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红线即将沦陷时,一个惊雷救了他。
惊雷响处,白光凛冽。
白光里,红线忽然警醒,面前唇齿纠缠的人,不是别人,是贺宝!是他从小呵护在怀里的同胞兄弟,贺宝!
他大力推开他,手触到对方胸膛,也是滑腻腻一片,贺宝身上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哥!你不要走!”贺宝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我很想你……”
“你……你叫我作哥?!你看看……我们在干什么!”红线大力甩开贺宝的手,并无意中碰到了另一个尴尬的部位。
“你……!!”
贺宝的那里,竟然硬邦邦的直挺着!
很难得的,贺宝的脸竟红了一下,更难得的,这点红晕竟被红线看到了。
要知道,自从贺宝来到兵营以后,那小脸膛就是黑亮黑亮的,除了白生生的牙,一切与色彩沾边的东西,在他脸上都很难觅到踪迹。
鬼使神差的,此时这两抹红晕,竟让红线看呆了。
贺宝逆着月光,脸膛显得更黑,清晰的脸庞反着白边儿,被红线碰到那里后,他低头一笑,露出洁白的小牙,随着笑意,脸颊鼓起的位置透出两片薄薄的红,不同于白皙皮肤的面若桃花,却有种更特别的韵味,就像乌云下的彩虹,阴天里的阳光。
红线艰难的吞了吞口水,他从没见过宝儿露出如此娇憨之态,不觉有些失神。
贺宝忽然扫他一眼,目光灼灼掠过某处,红线已惊觉不妙,伸手格挡时已然晚了一步,摸到那处后,贺宝的脸更红了,笑意更重了,甜甜叫道:“哥……你也不乖……”
红线臊得脸都要耷拉到胸口了,冷汗已退,身上飕飕地发凉,贺宝又来拽他,竟直接摸到他的肩头,肌肤相触,身子又是一紧,低头看去,衣服不知怎的已被褪了大半,正半掩半挂着。
室外的惊雷一个接一个,如大年夜的炮竹,远处已响起窸窣的人声,隐约有人在感叹春雷的宏伟。
窗根下有人拍窗:“喂!探亲结束了没?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是夕文的声音,而且明显心情不好。
红线赶忙拢起衣服,却怎么也穿不好,手脚仍在发抖,不听使唤,外衣的带子怎么也系不上。
窗外夕文仍在拍打个不停,说着什么再不出来就要先走了之类威胁恐吓的话语。
“不许走!我不让你走!”贺宝大喝一声,劈手夺过那条该死的带子,红线被他吼得懵了,眼看着那截衣带被贺宝挫骨扬灰。
贺宝站在地上足足比他高了半个头,骨架也宽了一倍,活像个怒目金刚。
“宝儿你吼我?!”
反了你了!给我摆官威?
红线手也不抖了,脚也有劲了,任衣裳就那么敞着,站得那叫一个直溜。
“我……我没有……”贺宝被红线欺负是铁一般铮铮的事实。
他睁圆的眼睛慢慢垂下来,声音也柔了:“哥……你这两年就是和他在一起?上次……我要你好好的……怎么你反倒瘦了?!”
贺宝的攻势一向如此,恰好摸到红线最顺的那缕毛。
门适时的开了,夕文幽幽立在哪里,一眼看清了情势:“贺宝啊,你哥现在还是上头要抓的人,试问……你现在可有能力保他?”
贺宝胸膛起伏不定,显是在挣扎。
雷声终于绝止,却不见春雨落下,校场上一棵老松倒被雷劈了,嗡嗡的烧起来,大小营房都亮起了灯,纷纷高呼着抄家伙救火。
“走吧,趁着乱……”夕文往门口使个眼色,故意不去注意红线凌乱的衣衫。
其实贺宝的功夫真的不错了,从房里追到房外只用了三步。但夕文却只用了一步,从地面到半空的一步。因此贺宝便什么也没看见,气急败坏下还不小心被奔走的兵卒撞到了鼻子。
红线被夕文携着跃上最近的一棵老树时,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贺宝正捂着鼻子颓然跪下。
一路无话,红线甚至能感觉到夕文手臂的僵硬,心中不禁惴惴,他偷偷去瞄夕文的脸,夕文的圆脸甚是卖乖,无论嬉笑怒骂都是一副无害的样子。
呃,什么也看不出来……难道他早就到窗下了?他听到了什么?
红线随便一想便又想起了贺宝,一时陷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连已经到家都没察觉。
“喂!”
“啊?……我……我和宝儿……”
“你要我抱你到什么时候啊?”夕文莫名其妙一脸冷漠,红线一松手,咕咚一声直接跌到自己床上。
睡下时已是后半夜,却辗转到天明,因为无论睁眼还是闭眼,贺宝的样子都会蹦出来,瞪眼的样子,微笑的样子,装睡的样子……红线使劲够着自己的肩膀闻,那里隐约还有贺宝的气味儿。
没过几天,又到了命格返回天庭的日子,临走前他特地叮嘱夕文:“那事要抓紧。”
是什么事呢?
红线很想知道,但看着夕文绷紧的神色,又不太敢问。
按照惯例,只要命格不在的日子,他们便能轻松一些,红线既不必每日翻晒药籽也不必听他唠叨受他教诲了,而夕文则能睡几天安稳觉。
可是这次,自那日打都城回来后,夕文便越发古怪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和命格临走前的那个叮嘱有关,总之他每晚依旧外出,白日却紧锁着眉头,有时还会喃喃自语,神情忽而狡诈,忽而犯愁。
红线自己这里也有理不顺的一摊事,因此便没多做探究。
这天一清早,红线刚起床,夕文便嗖的一声蹿到了他面前,又恢复了小鸟的样子。
夕文一脸兴奋道:“我进去了!我终于进去了!虽然只是第一重门……”
夕文也有进不去的地方?
难道这几日的闷闷不乐,每晚的神秘外出就是因为一个进不去的地方?现在这么兴奋不过是因为终于进了第一重门?
想到这里,红线不禁奇怪:“哪里?”
“皇宫!”
三十一 出征
曾经盛传,他定是拖后腿的那个。
……
“皇宫!”夕文一甩头,往院子中央走。
阳光正妩媚,院里正中的桌上摆了两碗热粥和一碟时令干菜,红线挑了被阳光烘热的石凳,坐等夕文开讲。
“那日把你踢进去后,我按照命格给的方位找去,一直找到皇城下边……我就说这命格便宜不了我,哪有一次只派一个任务的道理?那天我准备不足,还没摸上那墙,就被一队侍卫给发现了。”说到这,夕文忿忿地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示意红线快趁热喝。
红线看着面前的精致小菜,似有所悟:“难怪这几日你都神思恍惚……原来是为这个,这么说……昨夜终于进去了?”
夕文咬着下嘴唇牵强笑道:“恩,昨天,终于被我突破了第一重城墙。”
“这就算庆祝了?”红线持勺在白粥里搅搅:“连根肉丝都没有,夕文啊,做人不能太小气。”
“等我找到那人再说吧,到时宰只肥鸡。”
红线心道,平常吃盘腊肉都跟要了你小命似的,还肥鸡呢。
面上却正色道:“这次命格叫你找什么人?怎么会在深宫里,大太监么?”
夕文眼睛一亮,讨好似的递给红线一筷子菜:“那人你认识,就住暖金阁!”
红线正含了半口粥就着半口菜细细咀嚼,听到“暖金阁”三个字,着急说话,险些喷了。
“苏离!?”
夕文眨眨眼睛,道:“如假包换!”
“命格派你找苏离?干什么?他……他还说什么了?”红线涨红了脸,想到自己与苏离的纠葛,心里突突直跳。
夕文的眼珠子转了两转,嘿嘿一笑,两手搭在红线肩上,轻轻拍打着:“放心吧,我想命格没空理会你们俩那点事儿,他只是叫我像往常一样追踪近况。”
红线这才定了神,道:“怎……怎么追踪?难道苏离也是不在命数的人?”
夕文点点头,很快眼神又迷茫起来:“怎么追踪……这是个问题,这几天我连夜查探才只进去了第一重门……”
接下来的几日,夕文不知又蹿去了哪里,总之除了饭点以外,竟很少见到他的人。
这天下午,红线干完农活就觉得有些闲得慌了。
他站在小河旁,望着水流发怔,冬天刚过,河里的鱼儿开始欢快地将胖头露出水面,对着天空一啄一啄的,红线往前迈几步,鱼儿便向他靠拢几分。
“胖鱼儿啊胖鱼儿,我说你们怎么光长膘不长脑子呢?只隔一个冬天就把我忘啦?”红线索性蹲下,自言自语起来。
几团柳絮随风飘来,落在水面上,反而将胖鱼们惊得一个个打挺,飞也似的逃了。
红线轻轻笑了,水面兀自晃荡着,映出的人像有些不真切,笑容里带了酸苦的味道。
他掬了团柳絮在手里轻轻揉碎,心想,这个时节,真好!连风都是暖洋洋的,可惜我却都用它睡了懒觉。
他深吸一口气,尽是绿草和春花的味道。
想起还与贺宝同在竹斋时,往往是他酣梦淋漓,而贺宝则不管听得懂还是听不懂,都支楞着眼睛认真的盯着夫子的一举一动。
没想到啊没想到,小时那么愚笨的宝儿,如今也是个小头头了,微微有些怅然,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忽然听到有人靠过来,心里一喜,头也不回道:“我正伤感呢,莫来打扰!”
身后人不动也不说话,红线寻思,不像他的作风啊。
他转身,看到夕文一脸苍白。
夕文低着眼睛,两只手在裤旁不停的绞:“我去打探消息了……”
红线心里一沉,小心道:“恩,可是有不好的信儿?”
不出所料,夕文眼睛依旧不看他:“也不知算不算不好……西疆宣战了。”
说完又偷看红线神色。
红线松了口气:“宣就宣呗!让苏离头痛去!”
似乎苏离是永远和头痛沾不上边的,只要一想到他尴尬愤怒的样子,红线就忍不住想笑,还笑个没完了。
夕文静静等了一会,又背书似的说道:“西疆来势凶猛,号称一定要拿下西边的团城……朝中人心惶惶,平燕大将军一年前已经辞官归老,现在不知所踪……名不见经传的甲字营小统领请求出征……皇上念在他是名将之后的份上,准了。”
某个人的心脏骤然缩了一下。
“等等!你……你说什么??”红线的反应有点慢,这段话里包含的讯息太多:“平燕大将军一年前归老,不知所踪?是……我爹爹?!甲字营小统领……名将之后……是……贺宝?!皇上……还准……准了!!!???”红线大口喘着气,就和刚刚浮出脑袋的胖鱼一样,鲜红的嘴巴一开一合的。
“别,别激动!”夕文见状一把护住红线的心脉,赶忙道:“皇上……当然不会把这么大的事只交给贺宝一个人!随行的,除了五万精兵以外,还有人精似的刘瑞刘军师,还有……还有几员新晋的猛将……”夕文搜肠刮肚,将听来的消息又夸大几分。
“绝对是借刀杀人!绝对是打击报复!”红线大力推开夕文,往村口跑去,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挣扎起来又往外跑,夕文冲上来一把抱住他,红线再挣扎,又摔了满脸的泥,呼哧呼哧像条小狗。
夕文费了老劲,下手轻了按不住他,重了又怕他吃不住,只得用双臂紧紧的环着。
你抓着我做什么!贺宝都要去送死了啊!
红线越想越急,更加疯了似的推搡他。夕文觉得实在弄不住了,在他耳边大吼道:“你干吗去!大军出发已经三天了!难道你要去把他拎回来让他和你一样,在这蜗居一辈子?!”
“蜗居一辈子怎么了?!起码安全!安全一辈子!”红线红着眼睛回吼,身子由于用力过度,挣绷得直哆嗦。
“你……你要我怎么说你好,难道你没发现么?他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笨蛋了,他这么做……也是为你!他一直在努力,难道你现在还要拖他后腿?”
夕文的话一向很犀利。
以致出口后,自己都不由得懊悔。
红线果然停止了挣扎:“你别使劲了,我挣不过你。”
红线拂开夕文的手,颤巍巍站起来。“是啊,我在干什么……这几年,我再得意,再努力,学会的,也不过是养活自己的本领…… 他都已经握上兵权了……我算什么啊,还想着保护他。”他喃喃的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可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只是你现在太冲动。”夕文追到红线身后,看着他受伤的样子,有些手足无措。“我这几天不是在想法子进去么?如果……我可以见到苏离,也许……我可以要他收回成命,或者,我们可以掌握最新的军情……”
想到苏离,红线由衷的冷笑,再回头看看夕文,后者的眼睛明亮无邪,就冲这份明亮无邪,就注定斗不过那条千年的狐狸。
他这样一想,便更加认为自己有义务让夕文打消掉那个可怕的念头,他回身拍掉夕文身上的草块,由衷道:“不要试着去求他,你完成你的任务就好,那个苏离……千万不要招惹……他满肚子主意和算计,还有,你说的对,贺宝比我强,他会保护自己。”
夕文张了张嘴,不知想要反驳什么,又被红线的话堵上:“对了,你知道吗?曾经都城里一度盛传,瑞贺仙定是有大出息的人,而瑞贺宝一定是拖他后腿的人,现在,他们恐怕都错了。”
宝儿,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不同,你是口水四溢的傻孩子,我是九重宫阙的仙君,这生了结还有亿万光阴供我挥霍,可你,只有这一世吧,所以你要好好把握啊。
红线笑笑,满目的云淡风轻。
他原地踌躇了一会,一时不知该往哪去,见夕文还是咬着嘴唇看自己,他淡淡笑了:“我只是想找个小庙,给爹娘还有贺宝求个平安。”
夕文会意的点点头:“出村口往东有个月老庙。”
月老庙?
不错,这个神仙最灵。
红线点点头,往外走,身后夕文又喊道:“现在天快黑了,不如我陪你去。”
他挥挥袖子,道:“不必了!”
三十二 月老
持红绳,着婚牍,月下简书者——月老矣
……
月老庙?
不错,这个神仙最灵。
红线点点头,往外走,身后夕文又喊道:“现在天快黑了,不如我陪你去。”
他挥挥袖子,道:“不必了!”
……
辱骂神佛,还是不要牵连旁人的好。
红线是怀了一腔愤怒去的。
月老祠不远,出了村口往东,沿着路边就是,皑皑枯道上,荒草及膝,显是香火不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