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静止（第二集 跃动之夜篇 出书版）by M.猫子

卡西欧注视女粹魔，口气由柔转冷：「暗算的手法，在中央沙漠可是常态喔，大小姐。我提绿洲的目的，是防止有人找

不到水源，活活变成「魔干」。」

「你打算把我们丢下去？」女粹魔身边的中年男粹魔——看起来像家臣——问，他的眼睛虽然沉着，但是也燃有愤怒的

火焰。

卡西欧顿了一会，在从魔族脸上看见些许恐惧后，才缓缓回答：「是有这个打算，但不是全部的人。」

「什么意思？」男粹魔继续问。

「据我所知，粹魔能和他人订下「契约」，而若是违约，自身魔力便会成为惩罚的利刃。」

卡西欧皮笑肉不笑的接道：「和我定下『在遗嘱、戒指送达收件人前，绝不侵犯卡西欧·犹安与其同行者』的契约者，

不用丢下去。」

卡西欧的要求，等于间接承认自己就是遗嘱和继承戒指的运送者；而这名运送者不但用骗术束缚魔族的行动，现在又做

出近乎半臣服的要求。

卡西欧的行为和话语，严重伤害在场粹魔的自尊。

在激愤下，不少粹魔不顾安全，鼓动自身的魔力想杀了眼前的人类。

法恩见状，随即抽剑准备防御；卡西欧抬起手要他停下来，第二次挥动漆黑法杖。

「支配真理与成长的孟尔神，请倾听吾之声，鼓动大气之力，招来狂放之风。」

「狂疾之风。」

原本就猛烈的大风，在一瞬间狂性大作，拉扯、撕咬众魔的头发、衣服、双足双手。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无论是谁都

没有余力做出反击。

卡西欧终止魔法，站在阶梯上俯视粹魔们，冷酷的道：「请诸位认清事实，目前的环境对我绝对有力，你们不可能有攻

击的机会。」

「就算如此，也不会向人类低头！」

另一名女粹魔大声怒吼，她也马上获得同族人的赞同，叫骂声逐渐变强。

「拒绝也可以，不过那就不能待在船上了。」卡西欧挥杖指向距离遥远的沙漠，不带感情的道：「我会把你们从这里丢

下去。」

魔族们再次安静。少部分人是被卡西欧的威胁吓到，但更多人是在评估自己有没有安全降落的能耐。如果有，就不需要

受人类的污辱。

在等待魔族下决定时，卡西欧移动部分风丝，好让法恩站到阶梯上。

小落在保镳双脚落地后马上跳下来，紧紧抓住监护人的手。

法恩松了一口气，动手调整移位的衣服、皮甲。悬吊在强风中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在和卡西欧一起来的人当中，只剩宝奇华一个人还挂在高空，他勉强挥舞右手，高声道：「犹安先生，请也把我……」

「感谢你表明位置，我不会攻击你。」

卡西欧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摆明不想让宝奇华站到安全的地方。宝奇华因此脸色发青，再由青转红，看的法恩忍不住

撇开头偷笑。

卡西欧无视宝奇华的脸色变化，向在场魔族询问：「诸位作出决定了吗？速战速决对彼此都好。」

魔族们沉默，卡西欧在他们的眼里看见强烈的挣扎。要这群人说出投降的话语，似乎太强人所难了。

他清清嗓子，举起单手道：「愿意结契约的先生女士，请举起你们的右手。举手时请务必放轻动作，以免让自己掉下去

。」

如卡西欧所预期，二十多人中，举手的只有个位数。

「感谢四位的合作，我们马上缔结契约吧！请和我一起念出契约内容。」

卡西欧集中精神，准备进行缔结。

他没有和魔族缔结契约的经验，可是在养父的藏书中翻阅过相关资料：缔结契约的双方，共同朗诵契约内容，最后以自

己的名字起誓。

同意结约的四名魔族，抱持着绝对称不上善意的情绪，一句一句跟着卡西欧念。

「在德里斯伯爵的遗嘱和继承戒指送抵斯菲尔前，绝不对卡西欧·犹安、小落和法恩·德·瑞柏恩……」

当法恩听见自己也包括在内时，微宽的脸露出苦笑。身为保镳却被雇主列入保护名单，实在很难说该高兴还是该反省。

「……攻击。以你们的名字立誓。」

卡西欧监视举手的四个魔族，魔族的声音虽被风所吹散，但是藉由嘴唇的张阖，还是能确定对方有没有乖乖完成契约。

四名魔族全部遵守承诺，卡西欧也确实感觉到魔族之力缠上他的身体，烙下无形的印记。

「那么……」

卡西欧将视线放到不合作的魔族身上，他像个过度多礼的管家，弯下腰道：「不愿意缔结契约的几位，祝你们有个愉快

的飞天之旅。」

话一说完，束缚众魔身体的风丝瞬间解除，几名粹魔马上张开酷似蝙蝠的翅膀，或是在手中聚集力量。

可惜他们的速度全部不及卡西欧。

卡西欧第二度使用「狂疾之风」，疾风撞翻魔族的身体，将未成形的球型魔力打散；接近二十人的不合作粹魔在转眼间

，全数被扫出道行船之外，只留下合作的魔族和宝奇华，继续吊在原地。

守在左半边的警卫队队员忙照之前指示的将把手往上扳，打开的船底立刻恢复原状，宝奇华和四名魔族也摔到地上。

在重获自由后，魔族立刻站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法恩瞄了卡西欧一眼，为对方怪异的状态感到惊讶，不过他随即了解雇主在做什么，立刻跨一步站到对方背后保护。

魔族们经过法恩背后，这群魔族对保镳看也不看，只想快点离开这充满屈辱的地方。

脚步声消失后，法恩稍稍松了一口气，将目光放到宝奇华身上。

宝奇华站在原地整理衣服，稍长的灰发遮住眼睛，让法恩无法读出他的心情。

因为判断对方极可能生气，法恩的手伸向后方，握住精钢大剑。现在的卡西欧没有自保的能力，他必须更加小心。

终于，宝奇华抬起头，意外的挂起一张笑脸，拍手鼓掌道：「太精采了！无论是风系魔法的使用，还是言语上的强悍，

在在使我大开眼界啊！」

原以为会发怒的人，现在却出言赞美。法恩微微皱眉，等待宝奇华继续说下去。

果然，宝奇华话锋一转，苍白凹陷的脸浮起尖锐表情，凝视卡西欧道：「这下子，那群魔族肯定死光了。「黑色巫骑」

，黑的果然是心啊！」

这种指责假如是普通人类说出，并没有可议之处。但宝奇华本身并不厌恶杀人，只是因为察觉到卡西欧是这种人，才刻

意拿出来做文章。

法恩知道这点，温和的宽脸首次严厉起来，强硬又不失礼节的道：「墨德斯鸠先生，你这话说的不公正。请仔细看看卡

西欧，他正努力将魔族送到沙地上呢！」

正如法恩所说的，卡西欧双手握杖，漂亮的金眼微微眯起，整个人彷佛处在别的时空中。

那是巫师投入所有精力施法时，所呈现的姿态。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由卡西欧控制的风正在帮魔族减速降落。

宝奇华耸耸肩膀，毫无诚意的道：「那是我误解了，抱歉抱……痛啊！」

宝奇华大叫。

小落面无表情的对准鞋子连踩，并且趁对方弯腰摸脚时，咬住手不放。

「痛痛痛痛……瑞柏恩先生，来帮我拉开他啊！」

「对不起，我现在必须保护卡西欧。」

法恩遗憾的回答，放任小落继续狠咬宝奇华，并且趁着受害者不注意时，偷偷向孩子伸大拇指，表示「干的好」。

当道行船打开船底、招来大风时，斯菲尔的沉默之堡花园宁静如昔，甜美花香包围诡丽的石雕像，以及手持剪刀、细心

修剪花木的提米尔。

玫瑰围绕在提米尔左右。以外貌而言，他尚未成熟的脸庞、身躯与艳丽的花朵并不相衬；但就气质而言，提米尔的高傲

、尊贵的仪态，就算和浓艳的玫瑰比之，也完全不逊色。

规律的脚步声打破宁静，提米尔将花剪放在金属圆桌上，转身面对艾迪达。

艾迪达省下行礼的工夫，焦虑的直接说明来意：「抱歉打扰您休息，但是夏兹大人突然来访，希望求见提米尔大人。」

「不是『求见』，是『要求』。」

某人失礼的插话。

提米尔望向艾迪达身后，他父亲的弟弟——夏兹·德里斯，自行穿过花园大门，暗紫色外袍上的金属佩饰敲出刺耳声音

，半白发丝被晚风所吹乱。

从叔叔墨绿色的细眼中，提米尔看见张狂的胜利之火，夏兹绝非抱持善意前来。

即使如此，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

提米尔挥手，向艾迪达命令：「准备茶水和茶点。」

艾迪达点头，只是在离开前，不放心的看了小主人一眼。

夏兹坐上雕花铁椅，故作伤心的道：「我记得上回来沉默之堡时，你还是个不满百岁的小子呢！没想到一眨眼，你长大

了，兄长也过世了。」

提米尔微微勾起嘴角。拐弯抹角的讽刺年龄吗？

他在心中冷笑，装出伤心的脸附和道：「的确，上次见面时，不只叔叔的脸上没有皱纹，父亲也十分硬朗。」

夏兹的身体僵硬了几秒，绿眼扫向提米尔。少年魔族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完全没发觉叔叔的愤怒目光。

不，应该说有发现，但一面鄙视一面装作没看见。

夏兹将提米尔的反击归为无心之语，继续自己的戏码：「兄长走的太早了，留下你一个人独撑场面。要应付这么多大人

之事，想必很辛苦吧？」

「有长辈们的帮忙，我还能支撑下去。」提米尔回答。他必须克制住心里的笑意，才能勉强维持哀戚表情。

早在十年前，提米尔就已经接手斯菲尔和泼墨行会的交涉；而近几年因为父亲大人不管事，其余工作也落到自己头上。

夏兹所说的「大人之事」，提米尔比任何人都擅长应付。

真正不擅长也不了解「大人之事」的，是夏兹叔叔你啊！

夏兹听不见提米尔尖锐的指责，点点头道：「有问题的话，随时来找叔叔帮忙。」

提米尔低下头，做出恭敬的样子道：「晚辈了解。」

提米尔的低姿态，让夏兹的气焰更加高涨，露骨的讽刺道：「说来，你也真命苦啊！你大哥跟女仆跑了，至今仍下落不

明；二哥是个吃人的疯子；你自己虽然是粹魔，魔力却和低等的杂魔差不多。」

提米尔维持低头姿势，放在腿边的手缓缓握拳。

夏兹说的起劲，不顾礼节的继续道：「因为这样，从小就不得父亲的喜爱，作为靠山的母亲又早亡。在这种处境下，竟

然还能顺利长大，你非常厉害啊！」

「这都是因为有长辈的关爱。」

提米尔的声音略显不自然，但是夏兹完全没察觉。

「呵呵呵呵！」

夏兹忘记自己是为了兄长之死来访，竟然笑了好一会，才看着提米尔道：「对了，我听说兄长死在刚克特，并且委托那

边的信差转交遗嘱与继承戒指。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

夏兹抬手拍拍提米尔，愉悦的道：「不用担心遗嘱的事，我已经派出护送人员了，他很快就会带着信与戒指回来。」

「劳烦叔叔了。」

「哪会，等到遗嘱回来后，我也会搬回沉默之堡。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即使是狂妄至极的玩笑，提米尔还是露出有趣的表情，让叔叔能开怀大笑，满意的起身离开花园。

笑声逐渐远去。

提米尔松开握拳的手，听见艾迪达的声音：「提米尔大人，您的手流血了。」

提米尔没看艾迪达，仅是抬起手让管家帮自己包砸伤口。他的目光留在夏兹消失处，憎恨在浅蓝色眸子中蔓延。

一旦需要顾忌的敌人消失，披在高傲少年身上的假皮也随之脱落。

「『我也会搬回沉默之堡』……叔叔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

提米尔再度握拳，艾迪达连忙抓住小主人的手指，以免对方二度受伤。

「父亲是崇尚力量的人，下任伯爵自然不会指定我继承。」

提米尔瞪着前方，抬高下巴宣示。

「但斯菲尔是我的所有物，想要改变这点的人，无论是叔叔还是父亲，我都不容许！」

「包扎好了。」艾迪达松手，走到铁制推车旁，为提米尔倒花茶。

「阻碍者是人就杀掉，是文字就改掉！」

提米尔接过艾迪达手里的茶，轻啜一口后继续道：「斯菲尔岂是徒有力量者能统治的？我们的正面有泼墨行会，周围有

其它魔族贵族，远处还有仰日国。」

艾迪达安静的聆听，并且将椅子搬到提米尔背后，让小主人能坐下休息。

「若是让叔叔这种蠢人当上伯爵，斯菲尔大概会在一个月内，被文洲的狐狸仙人叼走。」

生动的比喻使艾迪达忍不住微笑，他的笑容令提米尔心情舒缓几分，口气也不再强硬。

提米尔将手伸向天空，张开五指又收起五指，低声道：「等我的地位稳固后，绝对要好好报复叔叔。今天的屈辱，要以

十倍奉还给他！」

「我支持您的想法。要再来一杯茶吗？」

提米尔将茶杯伸向艾迪达，他看着管家完美的倒茶动作，忽然回想起对方持剑的样子。

眼前儒雅的灰衣管家，曾经是斯菲尔最强的用刀者——不过那是在大哥私奔前，艾迪达没因管教不周，遭到父亲重创的

时候。

无论是拿刀的时候，还是端茶壶的时候，艾迪达都陪在提米尔身边。

「大哥让你失望了。」

这句话，让艾迪达倒茶的手一震，茶水险些洒出。

「但是，我不会。」

提米尔凝视漾动的茶水，向艾迪达、向自己承诺道：「我要拿下斯菲尔的实权。」

「我相信您能办到。」

艾迪达将胖茶壶放回推车上，微笑问：「拿下实权后，能否增加人事费用？我想帮您雇个贴身秘书。」

「我考虑看看，不过先决条件是月底的结余有成长。」

在回答完后，提米尔忽然感到不对，直视艾迪达问：「你在向我抱怨工作太多吗？」

「……是的。」

几经考虑后，艾迪达选择说实话。

和力量派的夏兹不同，他的小主人是很难骗的。

第四章魔性姐妹

当法恩推开褐色木门时，看见的是在唱催眠曲的卡西欧。

卡西欧坐在红木床边，一手轻拍小落的背脊，一手为自己打拍子。他的歌声被法恩打断，表情也由柔和转成尴尬。

法恩放下手中的毛毯、面包，瞄了孩童一眼，惊讶的问：「这么早就要睡啦？」

「我有点累，想早点休息。」卡西欧拍拍腰间的法杖，苦笑着道：「精神力和法力都耗掉不少，必需快点补回来。」

「的确。介意我待在这里吗？」法恩问。

他有自己的房间，但是为了雇主安全，他并不打算回房。

「不介意。你要打地铺吗？」

卡西欧边说边下床，他打算帮法恩铺床，不过保镳摇摇手婉拒善意，抖开厚毛毯放在门边。

看着法恩的动作，卡西欧忽然想起某件一直没机会问的事。

「法恩，现在的德里斯家分成两派吗？」

法恩点头，坐在毛毯上回答：「没错。以伯爵么子——提米尔·德里斯为首的公子派，和以伯爵弟弟——夏兹·德里斯

为主的叔伯派。两派的斗争虽没在台面上进行，但台面下的动作很多。」

卡西欧扶着下巴。果然是这样，因为有继承问题，所以才会派人争夺遗嘱，好更改成有利自己的内容。

法恩继续说明：「斯菲尔的人民和家臣都倾向提米尔，不过他是继承者的机率很低。前伯爵是奉行武力至上的人，非常

不喜欢魔力低下的么子。」

卡西欧皱眉，抓住语中的怪异处问：「既然不喜欢，怎么会让么子有发展派系的机会？」

「因为有薄仙大人和部分家臣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