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 上————安希（YILAN99）

陈然放下书包，趴在精致的雕花朱红栏杆上，望著一望无边的荷塘。夏日的月夜下，幽香袭人，虫鸣蛙跃，水波荡漾，心儿荡漾。
很多烦恼，莫明的烦恼。
难道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如果这样，陈然想，我宁愿不长大。小时候的快乐生活，又浮现在眼前。比起别的小孩，陈然一直是安静的。乖得常常让妈妈心疼的小孩子，虽然有时候也会调皮惹祸，但是爸爸妈妈总是希望他能再调皮一点，才像个男孩。
爸爸从政之後，生活越来越好了，却也是越来越寂寞，每天带著酒气回家的爸爸，是陈然最不习惯的变化。可是他长大了，知道大人们的无奈和野心。
高中交了一个要好的朋友，也偷偷地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不是不喜欢他们，而是感觉太平淡。陈然也曾试图想象自己丢失了他们，会是什麽样的心情，大概会很难过，然後就慢慢地忘记。
以前一直是一个人，那麽以後再重新一个人的话，亦没有什麽不习惯。

“小然！”陈然回头看去，是爸爸。
“怎麽不回家吃饭？”爸爸坐在了他的身边问。
“想看看荷塘！这就走。”陈然拎起书包就要走。
“等等，我们爷俩好久没有一起聊天了吧？来，坐坐！”父亲拍拍石凳，示意他坐下。
陈然坐下，扭头看荷花。

“唉，看见你长大，才感觉爸爸真是老了。”陈谷荣拍拍儿子的头。感慨道：“我和你那麽大的时候，还在农村劳动呢！每次到农忙都累得不想活，我就暗自发誓我一定要走出去，一定不要我儿子再吃这个苦，一定要他能好好念书。”
“爸爸，你做到了！”陈然轻轻地说：“可是，现在你在做什麽呢？”
陈谷荣抬眼看看儿子，他深知儿子对自己在官场上所作所为的厌恶。叹了口气说：“你还小，不太懂。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啊！”
“借口！”陈然扭过头，低声说。

“果然是小孩子！不是什麽事情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你知道苏东坡吧？‘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人生不是只有‘是非’两种答案的啊！”
“我不懂！”
“你会懂的！想要做一点事情，就要妥协就要屈服，就要让自己适应这个社会。中国没有民主的传统，人情大於法。自古以来，中国就是以家族为中心的社会，个人的意志要绝对服从家族利益，所谓光宗耀祖，就是希望你可以为家族带来利益，反之，一旦你落难，家族也会给予你帮助和力量。你说，那麽长久的传统，你怎麽能期待我们一下子接受美国式的民主？法律要，人情也要。
再比如，那麽多的孩子，那麽多老师抨击高考，抨击中国的教育制度，可是我们能没有高考吗？按照外国的模式操作的话，大学自主招生，你知道有多少农村的小孩毫无希望吗？腐败和贿赂泛滥成灾。中国还没有实行西方民主的基础，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思想上。”

“古希腊在公元前五世纪，希腊城邦发生了伟大的政治转型，那就是民主化改革。而西方现代文明源於‘两希’──‘希腊文明’和‘希伯莱’文明。说起来，的确是比中国要早啊！”
“对啊，你懂得肯定比爸爸多多了。”
“不过是读些死书罢了。为人处事什麽的，比起爸爸来说差远了。”陈然苦笑道。
“你昨天突然告诉我，要我请你们老师吃饭，有什麽事情吗？你不是这样的人啊？我觉得我的儿子行的，不用请他们吃饭，他们也会喜欢你的。哈哈哈！”
“……”
“最近一个月来，你总是喜欢来这里坐坐。有什麽可以跟爸爸说的吗？”
“不知道。说不清楚！”
“喜欢上哪个女孩子了？”陈谷荣笑著问：“是哪家的姑娘，带回来看看。”
“爸！”陈然窘了：“再说吧，我要回家了。”
“儿子，”陈谷荣大笑道：“害羞了？没关系啊，有机会带回来。你喜欢的，我和你妈妈也会喜欢的。”
“知道了。”
“年轻的时候，能爱上一个人很难得的。不要错过啊！”
“哦，知道了。”陈然站起来，跟著父亲回家。
很多年，都没有的情景。迎面来的风，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人与人的隔膜和距离，都是自己制造的吧，是人类脆弱的证明，害怕被伤害。若，勇敢一点，门应该很容易打开。

“可是，我不知道我们的门在哪里？”陈然想到周贤，其实，父亲并没有要打算请周贤吃饭，是陈然一时冲动，想激怒周贤，故意编造出来的。他的目的达到了，周贤果然生气了。可是，他生气了，自己一点都不开心。
“我为什麽要激怒他呢？那天本来是送点心的，好好的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结果。

索性丢掉笔，拿出手机。摩娑了好久，不知道说什麽，日光灯分外刺眼，烦躁地走来走去。
一下子倒在床上，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不知不觉地，关於周贤的回忆就如冬日的细雪，随风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凉凉的，柔柔的。
自己不吃饭，还给人家小乞丐买盒饭，说实在，那天真是被他感动到了。那麽温柔地对乞丐讲话的人，他的女朋友肯定会很幸福。
昨天下午，他灿烂的笑脸在夕阳的抚摸下，不一般的好看！……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办公室里油嘴滑舌，被我听见了，还不好意思地脸红。切，脸皮那麽厚的人，还会脸红？
虽然，喜欢嘲笑我，老是抱怨我太烦人，不过一定不是他的真心话，他一定是喜欢我的，不然我哭了他为什麽那麽著急。被他哄著，感觉，很好。
做起事情来一点都不含糊。认真起来，连我的存在都会忘记。真是让人心动的男人！追求的女人一定很多。
不过他笑起来，还真是很好看。漂亮的嘴唇，薄薄的，总是嘲笑我，嘴角弯弯。好想咬住，不知道是不是橘子味儿？

狡黠的眼睛，英俊的鼻子，手从嘴唇，渐渐向下，宽宽的胸膛，平坦的小腹……反复摩擦著嘴唇，好想被他咬住，就像那天做的一样；揉搓著胸前的两点，好像是他恼人的手指，就像那天做的一样；好想被他紧紧地搂住腰，就像那天一样……
“快点，快……啊！”陈然睁开眼睛，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半裸的胸膛，褪到膝盖的裤子，手上污秽，潮红的面庞……都是自己淫乱的证据。
躲到浴室，陈然怔怔地看著镜子，对自己说：“陈然，你完了。”

十四

陈然打开电脑，进入自己的博客──“人生几何，对酒当歌”。
一片叶子想隐藏自己的话，最好地方就是在森林中；一粒沙子，最好的归宿就在沙漠里；想把自己藏起来，并不是归隐或者入佛门，而是在最繁华的人海中。
在网上写日记其实比用日记簿写，要安全得多。因为，在无边无际的网络中找到一个人的日记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啊！

他认真地写上日期和天气，犹豫了很久，滴滴答答地敲击键盘的声音，仿佛敲打在心脏深处：“我喜欢你，周贤！”他郑重地关上电脑，闭上眼睛，深呼吸，手放在胸口，有节奏的韵律仿佛在告诉自己对他的喜欢。
是的，我是喜欢你的。一种前所未有的甜蜜，还有忧伤涌上心房。如果他也是喜欢我的，那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啊！然後呢？还没有想到後来的陈然，很快陷入了对爱情的憧憬。
如果爱情是一场梦，我宁愿沈醉不愿醒。

第二天，还有点耿耿於怀的周贤，很诧异地看见哪天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学生，居然很HAPPY地，笑眯眯地朝他笑：“老师，我下午来找你吧？”
真是奇怪，我的气还没有消呢，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周贤问我，你说现在的学生奇怪吧？真是情绪化的生物，我老吗？我怎麽没有办法接受啊！
也许这样的纯真才是这个年龄独有的任性吧！跟平时课堂上考试中大会上，表现得天衣无缝的陈然相比，我更喜欢这样的他。

下午，陈然没有等第九节课上完，就跑到办公室来了。第九节课是自由活动时间，有选修课，拓展课的同学去实践大楼上课。没有的同学可以上自习，可以去图书馆看书或者体育馆活动，要是在教室自习也行。
“你今天不是要去上心理课麽？怎麽这麽快？”周贤奇怪地问。
“老师今天让我们做个心理调查。”陈然吐吐舌头，递给他一组心理测试题目。
周贤看了看，笑道：“你少在我面前弄鬼，这个题目是老师让你调查学生的，你拿来调查老师啊？”
“啊呀，就你聪明！”陈然呵呵笑著，把纸拍在桌子上，说：“不管，你要做的。”
周贤抱住双臂，架起腿，悠闲道，好看的嘴唇弯弯翘起：“我要做也可以，你得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好！”陈然有点痴迷地看著周贤，为什麽这个男人总让自己心动呢？

“你哪天好好的，为什麽後来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气我一通呢？”
陈然的心狠狠一跳，“因为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找女朋友！”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咬住下唇，盯著对方，不说话。
“好啊，不说我就不合作了。” 周贤瞟他，“还是不说，那麽，换一个条件，你要是郑重地跟我道歉，我也同意的！”周贤就喜欢逗他，看他咬嘴唇。
本来以为他这样的学生，骄傲地不肯轻易认错，谁知，“对不起，周老师。我错了！”陈然很痛快地说了，快得让周贤来不及反应。

周贤乖乖地拿起钢笔，边做边动脑筋：“早知道就换个更难的条件了。唉，好好的机会错过了。後悔死！！”
陈然看著嘟嘟喃喃的周贤，得意地想：“哼，你就是笨。”
“好了，填好了。给你，你们心理老师花头真多！哼哼！”周贤不痛快地哼哼唧唧。
“一般般啦！谁有你好呢？”最後一句话，的确是他的真心话。可惜被人听作是拍马屁。
“小孩子家家，拍什麽马屁？我可不喜欢。”但是也挺受用，好话谁不爱听呢？

“你们是十一月竞赛吧？”周贤让陈然坐在旁边，看他昨天写好的卷子，随口问。
“哦！”陈然看他的侧脸，不看卷子。
“怎麽样？你感觉如何？”
“还好。不过是一次考试罢了，干嘛你们都那麽紧张？”陈然无所谓地晃著鞋子。
“喂，把你的鞋子穿好。”周贤踢了一下他的腿。
“你管！”陈然不甘示弱地踢了一下周贤，不满地瞪眼。
“反了，反了，敢打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周贤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头。
“我爸才没有你那麽笨呢！”他又踢了他一下，上了瘾似的，晃来晃去的腿仿佛找到了事情做，一下一下，轻轻踢打著周贤的腿。
“喂，臭小子！”周贤一把握住他的腿，隔著牛仔裤，也能感到的结实小腿，手感和形状都很好。周贤捏了捏，很贼地笑：“不错，可以卖到好价钱！”
“啊！”被他触摸，陈然忍不住叫起来，脸很不争气地红了，全身的血液都朝一个地方涌去。
“怎麽了？认错不？”周贤误以为自己拿到了对方的弱点，很得意地又捏了两下。
“你～住手……”声音颤抖起来，陈然的手紧紧地抓住椅子，才让自己滑下去。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奇特啊！明明很舒服地要叫起来，却又有一种要哭的冲动。
红晕浮上光洁的脸颊，姣好的嘴唇被咬得紧紧。一双黑白分明的细长眼睛，氤蕴著淡淡的水气，周贤隐约觉得不对，他讪讪地放手嘲笑道：“真没用，还是男生呢！”
陈然松了口气，却有点不舍。
看见周贤嘲笑的脸，大窘，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喂喂！不象话了。学生打老师哦！”一个女老师刚好看到最後一幕，笑道。
“周贤，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往日只有你教导学生的份儿，你看，来找周老师的哪个不是低著头，听你笑眯眯地教训。那张嘴，不要太刻薄哦，骂人带转弯儿。连德育主任都甘拜下风，今天到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你这不是破坏我良好的人民教师形象麽？我可不敢带弯儿骂人，弯儿多了，他们都以为我在表扬他呢！！前天，一个学生终於交作业了，我表扬了他，说，今年我第一次收到了你的作业本子，值得表扬。结果，他课後很得意地朝同学夸耀，你们老交作业还没有表扬呢！哈哈！”
几个老师都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说他们是天真呢，还是傻呢？”
“大概真是纯真吧！”周贤呵呵地笑：“你要知道他们是这个德性，就不会再为他们真的生气。学生啊有时候啊，可爱死了，又爱又气～～”

陈然安静地听老师交换著班上有趣的信息，乖乖地看著他喜欢的人，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啊呀，我还忘记了我要辅导呢！好了，你们不要再逗我讲话了，影响不好。真是的，张海影就是你。”周贤倒打一耙，怪到别人的身上。
张海影走过来，拿书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在学生面前都没个样子，欺负你大姐！”
“张大姐，饶了我。我走先！”周贤拿起卷子，拉著陈然说：“走，我们去老师休息室，这里的女同胞太凶悍。”
“周贤，你好啊，在陈然面前乱讲话哪！”
办公室的老师们都认识了周贤，开玩笑什麽的，都不避讳。

关上门，就是两人的世界。安静地不真实，陈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知道手放在哪里才好。
“你先做，我去外面吸一支烟！”
“不用，在这里没有关系！”
“啊～不好吧！”
“你还有什麽形象，在我面前！”陈然白了他一眼，看得周贤心跳了跳。
“不好。让你吸二手烟，你太小了！”周贤坚持道。CF15DA51间墙:)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我才不小。”陈然大声说：“反正过两年我上了大学也要吸的！”
“呵呵！！打算那麽多啊？那麽打算什麽时候跟女朋友结婚哪？”周贤笑他，可爱地倔强，想著，这个男孩子在怎麽这麽可爱呢？
陈然不说话，低头做题目。周贤无聊地闭上嘴巴，每次好像说到女朋友啊，结婚啊什麽的话题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拒绝深入的样子。
真是的，大概每个人都有一个不愿意被别人触摸的部分吧！他到底是个学生而已。再怎麽亲密，也不过是个学生。

嘴巴空空地，忍不住点燃了香烟。嫋嫋的烟雾，缭绕地心情，也许是该找个女朋友的时候了。她应该能对著我敞开心扉，给我停泊的港口吧！

十五

竞赛头一天晚上，陈然兴奋地半夜没睡著。翻来覆去睡不好，想著明天考完的轻松，摸出手机，於是，铺天盖地的短信涌向周贤的手机。
陈然“通知”周贤，他晚上请吃饭。困得要死的周贤，忍不住骂道：“不就一考试麽？亢奋什麽呀！”
“你管，明天晚上六点，我来找你。我们去芙蓉吃饭，别忘了。六点，我请！小气鬼！”
时间是凌晨两点。这个时候，周贤已经睡著了，手机一闪一闪的光亮，照著周老师恬静的睡颜。

第二天起床，周贤悲惨地发现，他又感冒了。没有睡好，就感冒。这个什麽破毛病？
看到陈然的短信，他更是一肚子不爽，“怎麽能这样呢？”周贤苦恼地来回刷著本来就很白皙的牙齿，一不小心吞了一口刷牙水。“凭什麽我要那麽听话，哼！小孩子都是蹬鼻子上脸的家夥，得寸进尺。不行，我要‘奋起抵抗’！”

来到学校，同事们关切的询问让他有点赧颜，不过还好周大人的脸皮一向不薄。他很坦然地接受了地理组李清的感冒药──今年刚毕业的漂亮小姐，并且对她的关心表示了最真诚的感谢。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李清很腼腆地问周贤，是否可以坐在他的对面。周贤笑道：“我的荣幸！”说完，接过她手中的餐盘，体贴递过纸巾。
“周老师，你──”
“看您客气的，叫我周贤好了。”他眨眨眼睛看著她，她很羞涩地低头叫了声：“周贤！”
“小李，是上师大毕业的吧？师大多美女啊！”露骨的夸奖让李清有点不知所措，周贤想：“果然是刚毕业的小姑娘，比起数学组的那些已婚阿姨来说，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心中连连感慨时光无情，谋杀女人。