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也必须说你残忍,费萨尔首领,你最好还是自己去吧!]
费萨尔的表情让洛比有一些害怕,他极端兴奋地谈论着被他的命令所杀的人,不论他该不该死,对于死亡费萨尔
没有应有的敬畏,他漠视生命,只要是他的敌人,他都会这样对待他们,践踏他们的尸体,在他们死了之后还当
做艺术品来观赏。这种非人道的行径似乎令他格外愉快,有时候洛比会觉得他是想要发泄什么,但这究竟是什么
则是费萨尔之外的人所无法了解的。
费萨尔耸耸肩,他知道洛比是不会跟他同去的。他觉得这也是一桩好事,在除了战场之外的地方杀人是洛比所不
喜欢的,并且他似乎是发自浅意识地不愿被洛比知道他即将去做的事。
他并不是要去看那个尸体,他是想知道那个死人在死之前都说了些什么。也许费萨尔的天性是狠毒和凶残的,但
这并不表示他会仿佛没有大脑一样只顾杀人,当那个密探叫出吉尔这个名字的时候,费萨尔大约知道,这与他那
段已经遗忘了的,在他生命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大有关系。
于是他走了出去,在牢房附近,他的狱长对他报告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吉尔·西拉奇……]
费萨尔念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应该是陌生的,但他却发觉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它让他觉得很熟悉,但他肯
定自己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他并没交代更多的话,也许是他密探的本能告诉他他一定会死,他一直叫着,说首领应该叫这个名字,我不知
道更多。]
狱长谦卑地说着。费萨尔微微点头,然后询问他有否根据这个名字作过调查。
[这个名字应该与沙地有关,你已经查询过了吗?]
[是的,在沙地,根本就没有姓西拉奇的人,一个都没有,当然也包括叫这个名字的人。]
[很好,你可以下去了。]
费萨尔眯起他漂亮的绿眼睛,他的眉心皱起,表示他正在思索某些问题。
这个名字与他的过去,如果他曾经叫过这个名字,那么他在叫这个名字的期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并不曾忘记自
己来自沙地,他失去记忆,在王都被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带回家做了他们的养子。
在那里,他被很好地对待,有了和善的,会教导他木工的父亲与为他做衣服的母亲。然而这样的家庭却在王都官
员的压迫之下破灭了,为了强占他们的房屋地,他的养父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杀害,尸体扔到王都外北面的沙
石地中。
从那时刻开始,他发誓要向整个沙地对抗,他接受法国的建议和支持,为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费萨尔想起了那卷羊皮卷,那上面有沙地苏丹王的血红指印,那个高高在上的王者已经是他的奴隶,他正从王都
赶来,大约在后天到达。
密探所认识的吉尔·西拉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费萨尔冷笑着,他拔出刀子,用力地砍向一棵无辜的树。
那棵胳膊粗的树立刻倒了下来,它发出响声,并在落地前激起一阵尘土。
如果吉尔·西拉奇就是费萨尔·马吉德,事实上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他就是他,现在的费萨尔不可能是任何人
,他即将向沙地王国实施他的报复,不过出于对他的养父母那样的沙地下层民众的感激,他挑选了王族作为报复
的对象。
很快地,沙地的苏丹王就将来到他的城堡,那将是个开始,一个不错的开始。
费萨尔伸出舌头舔着他的刀子,它锋利、冰冷,闪烁着夕阳的光彩,让他迷恋这种强硬尖锐。
他十分期待那个开始到来。
5
一切都如费萨尔所预料的一样,在后天的午间时分,沙地的苏丹王一行到达了枭之队的城堡。
[在他成为王者之前,这名苏丹似乎有个称号叫沙漠之枭,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与我们有了这样的联系,
洛比,你是否赞同我的看法?]
战斗时担任前锋的巴达特·乌内的话让听他说话的洛比露出笑容,他笑得很漂亮,蓝天颜色的眼睛微微弯起,这
让巴达特觉得也许在枭之队中洛比是最美丽的存在。
当然他们有许多的女人,但在男人中,洛比是最美的。
巴达特与洛比被派遣,他们受命留在城堡中迎接苏丹王——即使他已经签定了成为奴隶的契约,但那个契约仅仅
是针对他们的首领费萨尔的,对于其他所有人来说,苏丹王是另一个国家的国王,他们必须用对待上宾的态度来
对待他。
于是巴达特与洛比现在站在城堡正门外,看着远处前来的队伍从小如米粒渐渐变得形迹可识。
这种客套对费萨尔来说是少见的,洛比一直保持着笑容,看着缓慢移动的苏丹王的驼队。那些骆驼土黄色的驼峰
抖动着,整个队伍有秩序地,优雅地前进。费萨尔是个过分的男人,他的客套之后往往跟随的是狂风骤雨一般的
轻蔑狂暴,就好象之间对待法国使者一样,费萨尔的收敛只预示着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要如何对待对方。
而费萨尔在太阳还没有升起之前已经赶往马什拉,那个被他们征服的小国中出现了一股叛乱势力,费萨尔很高兴
地前去平定,并且把迎接苏丹王的事交代给了洛比与巴达特。
不管走得究竟多么缓慢,一切的事情就都会按照它所应当发展的方向去行动,就好象那个驼队一样,在经过小半
刻钟之后,那一列骆驼终于来到了城堡前。
奴隶们赶到其中一匹骆驼前,其中有人从背上放下一个木制的,上面订着精美地毯的阶梯。然后他们跪在炽热的
沙地上,他们的头颅同样顶着地面,迎接那个人的走下。
[那个人一定是苏丹王。]巴达特吐了一口唾沫,那星点的水份很快地被沙子贪婪地吸取。[那些人是他的奴隶,
连那些下等东西身上都戴着黄金的饰品,但他现在也即将成为我们首领的奴隶了。]
[是的,]洛比看着那个人从骆驼上离开,他踩着阶梯,缓慢而小心地走下,[巴达特,你认为首领会怎么对待他
?]
[首领?他不但是个坏蛋,在多数时候他更象是个恶魔。养父母的仇恨是战争无法磨灭的,他会报复,他会奴役
他的奴隶,也许他会强暴他,不,这是一定的]
巴达特因为自己的想象而有些兴奋,于是他丢下洛比,抢先一步走向脚刚刚碰到地面的沙地苏丹王。
洛比随后也跟了过去,巴达特是个粗鲁的家伙,对于一个一直处于众人之上的苏丹王来说,巴达特一定无法做出
一个恰当的接待。
洛比费萨尔安排他与巴达特做接待是有企图的,巴达特的粗暴会给苏丹王一个下马威,而他则用以弥补这种强硬
——费萨尔相信他的侍卫官并知道他会了解他的意思并很好地安排一切。
伯利尔在酷热的沙漠中行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盖着厚实的斗篷,在他的骆驼身侧挂着两个极大的冰桶,它
们也一同被斗篷盖住,这样能降低斗篷中的温度。这是在沙漠民族才知道的,厚重的棉织物不仅能抵御寒冷,同
样也能阻隔过高的温度。
从他离开王都开始到现在已经经过整整两天的时间,他知道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将到达枭之队在边境的据点。
伯利尔在黑暗、沉重的斗篷下几乎什么都没有思考。从他离开王都的时候开始,一切都已经停止了。其中包括军
队的反抗在内——因为那个叫做费萨尔·马吉德的雇佣军首领保证在他离开的三个月中沙地王国不遭受任何的侵
略,于是他下令恢复和建设军队,而不是让他们继续去打仗和抗争。
他必须利用这三个月的时间让沙地的军队强大起来,他的士兵们需要良好的恢复,而三个月后的情形会如何变化
是不会有人知道的,沙地必须拥有能够抵抗进攻的能力,比现在更强。
并且,带着许多的金钱,他的弟弟杰度·兰迪与他的普鲁士贵族爱人普拉提纳已经在向更外围的国家求救与收买
其他的雇佣兵,他需要更多的新鲜力量来保护他的国家,旁边的国家都已沦陷,他只能寻找来自更遥远地方的帮
助。
光线从两个冰桶边的缝隙里透进斗篷,与其中的黑暗形成强烈的对比,伯利尔看到了阳光独特的金色。
他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个人!伯利尔闭起眼,他就这样闭上眼睛一直到骆驼停下来为止。
他披着白色的、镶嵌着金色流苏的头巾从骆驼上下来,他只露出了他眼睛的范围——太过强烈的阳光很容易伤害
身体,尤其在这么酷热的时候。
头巾完整地包起伯利尔的头发,他就那么严实地从骆驼上走了下来,缓慢,并小心地。
当伯利尔终于踏在松软的沙地上,脚趾间感受到沙粒粗糙滚烫的时候,他看见有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沙地的苏丹王,欢迎你来到枭之队的王国。]没有用敬称,巴达特大刺刺地对伯利尔说,他骄傲地露着他强劲的
,高高凸起的臂膀肌肉,并让它们抖动着。他出汗,汗水让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看起来发亮。
但巴达特很快发现,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因为他的无理而有所改变,他看见了那双头巾之下的灰色眸子,那双眸
子里甚至没有任何的波动。他所面对的这个男人极端的冷静,这种冷静让他觉得倍受威胁。
在成为雇佣兵之前,他是一族的谢赫(阿拉伯语:(Sheikh)族长),因此他有其他成员少有的狂傲,在枭之队中
,能让强悍的巴达特臣服的也只有费萨尔而已,然而那是一种实力的征服,他是对费萨尔所表现出来的强大表示
他的敬佩。但面前这个人冷淡的双眼却让他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压迫。
6
那是一种沉重的东西,那个人就好象一堵会吃声音的墙壁一样,不论你对他说什么,他所回复的都是一片沉静,
这比黑暗更加可怕,这种静寂的感觉就好象毒药一样让巴达特觉得恐惧而不想靠近,当洛比来到他身边的时候,
看到的正是他对自己的直觉做出反映的时候。
巴拉特在洛比的注视之下向后退,他连续地倒退了三步。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迅速,他毫不犹豫地退后。这让洛比
十分惊讶。
洛比面向的角度看不见伯利尔的脸,他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色与金色纹样相间长袍的男人,并且他用同色的头巾裹
着头,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应当就是沙地的苏丹王,但他看起来并不高,也不会特别的强壮,按照洛比所见到的,这个男人显然还偏瘦一
些,这从他的腰带可以看出来,它们绑在他的身上,让他可以推测他的腰围尺寸。
洛比走过去,站到巴拉特与那个男人中间。
他终于看到那个男人的正面,认真地说起来,那并不算是完全地看到了那个男人。与巴拉特一样,洛比看到的也
仅仅是那个男人的双眼。
那是一双银灰色的,奇异的眼睛。它们冷淡地存在着,安静而沉默,但却让人觉得受到它的支配。
洛比也厌恶那种感觉,这个男人根本应该被压迫,他的国家已经成为他们的囊中物,如果他能从那双眼睛中发现
一些憎恨,甚至是一点点的不安也不会让他觉得如此厌恶,因为那双眼睛仿佛在看着什么理所当然的事物一样,
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这种仅仅属于上位者的目光让人不自觉地畏惧,因为无法揣测对方的思想而让自己感受到
无法安稳的痛苦,这种讨厌的感觉让洛比直觉地想要逃避。
洛比理解巴拉特的作法,相对于他来说,巴拉特显然更加趋向于听从自己的直觉,他会直接地,毫不掩饰地做出
行动,但洛比是不同的,他也知道这正是费萨尔长久以来一直信任他的原因。
他从不仅凭感觉去处理事件,更多程度上,他服从于自己的理智而不是身体的感受。
因此洛比让自己尽量直接注视着那个男人的眼睛,并对他介绍自己。
[尊贵的沙地苏丹殿下,我是首领的侍卫官洛比,我奉命前来接您,请您跟我进去。]
要面对那双眼睛绝不是容易的事,那种完全被漠视和看穿的感觉总是让人想立刻逃开,但洛比还是笑着接待这位
贵客。
伯利尔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
有些意外地,这个自称为洛比的侍卫官有着一头与他的颜色近似的灰发,但他的蓝眼睛就显得普通一些。
这是个漂亮的青年。
但伯利尔并没有兴趣去观察任何人,他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按照他所答应的履行契约,如果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
,那也许正是那个与他签定契约的人。
伯利尔安静地伸出手,他的奴隶弯着腰,伸出手让伯利尔的手搭在他的臂膀上,他牵引着自己的苏丹王向前行走
。
洛比终于松了口气,他转移开视线才得以呼吸,这个男人仅仅是一双眼睛就让他无法正常地吸入空气,他感觉这
个男人是危险的,并且是极端地危险。
不是费萨尔那样强烈的杀戮气息,这种危险是缓慢而安静的,但却会腐蚀人心。
忽然之间,一阵巨大而猛烈的马蹄声传了过来。
所有的人都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远处开始出现一些黑点,它们隐入一片黄色的烟尘中,很快又冲出来,
然后激起更大的烟尘。
那是一只仿佛风一般迅速前进的军队,他们很快地冲到近处。
洛比看到了队伍中高高飘扬的枭的旗帜,他知道这是费萨尔带着军队凯旋而归。
果然,费萨尔领先于所有人来到他们面前,男人们在他身后呼啸着,叫喊着,发出尖锐的枭号。
费萨尔穿着黑色的战服,他的袍子上滚着银色的花边,手中的刀子熠熠发光,他的刀子上从来不会留下血迹,那
些东西沾染不到他的快刀。他手中提着一个头颅,那个头颅毛发蓬乱,张大了嘴巴,双眼睛向上翻白。
他从马什拉归来,叛乱已经平反,他手中的头颅就是叛军头目的。
没有人能违抗费萨尔·马吉德,他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他狂猛地驱动他那匹叫埃米尔的爱马,它欢快地跑动着,它和费萨尔就好象一道黑色的旋风一样来到众人面前,
他冲了过来,并且看到了沙地的驼队。
那个尊贵的,正被奴隶扶着的人应该就是沙地的苏丹,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费萨尔突然有了兴致,他高兴地让
马儿跑了过去,并且在掠过那个人的时候伸手抓下他的头巾。
他如自己所想象的一样顺利地拿到了那个东西,同时他丢下那个头颅,它好象西瓜一样滚到那个人的脚下。
然后费萨尔·马吉德猛地勒住埃米尔并跳下马来。
他转过身,心里想着要如何面对那个苏丹,他想嘲弄他,这样的一个男人,完全无法抵抗他的凶猛,他轻松地侵
犯了他,把他的头巾占为己有,他的国家也是一样,只要费萨尔想要,沙地只是一块等待人来吃的囊饼。
但事实上,费萨尔根本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说出嘲弄的话。
因为他已经整个地呆滞在原地。
沙漠的风呼啸着,在他的面前,吹拂着那个人的头发。那些头发很长,在风中飘散着,闪耀着银灰色的光泽,而
头发的下面,是一张漂亮的脸,一双与头发同色的眸子正在看着他。
费萨尔觉得时间仿佛就这么停止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手不自觉地松开来,雪白的头巾带着金色的流苏飘开去,飘落在黄色的沙地上。
洛比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看着他的首领突然变成了一尊塑像,而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个白衣的男人灰色的双眸中明
显地出现了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