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径直钻进鼻腔,熟悉的味道,吓得他霎时惊醒!是尼布甲尼撒!才一睁眼,便赫然发觉那狂王正压在自己
的身上,没有动作,似乎是睡着了。他枕于自己的颈间,一头柔软的长长金发此时并未束起,而是散在胸前,间
或有几缕缠上了房廷的脖子,痒嗖嗖的……
想推开他,这才发觉自己的整个肩膀己被对方枕麻了。房廷瞪着穹顶,动弹不得。忽然颈侧的人挪动了一下头部
,温暖的脸庞就这样贴上了他的,鼻息喷薄……很近很近,彷佛面颊都要被醺熟般的灼热!浑身僵硬!怎么办…
…就这个样子直至他醒来么?
怀着忌惮的心绪,房廷微微侧过脸,那陡然进驻视线、放大了的面孔着实教自己吃惊不少。平素里看多了他高高
在上,不可一世的崇高模样,却鲜有机会像今次这般,见识到他安睡的姿态。
舒朗的英挺眉月,长长的睫羽……男人有张相当好看的面孔,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不苟言笑的。
此时露出的宽宽额头,毫不保留地层现他不设防的另一面——就像是尼布甲尼撒之外的其它人。
原来,就算是狂王,也会有这么安静又平凡的时刻么?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觉得褪去了戾气的他,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这般寻思,房廷干脆再度合上了眼……
心乱如麻。
杜拉平原。
焦灼的尸体,难闻的气息,间或听到妇女抱着亲人遗骸,抚尸痛哭的刺耳音调——遭烈火洗炼过的广场,哀恸弥
漫于各个角落。
虽说忽然莅临人间的「天使」,拯救了几个犹太少年的性命,中止了巴比伦王的暴行,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有此幸
运,能逃过生死一劫。
有的人,生命走到了尽头;有的人,从此生不如死。
亚伯拉罕目睹着一切,由耶路撒冷一路携来的仇恨种子,混杂着数月来不断积攒的无限哀伤,终于在再次目睹族
人像草芥和蝼蚁般被肆意夺走生命之后,萌发了!
这,全都是由那狂王一手造成的!他一定要为之付出代价!
想狂呼想怒吼,可是面对那么挟制的迦勒底卫兵,也不知道往何处发泄。难道就要这样忍气吞声,供异邦人奴役
一生一世,乃至子孙后裔都不得返回梦中的耶路撒冷么?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或许……按这样下去,根本就等不到先知们所说的「弥撒亚」救世主出现,犹太便会真正的灭亡吧!
那么,与其等待一个无望的救世主降临,还不如自己操起刀剑去抗争——哪怕是违拗神的旨意
——自己,还有数以千计的族人,都不能再像这样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了!
望着那高耸的金头巨型人像,亚伯拉罕抚上了自己面上的疤痕,暗暗下了决心——迟早,要教这巨像的主人血债
血偿!
数日后。
微恙过后,房廷耳缘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后尚留下几枚黯淡的齿型痕迹。尼布甲尼撒似乎相当满意,能在他的
这个部位留下自己的印记,于是在痂落之后,执意要在他的右耳上戴金环。就算不情愿,也无法违拗他的意思,
自从巨像事件之后,似乎更是如此。所以当火炽的耳针刺进右边的耳垂时,房廷并没有反抗。
「这是人面牛身有翼兽。」噙起那挂于犹自渗血的耳洞之上,金色的耳轮,尼布甲尼撒这般道。
金环上镌刻的是巴比伦的瑞兽,尼布甲尼撒的象征——「戴上这个,就是教你时刻记得,你是属于谁的东西! 」
恫吓话语,仍旧是霸道如斯。狂王热热的吐息,使得房廷无法直接面对面;还有那牙齿的小幅撕扯,更是教人心
惊胆战,生怕他稍一用劲,便会将皮肉一起撕扯下来!
「呜……」这么担心的时候,结果真的就用上了力道,痛得呻吟出声,怎知尼布甲尼撒忽又放过了他的耳朵,紧
接着下巴蓦然被捉起,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对上那凌厉的琥珀眼。还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掠夺般索吻。所以选
择闭上双眸侧过头去……
「伯提沙撒。」听到尼布甲尼撒唤了自己的更名,疑惑地抬眼,意料之外的,瞥见一抹与往常不尽相同的温柔表
情。
忽然,视线迷离,心跳鼓噪——就在这个暖昧的时刻。这到底是……被这般凝视,抑止不住的血液逆流,自觉热
潮业己漫上脸面……不是畏惧、不是胆怯……反倒有一股期待的感受。好像自己变成了女人一样……被这荒唐的
念头吓得心惊!房廷赶忙敛起神思,却听上方的尼布甲尼撒询问道:「你的故乡……在什么地方?」
心脏漏跳了一拍。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回想起来,自三月到八月,不知不觉间竟在这异境他乡度过了百余日
的时间么?
从二十一世纪的穿越吋空,到达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古代中东,从耶路撒冷到巴比伦……不可思议的历程,也是自
己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次体验……
此刻为尼布甲尼撒提及,房廷不觉再生旖想,直至听到头顶上方不悦的轻哼,这才回过神来。
「在……东方。」自对方的怀中扭转过身,指点之处,乃是那日升之处。
「是『日出之海』么?」尼不甲尼撒这么问,房延摇了摇头。
「是更远……更东面的地方……」
于巴比伦冬宫的高台,远眺之处可以望见的,便是那千年之后盛产石油的境地——「日出之海」,古吋的富饶港
湾。而自己的故乡则比它更遥远,依靠着这海,穿过札格罗斯山,横越波斯高地,沙漠、丘陵、群山、峻峰……
直至大陆的尽端,那时隔两干五百年之后的境地,才当是自己的归属之地。
只是千年阻隔,万里遥远,时间与空间上的巨大差距,已经教自己无法溯回了。
「想回去么?」尼布甲尼撒这么说的时候,完全是猝不及防地冒出一句;上扬的赛姆语音,听起来十分是古怪。
还以为是因为耳朵的关系,产生了幻听,房廷蹙起了眉头,正欲确认,忽然肩膀上一紧,又被箍进了他的胸怀。
「再遥远的国度,我都会将之征服……到那时候,就送予你吧。只是,再也不许说什么,要我放手之类的话了…
…」
这是在……说什么啊?占领古中国?地域跨度如此之大,就算他是王中之王,就算他是尼布甲尼撒,就算再花上
几百年的时间,都是不可能达成的!明明是无法兑现的承诺,却以一副信誓旦旦的口吻,好像胸有成竹一般——
真不愧是一代狂王,哪怕是信口开河,都那么有气势。
房廷埋在他的胸前,无奈地苦笑。不过,正是因为他近乎童言稚语般的诱哄,又被撩拨得心神不宁起来。尼布甲
尼撒这番霸道如斯,可乍一听闻,竟像是一通情话,如同对伴侣的倾诉。
想多了吧……自己之于狂王,怎可能是那样的存在?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物,迟早要厌弃的,他又如何会对这样
的自己动心?
房廷感受着自己与尼布甲尼撒紧贴相连之处,彼此之间灼灼体温熨热了对方。身体接近得连呼吸都可以交换,但
是心灵,却为什么仍旧相隔得那么遥远呢?这般念道,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啧啧,还真是如胶似漆。」于宫室尽端观望着的男子,看到这暧昧的一幕,不由得发出感叹,斜眼偷睨一旁俊
美同僚的脸色,看到那毫不遮掩的妒忌与吃味,忍不住调侃起来。
「沙利薛,最近你很沉默啊。」
「你管得着么?伪君子!我沉默不沉默,与你何干?」恶狠狠的语调,显而易见的不悦。
真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和自己这个贫民的出身不同,沙利薛祖辈是亚述的降将,尽管如此,仍被王御封为新贵
一族,地位崇高。据说在没有入朝侍奉成为四将之一以前,沙利薛在王都便是有名的飞扬跋扈。之后上了战场,
更是变本加厉。但沙利薛越是这样傲慢,越是想挫挫他的锐气!
拉撒尼玩味地扯起嘴角,痞痞的说:「还是说,王对伯提沙撒大人如此青睐,你仍旧不甘心么?也是哦,论姿色
,我们的沙利薛将军可是全国闻名的美人呢,王怎么就没有看上你呢?」
「你——」俊脸被拉撒尼这话气得一阵青一阵红,沙利薛正欲发作,可是又忌惮身处之所乃是禁宫,只得忍气。
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沙利薛恨恨地瞪视了同僚一眼,拂袖离去。殊不知,遭到眼杀的某人,仍旧是不痛不痒
地咧了咧唇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再回望那径自相拥的二人,拉撒尼收敛了神情。
伯提沙撒,神之护佑。
百曰前自己曾亲眼看着他于耶路撒冷被俘,然后作为囚徒回归王都。现今,已一跃成为王御点的新任巴比伦行省
总督及宰相。
他有释梦的能力,过人的智慧,以及出众的胆色……这样一个妙人,好像真是神施予巴比伦的恩赐。
虽然他的过于「善良」在迦勒底人中格格不入,不过恐怕正是因为这点,才教人觉得他是如此特别,也难怪王会
对伯提沙撒如此钟情。
而且自从那日,他于火窟中救出犹太少年之后,王似乎对之更为宠幸了。
不光是如此,王都巴比伦城中亦开始盛传:「伯提沙撒」便是天使下凡这样的说法。
虽然业已查明那次事件并非神迹,可是一传十、十传百,传闻被扭曲得神乎其神,整个变了样子。
因此,被虏获的那近万名犹太人,似乎有骚动的迹象,趁着这机会想以神之救赎为借口,公然反抗么?
王都十万人口,两万驻军,一旦发生暴乱,不知有没有立时压制暴动的能力?
那些觊觎伯提沙撒宰相之位的酒囊饭袋,个个似乎除了向上位攀爬的野望,都没有察觉到表面上繁荣宁静的王都
,实则处处暗藏杀机——很危险!
拉撒尼胸中忐忑。
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及早将自己的忧心尽数禀呈。
注二:一肘约等于一公尺半,因此这座金像约为九十公尺高、九公尺宽。
第六章
九月初,新月沃地的河床依旧裸露。
西北的吕底亚和盟国米底之间的争斗,在旱季即将进入尾声之际终于告一段落。双方够损失,可是仍然互不相让
,似乎标示着下决战事,已并不遥远。
巴比伦城议事殿。
当传令官向上位的男人汇报此事的时候,诸臣都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口吻,强调两个邻国间的关系紧迫,使得
迦勒底人的利益也蒙受了损失。
尼布甲尼撒百无聊赖地听着,心中其实早己一片清明。
哪会有人真的关心吕底亚与米底之争?他们只是在旁敲侧击,要自己早早向阿斯提阿格斯王求亲罢了。
原本是说了明年再做考虑的事,可是偏偏有人比自己还要迫不及待。若说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后宫中并不乏嫔妃
,不过大臣们似乎仍是希望自己能娶个地位崇高的女人繁衍子嗣,这般还可以重新稳固与米底的盟约。
米底和吕底亚,这场持久的战争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的完结,在时局再度动荡之前,须得到一个确实的保证,这点
不用旁人提醒,尼布甲尼撒自己也清楚。
只不过,正妃赛美拉丝过身之后,他对于女性的需求似乎也越来越淡薄了。
知道并不是因为那亡妻的缘故,尼布甲尼撒算了一算,发觉自己已经超过三个月鲜少驾临后宫,甚至都没有召幸
过嫔妃了。这些都是在和伯提沙撒,那稀罕的异族男子有过肌肤之亲之后。
若是在从前,一定很难想象,一个男子怎能独得自己的青睐?
可是今次,偏偏就是为这样一个「他」所吸引一不可思议。
这般念道,尼布甲尼撒不由得将视线转向房廷的方向,发觉他正交握着双手,一副紧张的模样。
是在意大臣们的话么?
近日,不少关乎他的闲言碎语流进耳内,无非就是有人不平自己将全省的制治权交于他,心生妒忌。虽说目前只
是形式上的,不过尼布甲尼撒确有心思,在将来适宜的时刻,由他真正掌管巴比伦的政务。
只是,伯提沙撒还不会运用权力,倒是教人担心。实在不想见他为臣子问的明争暗斗而烦恼,而且比起温床的男
宠,他的才能才是更值得重视的。毫无背景的他,一跃成为高位者,难保不会受诸臣的敌视。是不是到时候施予
一些特别的监护呢?
这般寻思的时候,那原本微颔着的脑袋忽然转动了一记,黑眸朝着自己的方向望过来,忧郁的眼神……四目交接
,瞧得尼布甲尼撒一愣。似乎是发觉自己也同时在看着他,所以立即就把头转了回去。
为什么要避开?难道他就不知道,自己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模样么!
方才听到「同僚」们的窃窃私语,尽是些愤懑之言;而后也有人盯着自己耳朵,指摘那枚突兀的金轮。
「快看,是人画有翼兽……不是王家的纹章么?他怎么可以戴那个?!」
「那是王亲赐的金轮,别忘了,我们的新『宰相』可是『真神护佑的天使』!地位自然不是你我可以同日而语的
!」
「哼.说白了不过是个嬖臣……得意什么!」赛姆语越来越纯熟了,可是相对的,自己并不想听到的话,也在此
时一并溜进了耳朵。在旁人眼中,自己的形象原来是如此不堪……意料之中,可是还没有麻木到能够置若罔闻的
地步。然后,又听说了诸臣那有关甄妃的臆测。
王妃赛美拉丝数月前薨逝,王无嗣,所以巴比伦一定会再娶一个公主作为它的女主人。这话,教房廷不由自主地
想到了那个举世闻名的传说一相传尼布甲尼撒娶了米底公主之后,美丽的王妃因思念故国的山河而病倒了。王为
了取悦她,遂大兴土木,聚集天下能工巧匠,建立了那座被后世之人誉为「世界七大奇观之一」的「空中花园」
。
房廷所知,目前巴比伦并没有建什么「花园」,难不成,是将来尼布甲尼撒要为他的第二任妻子所建的么?还记
得那个王妃是叫做……安美……安美什么?记不清楚了。虽然还不知究竟是不是杜撰的故事,可美丽的传说仍教
人憧憬。
只是,那个只会攻城略地的霸道男人,也会被爱情俘虏?实在很难想象,他居然也会有为人付出一颗真心的时刻
么?这么想着,房廷鬼使神差地回首,一下就撞上了那狂王的琥珀眼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热潮立时涌上脸面,
脑中混沌一片。
朝会散去之后,一如往常地随女侍走向冬宫深处。尼布甲尼撒边走边望着身侧一脸黯然的房廷,无名之火再度燃
起。
结果一入无人之境,就迫不及待地将他按在石柱上,捉起他的耳朵,吻了下去!
毫无预警地遭到侵略,房廷着实被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抵抗,就这么任他的舌头挤进自己的口腔……
一开始泄愤般地索求,几欲教人窒息,可不消半刻,动作渐轻柔。尼布甲尼撒开始用指节摩挲着房廷的喉结,口
唇也跟着欲纵欲离,牵引出一道陌生的激流漫上他脆弱的神经。
为什久……这种狎昵的行为做得越多,越是觉得不如是初那般排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