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平静的乡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平静我倒承认,但也不是乡下。这里就是所谓的都市住宅区,专门是以在都市上班为主的人所住的新建住宅区。
堂哥亮平就在这里开了间小小的侦探社。
——也就是是,他是侦探。
“难道你不曾想过也接个棘手的案件吗?”
对我的疑问,他愣了半晌后耸耸肩叹口气道。
“……所以,你根本就是小孩子!你以为干侦探的,就会像小说或漫画里什么名侦探?很遗憾,现实中是没有那
种侦探的。”
他的这些话,我早就听腻了。
“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们只差八岁。”
“只差吗?差八岁可差得多了!你才呱呱落地时,我已背熟九九乘法了;你好不容易学会加减时,我就会因数分
解;你才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就会说英文了。”
我终止了他洋洋洒洒地说下去。
对亮平的强词夺理,我是甘拜下风。毕竟我们相差八岁。
“你是认为一般一生中会碰到几次这种棘手事件?在小说中名侦探所到之处就有某人被杀的事,我这二十四年来
就从不曾见过被杀的尸体!”
“……对,我也没见过。”
“是不是?现实的侦探就是这么回事,工作很无聊,又赚不了几个钱。哎!我为什么要干这种行业呢?”
说到最后,他有些自我解嘲。
这个侦探社,原本是他父亲经营的。亮平的爸爸是我父亲的弟弟,亦即我的叔父。老烟枪的他,三年前罹患肺癌
过世,那时亮平还在念大学。
亮平的品性不值得渲染,高中时代父子就经常吵架。他母亲在他国中时去世后,就和父亲两个人相依为命,一旦
口角摩擦也无人为之解围。所以亮平就时常跑到我家。他也曾碰到来我家发牢骚的叔父,父子两人就在我家拳打
脚踢。
对自己的行为有过反省后,在他父亲死后侦探社面临关门大吉之际,他却表示愿意继承父业。
尔后也在我父亲的劝说下,打消不念大学的念头,在念毕业之前,先以兼差方式接些小型工作,直到去年才正式
执业。不过他的工作性质,是永远上不了报纸头条的调查偷情、外遇之类的,最好的,充其量也只是些找寻遗产
继承关系的失踪者罢了。
“好不容易熬到大学毕业,在这种地方蹲,实在可惜。”
他用粉红色橡皮圈把长头发绑住,戴着银框眼镜的他开始看报。
“你真大言不惭,没要你去找工作就已不错了。何况你这四年根本就是玩掉的!”
我本来以为声音很小,不料亮平却耳尖听到,把报纸甩开瞪着我。
“哼,你在嫉妒吗?那你也用功读书,将来继承你老爸,不就安泰了?”
“哼,我才不要!”
我大声地表示不要。
“如果解决了困难事件,就渐渐会有生意送上门,你就可以赚大钱啦!”
为了缓和气压,我硬将话题扯回来。他则用很无奈的表情看着我说“你不要老扯这话题”。
“……可是……”
“哪里去找这些困难事件?总不能到警察局要求让他们施舍悬疑案给我办吧?岂不笑掉别人门牙?”
“我只是假设有的话。一旦你赚了钱人手不足时,我可以当你的助理。”
与其当会计师,不如来找失踪的宠物……我真的愿意因为破获密室杀人案件,在一夜之间变成“名侦探”而声名
大噪。
——对!就如那个神秘的杀人告白!
如果我能把持有那时代资料盒的主人找出来,且举证他就是杀人犯,那我真是功不可没。
岂止功不可没,我一定成了这里的红人。第一桩杀人案件——我要亲自破解这尸体未被查获的完全犯罪!
“总之,我若破了第一个案子,功劳就属你的,但你要让我当助手。好不好?”
“……好,好!”
他对我的所言当耳边风一般,完全在敷衍我。
“我是说真的,当然你也不可食言而肥。”
“我不是回答你说好吗?……海斗,先别提这个,你可以替我泡杯咖啡吗?”
他的意识已至报纸,再说下去他也听不进去。
我只好起身,为他泡咖啡。
我不禁在内心嘀咕——等着瞧!且一边偷看亮平的侧脸。
——能悠闲地喝咖啡为时已不久,等委托人逐次登门造访时,你就会忙得不可开交,届时就需要藉助于我的帮忙
。
信也许有指纹,也不能查出什么,何况又要拿谁的指纹做对比?看来只有用照片来询问搜查。
照片中的男子,穿的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就表示他是毕业生。
我很质疑那个时代资料盒是几时埋的?从钥匙圈上所印的日期一九九四年来推断,绝非在此之前,而是之后。而
从照片褪色的现象来看,也不是在校生。
最简单可行之策,即找在此任职六年以上的教师,把照片给他看。但是——凶手未必是学生,也有可能是老师。
既是如此,更不能太过打草惊蛇,反而要更小心地搜证,以免形迹泄露出去。
“……嘿,还有样好东西!”
我的脑袋忽然闪过一个想法。
就是学校历届的毕业纪念册!把六年来毕业纪念册逐一与照片对比,一定可以找出他来。只要知道名字,还可从
同学名册中查出地址,多么轻而易举!
一旦获悉被害者后,再从其交友关系调查——凶手就渐渐呼之欲出……可是,且慢!……被害人的家族又是怎么
回事?一般人在他一直没回家焦急担忧之际,都会向警方报案并且申请搜索令吧,谁不担心他是否遭到不测或被
下毒手呢?
“或许他的家人已采取过行动了。”
——我虽不清楚……
但各方面都要考量在内。
但假使被害人并非出身于正常家庭。譬如他会是个孤儿吗?或他的家庭破碎而被遗弃……等。即便非上述等凄惨
的遭遇,或他上大学后学会独立,家人都以为他过得很好,未发现他已不在人世——这些种种的情况,均在推测
之列。
“……你怎么一直在自言自语?”
突然自背后敲我一记头,使我差点摔倒在地。
“喂喂,你干什么?”
回头一看,下平一手拿着音乐课本站着。
“啊?”
“上课早就结束了。海斗,你一直在发呆!即使上音乐课多不耐烦也不该如此。菜绪一直在瞪你!”
他说也刚自大学毕业的新的音乐老师后,笑笑。
“加藤他们呢?”
“先走了。因为数学作业没做完在吵——你没听到吗”
我被这么一反问,小声地道歉着。我已浸淫在自我的世界里忘了周遭的存在。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是和你老爸处不来?”
“不, 没有的事!”
有些为我担心的下平蹙着眉,笑着对我说。
亲子间虽不是很好,却也不是太差,我视为是很普通,但旁人却为我不胜唏嘘吧……也许他们认为,我们家很复
杂。
“那么走吧!”
音乐教室内只剩我们两人,而休息时间也快结束。
“啊!下平,你知道毕业纪念册放哪儿吗?是图书室在保管吗?”
“毕业纪念册?……你指的是谁的?”
“……毕业生的。”
他咒骂着我,打我的头。
“好痛!你干嘛打我?”
“你说话不讲道理呀!在校生怎么会有毕业纪念册?”
本想反驳问这话并没有错啊!但我只用手掌揉被打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看毕业生纪念册?”
我正在思索该如何回答他的话,不料下平就又自以为是的自我解答——“啊,我懂了!是那个亮平吧!他是这学
校的毕业生,你一定是握有他什么把柄?”
“啊?什么?”
这家伙想到哪去了?本想予以否定,又恐被询及“那又为什么?”嫌麻烦而作罢。
“嗯……啊,对了!你知道吗?你好像经常去图书馆。”
“我是去过,但却没见过,也不曾去注意过。但听说理事长和校长都自掏腰包出书,也许和那些书都摆在那边的
书架上。”
“真的?”
太幸运了!我窃喜着,这样就轻松多了,“不过,亮平在高中时代虽然恶名远播,却依然帅气十足。你是想散播
他过去的照片当笑柄吗……?”
结果他说希望我打消这念头。显然他误以为我是存这不良的居心想看高中时代亮平的相片。
“……这还用你说,我从小就认识亮平了。”
我一时说溜了嘴,下平听后更不解地问:“那又为什么?”
“我只是想看亮平的一个朋友。”
“是吗?”
这话拗得也太离谱,但他却欣然接受。他未再问下去,只轻轻边哼着歌边急步走向走廊。
“那是什么曲子?好像听过……”
对我这突然的问话,下平耸耸肩道:“这是刚才音乐课听的。”
他又取笑我是否睁着眼在打瞌睡?我只有露出尴尬的笑容以对。
上完第六节课后,我就直接去图书馆。
本以为是轻而易举唾手可找到,事实却不然。
找遍图书室内,就是找不着毕业纪念册的影子。只好请教柜台的图书馆员,却也问不出所以然,其后再去找管书
的老师,方才获知——“毕业纪念册是资料室在保管。”
回答很简洁有力,问题是资料室又在哪里?经我一问,老师就直爽地指着图书室里面的门。我就立刻走往那扇门
去,老师又冷冷地加上一句——“资料室锁着,必须得到教师的许可才能借钥匙打开。”
“不会吧?为什么?”
线索就近在眼前,我却动弹不得。
因为几年前曾发生过在校生用油性麦克笔在放在图书室书架上的纪念册相片上鬼涂鸦一番,其中只留下一本,被
激怒的理事长放在一般学生碰不到场所。
这种毕业纪念册,对毕业生而言不具什么重大意义,只是做为学校的历史的资料的保存。制作毕业纪念册时,那
些干部委员是当作参考使用。一般学生根本是漠不关心。顶多是翻翻当笑料打发时间。
对生活一向严谨规矩的管书老师,就算使尽浑身魅惑能事,也不会借得到钥匙。
绞尽脑汁亦使不上力,我很沮丧走出图书室。带着些恼意,只好别行设法。
想不出任何一个老师会不问原由就开许可证——事到如今只有强行闯入……
资料室的钥匙——我知道应该是,在图书室的管书老师那儿。
等管书的教师下班后,再偷偷闯进去借用吧?图书室的门窗是管书老师负责的吗?那么钥匙会收放在何处?是在
职员室、警卫室……或是管书老师个人管理?
光想这问题就令人头痛。
主要是:管书教师下班,就表示已过了放学时间。也就是说,在空无一人的校舍,偌大的图书馆就我一个人?
自己倒不认为有多恐怖,但晚上的学校毕竟是很可怕。
还是去找下平商量对策。
他或许会有好方法且只要提醒他“要守住秘密”,他就不会对加藤他们提起。
只是——他极有可能会说“别干这种蠢事”……这是太有可能。同时还会数落我为什么可以随便挖别人的时代资
料盒?且偷看内容又还要调查?实在无聊至极。
“……还是不保险!我一个人行动才可以!”
我叹着气自言自语。
“你在搞什么?啊?这个是……?”
突然头顶上方伸出一只手,将我看的照片抢过去。
“阿……阿亮!干嘛?还我!你……怎么随便闯入我家?”
他一只手拿着罐装啤酒,旁若无人地在我房里走来走去,最后他每晚来我家,要我做饭。即使我老爸因工作会晚
归,也未免太厚脸皮了吧?何况大门已上锁——他该不会有另一把钥匙?
“什么是随便闯入?……我叫了几次你的名字,也敲过几次门,你都毫无回应!海斗啊!你从小就这副德行!只
要在思考什么问题连天塌下来都不知道,你这种专注力如果能对人类发挥作用,一定可以一炮而红!”
对他依然调侃的口气,我不由得绷住脸。
“门有锁上,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呀!”
他答得很简洁。
“骗人!你怎么会有。”
“你这是什么话?是你爸爸因自己工作常晚归,怕你一个人在家很可怜,要我来陪你,你还有什么不满?”
还不是爸爸怕他不在家时我会胡搞,才叫他来监视我?一想到这就令我火冒三丈。
“对了!你怎么会有芳贺的相片,而且……那应该已有……差不多五、六年前的吧?”
“阿亮,你认识这个人?”
我惊愕地大叫起来。
眼看着答案就近在眼前——真所谓皇天不负苦心人!
“我是知道他!可是……你又为什么……?”
“在图书室……找到的!”
我慌忙替自己解释。
“我偶尔去图书馆借书,结果照片挟在里面我就带了回来。因为他长得又帅又漂亮,简直就像演艺人员!我在想
他不知是几年毕业的?原来你认识他。如果你们是同学,……那他现在也已二十四岁喽?”
“不,他晚我两届。我三年级时,他才一年级……嘿!我小子挺有人缘的。是被谁偷拍到珍藏起来吗?”
很难得他会相信我的话,语气带着些感慨地说道。
比亮平小两岁,也就是说他若还活着,是二十二岁。
“他很有人缘吗?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人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你知道吗?还有告诉我他的全名!这个人是否
做了什么事引人记恨?”
“因为他实在太漂亮!我从未见过这么帅的人。如果可以,我还想一窥他的庐山真面目。”
——我不懂自己何以说出如此歪曲的话。
亮平果然大声叹了口气,然后敲我的头。
“喂,就算他长得是潘安再世,也毕竟是个男人。我对个人的嗜好不予置评,但你也要伯父设想一番,我可不赞
成你陷入同性恋倾向……”
“你放心,不是这个问题。”
我慌忙否定他产生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