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微笑不语,只是继续解着陆祭胸前的其余纽扣。瞬间外衫就已经被他完全的解开,把覆盖在下面的身体刚好
暴露于眼前——还算结实的胸脯白皙一片,只是他的手指划过,敏感的皮肤竟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起了细细密密的
反应。
陆祭连害怕都还没来得及,就感觉男子的左手手肘靠上他的锁骨,那双戏谑的眼睛却又已经贴近了脸前。
“是问我的名字么……”
话音未落,右手里已拿到一只小楷紫尖毫笔。笔尖饱蘸浓墨,以特有的光泽在空气里闪亮着。
“那我就写给你看~”
“……啊?!”
配合着那几乎坏到极致的笑容,陆祭只觉胸口猛地一凉。就犹如有一道沁人的寒流在自己皮肤上来回游动,那感
觉像是被嵌进了骨头里,如灵蛇滑动般的笔尖却峰回路转却恰恰轻抚过某个敏感之处,使陆祭一下如掉云里雾里
,眼神一下迷离了出去,各种感觉竟积攒成为喉咙里的声音,刚刚冲破了屏障。
“啊——”
而就在尾音没落之时,笔触突然在某处轻轻点起,感觉跟着噶然而止。
白底黑字,竟像是在真正画帛上一般。
朴拙或秀巧,方刚或圆柔,含蓄或张扬,却全全从这两个字上显现出来。笔势以为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是走携肖字,是一业双耳。
是赵邺。
邺字的最后一笔正好滑到小腹。赵邺只轻巧的用笔杆将裤带一挑,陆祭就立即感觉到自己最隐秘的部位也将要暴
露于他眼前了。
“住、住手!!”
他不禁要痛喊出声。
但只听见门口突然一阵骚动,接着就一声爆响——是门被一脚踢开的声音。赵邺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已经感觉到
一丝冰凉已掠过脖颈——一盏明晃晃的刀刃刚好抵住了下颚。
“住手!!”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吼,躺在床上的陆祭正好从侧过的赵邺身后看见闻人衍满是汗水流过铁青的脸。
随后便是那次一直站在赵邺身后的年轻男子,他唰的一声抽出长剑,抵住闻人衍的后胸。
“少爷!!”
一瞬间,四个人就突然僵持在这里,却只是一刀一剑在中间来连接。陆祭像一时丢失了意识,只是瞪着眼看着面
前的这几人,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天!”赵邺突然开口,却像是对着后面的随从吼道。“我不是要你把好门的吗?!”
“……少爷!”那名为阿天的男子眉宇间闪过一丝恐慌,“我……”
“这位官爷,我们又见面了。”赵邺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平和,他稍稍转头,像是如那天在此地一般模样对着闻人
衍笑道:“为什么我们总是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见面呢?”
“哼。”闻人衍冷冷笑了一下,“我想我是已经告诫这位公子了。”随即沉下脸来,冲着后面喊道,“快放开剑
!否则的话……”说着又把刀刃向上挪了几分,眼看就要嵌进肉里。
“你!”阿天不禁眼里冒火,手里的剑只微微颤抖,眼望着命在旦夕的赵邺,却不知如何是好。
赵邺闭上眼睛,轻轻的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听见他说。
“阿天,听他的,把剑放下。”
闻人衍背着陆祭,转眼间,已经到了梨州街上。
因为被点穴而长时间没活动的手脚想软泥一般,陆祭只好趴在闻人衍背上,动也动不得。
“……让你再乱跑,”闻人衍尽量用埋怨的语调,但还是好像掺杂更多的关心在里面,“看这次都差点被人给吃
了!”
陆祭从最开始无论如何害怕如何恐慌,都坚持始终没有哭。但这时听见了他的话却像受了惊吓的小孩子,再也忍
不住了,把头深深埋在闻人衍背上,任自己的肩膀猛烈的抽搐起来。
闻人衍听见身后的异动,不由得愣了一下,但随即便像平常一样喝起来,但声音已经降到温柔的底限。“喂~只
是给男人看一下子而已么,又没有什么,别伤心了啊~”但是好像突然又想起来,“喂喂喂,我上件衣服还没洗
啊!又要你给我弄湿了!哎!”
陆祭没搭理他,只是把手臂紧紧的捞住他的脖子。头于是埋得更深了。
可是天上已经乌云密布。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
可是黑漆漆的像是要把梨州整个吞下去似的。
站在花满楼溅雨阁里,赵邺抱着肩正远远的望着他们。
阿天远远的立在旁边,却不敢靠近。
“是你吧?”
“恩?”面对突然发出的声音,阿天不禁惊恐的抬头。
“……是你故意把他给引来的吧?”赵邺轻轻翕动嘴唇,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你的用心我知道的,阿
天。”
阿天吃惊的望着他,但瞬间,双眼里聚焦的是无限的温柔,像浮现于天边的柔软。
终于在雨下大之前两人赶回了衙门,闻人衍把陆祭给安置好之后,望着窗外逐渐磅礴的雨发呆。
他在回想刚才。
就当闻人衍找陆祭找的焦头烂额,正在毫无头绪的时候,却忽然有人从背后递给他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花满楼
,听秦阁”六个小字。
他忙问那人是谁,那人却说是一个“白面书生”帮忙让递的。
他忙四处观望,只见斜对面花满楼正映日而立。
“是那个被称为‘阿天’的人写的,”闻人衍紧锁眉头,心中默默思量。“说不定给陆祭的那封信也是他所写…
…他好像是正在效忠于那个叫赵邺的人,但是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念头像丝线一样纷乱复杂,千头万绪。闻人衍想的脑壳都有点疼了。正想站起来放松一下,却正好听见躺在床上
已经睡着的陆祭却发出了点声音。
“我希望……你能保护我……很长时间……”
话语含糊不清,是梦中呓语,还断断续续的有点听不真切。
但是却沉沉的撞进闻人衍的心里。
刚刚想立起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又重新坐好,他往后看着这个睡相一般不好的小子,刚才竟像小孩一样在自己背上
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子,还是个心肠好经常会吃亏的小捕快。
熟睡的侧面似乎永远都那么好看。
他禁不住去靠近他。他禁不住靠近他的耳边。他禁不住靠近他的耳边对他轻轻的说。
“那么……我答应你这个愿望。”
陆祭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做到了好梦一样,挂在脖子上的玉芽儿,霎那发出绚丽的光芒。
3 丹朱引鹅黄
那些瓶瓶罐罐像列队般的以一字型排在一条长几上。有大有小。
不过一眼看去就知都绝对是些做工精致的东西。案上那几盏烛光映照,一个个皆晶莹发亮,竟灿如晚霞。
还有几双手正在上面忙碌。也不时传出几声莺声燕语。
“你瞧,毛毛躁躁的!你又把那朱砂放错了盒子!”
“那里该是花黄,别动别动!”
奇怪的是指责中还夹杂着吃吃笑声,让看似应该严谨的忙碌中却意外的带着几分嬉闹。
“咦……月白姐姐,咱们老板呢?去哪里了啊?”忽的从中发出一声疑问来。声音却清脆的讨人喜欢。“从刚才
就不见他了呢!”
“他啊……”只见那个被称为“月白”的白衣女子只稍稍转身,抿嘴一笑,“他自然是去寻有让这‘海棠红’更
漂亮的东西去了呀。”
仍然是梨州街道。闻人衍都感觉自己这辈子应该都别想离开这街道了。或许连死都是会在巡街当中寿终正寝。
离上次的‘花满楼事件’已经半月有余了,日子像是突然变得风平浪静。除了只有天气在微微转热,几乎都感觉
不到时间还在度过中。闻人衍觉得自己就像此刻街旁的那些过了风的垂柳一样无精打采。
陆祭很突然的被派遣去‘带新人’来着,于是锦仕私塾所在的这一路一下就变成了闻人衍独行的天下。虽然很不
敢想象由陆祭带出来的‘新人’会成什么样,不过这是由董大人亲自分派下来的心里即使纳闷那也只好这样。还
有旁边没有了那个叽叽喳喳的家伙会突然变得很不习惯。
“果真是盛世呢~”
闻人衍百无聊赖的斜倚在经常坐的那家茶馆的凉窗下,看着秦江内水纹像绸布一般荡漾在自己眼前。一连好多天
除了在市集上遇到个小毛贼,要么就是解决个商贩纠纷等小小事件。日子太平的就像是现在的天空——晴空万里
间竟也难看见有一只飞鸟滑过。
这时却突然想起了某些天前在这里有人发出的感慨。
“哎~”心里落空似的感觉更加没意思。甚至连以前总是打瞌睡的毛病都被改得无影无踪,闻人衍直到把背都硌
痛了都没能睡着。他无奈的连打了几个呵欠,瞅了瞅天正要过午,于是就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再溜一圈就回去。
可是刚站起来,连配合伸懒腰的手臂都还没放下来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角里一穿而过。忙转眼看过去
时,那人已经从走过秦江岸,从一个弄堂轻轻巧巧的拐了进去。
是‘阿天’!那个一直跟在赵邺后面的奇怪小厮。闻人衍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好多天不见踪影的他怎么会突
然出现在这里?而且他进的竟然是一般只有女子才感兴趣的梨州“胭脂花红地”?
好奇心不断驱使着闻人衍,他只在原地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的跟了过去。
前面人的脚步走的轻轻巧巧,动作急速却不匆忙,却不是闻人衍前两次碰见的如“夜上走墙稍”般的身法轻盈,
反而更显得优雅自如。甚至在远方偶尔某一处视角概括过去,也许还能让人停下来怀疑一下那宽大的袍子里面裹
的是否是一个娉婷婀娜的身体。
可是他毕竟是个男子。躲在后面不远的一棵柳树下的闻人衍想到这里突然没来头的叹了口气。很自然的又想起陆
祭来。——他也是个男子。可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面分明不会有半分女子的娇媚,反而似乎有另一种气势深深的
藏了进去。是无法描述的感觉,却更令人不忍忘掉。
转眼间,阿天已离自己又远了几丈,眼看就要溶进前面的熙攘人群,闻人衍忙又抬起脚步。
前面人群像是突然出现的。闻人衍刚刚跟着阿天绕过某个转角,等一座青灰色砖墙转过,其后面所呈现出来的却
令自己都不禁吓了一跳。好像刚刚还被遮掩住的人们在这个时候纷纷迫不及待的从自己的眼帘里冲了出来。
“搞……搞什么啊?”
全部都是女子。
轻裳罗衫,丝绦飘飘,似乎刹那间全梨州的女子都约好出现在这里一般,漫天遍地皆是楚楚衣衫。且莺声燕语,
绕耳不停。但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焦虑之色,有的还不断向前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闻人衍只震惊了几秒,就看见阿天已经绕过这人群,已经往前面一间铺子里去了。那铺子门帘上垂的满是红花,
看样子倒像是刚开了不久。而这人群也是正是从那里开始排起。
“这是什么时候的铺子啊?”闻人衍想这胭脂街虽并不归自己管但还是感觉奇怪,“最近不记得大人的册子上没
有新近登住的铺子啊。”不禁又抬眼冲那铺子望了过去。却见上面门牌上书“海棠”二字。而在门厅两侧悬着一
副对子。
“海能溶日月星辰光,棠不甩春夏秋冬色。”
为首“海棠”二字是劲笔轻描,颜色暗红发金,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
这边厢。
“那个陆……大哥,下面我们去干什么啊?”对面是一个小捕快因为认真而紧绷着的脸。
“哎?”陆祭听着那个“陆大哥”心里是无限的别扭,对面那个捕快年龄不一定比自己小多少,但是在衙内一般
却是以资历深的为长,长久而来这竟演变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陆祭只因为比那新捕快早进门几天便要充当大
哥角色。无怪对方也那么不情愿。
“恩……那再去广盛街去看下好了。”跟惯了闻人衍,陆祭感觉连“其实就一直喝茶到天黑都很好”这种话都差
点脱口而出。
“哦……”新捕快带着很复杂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撇撇嘴但仍低着头过去了。
陆祭轻轻叹口气,顿时无精打采起来。心里边想着“回到衙门后就能看见老衍了”边要转身跟过去,却突然感觉
到身后有人拍他肩膀。
等闻人衍好不容易挤进来了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家胭脂铺子。
“怪不得会觉得这样眼熟啊。”心里才刚想起来:“原来那天花满楼上小丫鬟说的‘海棠’应该就是这家没错了
”。说实话他真的挺想进去看看那个妆儿在这里买的宝贝胭脂到底是个什么样,只不过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感
觉影响不太好,于是就准备退出去。
但是突然又想起那个阿天也进来了。“他也是男人啊,莫非他对这种女儿家的东西还感兴趣?”然后又抬起眼睛
往那柜台上扫去。于是就发现了在某个角落,一个与众不同的靛色长衫夹杂在一堆花红柳绿中是那么得不协调,
可那正是他。
他竟很娴熟的在那精致箩筐之中挑选着钗饰环佩,一双手在那镶金嵌玉,做工精美的小巧环饰中来回穿梭。旁边
的姑娘亦忙于挑选,把整个柜台围个水泄不通,几乎都眼花缭乱。
“这是大鸿掠雪……是采自塞北山上雪莲用其汁液酿成……”
“这是红袖添香……”,“这是梨花带雨……”,“这是映日荷花……”
似乎每一种胭脂都有一个惊艳绝伦与众不同的名字,似乎每个锦盒中还都盛着新奇篇章。一位女子从中一路介绍
,看来像是这海棠店中管事模样。只是一笼绝色凉白罗纱,挽一头漆黑长发,虽不着粉黛,但皮肤却似月胜雪,
配上那恰好恬淡笑容,竟让人错觉不似人间烟火。
她慢慢走到阿天面前,正好看到他埋首于那些女儿之物中,于是笑道。“难道这位公子也是来买这些东西的么?
”
阿天面上一红,但立即颔首微笑。可是手上东西却已轻轻放下。眼睛似不舍的又望了两眼,已经掉头往回走去。
管事女子没想到他会这般腼腆,自悔刚才说话莽撞,刚要出声阻拦时,却听见后面有人叫。
“月白姐姐!”是一个紫衣小姑娘飞跑过来,神情急切一把拉住她。闻人衍发现两人神色异常凝重,那小姑娘眼
里似乎还是泪光点点,不禁往那里集中了一下注意力,却刚好听到了略带哭腔的下半句,“……那她到底是不是
翡儿姐姐?是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