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回想刚才说过了什么,总结出来就是:我告诉他我这辈子没来过青楼,然后我就狠狠地把他得罪了。我脑筋转
了半天没转过弯来,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旁边飘过来糯米粽子清香的味道,我立刻垂涎瀑布挂三尺,飞奔过去就盯着粽子冒青光眼。我以前胃总是不好,就是
因为太喜欢吃粽子,在水上颠簸了那么久没好好吃过东西,怎么说也得犒劳自己一下。
光顾着盯着粽子,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形象实在不雅。直到身后有人问了句:“这位公子,您究竟买还是不买?”我
这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顿时愣住。
白衣如水,很像戚回风;白发若雪,很像戚回风;桃花眼里虽然有些不衬他的狡黠,但还是很像戚回风;加上那阴魂
不散突然出现的行为,他简直就是戚回风。
问题是,他臂弯里还挽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红纱轻薄的衣衫,一看就是对门倚红楼的。戚回风泡妞?我张口结舌。
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总之那眼神是不认识我的,我只看到他原本温文尔雅的唇那么一张,吐出几个天打雷劈都
显得不适合的字眼:“公子,您究竟是不是要买粽子?”
我点点点……
再定神一看,他身边那个女的也一脸不耐地看着我:“买就买,不买就不买,盯着我们看什么看!”我这才回过神来
赶紧往旁边一让,眼睛依然盯着戚回风不放,他搞什么飞机?还是人格分裂了?
似乎察觉到我在看他,他回头慢慢弯起嘴角冲我一笑,笑得很是轻浮。我就不明白了,两天前我碰到他的时候他一派
君子风范,风致儒雅连酒都不沾,只不过短短四十八小时竟然连窑子都去逛了。甚至还这样冲我笑?!不是我说,那
种笑容配着双桃花眼,还真有勾引的意味,给它个名字,就叫做淫笑,淫贼的笑。
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他把身边那女的一放,走过来就挑我下巴,顺带抛一抛挺俊俏的眉梢:“这么瞧着我干什么?
莫不是~~”他还没说“莫不是”什么,我就慌慌张张大叫了一声:“停!”当场打断他接下来的台词。
他轻佻地弯着嘴角:“我还没说莫不是看上本公子了,你就叫停,心虚?”靠,还是给他说出来了,我真想自己是个
聋子。不过这句话似乎能听出什么端倪,戚回风的声音比他要略低沉一些,不过差别还是很细微。
我冷笑:“心虚的该是你才对,装别人很有意思?”原来COSPLAY的兴起地是扬州,又长知识了。
他不是戚回风,这么一靠近我才发现。先不说二者的性格音色有差,光说他身上的气息就不对。戚回风是个医者,身
上是有股淡淡的草药味的,而眼前这位COSER,满身都是脂粉堆里打滚的气息,闻上去就像百花在他身上齐放。他叫
做田伯光,我倒还容易信些。
我那句话声音说的不大,只有我们两人听见,我看到他眼里闪过淡淡的一瞬光,具体是什么,我说不上。
他回头冲着方才的红衣女子微笑:“依依,你先回去。我一会儿来找你。”女子小嘴一噘,妩媚地挑眼睛:“公子得
快点儿~咱姐妹们都等得心焦呢。”还“姐妹们”,刚拿NP噎过旺财就见着了现场版。这就叫报应不爽啊。
戚回风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可怜的人,他知道了会不会喷血?看在他是我“师父”的份上我决定每天给他烧一炷香
。
身边那位适时发声,打断我的胡思乱想,此时他声音已不随便,冷冷淡淡地带些危险:“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朝后退了一步,街上的喧嚣突然间离我远了一般,隔绝在听力之外。我回头搜寻三皇子的身影,只见他衣袂一角闪
过,刹那又在人群中湮没。
我张口叫道:“三……”他顿了一顿,肯定是听见了。只不过理也没理我,一径地往前走。
靠,刚才不和他斗嘴就好了。
我转身往人多处走开几步,大街上他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刚刚挪了一步,就见那位仁兄快速走过来,一把钳住我的
手腕。
“你还是乖乖跟着我走的好,”他轻轻咬我的耳垂,我满身登时起了鸡皮疙瘩,白色头发垂在颈子里,凉滑得很不舒
服:“你的脉门捏在我手上。”
脉门?还真有这种东西?不过这当口,信了总比不信强,免得白白丢一条命。
我于是偏头避开,也冲他假笑:“您还是放我走的好,我上头的主子,您想必惹不起。”他不屑地轻笑:“既是这样
又不见你跟着他?”我无奈地朝远处又看了一眼:“走散了而已。”
他显然是不信,在我耳廓里吹一口热气低声道:“那你就等着他来黄泉路救你吧。”说罢大力一扯,那劲瘦修长的指
尖在我小腕处些微使了力,双腿便立刻麻软了,喉咙间似堵塞了什么似的,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来。
他一把打横把我抱起来,弄得街边人纷纷瞩目,他居然还有心情冲他们一一微笑:“谁看上了本公子,排好了队一个
个来。”我在他胸前险些抽筋,这人是真不要脸还是天生没脸?对了,他顶着别人的脸,当然肆无忌惮。
倚红楼的老鸨正巧出门,甩着鸳鸯帕子跟他打招呼:“哟哟,公子这就要走了?怎么带依依出门绕了一圈儿口味也变
了?咱这的姑娘比不上这位小弟?”那该死的人客客气气亲亲热热地回答:“怎么比不上,本公子出了银子,就迟早
睡回来。至于这位小弟,他从鲁洲就一直跟着在下,这番情意我总不好拒绝。”
这么不打草稿的撒谎,那老鸨居然还信了,笑嘻嘻地说了句:“那公子快活去吧,别忘了咱这的姑娘们啊。”我香蕉
你个芭拉的,等我逃出生天第一个就去建议旺财把所有青楼改成男倌馆,憋死你们这些没事逛窑子还信口说喜欢男人
的。
他得意非凡地看了我一眼,正大光明地抱着当朝皇子的男宠步入漆黑黑小巷一条。虽然是名义上的男宠,可这也太嚣
张了,还有点王法不?
扬州这么人声鼎沸的地方,居然找的到这么深幽静谧的区域,阴影重重杳无人烟。这下他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随手
把我往墙边一扔,咣的一声动静还挺大,撞得我脊背生疼。
他的脸逆着光,有些诡谲,慢慢蹲下身来,又一次掐住我的小腕:“我数三下,替你把穴解了。劝你还是别大声求救
,我肯定能在你叫出声之前再把你的穴封上。”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只听他又道:“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清清嗓子,果然可以发声,斜眼看他,只见他满脸好奇,早就没了方才警惕危险的感觉。不禁觉得奇怪,问了句:
“你要问这个干吗?”
他依然捏着我的手腕,桃花眼施施然一挑,一下换上了满脸诚恳:“我就是想知道。我易容这么多年,虽说被识破过
,可这么快的还是第一次。我需得知道哪里仍有问题,下次才能尽善尽美。”我瞥他一眼觉得好笑:“您易容做什么
?勾搭的美人太多怕别人认出来?”
我本是玩笑话,不想他竟瞪大了眼道:“这你都看出来了?”我无言以对:“……你还觉得挺光荣?”
他正色道:“我是采花世家的后人,不以此为荣又以何为荣?我们世代相传的易容之术,岂是这么容易就被识破的?
”我也正色道:“你的易容术确实出神入化妙笔神工,只可惜你装错了人。”
他眨眨眼不解地等我说下去,我惋惜地看着他:“你如果不装戚回风,我也看不出来。”他摸摸自己的脸颊:“这人
叫戚回风?我不认得,只是那日经过太一村无意看见一名男子,觉得长得不错便借他的脸来使使。”
我嘴角一抽:“没人告诉过你么,容貌可以一样,但气质谈吐,举止韵致,全天下是找不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说起
来戚回风也真够衰的,看他那副清修的样子就知道连女人手都没拉过,结果在全扬州人民的眼里他已经下了无数次烟
花之地外加男女通吃,唉,情何以堪。
想到这,我又忍不住脱口问出:“您本身长得见不了人?”他显是没料到我这么问,愣怔一下,随后怒道:“胡扯什
么,还没人这么说过我!”这倒是,我怀疑也没什么人见过他。
他若有所思地用另一只手摸下巴,眼里的神色看的我全身发麻,终于忍不住,冲他说道:“您有话直说,说完赶紧放
了我,盯着我看什么?”他咧着嘴一乐:“我忽然发现,你也是个美~~”
我故技重施,再次大喊了一个“停”字从中截断。在他试图再次开口之前抢先要求:“您放了我吧,我还要去找人。
找不着了可麻烦。”他眼睛里滴溜溜地转,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居然很爽快地把手松了。
“关于‘气质谈吐,举止韵致’的问题,改天我会找你好好谈谈。”他笑出一肚子坏水:“这下可好,终于找着了症
结所在。以后我还装他,看你能认出来几次。”
你装吧……只是苦了戚回风了。这么一来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追着情债了。
我也不搭理他,拍拍背后的灰起身。居然在那种当口碰到了这种人,不得不自认倒霉,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组织
,找到见死不救的旺财在哪里。
十七
旺财其实没走多远,沿原路返回去的时候没走两步我就在街边看到了他。那么出挑的一个人看不到才怪。他面色不善
地站在一边儿,挑着俊秀的眉眼四处乱看。我低头在心里头大笑三声,叫你赌气,叫你躲着我,走丢了不还是要找我
,不还是无计可施。我被弄死了看他还怎么演下去。
我从背后重重拍他一下,看得出他是想回头骂人来着,结果看到是我反而噎住了。我以劳动人民诚挚纯真的眼神跟他
对视,一脸热泪盈眶状地问他:“哟,怎么这样巧?”
他先是很郁结,随后一点一点冷下了表情。看也不看我一眼甩下一句:“跟个人也能跟丢,你这奴才还有什么用处。
我不如找条狗养。”又来了,这是我想跟丢的?不过我已懒得解释,无所谓了。药吃多了还会产生抗药性,老看着他
喜怒无常也该习惯了。破罐子破摔,反正怎么都是破的。
他在前边走的飞快,我也不敢再走神全神贯注地跟着他,免得等会他又觉得养我不如养旺财。
正低头跟着他乱走,他突然停住,我一个没注意就是“咣”地撞上了他后背。但见他嫌恶地回头:“跟那么紧做什么
?”我捂着额头没话说,做奴才的这些个艰难啊,横竖都是错。
他面无表情地指一指旁边:“给我进去。”我这才看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客栈。正猜测着这客栈是叫悦来还
是叫龙门,门口闪出来那个丫鬟熟悉的身影,怯怯地对我说:“公子进来吧,房间都拾缀好了。”
我“哦”了一声跟着她往里走,旺财已经先找好了客栈?又原路返回去专门等我的?这……不能吧……但也难说……
要么说他这人就是别扭,跟我赌气还特意折回去等我,折回去就折回去吧,别让我看出来也好,居然还做那么明显,
何苦呢。
还没想明白,就听丫鬟又道:“奴,奴婢的房间就在旁边,有什么事公子叫我就行。您,您和三爷是住一间。”我就
知道和他住一间,苍天啊。大地啊。
我坐在床沿上数帐帘儿上的流穗,好一会儿才听到门“吱嘎”的一声,我理也不理继续数数,门口的人顿了一下,反
身关门还是进来了。
我随口打个招呼:“三爷,小的睡了这么多天地板,今儿晚上能不能和您一块儿用膳?”他冷笑一声:“你做梦呢。
别说你窝了我一肚子火,就是没有你也得等我吃完了再吃。”
我把目光从穗子上收回来,不温不火地注视着他:“南方富足,扬州繁华又更胜一筹,您来是想探查探查能给国库里
加点什么收入吧?”他眼睛一眯:“你怎么知道?”我也不着急,笑了笑道:“您让我晚上一块儿吃,我就告诉您。
”
他眼里仍然是莫测:“我干吗非要知道?说不说由你。”我还是冲他笑:“我可没说光告诉您为什么知道,扬州这地
方大有财源,只不过要您拿条件来换。”我和他之间,从来不存在谁欠谁人情,交易而已,公平合理。
他冷冷地看着我:“你就从来不觉得你太过放肆?”我说:“交易过一次,就不怕有第二次。您自己看着办吧。”他
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你说,你要什么。”
我伸出两根手指来:“我为什么知道您来的目的,交换跟您平起平坐用膳的地位;我想出来的法子,交换再不睡地板
。两条都不苛刻,您觉得如何?”他看着我有些不信:“就这些?”
我笑眯眯地点头:“就这些。”这些还不够?起码有了这些,我才能活得像个人。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长一会儿,脸上的神情奇异,估计是觉得我脑子被门夹了,这么卑微的条件也愿意拿出来。好
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
他们这些天生富贵的人哪里知道,无法活得像个正常人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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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喝了整整一锅翡翠白玉汤,心满意足地又开始喝饭后清茶。啜一口皱皱眉头:“这个茶叶飘在水面上的……是没
有好好沉淀沉淀就送上来了?”但听身边“咚”的一声,旺财已把细瓷杯子重重垛在桌子上,茶水四溅。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若是敢耍我,我就……”估计忽然想到了我有玉赦令,他也奈何不了我,只使劲地磨牙
:“你就给我等着瞧。”
我舔一舔唇角,拿眼角斜他,语气毕恭毕敬:“小的哪里敢,只是吃饱了总会犯困。不如我睡一觉起来咱们再议。”
他下颌“咯咯”地声音都发了出来:“你试试看。”
这么不经玩笑话,我摇摇头,不再逗他。直起腰来正色道:“先告诉您为什么我知道吧,答案很简单,您发烧时说糊
涂话被我听着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于弱智,估计他觉得自己亏了,眉毛隐忍地跳了几下,终究没发作出来。
我不折不扣地把一本正经进行到底:“其次就是财源的问题。加税固然对国库有利,可对于民生却有不安定的影响。
举个例子说吧,比如您养了十口猪……”他眉头一皱打断我:“你举的什么鬼例子?!”
我不以为意:“那换一个好了,比如您养了十只苍蝇……”他气结,无话可说地瞪我半晌,这才服了软:“那还是猪
吧。”
我憋不住笑出声来,看他一脸悲愤又赶紧收了回去,继续正色道:“这十口猪被圈在栅栏里,您每天薅一把猪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