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错 上——红糖

作者:红糖  录入:06-13

“胡闹。”虚无忽然严肃起来,瞪圆了的眼睛跟蓄了水似的,波光盈盈。“前一阵天庭出了乱子,你不知道吧?王母娘娘喝多了,打乱了一批刚捏好的泥身,没经过往生司就直接投了凡胎,你知道的,没有往生司的画押,他们的命数便不在掌握……天庭都慌了,只有请月老在情劫上多加几笔,凭此稍微掌控一下他们的方向……”

听到这里,红线已隐约猜出了事情的走向,月老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不捣乱是不可能的。

“月老那脾性你晓得吧?难得玉帝下令,他能干什么好事了?”果然,虚无续道,又压低了声音凑近红线:“……他挑了几个骨相好的,把他们的红线……栓在了同性身上……”

“啊!?这也太过了!”红线相当震惊,手上一抖还打翻了一碟菜。

他又抿了几口酒,才稍稍定了神,再联想这次下凡的所见所闻,喃喃道:“我说这次凡间怎么隐隐有男风之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虚无君墨眉微挑:“不好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先掉下去的那拨总得化土了吧……”

从虚无殿出来时,星子已挂了满天,最末一层云天就这点有趣,时令变化和人间接近,冬天会冷,夏天会热,夜里,天还会黑。

与虚无道别后,红线没急着走,而是站在殿外又看了好一会的夜空。

虚无见他望天,也没回去,而是双手扶着门,半推半靠着:“怎么刚从人间回来,就舍不得了呢?”

红线这才注意到虚无一直在等他,当下指着夜空笑道:“我在看天阶,在人间时也能看到,我听说人间管它叫银河,都说那是由星星汇聚成的,我在看到底是不是。”

“哦?”虚无也探出头来,在第三层与第二层云天之间悬着一条银色的长阶,即使在最末这层云天看来,也清晰无比。

虚无看了一会,目光渐渐迷惘,喃喃道:“我想那只是由雪水汇聚成的……不过,银河这个名字很好听。”

“啊,原来是雪水啊,受教了。”红线笑道。

心里却有些嘀咕:虚无君到底成仙多久了?怎么什么都知道?可我来这里都一千多年了,从一截短粗线头都修成正果了,可是虚无……怎么一直独守在这虚无殿,不见升迁?

虚无仍在发呆,目光放在天边遥远的某处,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是眼中清莹的瞳孔有水光闪现,散发着一丝哀愁味道。

红线心中一紧,有些惶惑,为什么提到人间时,他就如此模样?

一千年前,第一次下凡前,月老便带他来见虚无君。

那时他刚化出人身,由月老领着一层一层云天下来,直到虚无殿前,月老的神色才有些郑重:“这里是虚无殿,你下凡缚劫之后,将生魂带来此处即可。”

那时他的修行还浅,模样甚是平庸,只有额心那滴红痣和现在一般惹眼。

记得虚无当时正端了杯酒,大模大样的劈着腿坐在大殿前首的桌上,见他们来了也只翻了翻眼皮,还是月老先跟他打的招呼,那副欠揍的样子,红线到现在还记得。

月老不但不介意,反而将他一把拉到身前,笑眯眯道:“虚无君,他便是小徒红线,以后艰深些的情劫便由他来缚了。”说完还推了他一把,斥道:“给仙君行礼。”

虚无这才抬起眼皮向他们这边瞟了瞟,目光划过红线时还多停留了一忽。

正回忆时,右肩忽然一沉,原来虚无和他说话见他没有反应便拍了他一下:“听见没有?好好修炼,争取别再下凡了,这差事太危险!”

太危险?不过是系在男女指上嘛,有什么危险的!又不是去降妖除魔!

红线笑道:“你真是呆懒啦,那有什么危险的!难道要我学你,每天浇花酿酒不成?”

虚无不禁正色:“浇花酿酒怎么了?那便是天界极乐,你道正经上仙是好当的?每天盘算功德香火不累么?”说着,便不再言语,回身扣门。

突如其来的,红线吃了个瘪,合紧的门里隐隐传来虚无的声音,依稀唱诺着什么:“一砖一世界,俱是好风景。”

三 犯错

人犯了过错可以用钱财弥补,可以用身体弥补,捅破天了,还可以用生命弥补,可是,如果神仙犯了错,又要用什么来弥补呢?

……

自从上次吃瘪后,红线也赌气没再去找虚无。

天上的生活其实并不无聊,尤其对于有爱好的小仙来说,时间更是如流水,刷刷淌过。

红线呆在天上的时间不长,才千年,其中还包括了他化身红绳绑缚孽缘的时间,饶是如此,他还是养出了一样爱好,就是看戏。

看的是凡间的戏码,当然这也可以称为职业病,一段时间不看点乐子他就难受,但天庭的典籍多为修真悟道所撰,实在不合他的性子,但闲着他又难受,于是便打起了月老那面姻缘镜的主意。

在天界能看得到凡间的镜子只有两面,一面是瑶池正中的化尘池,另一面则是月老居的姻缘镜。

前者不祥,因为只有被贬的仙君才会被送到那里,据说只要往里面一蹦,再一睁眼,便缀进了肉身。而那姻缘镜则更有趣些,不但能够照见人间种种,还能用来设劫下绊,正是月老捉弄人间爱侣所必不可少的作案工具。

红线腆着脸磨了月老半日,才磨得他终于掰了姻缘镜的一角,做贼似的塞进红线手里,还不住的叮嘱:“千万别让人知道了,若追究起来,这也算私贿仙家宝物。”

红线满脸堆笑,连声的点头:“我就拿它解解闷,决不生事!”

这闷一解又是几百年。

池子呈三角形,环绕碣石,平日有雾气蒸腾,不注意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池水,当雾气化开便可见波光流转的水面上,演着人间百态。

靠在池塘边,磕着瓜子,摸着丫头,就是红线的极乐生活。

丫头是他上一次自虚无殿出来时拾的猫崽,不是品种出众的仙兽,只是圆盘大脸,生得喜庆。

直到这一天,丫头连绵不绝的呼噜和跌宕起伏的剧情都有些兴味索然了,似乎缺少点什么,虚无那家伙不知最近怎么样了?

想起虚无,他掐指算了算,呀……该去恭贺他了呢。

“虚无君曾触怒天条,被贬职在虚无殿独司一千五百年……”这是不久前他才从月老那得到的消息。

虽然当时红线还有些生虚无的气,但听到贬职一千五百年这种刑罚,也不禁咋舌:“虚无做过什么,怎么会罚得这么重?”他想起虚无唱诺的那句“一砖一世界,俱是好风景”和劝说自己不要屡次下凡的话,不禁脱口道:“啊……我知道了!难道是因为不务正业,过于懒散吗?”

月老摇摇头,道:“正相反,虚无当年非常勤奋,他受的香火功德只怕不在金顶尊者之下。”

半吊子的回答更加激起了红线的好奇心,但任凭他再怎么追问,月老也是一语不发了。

一千五百年啊……他这么想着,脚下的轻云已不由自主地飘到了第九层天,虚无殿的附近。

虚无披了一袭白色的袍子站在梅子林里,见他行来,露出惊喜的神色:“你这小子怎么才来!不过正巧,我刚温了一壶碧溪……是不是闻到味了?”

说话间,虚无两步一抬已经飘至近前。

见到虚无,先前忐忑的心情早就不见,反是莫名的开心:“我是线头又不是狗头,倒是你,听说就要仙复原职了,先透露下油水多否?到时我好继续找你蹭吃……”

如果不是眼花的话……这厮怎么瘦了些?

虚无的确又清霍不少,身上的白袍都有些晃荡,反倒增添了些许飘飘似仙的韵味,许是因为瘦,显得那清水样的双瞳更加明亮。

然而气氛却忽然尴尬的凝住了。

虚无看清了红线的面目后,就不再挪步,目中仿佛燃起了一小团火,愈烧愈炽。

红线被他看得心中发毛,低头看看身上,又摸摸脸庞,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不是吧?才二百年不见就不认识了?”红线不禁调侃道。

虚无的目光更加炽烈,甚至有些贪婪的意味。红线被他看得面上发热,这样的虚无君是他从没见过的,两人之间好像有些异样的东西作祟。

“……”虚无的嘴动了动,发出模糊的声音,似乎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红线抖抖耳朵,靠近一些。

虚无却快速向后退了几步,胸口如被重锤砸了似的疼了一下。

“虚无?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虚无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却再也不敢看红线一眼,他闭上眼,白袖一挥,将红线抛出殿外。

这个跟头摔得不清,红线拍拍屁股上站起,再看虚无殿的大门已经吱呀一声从里面合上了。

红线到现在都没弄清刚才到底是什么状况。

“你怎么回事!?干什么摔我?还是你哪不舒服?我去叫医德星君来?”他直着脖子向殿内喊道。

“以后没事不要来这里闲晃,一点神仙样子都没有!”闭得紧紧的门里却传来虚无这样一番回答。

红线愣了几秒。

“神仙应该什么样!?我找你玩会就没神仙样了?那咱们这上千年来干的都是什么事了?斗酒,下棋,抓鸟,散心,哪件事有神仙样了?你抽风……”也不知道虚无听到没有,总之他是没再理会红线就是了。

又吃了个天大的瘪,红线一肚子义愤无处发泄,又兜兜转转飘到月老居。

月老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手指间绕着一段红绳转来转去,感到红线靠近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也没起来。

红线也不管不顾的歪在榻上,对着月老耳朵慷慨激昂地陈述刚才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月老纵容地听着,还时不时笑一笑或点点头。

“别光笑啊!您老不给点意见啊?他……他凭什么摔我!?就算他马上要仙复原职了,也不至于如此倨傲吧!我也没招他……”红线越说越激动,有点口沫横飞的意思。

月老也不嫌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慢悠悠道:“谁让你现在的样貌,那么像的故人呢……”

“你自己不知道么?随着道行的加深,样貌也是会变的。”月老边说边递过镜子。

月老的姻缘镜不施仙法时就是寻常铜镜,但也远非凡间铜镜可比,映照出的景象清晰无比。

只见金色镜面上映出一张白生生的脸,芙蓉面,桃花唇,眉心正中一点红痣神采飞扬,幸好有双斜飞的长眉整张脸才不致过于女相。

“看看我这慧眼,你还是截这么长的红绳时,我就看出你根骨不凡,果然没给我丢人!”月老比划着红线当年的长度,啧啧叹着。

月老是典型的以貌取人者,这么称赞也不知是赞红线生得好,还是赞自己的眼光高。

我的玉皇大帝呀……这是我?

红线的目光还在镜上流连,他很郁闷。

他的目标是要努力长成仙风道骨的上仙模样,而不是这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样。

只这么一看,他就认定自己是长歪了的,虚无的相貌才是他一直向往的,清瘦,文雅,眼中老像蓄了汪水似的清亮,一看就特有智慧,如果能再加上三缕长须,那就更妙了。

“难道说……我长得很像他的仇人吗?”红线咬牙切齿道。

“谁说是仇人了!”月老端详着他的脸,又接过镜子自己照起来,边照边说:“虚无君当年屡下凡间,平瘟疫,治水患,颇有声望,曾被凡间供为三大神明之一,但是却在人间……结了段孽缘,而你嘛……和他当年犯下□的女子……有八分像。”

红线的脸色立马很难看,月老又心血来潮将镜子立在桌上,打理起头发来,银发被他尽数散下披在身后,又不知从哪里捏了枚煤玉簪子,在头上比划,一边说道:“你看是不是还是黑色的簪子比较好?”话音落下,红线已经飘远。

太可恶了!我就知道和这老小子混在一起没个好!

竟然……竟然说我长得像女子!还是虚无原来的相好!

红线气鼓鼓的回到府邸,也拿出镜子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这张脸与月老到有三分像。

解恨似的蒙头睡了几天,气才消得差不多了。

再回想起这事,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虚无竟会犯情劫……难怪要罚他一千五百年啊,思凡可是重罪。

“既然虚无君见你后行为失当……这说明他还未完全放下,你最近这段日子最好不要再见他。”月老虽爱捉弄人,但这告诫却十分中肯。

其实不必他提醒,红线也不想去虚无殿,因为一想到他与虚无犯下情劫的女子长得相像,他就浑身不自在,再加上那日虚无着了火似的目光……想到此,红线便浑身打哆嗦。

这日红线闲来无事又窝在池边看戏。

“不配,不配!”他指着池中画面,不断摇头:“太龌龊了,太下流了,这个白痴书呆子……放着千娇百媚的女娇娥不要怎么会喜欢上男子呢!”

池中一个书生立在桌案前,正与自己的书童眉目传情。

书童长了张尖俏的瓜子脸,眉目清秀异常,脑后隐隐散着白光,小指根上若隐若现地衔了截红线正连在书生指上。

“原来这二人正是当日被王母娘年打翻下去的泥人……这红线连的,真是造孽啊!”红线看着二人指根相连的那条红线,若有所思。

正寻思间,书童向书生微微一笑,手下慢慢研起墨来,眼中满是波光潋滟的水色。书生仿佛被这一笑晃住了,手中一笔迟迟未落,一滴浓墨滴在微黄的纸上,洇成一个完美的圆。

红线头一次见男子与男子相互爱慕的场面,只看得面红耳赤,怀里的丫头也知晓人事似的张大了眼睛。

接下来的画面更是唯美激昂,红线惊得张大了嘴,丫头也抖擞精神在红线膝上坐定,一同向池面望去。

“别看,别看!对你修真悟道不好!”红线一手捂着丫头眼睛,一边拈了粒瓜子往嘴里送。

“呸!坏的!”红线只觉口中一苦,用力吐出,这瓜子说巧不巧却向池中射去。“啊!糟了!”

一人一猫通通顿住,这姻缘镜是月老设置情劫所用,与人间自是相通相系,瓜子掉入池里,就是掉入了人间。

那端书生与少年正旖旎无限,忽然一粒瓜子从天而降,咄的一声正中少年心口,少年轻呼一声,身子便已软软倒下。

红线惊出了一身冷汗,丫头也“喵呜”一声跑远。

怎么办?怎么办!

弄不好就是一条人命啊!?要是被玉帝知道了怎么办?是不是要五雷轰顶?那样……月老私自送我姻缘镜的事也会被揭穿了!怎么办!!

红线脑中乱作一团,就在他抓狂的功夫,镜中已过半日。

书生端了碗粥坐在少年床畔,神情殷切,少年目中喜悦,吃得香甜,看来不像有什么大事。

红线这才稍稍放了心,一直看到入夜少年睡熟才作罢,至于天亮后会怎么样,他说什么也不愿知晓了。

真把鸵鸟精神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四 惩戒

推书 20234-06-14 :醉生情(强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