬着双唇,慢慢一步步走到枯死的九荔花
树下,但见残枝败叶,被风卷了起来,吹落崖下,没入浓云之中,再也不见,他喃喃地道:「哼,十世相会,莳
花君,我又怎么会让你们这般快活?」
他手一扬,将一把九荔艳红的花瓣撒了出去,又朝崖边走了数步,狂风呼啸而至,将他一头长发吹得飞扬起来,
他仰头大笑,风将他的笑声传出老远,那笑声里有怨毒,有不甘,也有嚣张。
「我涂山灵狐之祖,数百年修炼之道行,便不信会被你们耍弄了去,莳花君,九荔花妖,好一对深情的人儿,有
我在一日,便不会叫你们好过一日……嘿嘿,那桃花印可不是白点的……」
他黑衣被风吹得飞扬起来,犹如巨大的黑色羽翼般,张了开来,九荔已经迅速枯败,而涂山上空的黑云压顶而来
?
就在此时,京中一名上卿大夫宋然卿的夫人在这一日分娩?
那孩子生下来时,双目黑亮晶莹,面若桃瓣,接生婆将孩子抱了出来,宋然卿接过孩子,抱与众门人看时,一个
清客相公笑道:「好俊的公子啊,真个色若春晓之花,莫如就取名叫宋春吧?」
一语方毕,众人都跟着叫好,宋然卿呵呵大笑,点头依允,低头看那唤作宋春的孩子,却见额头似乎有隐隐红记
,宛如一朵桃花,再看时,却又没了,心中微微一怔,想道:「这小子生成这般摸样,只怕将来桃花不断啊。」
他心中有了这想头,便拿定主意,早点替这小子娶了妻,免得他去拈花惹草,坏了宋家世代书香门第的清誉。
第一章
宋春离了勾栏,那妈妈干恩万谢地送到大门上,牵了他衣襟悄悄地道:「公子,好歹常来看看我家粉儿,那丫头
,别瞧她嘴上没说啥,脸上也不见个笑摸样,心里着实地爱公子呢。」
宋春嘻嘻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平日少打骂她些,她便笑得多些了。」
那鸨儿不想他说出这话,一张老脸倒有些下不来,嗔道:「公子这是折煞老身了,她是你心尖儿上的人,老身如
何敢打敢骂?况且她是老身自幼带大的,虽是买来的,却也是当自个亲生女儿一般疼,不瞒公子你说,便是一指
头也不舍得戳呢……」
老虔婆只管絮絮叨叨说个不住,宋春早离了院门首,小厮杏儿撩起了车帘,主仆二个,一迳去了。
宋春夜里狂荡过了头,这时候觉得精神短少,那车儿又摇摇晃晃,只晃得他双眼撑不住要合在一起,杏儿便替他
捶腿,宋春睁眼瞧了他一下,在他脸蛋上掐了一下笑道:「好孩子,不枉公子我疼你。」
杏儿道:「公子只会空话安慰人,什么时候也给点实在好处……」一面说一面鼓嘟起了嘴。
宋春便笑了起来,踹他道:「你别不知足,夫人面前你替我遮掩得好,我自然疼你。」
杏儿便道:「公子要如何疼?」
这时候日头透了车帘照进来,映在杏儿脸蛋上,虽然长得平常,到底年纪小,衬了日光,肌肤倒也水嫩光滑,宋
春心中一动,遂捏了小厮的脸笑道:「你脱了衣裳到公子怀里来,便知道如何疼了?」
宋家是世代公卿,这种府襄什么事儿没有,杏儿在府中自小待大,早成了人精,「公子又来说笑,屋里现放着个
绝色夫人,哪里轮得到杏儿身上来,」
宋春叹了口气道:「你家公子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幺?哪里在那女人身上?」
杏儿噗地笑了出来道:「既不在女人身上,因何日日朝这香袖院跑?不为粉儿姑娘,难道为那一脸裙子的老虔婆
?」
宋春哈地笑出声来道:「粉儿知疼知暖,公子我对她好她好歹还明白,哪里像屋里那个母夜叉,模样生得再美,
成日地倒竖柳眉,圆睁杏眼,公子我受不得这个。」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埋怨爹娘,他今年也不过一十八岁,
却在年初成亲,这门亲事他本不乐意,他觉得自己年纪还小,哪用这般早便娶妻?这一娶,把成天浪迹花柳的乐
趣全给娶没了,想到这里,更觉无趣,再行了一阵,宋春倦意上来了,便道:「你打起车帘来,透透气,我闷得
很。」
杏儿依言打起车帘来,这时候街上行人渐多,车马喧闹起来。那车行至东大街时,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道:
「公子,前头府尹大人的车驾过来,咱们得让道,在此要停些时辰。」
宋春嗯了一声,恹恹欲睡,杏儿便推他道:「公子,这时候睡怕着了凉,这里也热不如咱们下车逛逛去。」
宋春想他说得不错,便依言下车,吩咐车夫稍后自己赶车回府,他和杏儿逛逛再回去,那车夫应承了,宋春便携
了杏儿在街上乱逛。
东大街原是城中极为繁华的大道,两旁商家云集,行人熙熙攘攘,往来不绝,宋春生性喜欢热闹,带着杏儿转了
大半个时辰,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这才折了往西,欲回家去。
杏儿便道:「咱们从清会门过去,到家的路要近得多,那路上又清静,岂不好?」
宋春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往清会门那边去。清会门的人家不多,临着汴河,都是静悄悄没个人声。才走了半条街
,突听得前头吱呀一声门响,几声轻笑,只听有人道:「真不要我送你?」
跟着声音道:「送什么送?不过几步远的路,还能让谁吃了不成?」
宋春听这后头的声音,清亮里透着柔和,遗带着些童音未净的感觉,格外地悦耳,飞快抬眼看去,只见前头一所
小院子,门半开,一个青衣少年正对门里挥手,长条身材,青丝如墨,未曾束冠,虽是个背影,却十足撩人,宋
春心里便是一动,暗道这身影好生眼熟,难道在哪里见过不成?那少年恰在这时转过脸来,宋春一眼看去,竟然
呆了。
他目不转睛瞧了半日,心内暗道:「好标致的小哥儿。枉我风月场里走过这些遭,这等人物竟然从没见过半个,
平时里自称阅尽人间春色,现在看来,真是自打自嘴巴,和这人一比,那些人替他提鞋也不配!这真是作怪,自
来不曾见过此人,为何却有眼熟之感?怎么也得抱在怀里间个清楚明白才好呢。」
一头想着,那少年已经走近他们身边,看他呆站在路边发怔,眼角微微扫了过来。宋春满脸呆气,那少年想是觉
得好笑,便忍不住微微一笑,宋春被他这一笑,顿时酥了身子,双眼直勾勾地,直望到那人不见踪影,这才叹了
一口长气。
杏儿便笑道:「公子,适才想到什么了?叫了半日也不应声。」
宋春一把拉住他道:「刚才过去的那个……那孩子,你可瞧见了?」
杏儿点了点头道:「瞧见了,好标致的小哥。」
宋春自怀里掏了半锭银子出来道:「你去替公子打听出来,那是谁家的小哥,父母是作甚的,今年多大了,住在
何处,打听出来了,这锭银子便给你。」
那是十两的元宝夹去了少半,下剩的至少有七八两,杏儿双眼放光,死命地点头,眉花眼笑地道:「公子放心,
上天入地,杏儿也给你打听了出来。」
这一日莫再想得安宁。吃茶时,茶杯里也映出那小哥的模样;看书时,一个字也瞧不见,满篇便只见那小哥水灵
灵一双瞳子,密匝匝的一圈眼睫毛;扔了书出门看花,那花的颜色竟然便是那小哥儿一张红艳艳的嘴……宋春心
里象是搁了十七八只猫儿,抓挠得他坐卧不是,伸长了脖子盼着杏儿回来,无奈那奴才便如泥牛入海般,直等到
日头西落了,也没见个人影,反倒盼来他才娶三个月的新婚夫人。
这位夫人是闾门外刘太公的独女,模样也算得周正,却是自幼娇惯坏了,口头上从不饶人,宋春也是家里众星捧
月般捧着长大的公子哥儿,哪里受得她,过门不过三日,夫妻便吵得天翻地覆,几乎反目。宋春搬出新房另住,
宋老爷在朝为官,政事忙碌,家里只得夫人管教儿子,这夫人溺爱儿子哪里谈得上管教,小两口吵翻了,老夫人
也管不住儿子,只得拿自个的事劝慰儿媳,两夫妻见了面便如仇人一股。
这时候宋春正等杏儿消息,见少夫人过来,也不理会,刘氏坐了一会,冷笑道:「看这饿相,又是瞧上哪家的贱
货了吧?」
宋春被她说得气笑了,斜睨着她道:「你倒是我肚内的虫子,知道的这般清楚,你既然恨我,又为何将我底细摸
得这般仔细?」
刘氏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就值我来恨了?」
宋春见又要吵起来,便拱了拱手道:「算我怕了你,你回自个房中去成不成?这里是我的屋子。」
刘氏恨得抓过桌上的水盂便朝他头上扔过来,宋春闪身躲过道:「好好好,我怕你,你不走,我走。」一头说,
一头便往外走,却不防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只撞得眼前发黑,定睛看时,却是杏儿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宋春大
喜,也不管刘氏如何闹了,一把拉住他奔了书房,插上门道:「说,打听到没有?」
杏儿拭了拭汗水道:「我的公子这可是将杏儿的腿也跑细了,才打听出来。」
宋春道:「快说快说。」
杏儿喝了口茶这才道:「公子,依杏儿说,还是死了心的好。那小哥也不过生得标致些,要找比他好的,也多的
是,何苦去撞南墙,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了心思。」
宋春道:「放屁,什么竹篮打水,你只老实说,可打听到什么没有?」
杏儿道:「那哥儿姓顾,小名叫九郎,今年才十六。」
「嗯嗯,还有呢?」
「家住在朱雀巷,他家本是个寒门,倒也是世代书香,只是父母死得早,家里败落了,前年他姐嫁了御林王锦将
军,这才将他自老家接了来,他的吃穿用度听说都是王将军接济。」
宋春嗯了一声,御林军王锦,他是知道的,五品的武官儿,倒也没啥可惧的,只是听人说这人武艺高强,很是强
悍,有个绰号儿唤作锦大虫。
他道:「他独自一人住在那儿?」
杏儿道:「是,他姐只是个妾,自然不能接了夫家去住,听人说王锦对他不坏,专门置了个宅院,雇了两个老夫
妇照料他,说让他读书,明年参加会试,要博个功名什么的,今儿早上他便是自他同窗家出来,被咱们撞见。」
宋春一面听一面点头,末了道:「很好,你很能干,这银子且拿去,以后我还有使你的地方。今日天晚了,你去
吧。」
杏儿接了银子,却又道:「不过公子爷,我听说他和他姐夫有些不清不楚,公子要是想他,可得提防锦大虫,那
人拳头厉害得紧,公子这身板怕是不够他捶的。」
宋春呸了一声,抬脚踹到他身上道:「他和他姐夫不清不楚?嘿嘿公子爷不信,那孩子瞅着分明是个雏儿,什么
事也没经过的。」
杏儿道:「只凭外头能瞧出什么来?他脸上又没写着他和谁睡过。公子你就这么知道了?」
宋春笑道:「当然,那孩子眼神儿清亮得很,你瞧瞧你那双死鱼眼儿,一看就不是个干净人了。」
杏儿嘟了嘴道:「公子如今瞧上别的人了,自然看我不顺眼了。」
原来杏儿一直与门房班头冯信有些不清不白,他只当宋春不知道,这时候突然听他说出来,不由红了脸道:「原
来公子你早知道了,怪不得……」
宋春道:「快滚去睡吧,明儿找还有事打发你去办。」
这一夜在枕上,反来覆去便只想着顾家九郎。他原本并不是个好男色的,可是这九郎生得实在太标致,宋春平日
里见了不知多少美人,唯有这一个,说什么也要弄到手才甘愿。等到天明,焕了杏儿来,主仆两个,便要出门去
。
走到门首,便见刘氏夫人站在花树下,瞅着天上的云发怔,黑发不曾梳理,两个眼睛儿直直的,她陪嫁过来的丫
头在她身边立着。见了宋春主仆出来,刘氏吧脸儿一黑,扭身便走,那丫头叫了一声姑爷,也低着头过去了。
那刘氏姿色本来不错,这时候蛾眉微蹙,将平时的跋扈劲儿去了,反倒显出些楚楚的风姿,若放在平时,宋春只
怕也已经心软了,这一日却全似没看见一般,带了杏儿,视若不见地一迳去了。
刘氏等他去了,回头怔怔地瞧着他背影,丫头便道:「小姐回去吧,清早风凉。」
刘氏冷笑道:「哼,一大早打扮得油头粉面的,不知又是往哪里干甚勾当!」
宋春原不曾走远,这话尾子让他听着了,回过头来,几步走到刘氏面前道:「干甚勾当也不和你相干。」
一面说,一面手拽着裤头,指着裆里道:「你不就想的这个幺?实话儿说了,爷就是吊起来玩儿,也不舆你尝一
回!」
杏儿眼见得刘氏脸色煞白,连忙拉了宋春道:「公子快些走吧,莫误了事。」
他主仆二人去了,这里却把个刘氏气得双眼翻白,半日才嚎啕出声,直奔宋老太太房中哭诉去了?
宋春带着杏儿匆匆赶到朱雀巷,到了巷口,杏儿便将顾九郎的家指给他看,却是粉墙黛瓦的小小院落,两扇黑漆
门儿,墙边种了几株芭蕉,伸出几片肥绿的叶子。
宋春瞧了,抬脚上前便要拍门,杏儿一把拉住道:「公子,你这般进去,和人说什么来?是来探亲?访友?这是
做甚的?」
宋春一怔道:「这……」
杏儿道:「公子,昨儿我可听说了,这顾小郎是个爱读书的,现在隔江的松声书院里上学,他平时交往的,都是
些秀才书生什么的,最厌恶的就是浪荡轻薄子,公子冒冒失失地跑了去,当心他啐你一脸唾沫。」
宋春听他这么一说,倒真有些踌躇。这里却不是勾栏院,那顾九郎也不是小倌,平时那些手段可不能用了。
杏儿见他住了手,便笑道:「公子,杏儿有好主意在此,只是事成了,公子如何谢我?」
宋春听他这么说,双眼顿释放出光来,一把搂住道:「你乖乖地说了,若真能成事,公子我好好地谢你。」
杏儿便附在他耳边咕咙一阵,宋春听了,大喜,在杏儿脸上掐了一把道:「真是好主意,乖杏儿,我好好赏你。
」
松声书院是江南大儒林亭东办的,这人年轻时求功名不成,后来便绝了这仕途上的念头,四处游学,终于成了一
代名儒。他虽在乡野间,名气却大,京中百官,多与他有来往。刑部尚书宋然卿与他向来颇有交往,他这松声书
院四字题头,便是宋然卿写的。
这一日林亭东找了两个学生,正在考较功课,这一日来的两个学生,一个是李默,乃是丞相的李敬的孙子,另一
个便是顾九郎。林亭东素来喜欢这顾九郎聪明好学,生得风流标致,功课说毕,师生三人正在闲话,却听下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