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瑞听得几分莫名其妙,却是极知道主子脾气的,哪里敢问,只得答了个是字。
第七章
“借我的厨子?”
齐宣萧眼睛瞟瞟丢在桌子上的拜贴,也懒得拿起来看,只是皱着眉头,似乎不相信的反问了一声。
管家忙回道:“奴才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来的人是恭王府的大管家,又拿着王爷的帖子,奴才自己不敢做主,所以
来回侯爷。”
齐宣萧眼睛转了转,懒洋洋的说:“不借!”
管家一怔,忙道:“那奴才这就去回复来人,胡乱编个借口打发了就是。”
齐宣萧一笑:“编什么借口,你去就说我的话,我家的厨子是伺候我的,伺候不来别人,叫他别的地方借去。”
管家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嚣张的样子,倒是吓一跳,连忙答应了出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
齐宣萧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过去拿了拜贴瞧,上佳的雪白绫笺极具质感,一笔潇洒的八分草二王小楷写着:“御封
恭亲王至修谨拜”。
没有任何修饰,极大气的拜贴。
齐宣萧端详半日,真不知这个恭王莫名其妙的在玩什么花样,如此急切的示好,哼哼,非奸即盗。
也好,就瞧瞧你要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齐宣萧无所谓的把拜贴扔回桌子上,好笑,如果他齐宣萧这么容易就上了这种当,这定国候早不用做了,统统双手奉
上就是。
其实照这样看来,这恭王空负盛名,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事情做的这么明显而惶急,早让对手有了戒心,还怎么成事
?亏皇上还常常说恭王是皇家千里马,众人都不及他,现在他看来,这人也不见得有什么能耐,早知如此,以往真不
必拿他当劲敌的。
齐宣萧真觉得有些遗憾,平白让这样一个人给吓住了,白忍了他这么久。
不过,此时见他如此做小服低的倒也新鲜的好玩,这么难得的机会倒不必放过,玩玩再说。
不由笑起来,心里很是高兴。
过了大半个时辰,齐宣萧正在书房看札子,伺候的小厮在门口低声回道:“侯爷,恭亲王来拜。”
这是齐宣萧意料中的事,便笑道:“请恭王爷西厅奉茶。”
自己站起来略整理一会衣服,便带了人过去。
因不上朝,齐宣萧穿了件雪白的四牙海水蟒龙袍,腰间系跟青色带子,带了个晶莹的玉佩,看起来极清爽,越发显得
丰神如玉,俊秀飘逸。
至修竟看得呆了。
终于明白何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往日看他百般的不顺眼,觉得别人赞他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太过誉,如今竟是越
看越爱,只觉得齐宣萧容颜秀美,一身白衣衬的人标致无比,哪里只是首屈一指,根本便是无人能比嘛。
齐宣萧笑道:“恭王最近很得闲呢,竟有空驾临寒舍。我倒是一大堆札子看不完,真是妒忌。”
至修装听不懂,只是笑道:“今儿打扰侯爷真是不该,只是昨儿门下的奴才送了些难得的东西来,一个人吃也无趣,
特来请侯爷前往小王府共尝,怕遣下人来请不恭敬,所以特的亲自过来,侯爷可务必要赏脸啊。”
齐宣萧抿嘴笑,心里暗暗想,这么夹枪带棒他也忍的, 不知在筹划多大的事情,非要他帮忙不可吗?
一边说:“恭王今儿只怕不是来请我吧,必是看上了我家的厨子,那小子也是福厚,竟劳动王爷了,这么着我倒不好
意思了,不如就送给王爷罢了。”
至修连忙说:“侯爷误会了,今儿至修实在是诚心诚意请侯爷的,原是打量我好歹只怕也有一点薄命,若是侯爷不肯
赏脸,只怕我都抬不起头来了。”
齐宣萧嗤一声笑出来:“王爷言重了,宣萧可真是受宠若惊,难得有新鲜鲈鱼,自然要叨扰了。”
至修大喜,不由的笑逐颜开。
齐宣萧不理他,只叫过管家来吩咐:“叫人去准备出门的轿子,把前儿洪提督送的那香雪酒送两坛到恭王府去,把那
才荐来的淮扬厨子也一起送过去。”
至修连忙道:“酒就罢了,侯爷怎么如此客气。”
齐宣萧笑道:“两坛酒罢了,王爷怎么这么小家子气?那天尝了点,也算难得的,正好也给王爷试试。”
至修自然再说不出什么来。
第八章
到了恭王府已经是快饭时了,至修尽地主之谊引着齐宣萧在恭王府美轮美奂的花园子里逛了一阵子之后,两人便在花
园子里头的眠云亭用午膳。
滴翠亭外筑在水上,离水面不过三尺,外面满是睡莲,一色的雪白的花,嫩黄花蕊,一片绿叶之间更是十分妩媚。
齐宣萧赞道:“王爷果然风流倜傥,瞧瞧这美色。”
至修却只看着倚在栏杆上白衣飘飘的齐宣萧,心中满是爱恋,只是全哽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齐宣萧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只想着,这人果然是天皇贵胄,品味一流。
就算人再讨厌,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实在是个极精彩的人物。
略坐了坐,便有宫女用极大的盒子捧了菜来。
定国候府的厨子果然是一流的,送上的是一个直径一尺的白窑冰透大盘,烧制的时候便从中间分为两半,一边是莼菜
作羹滴翠冰紫,一边是雪白的鲈鱼,边上散配着桔、橙和熟粟黄,真正是金齑玉鲙,令人食指大动。
齐宣萧也不等至修动筷子便先尝了一口,莼羹香粹柔滑,略如鱼髓蟹脂而更清轻,鲈鱼极肥美,鲜洁柔嫩,果然是难
得的珍味。
齐宣萧笑道:“鲈鱼莼菜做到这个样子也算不错了。”
抬头正要说什么,却见至修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由一怔,突然便觉得尴尬起来。
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至修见他突然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态,知道是自己过于放肆,连忙别开眼睛,笑道:“这莼菜是刚长成的,名为丝
莼,做羹是最好的,鲈鱼也新鲜,又是国手亲自操刀,果然便是极好的,可惜略有点美中不足。此莼菜并非西湖所产
,其味难免略逊。”
齐宣萧又吃一口:“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
至修笑道:“莼菜最佳者产于西湖,摘下后在湘湖浸一宿第二日作羹方才好,摘下来时其冻如冰,清液泠泠欲滴,比
荔枝更娇脆,多放一日便无味了,所以非到当地吃不可。”
齐宣萧笑道:“那西湖莼菜也不见得便举世无双,要我说,还是这鲈鱼更好,这是极新鲜的,其实做干鲙也好呢。”
至修便道:“正好,去年岁贡,皇上赐了几坛子干鲙,是霜降之时作的,我吃着还好,只是不太喜欢吃那玩意,侯爷
若喜欢不如都拿去吧。”
齐宣萧笑道:“若这么说,却之不恭了。”
正说着,那香雪酒已经烫好送了上来,虽不是极品倒也香醇,两人推杯换盏,终于尽兴。
至修命人撤下酒席,送上香茗,却见齐宣萧醉眼微炀,竟觉得隐隐有几分说不出的妩媚来,心中一荡,只觉口干舌燥
,却不敢造次,只柔声道:“侯爷看来是有酒了,要不要略躺一躺?”
齐宣萧摇头,此时几分醉意看着眼前容颜温柔的男子,总算觉得此人似乎也不怎么讨厌,行动进退自有气度,若论风
流倜傥也算是难得的了。
可惜结怨已深。
至修并不知他所想,只见他真是有些醉意了,忙命人送醒酒汤来,齐宣萧喝了两口,又坐了坐清醒了些便要告辞回去
,至修虽觉怅然,却也不能挽留,只得命人送他回府。
自己仍在眠云亭坐着,一时发起呆来。
不是不难过的,眼见那人就在跟前,却是什么也不敢说,知道他心中仍是当他为政敌,想必自己这些天如此想要亲近
他,他心中必是只有怀疑。
罢了,让他怀疑去吧,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如何甘心。
恭王至修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眠云亭一别,至修仍是有空便往定国候府跑,脸皮极厚,怎么也要在那里消磨些时间,或者想方设法把齐宣萧请到自
己府上,或者外出打猎。
开始齐宣萧还对他客客气气,可眼见时间长了,那人仍是只图亲近,并无异动,越发不耐烦起来,好几次话都说到明
面上来了,只差没直接问他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至修却是装做听不懂,仍是笑吟吟的脾气极好,于公于私都让着他,
竟让他连发脾气的机会都没有。
连皇帝也觉得不对了,那日朝会后留了齐宣萧来问:“你抓了至修什么把柄?把他治的这么服服帖帖的?”
齐宣萧哪里答的出来,自己还莫名其妙呢,只好说:“皇上,臣与恭王都是皇上的臣子,自然要齐心协力辅助皇上。
”
皇帝笑着摇摇头:“以前你们就不是朕的臣子么,还打马虎眼,老老实实说出来多好。”
齐宣萧差点要发誓不知道了,和皇帝混乱扯了半天,最后皇帝才说:“不说便罢了,朕自己也忙不过来呢,懒得管你
们。”
说罢笑着回宫去了。
留下齐宣萧在大殿呆呆的站了半响,方才出去。
第九章
刚出宫门还没上轿子,至修不知从哪里出来,笑道:“今儿没什么事罢?我那里昨儿得了一幅王曦之的真迹,不如一
起去看看?”
齐宣萧突然觉得厌烦之极,不由冷下面孔,冷冷道:“下官公事繁忙,无意与王爷附庸风雅,王爷请回罢。”
说完也不等他说话,自己坐上轿子,扬长而去。
至修呆在原地,半响方才一言不发坐上自己的轿子回去了。
真觉得像是心中的一根刺一般,齐宣萧摸不清那人的想法,原本以为的异动一直没有,只是一味的想与他亲近,真正
莫名其妙。
虽然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那人风流倜傥,博览群书,见多识广,且生就的温柔体贴的脾气,便是再无
礼他也一径笑吟吟的从不见他生气,往日与他作对时的恭王竟似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似的,现在的至修行事说话都仿佛
变了个人,直如春风拂面,齐宣萧便是铁石心肠也起不了厌恶之心。
只是…………
太莫名其妙了些,齐宣萧越想越觉得烦闷,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齐宣萧苦笑,他得到什么就会变回原来的那个恭亲王?
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至修,若是有一天至修又变成那个恭王…………
自己会怎么样呢?
齐宣萧只觉得仿佛冷汗都流了下来,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东西呼之欲出,连忙强硬的压了下去。
不能想不能想…………
齐宣萧闭了闭眼,硬生生把这个念头抛开。
闭着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个秀丽的面孔,齐宣萧叹口气,喃喃低语:“未央,你如果还活着就好了,你一定会知道的
。”
一想起那个人不由的心中便是一阵绞痛,果然把至修抛在了脑后。
齐宣萧心中烦闷难过,只得借酒消愁,很快便把自己灌醉了。
至修打叠起精神,晚上照样过来的时候,却听下人说侯爷已经睡下了,不由的几分奇怪,照宣萧的生活习惯,断没有
这么早便睡下的。
不过也只好告辞,还没走出二门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便命自己的随从在外面去等着,自己早已把这侯爷府逛的熟了,
便悄悄的从墙根底下转过去,摸到齐宣萧卧房门口。
齐宣萧睡觉从来不要人在屋里伺候的,至修大大方方的走进去,果然没人发觉。
至修站在他的床前,看着齐宣萧那被酒染红的脸颊,隔的很近,闻到他呼出的酒的芬芳,仿佛…………那一夜般,一
样酒醉而妩媚的人儿,一样带着酒的芬芳,一样侵蚀了他的心……
至修再也忍不住,终于伸手紧紧的拥抱他…………
比那一个夜晚更澎湃的激情,比那一个夜晚更火热的呼吸…………
一切都是熟悉而又新鲜的,仿佛初遇又仿若最终…………
两个人在锦被上翻滚…………欲望爆发…………
眼前似有星辰划过……
夜渐渐凉了,激情渐渐回归平静。
至修看着深陷在他怀里的人儿,脸色更加嫣红,平白的显出几分柔弱,心中不由的爱怜横溢,低头亲亲他的脸颊,绽
开微微的笑。
今晚不要放开他了,不论如何今晚一定要留下来,就算明日他要一剑刺过来,今晚也要紧紧拥抱他直到天明。
他真的会一剑刺过来吧?
至修心中有些悲凉的想,不过此时心中的满足盖过了悲凉,只留下一缕淡淡的笑容。
夜色极深沉,至修仍是紧紧拥抱着齐宣萧,了无睡意,眼中深情无限,一直看着熟睡的人,看的心中爱恋爱惜满溢便
不由凑过去在那面孔上轻轻的亲吻,极轻极柔,怕扰了他的好梦。
原来爱一个人便是心中甜蜜的几近悲凉啊…………
不知道何时爱上他的,那爱情的外衣竟然是敌意,很早以前就时时在注意着他,一生中的大部分眼光都跟随着他,没
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所以,没有人能比自己更爱他。
可是那爱情只是躲在敌意的外衣中悄悄成长,自己是如此的深信不疑,直到那一日的缠绵和火热激情生生撕裂了那外
衣,才终于惊觉…………
原来早已经爱上了他!
原来爱情竟是不知不觉中早已长成参天大树。
原来那追随的眼光竟不是挑剔。
原来错过了那么多那么多…………
所信还有更多的时间,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鸿沟,可是毕竟还有时间……
至修在幽幽的烛光中独自笑起来…………
第十章
怀中的齐宣萧不安的动起来,眉头皱起,手也伸出来,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至修连忙伸手让他抓住,一边轻轻抚着他的背试图安抚他。
大约是做梦了吧。
在他耳边柔声说着安抚的话,果然很快的齐宣萧安静下来,一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只是眉头仍是紧紧皱着。
至修爱怜的轻轻揉着他的眉心,齐宣萧抓住了他似乎放了心,只是略带呜咽的说:“不要走…………”
真像孩子做的梦呢。
至修正要笑,齐宣萧最后那两个字粉碎了他的笑容:“……未央……”
一切都凝固了…………
所有未曾展开的希望都随着这低低的两个字冻结了…………
空气急速的变冷,身体一寸寸冻结,所呼吸到的都是那冰冷而悲凉的空气…………
至修想起那年春暖花开之际曾见过的一个容颜秀丽的男子,一双美目绝顶剔透,仿若能看透人的心一般的灵动………
…
原来横在他们之间的远不止那一条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