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怎样!]
[滚远点!]
封天魈接过抱枕放在一边仰头凝视了他许久,笑意渐敛终是长叹一声将他揽到怀中。
[放开!]文勍想挣扎,可是身体却痛的厉害,索性不再动弹乖乖靠在他怀中。宽阔的胸膛,暖暖的温度与淡淡的温柔,文勍阂了眼,挑起一抹清笑。
[你呀……]朦胧欲睡间,听到男子低低的嗓音在耳边回荡,带着几许寂寥。
又睡了一觉醒来是第二日的午时。窗外雨已经停了,明朗的阳光自视窗洒下斑驳的光块。
文勍咬牙切齿的终于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开了门探头准备出去。
[白公子醒了么?]门口一个侍女装扮的女子轻轻福身,[主人在后花园等你。]
[哦。]
刚踏出门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又返回去拿了两块冷梅香用油纸包了揣在怀里。封天魈这个古怪的人,不知道又想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来消遣自己,多储备些粮食总归没错。
还未到后花园,就听得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若说寒的萧是空旷悠远,世间一绝,那么这笛声也绝对清幽横逸,天下无双。
[是主子在吹笛。]女子轻轻的说了一声,文勍很容易从那双剪水双瞳中看到梦幻般的痴迷,心中暗想,你是没有见到那个家伙变态冷血的时候,等你真的见识了,估计你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到了。]文勍抬眼望去,封天魈依旧一身深蓝长袍,银线在衣襟袖口绣上简单的图案,虽华贵却不见夸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绝好的手工。
[找我干嘛?]见封天魈转头看自己,文勍别过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又是笑得诡异非常的家伙。
[你睡了一天了,不饿?]
饿!快饿死了![废话。]
封天魈也不计较他语出冒犯,将手中青竹笛交给旁边随侍婢女,[我们去城中走走,然后明天就上路。]
[又上路!!!]好不容易歇息了三天不到还被某人残害的在床上趴了两天,才刚想以后不足一年的时间可以过得悠悠哉哉,却不想马上来个晴空霹雳!
[去大漠。]封天魈淡淡开口,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句。[明天一早就出发。]
[唔,我可不可以不用去。]
封天魈挑了挑眉,[你说呢?]
进了城,下了马,文勍还是低垂着头哀悼着自己好不容易描绘出来的幸福生活。封天魈也只是皱眉看了他,拖住他的手生怕被来往的人流冲散。
逛了不一会,买了水袋绳索等去大漠必需的物品遣了仆役先行回去,又拖着游魂状的文勍步入[檀华轩]。
要说这檀华轩,凡是来了京城的人无人不知。招牌响亮不说,里面的大厨各个是名师手下,色香味俱全。而且当朝皇帝曾经三次微服出巡驾临月明楼,御笔亲点檀华轩秘制水晶梅花糕为[冷梅香],宫中每月亲自来人采办,要想不出名也难。
这冷梅香配料为檀华轩当家的亲自制作,绝不假旁人之手,每日仅供十五碟,非寻常百姓能够吃到的名品。
刚踏入门,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让沉思中的文勍倏然抬起头来。
[檀华……轩?]
[你不是最爱这里的冷梅香么?]清澈如水的眸子突然布满惊慌,原本红润的脸色瞬然苍白起来,一语不发的劈手甩开封天魈夺门而出,却不想一头撞上踏入门来一身白衣的男子,怀中油纸包的冷梅香也散落了下来……
[呃。]艾勍头也顾不得捡拾,却不想被被撞之人一把攥住他的衣袖,不可置信却又异常惊喜地唤了一声:[小勍?]
文勍身体倏然一震,缓缓地抬起头来,温润的双唇已是血色全无,[悠然哥……]
悠然?!
封天魈冷然抬起头,占有似的环住文勍微微有些颤抖的单薄身体,冷冷打量站在对面的男子。
一身白衣,虽是极其朴素的颜色,但由于精湛的做工和优良的质地,将面前儒雅的男子更是衬托得卓尔不凡。细细看来,清澈的眉眼与文勍多少有几分相似,但却由于岁月历练多了些许沧桑。
[他是谁?]
[我的四哥,文悠然。]感到肩上手臂收紧握得有些一疼,文勍终于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曾在梦境中牵挂了数年的容颜。[好久不见了,四哥。] .
文悠然脸色变了一下,抬头望了望封天魈冷漠的脸,垂首对文勍淡淡一笑,
[我很想你。]
[我也是。]文勍回他一个明朗的笑,突然觉得幻想了这些年的相逢场面,也不过就是这般云淡风清。
[楼上有雅座,方便吗?]
[好。]文勍侧头看了封天魈一眼,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转身随文悠然朝楼上走去。
封天魈松开手,冷冽的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戾气却终是化作无奈。
[呃,客官是来用膳吗?]
[酒。]
[什么酒?我们这里有称年女儿红,花雕……]
[随便。]
眼看暮色渐浓,却始终不见那抹身影,封天魈自嘲地挑唇轻笑一下,垂头想了好一会才轻轻开口,[罪了,且放你这一回。]
语毕,放下酒钱豁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你不要奴仆了嘛?]清澈的声音在楼上响起,封天魈冷冷地回过头,眸中明显一闪而过的惊讶,[你这个笨蛋。]
[……。]
[为什么回来?]
[你说呢?]文勍回了头,对站在楼上凝视着自己的文悠然一笑,[四哥,替我向爹和二娘问个好,告辞了。]
文悠然站在楼上定定的看着文勍缓缓的,却坚定地一步一步朝楼下走去,满目惶然。
[小勍!]文悠然的声音已然失去了初见时的沉稳优雅,也丝毫顾不得大堂中来往的宾客投来的诧异目光,[小勍,你当真不随我回去?我……]
[呵……]文勍什么也没说,只是轻笑一声,握住封天魈宽大的手杖,[带我走。]
封天魈阖眼低低一叹,紧紧握住手中依然有些颈抖的冰冷手掌,[你这个笨蛋……]
第五章
回去的路上,封天魈只是一语不发地将文勍拥在怀里。马蹄踩在路面荡起微微的尘,文勍明显的感觉到封天魈的变化,也知道与自己有关。但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冷淡,多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呃,封天魈,你在生气吗?我是不是,不该让你带我走?]
封天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收紧了环在他腰侧的手臂。
夜色渐渐浓了起来,浅蓝的新月挂在天际。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四周安静的可以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封天魈?]
[嗯。]
[不想知道,我和四哥都谈了些什么?]
身后男人又是一阵沈默,文勍侧头看了看身后轮廓分明的脸庞,斜靠在他臂弯里,[我本来还立志找一个漂亮的娘子和一干知己红颜,却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你……]
[……]
文勍好似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径自说了起来,[今日四哥说他费尽心力成为文家的当家,都是为了我,亏我计较了这么多年。]波澜不惊的清冷声音淡淡弥入夜色。
封天魈依旧沈默地驭马前行,文勍知道他在仔细倾听,所以再次开口,[我真名叫文勍,是京城文家的么子。]
[……]
[我原叫文雨然,娘是文家佃户的女儿,自幼生的漂亮,她十七岁那年被文家娶进门成为文老爷的第四房小妾。娘虽出生贫苦,但她很会掌握时机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爬。尤其在生了我之后,知道老爷一直想要个女儿,就替我取了雨然这个女孩儿的名字来博得他的欢心。我于娘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而已。
好在她的苦心没有白费,不出短短的一年时间,老爷将她视若掌上明珠,言听计从,她自是洋洋自得。恃宠而骄,甚至将本是官宦家出身的大娘也不放在眼中。
肆无忌惮的下场,只换来一副薄棺。那年我十一岁。
娘知道她死后我会被人欺负,所以到咽气都是握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我知道她对我有愧,但也谈不上原不原谅,谦逊忍让对我来说已经成了积习。[勍]这个字就是娘临死前为我改的,说男儿自当强大,虽不求有万夫之勇,但要顶天立地,不逊于人。
果不其然,娘死后不久老爷就把我抛诸脑后,自生自灭。而大娘二娘拨云见日,扬眉吐气,自是不会对我有好脸色。所以我的住处也被搬到鲜少有人经过的偏房。之前还勉强虚假奉迎的仆人更是言语尖刻,不假辞色。我想,那时候如果不是四哥,怕是病死在偏房也不会有人知晓。
文家五个儿子中,四哥大我七岁,是大娘的亲子,其他三个兄长都是二娘所生,所以四哥在文家地位尊崇至极,但文家继承人素来为长子,所以四哥从来都没有想要成为文家当家,更不想卷人大哥与二哥三哥的争端。自幼我与四哥年龄相仿,母亲虽限制我与他往来,但也不会为难于他,这也算是她唯一为我做的一件好事。
估计是大人灌输的思想加上长期的嫉妒使然,其他三位兄长对我也是恨之入骨,不时伙同仆役们来到后院将我欺负得很惨,我只是咬牙忍住。
起初四哥也是袖手旁观,不参与也不阻止。直到我十二岁那年冬天,二哥文亦然和三哥文达然及一干仆役强行把我绑在后院的老梅树上,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只着单衣赤足站在雪地里,冷得直发抖,四哥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一语不发的看着我。
我对他们自是愤恨不已,想来如何都是一死,所以将平时的怨气全部发了出来,将他们几人好好的辱骂了一番,虽是逞了一时口舌之快,但后果自然可想而知——他们把我打得很惨,几乎断气。
文达然不知道从什么地与弄来一本淫书,书中仅是不堪人目的男子交合场面。一直是很内敛冷漠的人,虽曾拜师学得一身好功夫,但却鲜少欺负的家仆,甚至从来没有人见他发怒生气的样子。]
[你喜欢他?]封天魈终于开了口,却是冷冷的没有起伏。
[嗯,曾经很喜欢。]文勍也毫不避讳。清涸的容颜在黑夜里看不清表情,但却明显感到他清浅的笑意。[那日,四哥狂怒下责罚了几个参与冒犯我的家仆,将他们轰出文府。自此以后,再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来我的侧房。他也只是偶然过来看我,通常只是坐在桌边静静喝茶,或者丢给我几部书要我背给他听。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两年,四哥来偏房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话依然很少,但我却很满足。那段岁月,我每天都翘首盼望他的身影能出现在那株老梅树下,也总是很认真的把他给我的功课背完,献宝似的在他面前背给他听。
然后我发现,我喜欢上那个内敛却温柔,和我同性别的四哥。我很怕,开始躲闪他的视线,心事重重体重骤减的下场,是一场始料未及的重病。
他由于出门办事,回来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他勃然大怒青打并遣散所有本该负责照顾我的奴仆,不惜与文老爷翻脸痛斥文家的不公。整整一个月,我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每每睁开眼,都可以看见他焦灼的眼神和憔悴的身影……
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他却哭了。无声的抱着我,我第一次感受到他那强烈的感情,心想这次大病虽去了半条命倒也值得。病好了没多久,我鼓起勇气向他表白心中的感情……」
说到这里,文勍低低的叹了口气转头看了封天魈一眼,「在听么?」
「……」
「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我满心期待他能回应……。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的转身离去。
随后的岁月,无论在任何场合,他都对我视而不见,好似我根本不存在一般。我茫然了,不明白当初重病时他的泪,难道只是一时的幻觉,还是这些年的生活本身就是梦境?
偶尔文亦然、文达然对我语出不逊或者当面斥责,他也不再理睬,甚至转身离开。
没多久大哥开始掌管文家,四哥被派去协助,文亦然和文达然就开始变本加厉起来,虽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但是言语间轻薄猥亵,我本来就在那场大病伤了元气,只能一躲再躲,每天期盼四哥能快些回来。
他倒是回来了。也恰好撞见文达然反剪我的双手将手探向我的衣襟,被殴打的唇角连血迹都还未干,我求救般的看他,还未开口,不想他却只是冷冷一笑,说不打扰我们的好兴致,转身离去……
看他决绝的背影,我终于绝望了。我发狂般地撕咬文达然的手臂,将他打得遍体鳞伤,他的惨叫引来很多人团团将我按住,扭送到文老爷面前,他抬眼问四哥该怎么处理,四哥只是轻轻一笑,按家法处置吧。
众人拍手称快,笑开怀的当然包括我的二娘、三娘和那个被我疯狂之下打得一身是血的文达然。我被当众责打了二十棍,他们下手真是无情,我本来想无非是想要我的命罢了,那就打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