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上————安希（YILAN99）

陈然愣了一下，飞扬的神采顿时黯淡下来：“真的？”
“嗯！是的！”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周贤随口应答到。不一会儿，意识到身边的小家夥被自己打击到，赶紧安慰到：“开玩笑了，傻瓜──”
话还没有说完，陈然就低头走出办公室，留给周贤一个伤心的背影。
“不是吧！”周贤长大了嘴巴，叹道：“现在的小孩子自尊心那麽强麽？开玩笑都听不出来麽？老天，是我不明白还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我老了麽？”

一天，周贤都觉得有个什麽东西闷在心口，非常不舒服。期待傍晚的到来，期待早点见到陈然，要好好给他解释一下。告诉他，你真是个好学生，好孩子……嗯，一定要告诉他。
下午五点，周贤已经坐立不安，频频张望。来来往往的老师学生都很奇怪地看著这个下班不回家，却又不能安心工作的老师。
天渐渐黑了，陈然到底是没有来。周贤黑著心情，回到家里。心情极度郁闷的时候，周大人就喜欢做饭，慢慢地洗菜，切菜，淘米。点火，热锅，放油，炒菜……心情就随著时间的推移，沈淀下来，安宁起来。房间的音乐，在耳边萦绕，缓缓地吐口气，一切不快仿佛都可以忘记。

可是，今天直到丰盛的菜端上桌子，周贤还是觉得胸口有一口郁结之气无法排解。吃了两口，又颓然地放下筷子，去冰箱开了瓶啤酒。
“啪啪！”门被敲响，周贤一下子跳了起来。仿佛是期待已久的，冲过去拉开了门。

九
一股子酒气随著开门的空气，冲进房间。周贤看著门口那个男孩，微微失落，不是陈然。
“你好！周老师吧？”男孩高高大大，眉目俊朗。
“你好，我好像不认识吧？”周贤犹豫地说。
“我是陈然的哥们，他喝醉了，在楼下！”男孩坦然地说：“他拉我找你，却不肯上来。我又抱不动他，只好上来找你！”
“哦，真是个麻烦的家夥！”虽然在抱怨，但心里却有点窃喜。
“老师！”男孩移开一步，挡住准备下楼的周贤，目光炯炯地盯著对方，很不客气地说：“虽然你是老师，我也要告诉你，如果你对陈然有什麽看法，请你说得委婉一点。这是老师的常识吧，这麽直接地批评学生，谁都不舒服的！”
周贤的眉毛渐渐挑起来，男孩毫无所惧：“虽然他不怪你，他很好只是一个劲儿说自己不好，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下次的话，我就很对不起老师了！”说完，对他鞠了一个躬，转身下楼。

周贤心中的怒火，不可抑制。他想拉住那个男孩问：“你是什麽人，凭什麽管我的事情？”他深呼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走下楼。
路灯下，两个男孩正争执不下。陈然拍著对方的手，皱著眉头吼道：“你管我，我不回去！”
“在这里干嘛？对他不爽就跟他说，问他为什麽不满意你啊！这个窝囊有屁用！”
“夏翼，你烦不烦？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你有病，陈然。真好笑，难道你暗恋他麽？明明是个男老师嘛，又不是女人──”
陈然的拳头马上亲上了对方的肚子，看不下去的周贤大喊一声：“陈然，你过来！”

陈然立刻呆滞，垂下手，可怜巴巴地看看夏翼。夏翼不耐烦地甩手道：“快点去，大家把话讲清楚。你刚才不是要来讲的麽？”
陈然低头走过来，一声不吭。
本来一肚子气的周贤看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什麽气都没有了。很不爽刚才那个男孩子嚣张的态度，虽然不生气，口气却不善：“陈然，你要跟我说什麽直接跟我说，不用借别人的口。何必，……我还是个老师，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这个长者做了什麽伤天害理的大事！本来，老师的名声现在就不好，说我们贪污，说我们暴力，说我们腐败，说我们虚伪，……我辛辛苦苦辅导你，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错事，……”说著，嘴边浮起自嘲的笑，低喃道：“何必，我是何必那麽辛苦做老师，倒头来──”
他停下了，因为看见陈然悲伤的眼睛。

叹了口气，说：“算了，你们不过是孩子！”他努力朝他笑道：“我下午一直在等你，想告诉你，你其实是个非常好的孩子。我很喜欢的。如果我有什麽伤害你的话，请你原谅我。我是无心的。天晚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晚了不安全。”
周贤诧异地看见，泪水顺著陈然清秀的脸颊汹涌而出。
“哎，你不要哭。我……”害怕女孩哭的周贤，不知道这个男孩的眼泪也会让他心神俱慌。

一边的夏翼冲过来，看见哭得那麽伤心的陈然，以为周贤说了更伤人的话，猛地挥拳而去。没有防备的周贤第一下就挂了彩，痛苦地捂著流血的嘴。
“啊！小翼，你给我滚开。”陈然大叫一声，推开夏翼，像发疯的小狮子。一不留神的夏翼被後面的垃圾桶撞到，坐在了半个烂西瓜上，屁股马上湿透。
“陈然，你他妈的混蛋。我走了！”再也忍不住的夏翼，起身骂道。
“喂！”陈然後悔地看著好友渐远的背影。又回头看看嘴角流血的周贤，默默无语。
“我真是倒霉啊，上一次害得我起不来床，撒谎请假。这次又害得我被打，我上辈子欠你啊！嘶嘶……”疼得倒吸气的周贤心情糟透了：“大人，我现在也遭报应了，你该舒坦了吧。放过我吧，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你快回去，我也要疗伤去了！”
“还不怪你自己，谁要你骂我！”虽然心生愧疚，却死不承认。
“我哪里骂你，老大，开玩笑好不好？你还是第一名，语文太差劲儿了吧？大宝真是该死，怎麽教的──”
“嘴巴疼还那麽多话！”嘴边露出微微笑意，“走了，我陪你上去疗伤！”

“你不回去？”周贤问。
“我本来跟家里说要去夏翼家住，阿姨就回老家了。现在为你我把夏翼得罪了。只好暂住你家咯，反正是你害我的。”
“什麽世道！”周贤愤愤道。
“螃蟹世道！哼。”
十分不满陈然现在螃蟹作风，周贤嘲讽道：“刚才那只螃蟹哭得伤心哪！”说完，很得意自己的反应能力，谁知道，他低估这只螃蟹的脸皮厚度：“不知道，大概是姓周的吧！”

打开门，满桌的饭菜早已经变凉。
“啊，你还会做饭？”陈然大吃一惊。
“完了，我都忘记了。”周贤说：“难得做一次饭，就被你搅和。第一次你也搅了我的一次饭局。你真是我的霉星！”
“对不起了。下次我请你嘛。去芙蓉好了！”
“好的一定！啊，好疼！”周贤立刻大叫著同意，完全忘记嘴巴疼。
“猪八戒投胎似的！”陈然抱怨道：“有没有药膏？红霉素什麽的？”
“有，在书柜的抽屉里面！”

看不惯对著镜子，笨手笨脚的周贤。陈然一把抢过：“笨，赶紧找个老婆吧。”
“找老婆要钱，要房子，我可没有。现在又破了相，更没有人要，不如你以身相许吧，我不嫌弃的，你会洗衣服就好，我最讨厌碰洗衣粉──啊，好疼，你谋杀，我是病人。”
“病人那麽多话？嘴巴老在动，我怎麽涂啊！”陈然白了他一眼，“你在学校没有那麽多话吧，大宝还说你老实呢！”
“高兴嘛！”
“什麽高兴？”
“不知道。大概是看见你不伤心了吧，”周贤认真地盯著他的眼睛，说：“今天我的确是开玩笑，可是你当真了吧？那麽伤心流泪，害得我快哭了。”
“真的？”陈然有点得意，“我的确很难过啊，你都那麽说我。说我傻，说我是白眼狼，说我假正经，说我小气鬼……你才小气鬼，我不过是那天说你不该跟学生说那种词语，都说了不是针对你，可是你还耿耿於怀。我都难受好久了，觉得不该说那个话，你还……”
“你真的难过好久啊？”周贤低头歪著脑袋问。
“对啊，我後悔好久，可是又觉得明明没有什麽错的呀，我不是假正经的人呀，……”说著，他有点委屈地翘起了嘴唇。
水润的光泽，薄薄的，嫩嫩的。唇上，干干净净，淡淡的绒毛浅得看不见。
周贤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眼睛移不开。
陈然大胆地盯著对方的眼睛，眼睛移不开。
“呵呵，真是小孩子。”周贤尴尬地笑笑，别过脑袋。心里暗自骂道：“你疯了，居然想咬人家的嘴唇！”
“快点帮我涂！”
陈然不说话，也不动，看著周贤。
周贤心虚地假笑：“喂，你不是要变身了吧？我可不是许仙。”
陈然跪起来，身体向前倾，凑近周贤，直到他的面前，双手撑在他的大腿上。大大的眼睛，在周贤的心上眨啊眨。

嘴上一股温热，周贤的脑袋轰然作响，一切开始变热。
辗转的深入，酥麻的感觉从上往下。不知何时，他的手揽住他的腰，他坐在他的腿上，他的手伸进了他的衬衫……
他皱了一下眉头，他停下来，喘著气哑著嗓子：“嘴巴疼！”
下一秒锺，周贤就被推开。

两个人开始对面尴尬地傻笑，周贤笑：“我的技术还不错吧？做我老婆吧！”
“去死吧，我看你没有女朋友可怜，哼。少做梦！”陈然擦了把嘴，红著脸很没有说服力地说：“我才不是假正经，我先练习一下，免得以後有了女朋友丢脸！”
“是吗？”周贤斜著眼睛问。
“当然，我最近在追一个女孩子呢！”
“啊，好学生也这样？莲花学风日下，还是我老了？”
“就是你老了！”
……
两个人故意忘记那个让人销魂的吻，东扯西拉地调笑。

闹到十二点，两个人才洗漱干净。学生睡床，老师睡沙发，大概今夜他们都会做好梦吧！

十

陈若鸿的母亲生病了，他们一家齐齐回故乡。请了半个月的假，高二三班数学到底由谁来代课？
中午午会，听说黑山老妖要回老家，高二三班乐翻了天。调皮的家夥都唱起了《翻身农奴把歌唱》，大宝安抚了兴奋过度的家夥们，告诉他们，你们可以选择一位数学老师，在高二的老师里面。
按照惯例，高三的老师不能替高二、高一代课。因为一上高三，莲花上下就将高三的老师和学生另眼看待──受保护的地位。为什麽莲花会有这样的民主作风，还得从上任的王校长说起。

王鸣声曾经是A大某个系主任，因为内部权力斗争失势，被赶到莲花。好在这位王鸣声想得比较开──反正与其在大学受窝囊气，比如在小地方做实事。
此人曾留学美立坚，从硕士一直到博士。从小听著钱学森等科学家报效祖国母亲故事长大，深受影响。（我们从小听的故事都是某人在美国发财的故事，思想境界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毕业後一派天真烂漫地来到A大，结果可想而知。
他的个性完全是中国人眼中的楞头，傻冒，不懂人情事故。进退维谷，苦不堪言……当时莲花的正校长是他的中学老师，於是动用一切人际关系将当年最喜欢的学生引进，从教导副校长干起，直到自己退休，王副校长正式成为王校长。
在他任职当天，他年迈的老师，送了他一副字：“水”。直到今天，王鸣声早已经退休，这副字还挂在校长办公室，副本被裱挂在办公大楼大厅最显眼的中央。

可以说，王鸣声将美国的很多民主风气，带到了莲花。并不是故意为之，博得名声，而是习惯成自然。就如同美国人的民主意识，自孩童起耳濡目染，不用刻意。
比如，学生的选修课完全是大学的操作模式。贴出海报，各位老师的照片就在墙上微笑，等待学生的选择。尽管老师们抱怨自己像皇宫等待皇帝翻牌子的妃子，但自此开始莲花的民主意识从上到下，润物细无声的进行著。9A9581041B天:)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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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比如，学校修订规章制度执行都会有学生会干部参加。学生干部则由学生完全自主选出，校学生工作处的老师仅做好第一两届的选举工作。
学生会接受学生的监督和考察。而他们的好处不仅仅是锻炼了能力，在大学保送的机会上他们是占著绝对优势──这一点校方也很明确：如果想获得利益的话，就要首先付出，要贡献。
莲花的校训是：“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个是欧洲启蒙主义先驱伏尔泰的名言，但用作一个省重点中学的校训，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虽然美式的民主并不能完全做到，虽然民主精神和高考应试并行不悖，虽然在这捍卫说话权利的过程中，不多不少的暗箱操作仍然在进行，但，至少在我看来认为民主、自由已经成为莲花中学每一位师生的努力追求的方向。
这也是周贤当初没有怎麽犹豫就来到这里的很重要的原因，因为他就是A大数学系毕业，当初王鸣声还在A 大的时候，他就非常敬佩王鸣声。

我罗嗦地告诉你们那麽多王鸣声的故事，实在是因为他跟我们的故事有很大关联。我对他的仰慕，让我忍不住提前告诉你们他的故事。
周贤，我的同事，此刻还在办公室睡觉，还不知道自己正被高二三的学生们热烈地讨论著。

“老师，周贤老师可不可以呢？”夏翼，不怀好意地笑著。如果你记得，夏翼就是陈然要好的朋友。
听见周贤的名字，陈然猛地抬起头。回头不解地看著好友，夏翼没有看他，仍然口若悬河地表达著全班同学以及自己对周贤老师的仰慕。
“周老师是高三的班主任，工作很忙。我想可能性比较小，同学们还是多考虑一下高二高一的老师吧！”大宝笑著说，心里嘀咕道：“周贤，你什麽时候得罪夏翼了？”
“老师，这是我们全班的美好愿望，请学校考虑一下吧。我想周老师那麽热心地为陈然辅导竞赛，那麽就一定愿意为我们高二三代课吧！”
女生们自然大声赞同，男生们也很难得地一致鼓掌同意。午会时间快过了，教室里沸沸扬扬没个定论，大宝只好答应跟学校商量商量。

“周贤，你还睡？”大宝拍醒了做梦的周贤，大笑道：“你得罪我们班的夏翼了吧？他们要你帮陈若鸿代课。而且是全班通过！”
“你们这里的人真烦死了，中午连午休的时间都没有，开什麽破午间会议。知道中国为什麽那麽落後吗？”周贤搓著脸，不满道。
“为什麽？”
“就是有你们这一群没有效率、没有生活质量的家夥，在瞎干蛮干！”
“去你的！”大宝笑骂道。
“你们班我才不去，反正我不同意，学校拿我没有办法。本来，高三老师代课？笑话。”周贤休闲地翘起二郎腿。
“我不知道，反正我告诉你了。学校肯定要跟你谈的，谁叫他们是全班通过呢？”
“去他妈的民主，学生有权利选择老师，老师就没有权利拒绝了？”周贤一点不担心，因为这方面莲花还是很体贴老师的，绝对不勉强。只不过是下一次，周贤评奖晋升的时候，有少了竞争力罢了，反正周贤也不在乎。

“夏翼！”陈然跟夏翼走出教室，问：“你干嘛要提周贤哪？他是高三老师，根本就不可能的！”
“不试怎麽知道。”夏翼吊儿郎当地斜著眼睛：“代课而已，又不是下油锅！”
“我还不知道你，你不是联合男生们要治理人家！”陈然严肃地说。
“那又怎麽样？我就是看他不爽，他凭什麽骂你？”
“都说了，他是开玩笑的。後来说清楚了就OK了啊！笨蛋！”陈然又气又感动。
“我就是笨！”夏翼大吼一声，把陈然进教师休息室，关上门。
“你怎麽了？”陈然满脸疑惑地看著好友发飙的样子。
“你……你，”夏翼红著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麽了？”
“你怎麽能喜欢一个男人？”夏翼粗声粗气道。
“哈！”陈然顿时笑起来，“神经病，我怎麽会？我只是觉得他是很不错罢了。我喜欢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吗？”夏翼看著陈然一派坦然的模样，问：“那最近你都不来我家，夏天每天都在问我，陈然哥哥为什麽不来。”
“最近，我要忙著竞赛。等竞赛过了，我就有时间看小天了。”最後一句话，陈然声音很低，脸有点发烫。脑海里面浮现一个可人的小姑娘模样，甜甜地对他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