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正想再说,却又被兄长抢过话去:“曾祖父是世外高人,此番便是受了这等委屈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陛下,我想
,我们不妨派人半路将他劫来,然后再治这个琼州府妄言欺君之罪。”
温瞻突然觉得这个主意十分有趣,插嘴道:“微臣带人去劫,陛下以为如何?”
方隰不太信任地看着他:“你行吗?”
温瞻腾地站起,怒目而视:“小看我?”
方郦打圆场:“温大哥的武功出自砚叔叔的真传,自然是没问题的。陛下,待曾祖父进京,我们得好好奉养于他,听爹
爹说,曾祖父当年为了皇祖父吃了很多苦。”
皇帝摇头:“曾祖父这么多年独自在海外生活,便是我们有尽孝之心,怕他也不肯接受啊!”
方郦这尽孝的说法纯粹是转移话题,生怕皇帝与中书令不顾颜面地吵起来有失体统,其实如谷梁文轩那种人,方郦觉得
就像云岫山庄的澄叔父,虽然二人年纪相差甚远,可避世之心是一模一样的,到京后便是日日锦衣玉食,对他们来说反
倒不如在外头风餐露宿来得自在。
正说着,房外传来小太监尖尖的声音:“启奏陛下……”话声突然断了,另一个清朗的声音接下去:“草民秋澄特地进
宫求见陛下。”
房内三人全都怔住,方郦最先反应过来,冲过去打开房门:“澄叔叔……”
与秋澄一起进宫的还有两位熟人,温瞻见着那两人,眼睛都湿了:“小砚……小墨……”
蒲砚神情严肃,赵墨满脸悲痛,秋澄倒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看不出半点表情。
方氏兄弟上前行礼:“三位叔叔……”
蒲砚抓住方隰的胳膊:“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怎么能对我们行此大礼。我们闻听丧事,连忙匆匆赶来,哥哥呢?”
方郦垂下头:“父皇与爹爹已经落葬了。”
蒲砚倒退一步,赵墨哽咽起来,独有秋澄冷冷清清:“哥哥病入膏肓时,怎么不通知我们?”
方隰愕然抬头:“我们每隔五天便会给三位叔叔写信,汇报爹爹的身体情况,后来眼看爹爹越来越虚弱,却不见叔叔们
的身影……”
秋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就是你写给我的信么?”
方隰瞧那信封的模样确实是自己喜欢用的花式,缓缓点了点头,心里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秋澄劈手将信甩了过来:“看看你都写了什么!”
方隰抄手捞住信封,眼中全是疑惑,望了望方郦,却见兄长若有所思,不由心下一跳,急急取出里头一张薄薄的纸,展
开来一瞧,失声惊呼:“这不是朕写的信。”
方郦也凑了过来,眉间深深蹙起:“这字……倒像是爹爹故意模访你的笔迹……”
秋澄变了脸:“你说这信是哥哥故意伪造的?”
方隰握着信的手指簌簌发抖:“叔叔请看,这一勾,确实是爹爹的写法。爹爹虽然刻意模仿朕的笔迹,可有些习惯仍是
改不了的。”
秋澄接过信重新瞧了瞧,又从怀里掏出四五封信出来仔细校对,终是长叹道:“原来竟是哥哥故意隐瞒!”
方郦的眼泪流了出来:“爹爹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隰摇头:“不知道……”
秋澄死死捏着信封:“哥哥居然不相信我们,不相信我们能够治好他的病。”
蒲砚看着小弟弟,皱眉道:“哥哥定是另有原因,他不是这样的人。”
赵墨抹了把眼泪,大声道:“澄弟,你不要冤枉哥哥,哥哥岂会不相信我们,他定是另有苦衷。”
“不错。”接话的是方才略显迷茫的方郦,众人望去,但见长皇子脸色凝重:“我是爹爹的儿子,又是爹爹一手将我养
大,我想我已经明白爹爹为什么这么做了。”
温瞻忍不住插了一句:“为什么?”
方郦眼光缓缓扫过一圈,慢慢道:“爹爹是不想再拖累三位叔叔。五年前,两位爷爷病故,爹爹便说是自己害了爷爷,
其后我们又不曾注意将叔叔们的来信收藏,想必爹爹经常见着那些书信,自以为牵累了三位叔叔,所以……所以……”
秋澄默然无语,蒲砚狠狠骂道:“这是什么鬼想法?”赵墨泪流满面。
方郦一步一步走近三位长辈,突然矮下身形:“三位叔叔,不要怪爹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饱受病痛折磨,又知道你们
为了他废尽心力,依他的性子忍到现在已是不易,求三位叔叔不要责怪爹爹。”
秋澄仍是不说话,蒲砚反身搂住赵墨,赵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方隰身为帝君,自然不能对人下跪,却是抱拳为揖,向三位叔叔深深施礼。
温瞻瞧着眼前这一慕,心里酸楚难当。侯爷啊,您这又是何苦呢?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秋澄倏然轻轻叹息,俯身扶起方郦:“哥哥葬在何处?”
方郦眼含热泪:“遵照父皇的遗旨,爹爹与父皇合葬于京郊皇陵。”
秋澄点点头:“京郊皇陵么?”身形忽起,疏忽间已然跃出房门。蒲砚大呼:“等等我们!”便待追去。
方郦似是想到了什么,急急拉住二叔的衣袖:“砚叔叔慢走。”
蒲砚回头:“什么事?”
方郦从怀中掏出三个信封:“方才竟将爹爹交待的事情忘了,实是不该。喏,爹爹临终前嘱我将这三封信交于叔叔,三
位叔叔一人一封,信封上写著名字呢!”
蒲砚接过,瞧了瞧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眼眶一热,随手塞进怀里,不再多言,拉着赵墨大步走出房门。
三个年轻人并没有追出去,眼看着叔叔们的背影越走越远,方郦一滴泪悄悄淌落:“希望爹爹见到三位叔叔会感到开心
。”
方隰掏出一方丝帕擦去兄长脸上的泪痕:“爹爹一定会感到开心。”
方郦幽幽地叹了口气,接过弟弟的丝帕自行擦干泪水。
温瞻瞧着这兄弟俩之间的互动,莫名觉得一股诡异的情绪悄悄升起,皱皱眉,终不曾想明白究竟是哪儿让人觉得不对劲
了!
批完奏折方隰方才放他出宫,晃晃悠悠地乘轿回了国公府,虽然父亲早逝,可先帝和新帝都没有收回国公府,却堂堂皇
皇地令自己仍旧居住于此,先帝甚至戏言省得再给自己造一座相府,白花银两。
温瞻却明白这是先帝的体贴,父亲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自己何尝愿意离开?便是舅舅,想必也对此处宅子眷恋不已
,若另择宅而居,头一个不适应的恐怕便是舅舅。
想到舅舅,中书令一阵头疼,想不到这个倔强的人为了避开自己,居然连先帝和文康侯的丧礼都不曾参加。唉,舅舅啊
舅舅,我那一放难道是放错了?你一辈子都不想再和我纠缠不休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放的好!
轿外小厮打帘:“相爷,到府了。”
温瞻慢腾腾地下了轿,门房瞧见自家主子的身影,忙不迭打开朱红大门:“相爷回来了。”
中书令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一只脚刚刚跨过门槛,孙楚佝偻着背迎上前来:“少爷,您回来了。”
温瞻瞥他一眼:“孙楚,你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这些天来心情沉重,终日郁郁不乐,若有什么事能让自己
放松放松倒是极佳。
孙楚不置可否:“少爷是先回屋,还是先去书房?”他似乎怕主子回答,居然抢先接了下去:“少爷还是先去书房吧!
”
温瞻奇怪地看着他:“孙楚,你今儿是怎么了?”
“没有没有,少爷,我去给您沏茶。”踮起脚尖立时溜了。
中书令扬起长眉,这个孙楚,神秘兮兮地搞什么名堂,难道书房里有什么古怪不成?想也不想,径直向书房走去,管他
呢,且去瞧瞧再说。
书房门半关着,温瞻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刚一抬眸,眼光顿时凝住。靠窗的书案旁坐着一个人,那人一头长发用玉簪别
住,纤瘦的后背带着几分沧桑,手中拿了一本书正在漫不经心地翻看,听到响动,回头一望,四目相对,那人嘴角微勾
:“瞻儿!”
温瞻发了半晌呆,突然快步上前拥住那人的身体:“舅舅……”半个多月的相思全在这一声呼唤中飘飘悠悠地流淌而出
。
萧彤华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温瞻将头埋在他的肩颈中,死也不肯抬起,嘴里嘟喃着:“现在才回来……现在才回来……”
萧彤华沉默半晌,缓缓将他推开,指腹轻轻擦去中书令脸上的泪痕:“我收到了文康侯的信……”他慢腾腾地说着:“
又闻知大丧……人生苦短,朝露易逝,但得有个同心结伴之人便是大幸,何必苦苦执着身外世俗之见,折磨了你……也
折磨了我……”他笑了笑:“而且,我想你想得紧……”举了举戴着扳指的手:“你用它把我的心扣住了……”垂下眸
子:“所以……我回来了……”
温瞻看着他,先是微笑,继尔咧开了嘴笑,接着双眼眯成一条细缝,伸出手:“舅舅,欢迎你回来。”
萧彤华眼中也有笑意,紧紧握住爱人伸向自己的手,到这一刻,两人方才真正的心心相映、情意互通!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