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呀,原来他始终得不到,芈槐,是他最爱的人,同时也是令他最伤心的人。
这就是爱情的果实,又甜又酸又苦。
芈槐,我能否冲决你的河堤?不让你再度加高自己的防卫?
我想直抵你心深处,这却是个梦想呵!
或许他们已注定,终生相望,他们永远无法到达爱情的终点。
屏却相思,近来知道都无益。
不成抛掷梦里终相觅。
醒後楼台,与梦俱明灭。
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
* * *
一直以为,爱情无比崇高。爱情应在对方的心中拂不去、磨不掉,永远散发清香。
可,为何爱情之树不能常青?
芈槐看著屈原的表情,不禁踌躇。
他以为他见到他会很高兴的,以为他在这些日子里,无时无刻都想与他见面。
为什麽?
他自问,为什麽?
「屈原...我...」下意识的,任由柳絮朝东飘去,他竟不顾旁人的疑惑,直唤他名。
屈原一震,眼神有些改变。
是为了表示歉意,亦或是对他还有一些情愫?
但这些,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与他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
「屈原...」芈槐从王座上起身,他好想抱住他,好想好想。
每天,心头上总悬著东西;每天,绵绵细雨,使他厌倦。
好想就这样,与他一同远走高飞;好想就这样,离开他的国家,和他一起。
办的到吗?
屈原,不是我对你无情,都是不得已的...只要我还是这国家的王,我就无法随心所欲...
真可笑,王明明就最有权力,我却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这个国家,我不要了!我要与你一同离去,屈原,你听到了吗?
我好爱你,如果,你对我还有情愫,哪怕是一点点也好,请你带我离开...请你带我离开...
他想这麽说,但嘴里吐出的话却是。「请你再度出使齐国,再度完成齐楚结盟...」
他愣了一会,接著,话语呜咽,如水流淌。
他说不出口,他竟说不出口...
即使说出口了,也事与愿违呵!
屈原原先抱著希望的,原来原来,他唤他的名,没半点情意,他真的太自作多情了!
他由跪拜的状态下起身,恭敬的道:「大王的命令,臣一定遵从,臣今日就出发,在此别过大王。」
接著,他忍著,不回头看芈槐一眼,不能呵!
再多一眼,反而令他更加思念,反而令他无法放下。
他不能。
芈槐缓缓的离开大殿,他完全不晓得,此时此刻,自己在想些什麽...
只晓得自己心碎,如刀割,如火烧...
说不出的幽怨,说不出的情愫,竟使他们错过了,能怪谁?
红树醉秋色,碧溪弹夜弦。
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汨罗江十一.离鸾别凤今何在
或许因为太过想念,沉睡的河今日汹涌,水花飞溅,妄想让密实的大地感受湿润的气息。
原先飞扬的沙粒逐渐被水掩盖,再度回到它的归属,那尚未停止思念的小河。
它已悲壮了一个月,仍不停歇。
小河终究回到大海,尘土终究回到大地。
他是这样想的,也一直相信,屈原会回到楚国,带著盟约回到楚国,他的归属。
在这期间,却传来令芈槐气愤的消息,即使他仍不停止对屈原的思念,也得暂时割下这段情。
丹阳一役,楚军溃败。
而张仪一听说屈原再度出使齐国,风尘仆仆的赶到芈槐面前。
芈槐恨透他诚挚的眼神,明明就是披著羊皮的虎狼之国,居然还三番两次破坏结盟。
这次他不会再为了郑袖,摧毁屈原的努力,他绝不会!
「张仪,你还有脸来见寡人?」芈槐咬牙切齿,他为何又如此真诚?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大王息怒,秦楚两国虽然在之前有些过节,毕竟还是近邻...今日我带来秦王的口信,若大王不再与秦国为敌,秦国就将汉中一半的土地归怀楚国。」张仪仍恭敬,芈槐更加不是滋味。
内心的冰雪,已冷到极点,不带一丝感情。
「张仪!」芈怀吼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背叛屈原,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步!
「你到底...」深吸一口气,他仍无法溶化冰雪。「你为什麽可以这麽诚恳!你用这一招骗了多少人?」
他真正愤怒的是,连他的信任,他让张仪骗去了,他居然还有脸出现?
「大王...」张仪知道事情的严重,但他早就与秦王道别...他抱持必死的决心。
「寡人只要你的项上人头!你既然来了,就休想回去!来人!」芈槐大吼,张仪思索一会。
罢了,还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至少他和秦王道别了,就算是死,也死而无憾,为国捐躯。
士兵们走到张仪身旁,他不多做抵抗,跟著他们走到地下监牢。
如此神态自若,反而令芈槐火气上升。
他已决定择一时日,杀掉这个曾令他有些魂不守舍的张仪。
魂不守舍?
芈槐一惊,随即想起那日...
那日,他将张仪错看成屈原。
为什麽?
是因为他们都有双诚恳的眼神?
他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难道可以狠心杀了张仪吗?
他能否做到?
郑袖暗自观察芈槐的表情,她明白了...
原来大王不是真的想置张仪於死地。
那麽,她要全力抢救。
至少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除掉屈原。
她喀喀的笑了,快了,她知道,她就快完全得到她的大王...
曾经,她爱过、恨过、痴过,但她还是无法割舍爱情。9C3F76F4琶:)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如今,她再也不用割舍了!因为不久以後,她就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她将无憾。
真的,她将无憾...
* * *
愁绪飞跃树梢,穿越密林,转眼间,它已飞往天际,扬起一池清波,盪漾著。
没来由的,不晓得那是什麽,只知道自己好难过、好心痛。
早已告诫自己不能越陷越深,他还是无法克制想他的情绪。
毕竟自己伤他太深,每次都找不同的藉口,但最大的谎言,仍是郑袖。
其实是他,放不下、忘不了;其实是他,太软弱、太无能。
他是个任慿臣子操纵的傀儡,也是一个,为了能常保友情,而不惜损失爱情的傻瓜。
这些,他都知道,从那日,他望见他心澄静,他发现他做错了,很多事,他都做错了。
什麽忠臣的称呼!他不要这样!不是忠臣呵!屈原是他的爱人呀!
不是忠臣、不是忠臣...
好生疏,他不要、他绝对不要!
衣袖随思绪翻搅,心已乱,想著他心无情。
奈何天广地阔,在他心中,居然无自己的容身之处,嫉妒、憎恨又如何?
他彻底伤了他,彻彻底底。
迟来的雨季,自空降落,後花园的池水,同他,水纹不断、凌乱、嘈杂,一声声,直入心扉。
或许经过这场雨,楚国的田地才能更加美好,只是,他却枯萎。
雨啊,你下,让我尝试汲取滋润,我不想枯萎,那是爱情,那是我的花园,它长满好多美丽的花,就等他来摘取。
雨,你别停,你千万别停呵!
刺耳的声响在耳畔缭绕,郑袖不敢置信。
片片血红,片片苍白。
衣料与少许的鲜血结合,竟成了相思苦。
他不耐身别离的短暂,更不耐心别离的永远。
这份悲凄,竟使他撕毁了她制的衣。
一针一线,缝出情爱,层层的,白色、黑色、浅黄,却已多馀。
那洁白纤细的双手,耐不住渐渐失去爱情的悲伤,终究,撕毁它,华美的衣裳,只有想著屈原时,才穿上的华服。
今日颜色虽在,心头惦念的爱人早已离去,远远的,不晓得他是否回首?
难以言喻的苦告诉他,屈原不再回头。
追逐,哭泣,仍是多馀且不必要。
能如何?
只能毁掉自己罢。
郑袖拾起碎布,再撕下自己淡红的袖口,轻轻的替芈槐包扎,无论含多少情感,即使他感受到了,也不会为了自己而遗忘占据心头的情爱。
泪光中,粉色的布料彷佛成为蝴蝶飞去。
那是一只得不到爱情的蝶,望著梦里蝶儿双飞,只能无奈的拍打粉红翅膀,仍是寻不到、盼不到。
直到遍体鳞伤,直到百花凋零,仍孤单,泪儿纷飞。
因为它寂寞,更因为它拆了其他蝴蝶的翅膀。
可,若它不这麽做,它无法甘心。
它宁愿自己永远孤单,也不愿自己深爱的蝶与他人双宿双飞。
它无法做到,所以,冬天交融,春雨悄然落下,它只能痴痴的望著那些翅膀,然後再自己朝雨点飞去,让雨点杀死自己。
於是,大地又多了一对翅膀。
千年以後,草木得到翅膀的滋润,再度茁壮。
当风吹拂,或许没人记得这只蝶,但蝶知道,自己若不这麽做,只能一人终老。
即使自己无法得到幸福,也无法眼睁睁的看著别人获得。
叹气,无奈,还是无奈,有什麽办法?
啼著曙,泪落枕将浮,身沉被流去。
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汨罗江十二.直道相思了无益
更多的恨意蔓延,想大喊,想大吼,声声哭诉,直入心坎里。
早已燎化成灰,过往甜美,如今伤悲。
一阵晕眩,郑袖撑起自己的身子,手即将接触牢门。
就差一点。
她无力,不停的落泪,自从屈原出现後,她的泪不曾乾过。
不晓得还能为爱人流多少眼泪?不,即便哭出血来,她也愿意。
她就是这麽的为芈槐倾心,她只要他对她一人微笑,只要他们再回到从前。
这麽简单的愿望,为何如今无比奢侈?
为何她一天天为情憔悴、为情伤悲?
雨丝漫天遍野飘落,时缓时急,同她心,时喜时忧。
心痛的滋味她不是第一次尝到,但每次品尝,心碎,泪苦。
她讨厌下雨,好希望在爱情的世界中,每天都是晴天,都可以瞧见他的笑靥。
毕竟是梦想呵!他现在只会对屈原一个人笑了,他的笑容已吝於施舍予我,我明明是最了解他的人,为什麽呵!他却无法爱上我?
人,穿越千山万水,走遍天涯海角,不都为了个情字?
一条条最美的红丝带,想著他俩彼此牵引,却被另一人所截断,原本只有他俩、只有他俩!
即使无法成就爱情,只要与他一起,她就能满足,既不能与他一起,那他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步步,她终於接触到牢门,瞬间,她想见的人抬起头,嘴角挂著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该更相信自己一点,什麽为国捐躯啦、被杀死啦,都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现在,同之前,他的自信更加倍。
有默契的相视一笑,彼此都晓得,自己该做什麽,该毁灭什麽。
「我会救你的,」郑袖忽然开口,她无法掩饰因泪而红肿的双眼,正因为她爱过,更无法放下。「但你要告诉我,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张仪点头,彷佛望向彼此的双眼,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对於他俩,或许,言语已不必要。
郑袖为自己刚才的话语感到有些失措,其实可以不用讲的,一个眼神,就晓得该如何行动。
他们是盟友,同一阵线。
她为自己拥有同伴而快乐,不再是空虚,绝对不是。
雨点骤然增大,外头雷电交加,冷风长驱直入,让人阵阵发寒...
* * *
「大王晓得麽?」罗帐内,烛火点点如星,红丝绸,泪如雨。
欲哭诉,天昏地暗,心如刀割。
「袖儿,别哭,有心事不妨说说。」吻去她的泪,他镇定。
他不能再为任何事背叛屈原,即使是袖儿的请求,也不能这麽做。
早已被拆散了,至少不能渐行渐远,他坚持。
「我为楚国而哭泣,大王,楚国目前的处境著实危险!」涕泣泪如雨,泪水糊了红阑干。
「怎麽说?」轻柔的安抚她,现下他也为楚国著急。
他做的不够好麽?楚国真如此岌岌可危?难道,齐楚结盟真无用?
「大王不能杀了张仪,绝对不能。」
提到张仪,他不知心恨谁,浅浅一笑,柔声道:「为什麽?袖儿,其实寡人...不想杀他的,但他失信於楚,难道本王不该除害?」
「不!」十指交错,眉头倏地紧蹙,郑袖拼命摇头。「大王不可这麽做!您若杀了张仪,秦国势必为张仪报仇,如今秦国在西边驻扎大量兵马,这分明就是想找机会攻打楚国啊!您杀了张仪,只为了逞那一时之快,孰不知如此,反而令秦国有藉口出兵攻楚...若郢都被攻下,黎民百姓死伤不在话下,我与大王也将难逃一死...大王,请您慎重考虑!」
「这...」这回蹙眉的,竟换成了芈槐,他反覆思索,终於作出决定。
「听你的,你说的有道理...」拍拍郑袖的肩,他不想揣度任何人的心思,但他知道,郑袖一定是为他好,他岂有不听的道理?
或许郑袖与张仪的交情,同自己与郑袖,为知己,为心腹。
他又何必毁了友情?
这些事,与屈原无关吧!不会再加剧爱情的破裂吧!
既是如此,何必令郑袖伤心?
郑袖浅浅一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计画一步步实行,她都能感觉心头抽痛了一下。
她的心好痛呵!却永远无法根治...
计谋快得逞了吧?那麽,她与屈原都会失去,他们都会受伤。CE63F风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因为他们都无法得到。
屈原呀...若不是你的介入,我又怎会如此?
这样是否公平?若大家都不曾拥有,若大家都不会获得,我俩之间,是否能公平对待彼此?
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
芈槐只见郑袖的笑,也没多想,拥她入怀。
他嗅到她的发香,甜美的令他失神。
他记得这味儿,是他亲自挑选,来自天山上的雪莲,细磨成泥、成浆,粉红色的,如此高雅。
香气使他失魂,他好累、好累,想多睡一会儿。
暂时忘记所有烦恼与忧愁,伴她入眠,一同遥望天山雪景。
在这短暂的瞬间,把一切都忘了,梦中的雪,微冷,却是如此美景。
他好久没这雅兴了呵!与郑袖共同携手,看这瑞雪。
雪花片片,温暖离开,郑袖缓慢起身,微笑著。
「大王,袖儿再为您舞一曲。」
手中握著花瓣,她开始跳起过去只供芈槐欣赏的舞蹈,花瓣洒落,一室馨香,却掩盖不住她的悲伤...
女萝自微薄,寄托长松表。
何惜负霜死!贵得相缠绕。
* * *
屈原勉强扶著一旁大柱,才能令自己站稳。
他听错了麽?张仪回到秦国了?
为何这麽做!
瞧见郑袖的笑,屈原满脸怒容,她害了楚国、害了大王!
「大王马上派人把张仪追回来!」屈原吼道,他一离开楚国,全变了,所有事物都变了...包括芈槐错误的决定...
「为什麽?」他居然对他大吼?他为何如此暴躁?!他为了平衡郑袖的内心,为了让郑袖认同彼此,凡事都尽量听郑袖的,都为他、都为他呵!为何不能体谅?为何不能体谅!
「张仪之前背信,记得麽?」压抑怒火,臣不该对君无理,但他无法,只要一想到芈槐在楚国的地位逐渐不保,他就心痛、他就难过。
都是郑袖害的!全都是她!难道芈槐没察觉?居然听信於她,红颜祸水。
「可,秦军压境,若不将释放张仪,楚国───」
「张仪贿赂我们楚国的大臣,他熟知楚国内部的情况,您这麽做,是纵虎归山!反而令其他国家认为楚国要讨好秦国,更不会相信咱们要抗秦!若大王与秦军硬碰硬,至少还有齐国肯帮助我们,现在完了!全完了!请大王派人追回张仪!」屈原跪下,这些日子以来,他努力的说服齐王,好不容易楚国有了一线生机,现在又了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