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秒秒爱着你——水上ルイ

铺在桌上的桌布印着红白交错的纹路，桌布上的器皿大多非常朴素，刀叉看起来像便宜货，注入杯里的红酒也不贵，桌

上点着蜡烛，塞纳河的景色与对岸辉煌闪烁的艾菲尔铁塔互相辉映，看着这样的景色吃饭很浪漫。
「这里真的很棒，这种法国乡村式的料理很难吃到呢！」
耐热容器里是一道汤，用鱼跟蔬菜煮成，是具有普罗旺斯地方风味的料理。
还有切成薄片的茄子与蕃茄夹山羊起司后烤成的特殊料理、使用新鲜鹅肝的美味肉派，用大量岩盐与香料烤出来的鲭鱼

，香气四溢，让人不禁垂涎三尺。之后是帮助消化的马鞭草幕斯，颜色很漂亮，再来是用谷类做成的田园风味面包。
食物很美味，一下子就扭转了我对法国料理的刻板印象。
「你喜欢就好，巴黎有一大堆高级餐厅，但若要吃饭。我宁愿来这边。」他边说边饮尽杯里的酒。
「跟那些哗众取宠的法国料理相比，像这种乡村风味的庶民料理更合我的胃口，就算是便宜的葡萄酒，跟那些高级品比

起来。也有它朴素的风味在。」
他拿着酒杯的长长手指好看又不失男人味，在烛光的照射下，他的脸远比在日光或吊灯下野性许多，那一瞬间，我觉得

他抿酒的唇虽然狰狞，却也相当性感
我又心跳加速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心跳不已呢？就在我满肚子疑问的同时，服务生将两杯咖啡放到我们桌上，咖啡杯上没有什么花纹，只

是贯的朴实。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满足地叹口气。
「咖啡也好好喝，谢谢您介绍这么棒的店。」我注意到他面前放的是一杯红茶。
「您昨晚餐后不是喝咖啡吗？还是您也喜欢红茶？」
「我今天已经喝够咖啡了，之前在美术馆的咖啡厅里等了你三个小时，你还真是一头栽进那本素描簿里啊。」
听他这么说，我赶紧诚惶诚恐地道歉，事实上，在来这里以前，我就已经一直在道歉了。
「对不起，我一画下去就会忘记时间。」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素描簿吗？」
看到他伸出手，我只感觉一阵冷汗直流，
「不好吧呃，我只是当作memo在画而已，虽然之后画得太高兴，一不小心连设计图都画了」
「听到你这样说，那我就更想看了。」
「我知道了」我从提包里拿出素描本，翻到今天画的那一面，然后提心吊胆地交给他。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素描本，看到他的脸庞逐渐浮起一丝惊讶的表情，我情不白禁地缩起身体，对自己的设计没什么信心

，而且画图时，我整颗心都为那些奢华的钟表而悸动不已，所以那些设计图
他沉默着，一页页地翻看。
我拿起杯子啜饮着咖啡，但仍无法缓解我紧张的心情。
看看你今晚的画，我想你还是死心吧！他会不会这样对我说呢？
一瞬间我的心口发冷、隐隐作疼，如果他真的这么说，那我大概再也没有跟他合作的机会了吧！
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我能感觉到身体正在发抖，如果他不肯帮我打造机件，我就只能展出空表壳，如此一来，我会被同

僚当成笑柄，大概也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但是为什么在这之前，我会把展示会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甚至满心想的都是要得到他的认可。
「真琴。」他眼睛还看着素描本，嘴上却喊着我的名字。
听见他低沉的喊声，我不由自主地吓青了脸。
「啊！是。」
果然还是不行吗？他可是被称为世界第一的钟表师傅啊，像我这种不成气候的设计师，想要委托他，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
「你是一个很好的设汁师。」
「诶？」他刚刚说什么？我完全没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是一个很棒的设计师。」他没有把素描本阖起来，就这样把本子递回我手上。
「这些设计都相当独特、有个性，很创新，看起来又很高贵，特别是这一张的线条。」
他让我看素描本的最后一页，然后直直地望入我的眼。
「这是只有你才画得出来的线条，相当独特，也不再有任何迟疑。」
「呃？」
最后一张图是我想了很久才画出来的，结构上相当复杂。
画这张图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太复杂了，根本没有打造出来的可能，但我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就是不听使唤，而最后的成

果就是这张设汁图。
「你不用在意我能不能打造出来，只要画出你想画的东西，剩下的就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你设计的表款完美地呈现在世

人面前。」
那双深灰色的眼瞳紧紧的盯着我，之前我一直觉得他的视线像冰冷的金属，但现在，我却觉得像最高级的喀什米尔羊毛

，温暖地包覆住我。
「你把想到的问题好好整理一下，除了万年历、minuterepeatel与Toulbillon，你还想要什么？可以显示十分之一秒的

秒针、速度计？还是可以显示白天或夜晚的Monface？这只表的客源在哪里？他们看到这只表会想到什么？」
「啊！」随着他的诱引，一直妨碍我创作历程的某个疑问就这样消失无踪。
我只想到人家会怎么看表面的文字盘与结构的复杂性，忘了这并不是表款设计的重点，要考虑的不只这个，当初听到那

只「Medicis」的minuterepeater响声时，我的脑中瞬间浮现一个住在豪奢大宅里，等待恋人归来的女性。
「我所设汁的表款没办法突显佩戴者的形象，我一直都配合着商业需求而设计表款，对我来说，好卖的表款优先，至于

其它的」
听见我的话，他耸了耸肩。
「我所打造的钟表，从商业眼光来看其实都非常大胆，就像你画的这只表，真的打造出来，再怎么便宜，一只都要一亿

日圆吧！」
我深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的确，那么我就将我理想中的这只表款，委托您打造了。」我边说边用手扶住桌子，深深地低下头。
「谢谢您！我真的学到了很多。」
「如果是你，一定还能设计出更棒的表款，请你继续加油。」
我的心越跳越快，怎么办？他的话真的让我好高兴
「你是一个很好的设计师。」
「如果是你，一定还能设计出更棒的表款。」
他是打造「Medicis」的师傅，手艺堪称世界第一，而如此杰出的工匠，却对我有这么深的期许。
 
素描本上的设计其实还很粗糙，但我的笔却怎么都停不下来，我还想再画，因此把本子翻页，想要画下一张草图，不过

之前不知画了几百张设计图，我的手指其实早已经麻掉了，自动铅笔从我指间滑落掉到地板上，那声响立刻把我从美梦

中敲醒，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哇！三点了」我满脑子都是设计图，所以压根没注意到肩膀酸痛，眼睛更是疲劳到快睁不开了。
「累死了，我的喉咙好干喔！」我捡起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伸懒腰。
房间角落设置了一个家庭式吧台，里面摆了各式各样高级酒类的迷你瓶，冰箱里则放着香槟、利口酒与调酒用的苏打，

应该还有一些软性饮料吧！我想。
「我好想喝热的东西喔！」因为我忘记打开空调，所以房间里的温度很低。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行李箱前把盖子打开。
如果是在日本，还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可以找，但这里是法国，而且还是在一座孤立山上的城堡里，要喝热饮

得先找到弄热饮的地方。
「我记得有把那个放进去，要煮热水的话啊，在这里。」我把出发前在旅行用品店买的塑胶制水壶拿出来，只要把水装

进去、插上插头，就可以把水煮沸了。
拿着水壶，我准备到房里的附设浴室装水。
「啊，我这个笨蛋！又没有带茶包或速溶咖啡来，而且这东西在法国根本不能用。」
我看着电压与插座形状都跟我手上拿的水壶截然不同的插座，不由自主地叫道。
我累趴在大床上，果然像我这样的平民就是不习惯住豪华城堡。
喀、喀。
我听到门外走廊传来像陶器碰撞的声音，我竖起耳朵，注意到似乎有人踩着厚厚的地毯慢慢走远，我站起身，跑过起居

间打开门。
「啊！」门外停着一台像饭店客房服务用的推车，一股咖啡香飘散在冷冷的走廊上。
我拿开保温盖，一个有着美丽雕刻的大型银制壶器呈现在眼前，两侧还摆了银制的糖罐与奶精锚，餐巾底下是整条已经

切成薄片的法国面包，旁边有莴苣、起司和淡红色的生奶油，还摆了一盘淋上橄榄油的蕃茄切块，Wedgwood咖啡杯旁有

一张卡片，卡片上头写着非常优美的法文：「不要弄坏身体，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吧！」
我抬头张望，但送这些东西的人早就消失在走廊那一头了，这应该是他在房间里写的吧！我把卡片凑到鼻前，闻到一股

淡淡的古龙水香味，高兴得心都痛了。
他虽然外表很冷淡，但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把卡片抱在怀中想着。
我想让他打造我理想中的那只表，一想到我所设计的表壳将与他打造的机件结合，我便感觉脸上一股热辣。
为什么我的脸会变得这么红啊？

 
 
第五章
真琴把T恤的袖子拉到肩膀上，一脸拼了命似地把除草机往下压，我站在二楼透过窗户往下望，然后叹一口气。
他八成又画设计图画到天亮了。
把咖啡跟点心送到他房间以后，我也一夜无眠，只是盯着他的房间窗户瞧，所以我知道他房里的灯一直到天亮才熄掉。
真是有精神啊！看着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年轻人，我有点不知所措。
他看起来像个运动健将，不至于粗壮，有一点肌肉，但整体来说，他的肢体相当修长，金色阳光照在他的脸颊上，端整

的脸庞看起来自信满满，发色是漂亮的黑色，那双闪闪发光的双眼甚至还留有少年般的气质。
虽然真琴使尽力气去压那台机器，但很显然的，他连一根草都没有除掉，大概是机器故障了吧！真琴跪在草地上，把除

草机翻过来瞧，先是看着除草机螺旋状的刀片好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指，我注意到他的手指快碰到刀片了，所以推开窗

大喊：「不要碰刀片！那些刀片都很锐利，万一割伤你」
他的身体震了一下，然后手指划过刀片。
他把手指放入口中，仿佛很疼似地皱起眉头，我则从屋里飞奔而出，全力跑出走廊冲向庭院。
「你没事吧？」我跑出庭院，朝真琴的方向大喊。
他像被我吓了一大跳。
「呃，没事啦！没那么严重」他说道，像怕被我责骂似的把手藏到身后。
我把他的手拉回身前，掰开手掌，还好伤口不深，只是食指的地方划开了一道两公分的口子，但看见他美丽的手指受伤

，我的心不知怎么地竟痛了起来。
「真的只是被刺到一点点啦！」他边说边想缩回手，但我没放开，
「那些刀刃的部分都沾了土，伤口若是不好好地清洗消毒，万一得破伤风怎么办？」
「如果伤口很大的话』
我伸出手，抚上真琴光滑的脸颊，也打断他的话。
他抬起头，一脸不解。
「到客厅去吧！那里有急救箱。」听我这么说，他像是想要抗拒般地皱起眉头，但还是被我一路拉进了客厅。
他表现得很沉稳，即便是我刚才的触碰也没有让他尖叫，是因为他喜欢我的手吗？我感觉心里有点甜，又有些刺痛。
用消毒液一擦，伤口上的血珠马上消失无踪，看样子，血应该不会继续流了。
我不顾身分，单膝跪在真琴面前帮他疗伤的样子，让亚克斯特家的亲戚看到，大概会把他们活活吓死吧！
「光看就知道那些刀片有多锋利，除草机就算不运转，刀片还是有杀伤力，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会想去摸呢？」我

边说边替他的右手指尖卷上绷带。
「因为我第一次用除草机啊！我怎么知道不能碰」他像个闹别扭的孩子说。
「第一次？真是的，你以前都没帮过你家园丁吗？」
「园丁？」他一脸惊吓，呆呆地盯着我瞧。
「你在开玩笑吧？不要说帮忙，一般人家里不会专程请园丁来打理庭院的。」
「诶？」我瞬间落入五里雾中，而他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你该不会认为住在极东之国的日本，每个人都是请得起园丁的有钱人吧？现在不是马可波罗时代，你这个不折不扣的

大少爷。」他笑着盯着我看。
我注意到他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杏眼没有那么冷淡，眼角有点下垂，看起来非常可爱。
然而在这么近距离下看着他的笑脸，我不只是心跳加速而已。
他的微笑很诱人。
在我胸口搅动的痛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老家是栋大厦公寓。我们住在门前仲町，也就是所谓的下町，虽然很有人情味，但地方很窄，当然没有院子啦！

不过我母亲对园艺很有兴趣，所以种了几盆花，不过阳台不太可能弄个草坪就是了。」
「大厦？」
「是啊！在市中心，大部分的人都住在大厦里，能够住独栋房子的人少之又少，不要说是有草坪的庭园，连公园都找不

太到呢！」
他可能觉得隐居在这种乡下地方的我，有一定程度的不知世事，所以便钜细靡遗地说明了起来。
「我住的公寓盖在东京湾的海埔新生地上，像你住在这么漂亮地方的人可能很难想象，但日本很多这种房子。」
当然，我对日本景气的低靡与居住环境有一定的认识，但听到他快活的语调，我感觉整个心情都轻松了起来，真是不可

思议，所以虽然他说的我都知道，但我一句话都没答腔。
为什么我会觉得安心呢？我一边沉溺在他的声音里，一边思考，他只是来这里委托我工作的设计师而已，为什么我会觉

得他好可爱？
 
「创新很好，但这个没办法放到里面，把图拿回去吧！」他平静地说道，接着若无其事地把我辛苦完成的设计图退还给

我。
又来了。我在心里嘟哝着，其实很想哭，高级钟表的零件并不是拿几个现成齿轮来拼凑就好，几乎所有机件都要人工打

造，再花上好几天调整，如果是高级品，我们公司的师傅大概要花八个星期到两个月来制作机件。
如果我一到这里就画好设计图交给他应该还来得及，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就是不点头，我光是设计图就花掉整整两个礼

拜。
我叹了一口气，把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他丢给我的问题，我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
「附有『tourbillon』、『minuterepeater』的表，会让人联想到住在这种城堡里的有钱人，但我不是有钱人啊！」我

边说边踏出阳台，夜晚的空气清凉，瞬间让我发烫的双颊舒服不少。
「啊啊好累啊！」
我仰望天空让全身放松，而眼前的美景让我情不自禁地叫喊出声：「好棒的星空啊！」
这座城堡建在山上，山上的夜空是在都市里绝对看不到的深蓝色；在我眼前闪耀生辉的是仿佛钻石般散落的星星，然后

我看见金黄色的满月，及散发着银色光芒的银河，从我头上横切而过，
「好漂亮！」
「你喜欢星星吗？」
我把身体探出阳台外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看见亚克斯特先生穿着厚毛衣，坐在院子的板凳上。
「怎么了，睡不着吗？」我开口问他，他却只是看着星空。
「今天有月全蚀，不过快要结束了。」
闻言，我马上抬头看，月亮看起来虽然是满月的模样，但的确少了一些什么。
「我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如果你肯加两件衣服的话，我就没意见。」他像是有点惊讶，然后马上点了点头。
「我会全副武装的。」我回到房里打开行李箱，找出一件厚毛衣穿上，然后跑出屋子，经过走廊、下了阶梯。穿过挂着

大钟的门厅。
跟他一起看星星。我发现自己似乎对这件事满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