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再大一点时,我们的父亲抓住我们说,你们要学武功。
啊啦,别了,胡作非为的幸福日子。
天蒙蒙亮被揪起来练什么马步,偶然要背什么心法,那两位大叔又偶然叫我们负水桶跑步什么的,总之苦不堪言。
结果小地武功日渐高强,而我除了轻功不错之外全部下三滥,轻功好了就可以逃跑用了。
那两位老人家看我不学无术也不勉强了,就天对我赞小地多么了不起多么勤奋,唉,他们怎么不知道激将法对我无效
呢?
某天小地又在练习,我咬着个桃子蹲在他旁边,看他一个一个地舞剑花。
我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勤奋啊。
他白了我一眼说,不然我怎么保护你啊。
我说,哦,原来如此。
于是我明白了,我除了他什么人都可以不要了。
我成人礼那天,我父亲和小地父亲兴冲冲地抓住我们两个说什么结拜金兰,粗鲁地割我手指然后说什么以血为盟什么
的,最后有一句话,我始终记得,因为他们说了那句话之后小地偷偷地握住我的手。
不愿同日生,只求同日死
我不懂,我不太懂当时为什么小地可以双眼带着有点......狂热的火花看着我。
那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
喝下了那杯难喝得要命的混着血液的酒,我的啰嗦娘亲抹着眼泪说哎呀我的小疙瘩终于长大了啊,然后小地娘亲点点
头说对呀对呀不久前我家小地还穿着尿布欺负穿着尿布的小火呢......
在那两个女人很共鸣地回忆我惨不忍睹的童年时,我老爹很不耐烦地说对呀他们大了应该成家了。
啊?
然后小地老爹也反应迅速地说对呢,梅子家的娘已经上过我们家来做媒了呢,看来你的小火始终要慢我家小地半拍啊
。
啊啊啊?
叫小地和梅子成亲?!
晚上睡不着我偷了一大壶酒咕嘟咕嘟地在河边灌,灌着灌着干脆捧起来往嘴里倒,酒液溢出我的嘴边顺着我的脖子流
入衣领,河水波光粼粼在我面上映出一道一道的水纹。
"别再喝了你不会喝酒的。"
哼!终于舍得出来了吗?!之前躲在树后胆小鬼一样看着我算什么!"你终于可以跟你最喜欢的梅子成亲了,很高兴
吧!!"
"你妒忌吗?"
可恶啊可恶啊居然还忍着笑的样子!
"不过,你妒忌的是谁呢?"他凑近我,我已经可以在他眸子里看到自己面额微红的样子,一瞬间我终于知道自己其实
也是可以很妩媚的,"你是妒忌我......还是妒忌那个女人?"
他眼里又闪着那种火花,一小丛一小丛,我看得呆了,借着酒胆抱住他的头,看着他说,"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你
不会丢下我去找那个女人的对吧。"
他眼里出现了迷离,然后被火花所代替,抱住我就是一阵狂吻,我的酒劲上来就只能瘫软在他怀里任他扯我的衣服,
他进入我身体时我痛得眯起了眼,然后选择了更用力地抱住他。
他说,小火我喜欢你。
他说,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不会放手的了。
从此,他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也是他最最重要的人。
表明心迹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平时笑得开朗的人其实是一大豺狼,有事没事将我往床上抱,还对我们父亲美名为"帮小
火弟弟修炼内功"。
一旦我皱着脸对着他他就会一副很伤心的样子说,不是你诱惑我的吗?
拜托!我不过是对你笑一下而已!
......算了算了当我心软是了。
我们不敢跟父母说我们的关系,他们不过是曾经在江湖上走过的人,思想封闭,迷信那一套正义什么的。
可是走得夜路多总会遇到鬼。
某一天我被娘的尖叫声惊醒,睁眼看到娘匆忙离开的影子,而我,全身赤裸被小地抱着。
然后很戏剧性地帮打鸳鸯。
所谓的兄弟关系在这个时候断裂,我们的父亲互相指责对方的孩子勾引他们的自家孩子,娘亲们掩着脸对骂,我和小
地牵着对方看着他们,然后他们觉悟我们的存在,走过来用力分开我们,最后小地一掌打开他们的手。
这是小地第一次违抗他的父母。
于是责任落到我头上。
父母强硬性托了人将我送去其他城镇,小地被逼要和梅子马上成亲。他们说,送走这只妖孽就没问题了,然后托了一
个陌生人将我绑起来用马车送走。
当时我真的很害怕,他们用所谓的父母之命养育之恩强硬地分开我们,到最后我都没能看到被他们囚禁着到成亲日子
才放出来的小地。
马车轱辘轱辘地走,我躺在车上双眼无神,我想起他说过他不会放手的,他说过他不会让我离开的。
那么你现在还有能力带我回去吗?
用了一天时间去到驿站,住宿的时候那个猥琐的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头上一阵发麻。
他扯我的衣服。
我没可能反抗,用尽办法将绳子挣松后一脚踢开那个男人,然后趁那个男人准备扑过来时抽出匕首,将刀刃没入他的
胸膛。
然后这个丑陋的生命就这样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死了。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我驾着车赶回去,夜色笼罩着周围我分不清东南西北,那个男人临死前的眼神令我觉得鸡皮疙瘩,恐惧感一点一点地
爬上后脑勺。
我花了两天才回到本来的村落。
当时天色已晚,我闪闪缩缩绕着小地家转想着法子要找到小地,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烛光将我暴露在门前。
小地全身血污地立在我眼前,他手上的剑还滴着血,屋内,四具尸体。
他抱着我说,没事了,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分开我们了。
他的声音一阵平静,但我分明感觉到他握着剑的手在颤抖。
杀人的罪,弑亲之罪,他为了我,一次过背负着四条人命。
我们已经牺牲了这么多,所以绝对不会再容许分离。
自从这一晚之后,他再也没能对着除了我之外的人笑,亦开始变得沉默寡言,偶然他会看着远方,一言不发好久好久
。
也对,谁可能在弑亲之后依然无所动容。
我们背负着杀人的罪名逃离了成长的地方,为了生活开始了刺杀的生涯,为了安全着想我说我们要改个名字。
他想了想说,我叫霜暗,你叫雨藜。
我笑,行。
对称的名字,因为我们是一对的。
做任务的时候他负责杀人,我负责对着掌权的人严刑逼供。
他不准我去杀人。
他说不想连我的手也弄脏。
最后一次的刺杀任务是去刺杀梅园园主梅笙歌,我们太过低估梅笙歌的实力,他发现我们时挥挥手制止了准备迎战的
侍童,然后不在意的几招就将我们打败。
他说,我可以不杀你们。
他说,想活下去就留在这里为我工作吧。
我们亦无多少所谓,只要能和对方一起活下去,我们什么都不在乎。
我们被一起分派到药园照顾一个新到的药师,我和他一定要在一起,这是我们唯一的要求。
见到那个人时夕阳西下,我们开了门,艳红色的残阳撒在那个孩子依然稚嫩的脸上,不算特别精致的面容,可是一双
眼睛干净而透亮。
一种类似无害小动物的感觉。
他对我们的第一句话是,"哎......那个......你们晚上睡哪里啊。"
我们对他的第二印象是:一个对床第之事保有抱有太大兴趣的小孩。
"哎,雨藜,帮忙偷只鸡出来行不行?"
这个人话很多,可是从来没多少句是认真的。
地上一堆鸽子毛,他将袖子高高卷起搅动着汤勺,锅里的蒸汽迷蒙了他惯例的笑。
"帮个忙嘛,现在的鸽子肉硬,要来只嫩点的鸡哦。"
"唉呀,别拒绝嘛,煮好了让你们也喝口嘛,鸡汤壮阳的啊......唉,听我说完再走嘛。"
之前在接梅园的任务时我曾经将所有人的资料都阅读过,当时是记得这个人的名字的。
姓姚名彼岸。
然后忽然想起那些火红一片的彼岸花。
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别称曼珠沙毕,于秋天盛开,花色如血,怵目惊心,因为经常绽放在墓地等处所
以被称为"死人花"。
在故乡,在父母的坟头,也滋生了一丛丛彼岸花,有次归乡看到时,瞬间被那血色的绝艳所震惊。
这样一个干净的少年居然被冠上一个美丽得惊艳的死亡之花的名称。
"哎,雨藜......为什么天还是在下雨呢?"
趴在桌上像闹别扭一样嘀嘀咕咕,药粉沾上他袖子他却依然浑然不知。
还是些无用的废话。
本来是计划着一旦他会影响我们就不留痕迹地除去的,可是这个人无用得跟个小孩一样。
不懂得建立势力圈,不懂得招揽人,不懂得设计谋,不懂得试探别人。
可是偏偏防备人警惕得可怕。
从未听过他说自己的事,过去或现在。
小心翼翼地不显眼地制作着可笑的药剂,想着法子令自己的存在感消失的孩子。
在睡觉时会蜷成一团蒙着头睡的孩子,做噩梦满头冷汗地醒来时会迅速地转换态度说有早饭吃么的孩子。
总有一种防人的小动物的感觉。
来到这里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你说那个人?好像是强暴自己的兄长后被报复吧......听说因为没有处理好伤口所以他身上的病痛也满多的
。"
"...?阅囟阅兀?笔毖核退??词彼?绿寤挂恢钡巫叛???婵膳隆!?
那个孩子睡眼蒙松,眨眨逐渐明亮的眼睛的说,雨藜,今天早饭有松菇粥吗?
当时霜暗为了我刺杀了一个毒师,中毒太深,逃回孩子的居所时那个人因为吵杂声而走出来,凌乱的头发,褶皱的衣
服,揉搓着的双眼,见到血迹时他无法掩饰地抖了抖。
将刀尖横在他颈脖时他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呼吸凌乱。
他从来都只是个胆小的人。
可是他却硬撑着对霜暗施展过人的医术,在完毕后缩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呕吐。
这是一个什么人。
不是特别善良,胆小怕死,好吃懒做,却极少相信人。
当我们的罪盖到他头上时,他的眸子闪了一下,然后说不错嘛,那个色狼死了,你们又不会被怀疑。
笑得很难看。
其实他一直的笑都不是太好看。
本来就想好万一出事就嫁祸到他头上的,可是当他从未怪责我们时却又忽然于心不忍。
他对我们似乎抱有一种羡慕的态度,特别是当他捧着茶杯仔细地吹凉时,看着我们对话时眸子里闪着的光。
出于这种羡慕,他好像就帮我们顶了。
有一种让人淡淡心痛的眼神。
那个人说,哎呀,雨藜你原来和霜暗感情这么好啊。
霜暗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我沉默,有些东西既然已不能回头,逃避就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那个人说,雨藜,怎么还是没下雪呢?
彼岸花,开放的地方总是意味着死亡。
这样代表着不幸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得到幸福。
四年来的第一场薄雪,被炙热的战火所消灭得不留痕迹。
那个人瑟缩着在战火中恐惧地闭上眼睛等刀劈过头上,血液与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庞,殷红的一切,令人产生一种无数
妖冶的彼岸花在恣意绽放的感觉。
将那个人送走后我迅速折回。
霜暗叫我跟他走的,可是我回来了,我看着霜暗一个人在火海中举剑刺杀又一个士兵,无声地看着我。
我说,悄闼挡辉竿?丈?磺笸?账赖模?杀鹁拖胝庋?α宋摇?
战争持续太久,梅园始终不愿投降。
战场上随处可见的尸体与这个雪景融汇为一体,我把短剑从一个人头上抽出来然后往山洞里走,微弱的光线照出斑斑
驳驳的血迹。
战不过就躲起来养精蓄锐,然后在军队搜索到这里之前再杀出包围。
计划是这样的。
可是成功的机率有多少?
霜暗靠着洞壁,血块凝固在他面上,他说,他一个人逃得出去吗?
那时候我才明白,我们都放不下那个孩子一样的人,那个捧着茶杯说羡慕我们的人。
就算我们可以活下去,而他死在这个战场,我们亦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有对方就足够。
搜索的士兵终于找到我们。
霜暗守着洞口斩杀着士兵的头颅,刀光剑影。
接下来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朦胧。
乘着空隙放出的迷烟。
被刺穿心脏的霜暗。
重新射入山洞的光线。
男人狰狞的怒号声。
妈的,就这两个人居然就赔了我们这么多兄弟的性命进去?!
霜暗之前还说了什么呢?
霜暗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记不起来啊。
我们要为兄弟们报仇!
霜暗,你怎么这么冷啊,说话啊。
你是不是冻坏了?我抱着你你暖和起来了就可以和我说话了吧。
男人们通红的瞳孔。
衣物被扯去的寒冷感。
我挣扎着无力的四肢,不行啊,就只剩下咬舌的力气吗?
"雨藜,我死了你不要跟我走。"
牙齿抵在舌头上,忽然不动弹。
"如果他还活着你就照顾他一下,如果他死了就将他找个地方埋葬了。"
啊啊,霜暗我记起来了。
你这个坏蛋,明明约好了的,为什么你要毁约。
明明是你说我们永远要在一起的,死也一起死的。
结果你就这样将我丢下来照顾小孩子?脱卸责任的坏男人。
唯一清楚的,是霜暗冰冷的皮肤触感。
在整个被侵犯的过程中我的下体一直麻木,而上身一直抱着霜暗抚摸他冰冷的面庞。
我最讨厌你了。
不守信用的大骗子。
明明我都主动抱着你了,你还是丢下我走了。
解救我的是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他们扯开士兵后露出惊讶的神色。
怎么?很恶心吗?男人被撕裂的下体真的这么可怕吗?别露出那种怜悯的眼神,你们也是共犯啊,狗畜牲。
那个孩子,也曾经这样痛过吗?
昏暗的地牢里,他迷茫地看着我,沙哑难听的声音,胡乱挥舞的的手臂,单薄得连他自己都不能保护好的怀抱。
"......雨藜?你怎么了?还有......还有霜暗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
这么一个无用的人怎么可能值得我们如此牺牲?
我怎么老是遇人不淑,大骗子和大笨蛋。
"......霜暗死了,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跟他一起走......"
"为什么他不让我跟他一起走......"
"......为什么连我都不能丢下你跟他一起走......"
"明明我们约好的......要死也一起死的......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些事像畜牲一样苟且偷生......"
"......为什么我们都会放不下一个这么没用的人......"
"姚彼岸你给我听好......你一定要好好地给我们活下去......不然我这样存活下来是为了要让谁得到幸福!!!"
只不过是一堆无意识的话语。
结果这个孩子哭了。
紧紧地抱着我哭,我猜他一定哭得不好看。
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哭着哭着我的脸也湿润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世上的唯一牵挂。
给我好好的活下去啊,废物。
佛经语:"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多少年后我和他提起他名字的寓意,也提起这个句子。
他依旧捧着茶杯含一口热茶,然后闪着眸子说,植物能有什么情爱啊,不过是人们一厢情愿冠上的寓意吧。
他说当时她母亲早产生下他,而父亲却因为朝廷命令去了远方来不及为孩儿取名,于是他就寄托了母亲对父亲的等待
而被取名为彼岸。
"不过是一个女人思念彼岸的丈夫罢了,你不用想太多吉不吉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