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什么事。
他被侵犯了。
他被最尊敬、最信赖的人侵犯了。
但发觉了这一点的安子阳,却没有像一般女孩子疯也似地跳下床来,捶打加害的男性。
他细细回想他昏睡以前发生在两人之间的事……那听似毫无道理却引发两人冲突的对话。
他推敲了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如月学长所说的每一句话,恍然大悟似地开口了:「学长,所以你……你……喜欢男
生……」
安子阳的语调极其平静。
跪在地上的人儿一开始并无回应,但就在安子阳要重问的时候,他轻轻地点头了。
「对……对不起。」
龚如月的嗓音有些沙哑,想必是逞欲的后果。
「我又没有要你对不起。」
安子阳淡淡接口,好像被同性侵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般。「我又不是会为这种事情生气的人,快起来吧学长。
」
安子阳平静的表情和诡异的回答令龚如月愕然,更让两人间的气氛诡谲无比。
但更奇怪的是:龚如月竟然什么都没再多说。
他困难地起了身,缓步走近安子阳,轻轻掀开覆盖在安子阳裸身上的被褥,羞愧地检视那瑰红处处的纤纤胴体,低语
道:
「你……你流血了,我带你去清洗吧。」
安子阳应了一声,任由龚如月将他整个托起,往浴室走去。
安子阳发现,方才跪在地上头低低的龚如月这会儿却直瞪前方,不敢目视自己。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如月学长这种事后反应是要他如何自处?
一个小时过后,净身完毕的安子阳瑟缩在浴巾里,看着龚如月打开他的衣柜,帮他拿干净的衣裤出来。
「拿两套吧,如果学长你塞得下的话。」
龚如月摇摇头,将安子阳的衣物递给对方后,就转身走向那放置在矮柜上的行李袋。
「对厚,我都忘了你是来我家借住的,连行李都带来了。」安子阳轻轻一笑,但这轻扬的笑声却令龚如月停下了手上
的动作。
「子阳……你……你不生气吗?」龚如月再度探下手去,自行李袋里抽出自己的三角内裤。
「我说过了,如月学长。」安子阳套上小白汗衫。
「真正会惹我生气的,不是这种事。」接着他套上小白内裤,由于腰伤的关系,动作显得十分吃力。
「床单好脏哦,学长,我没有力气清理,可以请你把床单拆下来,连同我们的脏衣服一起丢进洗衣机里洗吗?替换的
床单在衣柜的最上层,你要是有力气的话就帮我拿下来吧,我可以趁你洗衣服的时候套到床垫上。」
「不,你坐着休息吧。等这些丢进洗衣机后,我再把新床单拿下来,由我负责换。」
安子阳点点头,将一切事情交给龚如月打理。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安家宅子里只有他和龚如月两人。
洗衣机运转的声音嘎嘎传来,等龚如月回来换床单时,安子阳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龚如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罐治伤的软膏来,要安子阳涂上,接着就出房料里晚餐去了。
弥漫在这宅子里的气氛真的很奇怪,安子阳说不上来,但他觉得龚如月现下的行为举止真的很讨人厌。
都已经占有了他的身体,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又弄错了?
难道亲密的行为不是相互需要的表达?
难道身体上的接纳不是表示对方对自己而言是特别的?
他不需要学长的「对不起」,他只要学长像以前那样黏着他、缠着他,和他腻在一起,就算学长哪时又弄痛他的身体
也没关系。
因为对象是学长的话,他愿意将自己能给的一切交出去。
是他会错了意吗?
春假接下来的日子,安子阳虽然腰痛、臀裂、唇破、红斑处处,倒不至于阻碍他构思同人志的题材。
陪在他身边的龚如月安安静静的,不再说出任何有关BL的建言了。
然而,安子阳的灵感却好似沉入海沟的宝藏,再也不见天日。
画漫画的第一步就是构思剧情,但他的分镜笔记纸到现在还是一片空白,连一只火柴人也没画上去,有的只是一堆横
横直直的无用线条。
这种时候还是请教英明的如月学长吧。
「如月学长,你提供点意见好不好,我真的想不出来了。」
龚如月愣愣地望着安子阳,姣好的唇形没有丝毫揉动的迹象。
「如月学长你也说句话,不要一直装死人啦。」
终于,龚如月瑰润的唇瓣打开了。
「我能给你的建议永远就是那一项─画女性向BL主题,否则你就没有销路。当然,你要画男性向GL主题我也不反
对。」
「如月学长你好过分!」
安子阳从旋转计算机椅上弹了起来,直直走向床上的龚如月,「我以为我把身体交给你,你会对我好一点的!」
此话一出,龚如月端正的五官垮了下来。
「难道你又……你又是因为同情我,所以才……所以才让我对你─」
「学长你这个笨蛋!」安子阳叫嚣,「什么同情不同情的,那种东西我才不懂。我根本就不会关心别人,又怎会同情
别人?
我现在只想听你说出可行的建议,难你连最擅长的建议也不会了吗?」
「我说过了,我的建议只有一个。」龚如月别过头去,语重心长地说出:「子阳,你好好听着,我说出口的建议一向
是认真的,一向是为了你好的,而我现在要对你讲的也很严肃,你一定要听进耳朵里去。
「听好了,如果一个人因为不懂得『同情』所以交不到其它朋友,他还是可以在这个社会上生活下去。但是,如果这
个人连『妥协』都不懂,那他就算在银货两讫的商品市场,也是没有生存的空间。」
「妥协?」安子阳睁大了黑亮水眼。
「你是要我妥协自己的性向?」他提高了音量,「我说过了,我觉得同性恋很恶心,而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同性恋。
」
「那你竟然能将自己的身体妥协于我这个恶心的同性恋,你倒是说说这其中的道理又在哪里?」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那不然你是哪个意思?」
龚如月跳下床来,两人僵持不下,一触即发。
「我已经更正过了!」先开口的是安子阳,「我并不觉得学长的那些小动作很恶心,请你不要再误会了。」
「不恶心?」龚如月大笑三声,「我可是你口中恶心到令你想吐的同性恋,还把我撒尿的部位塞进你拉屎的洞穴里!
」
这不堪入耳的话一出,安子阳小脸炸红,握紧小拳捶进龚如月的胸口,「姓龚的!再往我身上堆罪名,我就不客气了
!我只想问你同人志该画什么,没空跟你扯些有的没有的!」
「安子阳,我真的已经回答到烦了,我要你画BL,你耳聋了是不是?连妥协都不懂,你真以为可以在同人圈子里打
滚、靠同人创作养活自己吗?」
「妥协、妥协、妥协、妥协,你的说词我已经听腻了!」安子阳大力推了龚如月一把,体健如龙的龚如月则不动如山
。
「我告诉你好了,我才不要妥协!我从认识你开始就一直听你的,什么广告牌不能摆得太高啦,什么护贝小卡一定得
画得可爱啦,什么计算机绘图很重要啦,不停妥协到现在、到现在!
「而我到现在才发现学长满脑子都是功利主义,满脑子都是怎么赚大钱的计划,根本就对艺术创作本身一点热忱也没
有!」
根本就对艺术创作本身一点热忱也没有?
这近似怒吼的斥责,如隆隆春雷般打在龚如月的耳里。
他怎能接受这种批评,他怎么可能对艺术创作一点热忱也没有?
但愤愤不平的龚如月却借用他父亲的语气开口了─
「我以T大财金系为第一志愿,脑子里怎么不是功利主义!你爸妈没有告诉过你光会画画不能当饭吃吗?」
「好哇,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安子阳,如果不是我龚如月帮你运筹帷幄、帮你出主意,要你要追随市场潮流、要你妥协
,你安子阳会有今天吗?你安子阳会有一场三、五万元的业绩吗?你又以为照你现在区区数万的业绩,将来真的可以
养活自己、养活你的老小吗?」
闻言,安子阳瞠目咋舌。
但他的哑口无言却非出于理屈于人,而是打自心里看不起眼前小头锐面、满嘴铜臭的龚如月。
他渐渐收起僵直的面容,换上一副夹杂不屑与失望的超龄表情。
「呿。」
安子阳轻呿一声,发尾随之轻甩。
「你呿什么!」
「哼,」安子阳睁大水泽黑瞳,直直瞪视棕眼闪烁的龚如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就是因为嫌钱不够多,所
以才放弃画画的!」
「你……你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安子阳啧啧舌、摇摇头,「你竟然敢问我在说什么?」
「你有屁快放,别在那里卖关─」
但安子阳没等龚如月说完就大喊出来─
「如月学长就是玖岚月,你以为你能瞒我多久?」
龚如月闻言倒抽了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安子阳会……
「龚如月就是玖岚月,这是多么可悲的事!」
安子阳眼里烧着黑火,气愤里带着怨毒,「玖岚月生来就是要画画的,也是安子阳这辈子最崇拜的偶像,但是,龚如
月只是个势利鬼、眼里只看得到钱的势利鬼,死要钱的龚如月竟然逼迫天纵英才的玖岚月放弃画画。」
「对,很荒谬对不对?明明就那么有天分,却要放弃,所以我再也看不起玖岚月,他再也不是我的偶像。但是你知道
吗?」
安子阳抬起头来,眼神傲慢无比,「比起胆小如鼠的玖岚月,我更看不起龚如月!」
「安子阳!」
满腔的羞愤不平使龚如月五官扭曲,忍不住粗嘎出声:「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批评我的选择!」
「我怎么不知道?画家会为了什么放弃画画,我安子阳怎么可能不知道?」安子阳露出白牙,黑得发亮的眼瞳里满是
残忍的嘲谑,「你是遇到瓶颈,再也画不出好作品来了对吧!」
安子阳话才说完,迎面竟是一记毫不留情的耳光,接击的刹那震天价响。
他瞬间流下泪来,但打人的龚如月已经泪流满面。
「对……对!你说得没错……一点也没错,我是再也画不出好作品来了!再也画不出任何东西来了!」
语毕,龚如月夺门而出,乒乒乓乓摔出安家的大门,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安子阳呆然了。
他呆若木鸡地望着敞开的房门,龚如月最后的泣语言犹在耳,耳里尽如谷壁回响。
他绯红的左脸渐渐转紫,足见施暴者力道之大。
热热辣辣,万根针一般扎着他,而他的视线在泪水中模糊了。
[龚大少的同人小教室]:
有画同人志的热血、却没有画同人志的灵感,是画家常遇到的窘境。这时把原作漫画多翻几遍会是很好的解套之道哦
。
第七话今天开始月亮不见太阳!
快点,时间来不及了!
当彼此在意的两人大吵一架之后互不往来,那两人便是陷入了冷战。
安子阳还没交到第二个高中朋友,就已经和第一个冷战起来,心里既是难过,又是讽刺。
难过与讽刺之外,另有满腔满腹的气愤难平。
吵架双方若都没有明显过失,双方越会认定对方错得离谱、可恨得难以言喻,若对方不先来道歉,自己绝不会先当低
头的那一个。
种种思绪在安子阳的胸腔里打转,转啊转的转不出去。
却没有人晓得此时此刻的龚如月,心里是怎么样个想法。
春假结束后,芸芸学子自是回到学校上课去,安子阳也不例外─虽则他实在不想见到如月学长。
然而,春假结束后,校园里却不见龚如月的踪影。
刚开始大家以为他只是生病了,毕竟王子殿下他为了申请T大财金系,有好一阵子忙得像只无头苍蝇,看了真叫暗恋
他的千金小姐们不忍于心。
但当T大财金系第二阶段面试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龚如月却还是不见踪影时,众师长、同学不由得担心起来。
班级导师打电话过去,接听的人是龚妈妈,可一句模糊粗哑的「家丑不能外扬,笨女人!」和一声像是放屁般的鼻气
之后,电话就被喀地挂断了。
连校长女士亲自出马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结果。
龚大王子的好同学们着急的不得了,探听的探听,打电话的打电话。最后,他们等不及啦,偕同校长、学务主任和爱
护如月有加的一群老师造访龚家的大门,但不管他们怎么按电铃对讲机,里头的龚妈妈只是哭哭啼啼,哀求众人别来
为难她。
「我老公快要回来了,求求你们快走、快走啊!让他看到你们我只怕─」
她只怕小月又要挨打了,但她没有、也不敢说出口。
T大财金系面试那天,忧心如焚的老师们还跑去口试地点观望,但各校精英一名接着一名进入口试厅,没有一名是龚
如月。
老师们狂拨龚家的电话,到最后还哭求现场人员,求他们再给龚如月一点时间,宣称龚如月马上就会来了。
但不会来的人终究是不会来,放弃的机会再也不会回来。
不久,众所瞩目的T大财金系申请入学招生发榜了。那十名录取的精英当中,本该有一名是龚如月的。
公认为王桦校史上最璀璨的一颗星,备受师长疼爱、同学拥戴的龚如月究竟怎么了?
这成了王桦高中整整一个月来争论不休的话题,无论上课、下课、午休、放学,不管校长、职员、教师、学生,无人
不谈、无人不奇、无人不猜。
有人说龚如月突然生了无可救药的怪病,当真是天妒英才。
也有人说龚如月承受不了长期以来的压力,终于在最后一刻崩溃了。
安子阳穿梭于人群、经过一间又一间教室、走过一条又一条走廊,所有喋休八卦全进了他耳里。
偶尔会有人叫住他:「我记得你好像常常和龚如月走在一起,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但安子阳总是惊惶失措地逃开了。
如月学长到底在搞什么鬼?
冷战要僵持也不能用这种坚壁清野的自毁手段啊,太狡猾了!
安子阳咒了一句,却难掩内心真正的情绪。
近日以来作画陷入瓶颈,转头又不见总在身旁支持自己的男人─那个散发着朝阳光辉……总是等着他、护着他,给他
温暖的男人。
想到这儿,安子阳竟然哗地一声吐了出来。
厕所里洗手台后方,几位男同学赶上前来关心,其中一位及时扶住了昏厥过去的安子阳,将弱不禁风的他送到保健室
去。
「如月学长……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瘫在病床上的安子阳梦呓不断。
他一直以为将身体交给对方,对方就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这天放学,双胞胎姐妹花司徒美开、司徒美沁穿着著名女校的深绿色制服,来到王桦高中校门口站岗,走出校门的王
桦学子莫不对她们投以好奇的目光。
「阿姨你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大姐姐欸!」
校长女士的小公子拉住保姆的手,另一手指向前方。虽然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很开心,但临时多出两位香花甜糖一般
的姐姐,何尝不是美丽的惊奇?
不久,这对默契超好的对称姐妹花一人伸出一只手,拦住踏出校门的安子阳。
「喂!你们─」
安子阳还来不及说出反抗的话,就被司徒姐妹花架走了。
「你们─」
「别吵,时间不够了!」
安子阳每想问话,得到的都是这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